静子说她对玛斯塔的情况大致清楚,井川君高兴得握紧了听筒。

“什么情况?”

“光临玛斯塔的客人,大多是昭明相互银行的干部。”

“噢!”

如果昭明相互银行的下田行长是玛斯塔妈妈桑的经济后台,那情况完全在意料之中。但是,只有真正潜入高级餐馆内部才能证实这一情况。

玛斯塔高级餐馆,是为昭明相银干部用公款吃吃喝喝的娱乐场所。主要倡导建立全日相银联会馆的,是该联合会的下田忠雄主席。在会馆二十四楼层开设玛斯塔高级餐馆的,也是下田行长。在下田行长看来,玛斯塔等于是自己经营的昭明相银的夜总会。

“光顾玛斯塔的客人不只是昭明相银的干部吧?”

井川君反问静子。

“在这些客人中间,也有其他相互银行的干部。”

“静子小姐,我想知道的是相互银行系统以外的一些客人情况。”

“也有这样的客人。”

“那是不是相银招待的客人?”

“那,我还没有摸清楚。”

“请务必摸清楚。像那样的夜总会,理应有相银邀请的客人。也就是说,不只是相互银行的高层干部,肯定还要招待外面的一些大人物。招待大人物肯定奢侈,对于玛斯塔来说有利可图。那些人挥霍公款也有使用额度,单他们光顾,对于玛斯塔的经营来说无钱可赚。”

“如果是银行邀请招待,对象是否为业务关系单位?”

“是的,银行肯定邀请那些客人。请下点功夫把那些人的姓名和公司名称记在脑子里,尤其是昭明相银下田行长招待的客人。”

“明白了,我把这事放在心上。”

“你做保洁员没几天,打听这种消息有一定难度,但要不了多长时间你会摸清楚的。例如寿永开发公司的名称,请务必留意。”

“寿永开发公司?”

“那公司与下田行长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

静子丈夫一山越贞一就东洋商社在山梨县的不动产被悄悄过户一事,对寿永开发公司作了详细调查。

可静子全然不知,其丈夫生前什么都没有对她说过。

“昭明相银光顾的干部中间,除下田行长外还有其他一些什么人?”

“有楠见先生,听说他是昭明相银的执行董事。还有饭田先生、同中先生、同浅先生、同小当先生和佐伯先生。听说他们都是昭明相互银行总部的高层干部。”

井川君从袋里取出笔记本,慎重地记录了这些名单。

“还有安中先生、森口先生和井上先生,他们也经常来光顾。”

“他们是昭明相银的高层干部吗?”

“不是,听说安中先生是东日本相互银行的行长,森口先生和井上先生都是东日本相银的高层干部。”

“啊,你怎么摸得那么清楚?”

“东日本相银的先生碰上我一定会给小费的。”静子说话声音里夹杂着微笑。

“……使用厕所的客人,既有给许多小费的,也有装着一副陌生脸一点小费也不给的客人。可东日本相银凡使用厕所的客人,都会拿出两张一千日元的纸币放在盘子里,比一般客人给的小费要多几倍。”

“当然,我对他们的服务也很周到。安中行长每次用完厕所,都要站在镜前仔细地梳理那薄薄的一层头发。每当这时候,我马上取出发油和头发营养液给他喷上。森口先生则更加仔细,先用梳子将许多头发梳理成三七开,梳了又梳理了又理,反复好几遍,要花较长时间。还有一位井上先生,把服装看得比头发还重要。这位先生站在镜子前矫正领带,用手轻轻拉平服装上的皱折。他要求我用长衣刷从肩膀到背上刷一遍,再用香水轻轻地在服装上喷洒一下,一直到他满意为止。”

“照这么说,东日本相银的高层干部个个都十分讲究仪表。”

“是的,那要花不少时间。也许觉得是给我添麻烦了,总要奉承几句夸奖我。”

“另外,叫做立石的先生来过吗?”

“那还不清楚。”

“听到立石的名字请留心。立石恭辅先生说啦,他是寿永开发公司总经理。寿永开发公司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次电话见面时再向你介绍。”

“是。”

看来,电话马上结束不了需要再投入五个硬币。

“和妈妈桑说上话了没有?”

“不,妈妈桑是晚上九点左右来玛斯塔上班。她一出现,立即按照顺序向等待已久的客人们鞠躬问候,我根本插不上话。到了关门打烊时间,她带着服务小姐还要把客人一一送到大厦门口,再带服务小姐到生鱼片饭店吃夜宵。妈妈桑也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那横内经理呢?”

静子好像一时想不出横内经理的情况,似乎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经理是负责安排和监督服务小姐和服务生工作的,也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到厕所检查我的工作。”

“那么,你的保洁工作仍然由会计川瀨春江负责?”

“是的。”

“川濑小姐对你的态度如何?”

“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一下男厕所的情况,完了后也没有说什么批评之类的话。她说话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年纪轻轻的,已经当上夜总会的会计,好像会计工作也很内行。她只要一化妆,给人感觉丰姿绰约、美丽动人,完全可以在宴会上陪同高贵客人。可会计工作非她莫属,无人可以替代,妈妈桑非常信任她。”

在夜总会里,像这样的例子不足为奇。

“那些光顾厕所的绅士,只要仔细察看,情况形形色色,无奇不有。例如友好的客人之间,只要其中有一位客人光临厕所,其他客人也随后赶来,站在一起说说笑笑;还有一些客人一走进厕所,看见一些先到客人中间有对立客人的背影,立即转身跑开了。总之,友好与对立十分明显。”

也许可以通过厕所观察、研究现代社会现象吧?从鲜明的组合中可以生动地展现企业内部的派别斗争以及行业内部的竞争情况。

“你是说昭明相互银行?”

“不光是昭明相银,其他相银也有这种情况。”

“你要把重点放在昭明相银。”

“我上次说的梅野安子那个人,你听说了吗?”

“哦,是的是的。有一个叫安子的小姐,好像姓氏不是梅野。”

“原来是这样,那请再留神一下。”

“是,我一直在注意这个名字。”

“一定是假冒他人的姓名,即使那样也不能大意。”

“那名字也不是没有可能从某人嘴里泄漏出来。”

“昭明相银的下田行长来的时候,妈妈桑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是保洁员,不能随便离开岗位,也无法观察座位上的情况。”

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山越静子坐在厕所旁的小椅子上……井川君极力想像着她守在岗位上的那副认真模样。

“不过,那正好给我提供了足够的时间,仔细观察使用厕所的客人。渐渐地,我越发明白了。”

“明白到什么程度?”

“相互银行同行业之间,说到底又是竞争对手,竞争意识都非常强烈。即使在厕所里相互见面时有说有笑,可这仅仅是表面现象,不会推心置腹。”

“是吗?因为是那种场合,即使说笑间也会无意中漏出真话。”

“那不可能。不用说,那些都是来自同一家相互银行的客人。”

“原来是那样。”

“据说即使在同一家公司内部也有派别,亲近的和不亲近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分得非常清楚。”

“听说清水社长的名字吗?”

“还没有听说。”

“来厕所的客人中间,如果有一位六十左右,脸上颧骨突出,拄着斯的克的人,他就是《经济论坛》杂志社的清水社长。”

“啊,那不是我丈夫生前的工作单位吗?”

“是的,他就是社长,与下田行长的关系甚笃,他肯定要来玛斯塔。”

“如果出现了,我一定加倍观察。”

静子语气很坚决。

“还有,我再重复一遍。凡昭明相银行长或高层干部招待的客人,你一定要记住他们脸上的特征,那非常重要!”即便无法到座位那儿看个究竟,但厕所,每个客人都要去的。

“明白了。”

“他们胸前佩带的徽章一定要看清楚,所在企业的名称通过徽章可一目了然。”

“可胸佩徽章的人不多,有的人即使佩带着也不易看得清楚。”

那些夜总会的客人果然很注意周围情况。马拉松式的长谈结束了。井川君走出新宿车站朝商业街走去。他走进一家书店,无暇顾及靠近店门口书架上的许多小说,径直朝挂有“企业类”标牌的书架走去。

《企业季刊》书,开本不大很厚,面向投资家。那上面记载各企业的基本概况,每年发行四次。

井川君翻到昭明相互银行一页阅读了高层干部会组成名单一栏。

行长下田忠雄;执行董事楠见定文;常务董事饭田健二、中野晴夫和浅井敏雄;董事小出园一、杉谷胜美、日暮良宏和花井伊三郎;监察董事佐伯忠一和平林寿郎。

根据静子说的其他姓名,井川君又翻到东日本相银高层干部组成名单一页。行长安中武章;执行董事森口隆之;常务董事井上孝夫、桥本正人和伊东晴雄;董事太田信久、山崎要藏、山林昌太和北山恭一;监察董事岩田雅二郎和木田睛雄。

静子说的东日本相银的行长,执行董事和常务董事等人经常到厕所,站在镜前费时费功夫地梳理头发和整理身上的西装,非常讲究仪表。

接着,井川君把视线移到东日本相银的现状。在全国同行业中间,东日本相互银行排名第三。

总资金构成:定期存款六十九亿日元;普通存款十二亿;活期存款七亿;其他存款十二亿。

资金运用:现金十亿;有价证券十亿;贷款六十五亿;其他十五亿。融资比例:向中小企业贷款七十一亿;向住宅消费者贷款十二亿。

东京都内竞争激烈,六月底总存款金额达一兆。期望巩固存款量,谋求提高有价证券的利润,提高有价证券买卖的稳定利润,朝着降低储蓄成本和改善收益的方向发展,将融资推向更广泛的领域,切实提高个人存款量。昭明相银,在同行业中名列第二位。东京都内竞争激烈,虽然法人存款迟钝,但个人定期存款的势头比较良好。本年度继续把降低贷款利息放在首位,缩小存款利息与贷款利息的反差。由于经费增加的影响,原来稳定的收益大幅度下降。相互救济的慈爱存款新事业继续进行。

根据《企业季刊》的评论,让读者感到,名列第二位的昭明相银的经营情况不太景气;而名列第三位的东日本相银经营情况比较景气。

井川君拿了一本《企业季刊》到账台付款。这时候他又看了一下另一排书架上的书名,停下脚步。那是《国会议员名录》。

翻开这本书,众议院和参议院议员们的姓名、年龄、所属党派、简历、现任职务等等一目了然。还有半身免冠相片,排得整整齐齐的。

井川君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决定再购一本《国会议员名录》。

并川君捧着这两本书返回新宿车站。在行人中间,他发现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身穿西装。定睛一看,原来是收费口的同事一一西本君。与自己一样,西本君也是今天早晨刚下的班。

“喂,西本君。”

“哎。”

西本君看到井川君后连忙停住脚步。“下班到现在你还没有回家?”

井川君说。

“没有,太太要我帮她买东西,现在刚从那家商店出来准备回家。”

西本君说完,难为情地伸出印有商店名的手提纸袋给井川君看。

此时已是中午十一点的时候。

井川君邀请他到咖啡馆去坐坐,凑巧附近有一家。两个人走进去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面对面地坐下,从玻璃窗往外望,可以清楚看见来往行人的脸。

点了两杯咖啡,井川君与西本君开始聊天。突然,井川君瞥见大街上又有一张熟悉的脸,正在川流不息的行人中间走着。

井川君思索了一会儿,哦!是乔君。此刻,无法离开座位喊他。服务生刚把咖啡端到他和西本君的面前,当然西本君也不曾见过乔君。

瞧着乔君脸上的表情,他不会知道井川君就在路边这家咖啡馆里。此时的乔君在人丛中悠哉悠哉地逛着马路,身上不是晚上上班时穿的那套制服,而是皱皱

巴巴、褴褛寒酸的衣服。

乔君在银座上班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至九点。上班前,他也喜欢独自一人逛大街。

“喂,井川先生。”

西本君打开了话匣,井川君把视线从窗外移向西本君。

乔君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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