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看不见河道了。道路通向高地,左边的平原渐渐向低处沉落。这平原和对面耸起的山岭上,都可以看见稀疏微弱的灯光。

龙夫指着左边的车窗说:“对面那座山是早云山。”那只不过是山的影子,在昏暗的夜空中显现出隐约的轮廓,也许是阴天的缘故,边星星都看不见。

车每次走到山角转弯的地方,龙夫都回头往后看。

典子也跟着往后看,只能看到微微发白的刚刚通过的路面,黑黑的山影和苍茫夜空。

典子问:“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龙夫转向前去说道。

这么说,刚才从强罗出来,在后面闪亮着的车灯已经在中途消失了,看来在那个地段,有同一方向下车的旅客,可是到这种偏僻地方的旅客就毕竟太少了。

下坡了,右侧的山越来越近。似乎隔着车窗都能闻到树木的清香,左侧又传来了河水的声音。

司机默默地握着方向盘,车前灯的光芒飞快地扫过路面。

“就是这里。”龙夫开腔了。

“快到去箱根的近道了,这前面一定有路口的标志。”

“是吗?”

典子窥视着车窗外面。一片漆黑,远处的灯火一闪一闪。吹进衣领的风使人感到凉飕飕的。

什么路口的标志,这些都无所谓。田仓的妻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如果住旅馆的话,那一定是个非常荒凉僻静的地方了。

典子等不及了问:“田仓妻子到底在什么地方?”

龙夫平静地回答:“马上就到,我们再等一等。”

典子看着黑暗中龙夫的脸。

“这附近有旅馆吗?”

龙夫只说了一句:“有的。”

这时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司机突然插嘴说:“前面有一个叫元汤场的温泉,是个小温泉,只有几间简单的小房子,也有的人把它叫作石俵。”

龙夫接过话说:“真有那样的温泉吗?”

“是的。地道的山泉水,你看,就从这条路走。”

正好车转弯,司机右手指着前面,可以看见灯光照着的地方。

典子看到灯光照着的小路,在山坡上逶迆曲折,伸入夜幕之中。

“果真还有这样的地方,都是当地的人来吧?”

“是这样的。”司机把右手又放到方向盘上,回答着。“外地来的人不太知道这里,最主要的是知道箱根有这条路的人不多。许多游客,只知道宫之下,强罗,小涌谷这条路线,可是箱根真正有趣的地方还是那些不为人知的老路线。”

“那么从这条路直穿出去到什么地方?”

“从仙石原越过长尾岭到御殿场。可是大多数游客不去那里,几乎都到湖尻就返回去了,不然的话,就到仙石原的高尔夫球场去。”

汽车穿出狭窄的山道,展现在眼前的是夜幕下的平原。远处可以看见旅馆的灯光。

“那边是高尔夫球场的旅馆。”龙夫指着前而对典子说。那灯光使人感到象晶莹的钻石,此外只有静寂的一片黑暗。

司机问道:“先生,到仙石原了,在什么地方停车?”

“那附近有邮局吧?”

“是,有的。”

“那就在邮局前下车吧。”

他们在一条小街满道旁下了车。龙夫对司机说:“大概要等一个小时左右。等的时间也给你算钱。”

“没关系。”司机又说:“反正我今晚没事儿,那我就把车停在这儿等你们。”

“对不起了。”

“没关系,我在车里睡觉。”司机摆出了睡觉的样子。

典子看了看四周,眼前是邮局,黑着灯关着门,附近的人家也都门户紧闭,真是一个僻静的地方,夜晚来得太早了。

龙夫借着灯光看着手表说:“9点25分。从强罗出来9点正,到这里,路上要花25分钟。”

“是的。”

典子以为龙夫只是在计算时间,没有别的意思。

“田仓妻子在哪儿?”

典子看这附近只是漆黑一片,什么地方能有旅馆呢?

“再往前走走。”

龙夫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典子以为是去田仓妻子所在的旅馆。

可是龙夫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沿平原上一条羊肠小路走去。

“喂!”

典子不由地站住了。

“去那边?”心里嘣嘣直跳地问。

龙夫在黑暗中回头说:“是的,马上就到。”

“可是,那边不象有旅馆呀!”典子望着前方说。只见前面是黑黑的山丘,点点灯光闪烁。

龙夫继续往前走着说道:“不是去旅馆,是去田仓夫人来的方向,我们去会她。”

典子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事情,龙夫在来之前已和她说了:也许这次行动有危险。

如果前面不是有龙夫,典子也许马上就回头逃窜。没做任何准备,在漆黑的夜幕中,龙夫朝前走着。

路很狭窄,典子紧随着龙夫。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这样近地挨着龙夫。可是在这种场合,天连着地,地连着天,漆黑一片,仿佛置身于黑色的世界,身心都浸没在凄冷之中,根本无暇考虑情感方面的事。

远处高尔夫球场旅馆的灯光依旧闪闪烁烁,那灯光仿佛是夜幕上的小小窗口,令人心情压抑。路的两旁是难以分辨的山草和田禾,静静地伸延开去。

龙夫回头望去,典子也回头。

刚刚离开的那几座小房子,在这里能看见它们的轮廓。田舍的灯光已经消失了。汽车灯光依稀可见。

典子说:“等在那儿的汽车会挪地方吧?”

龙夫顺着她说:“很有可能。”

龙夫停步,拿出烟来。也许是为了要划火柴,他才拿出烟来。他站在那儿没动。

“利子,在这等着吧。”他小声说。

“唉呀!在这种地方?”典子吓了一跳。

“是呀!来信约定了的。现在正是9点35分。”

他划火柴的时候,很可能看了表。

“9点30分到40分是约会的时间,马上,田仓的妻子就要到这里来了。”

是不是为了这封信才到这个地方的,典子没有勇气再问,她心里紧张极了。

眼前只是漆黑的高原,死一般寂静,空中布满黑云,只觉得黑暗之中云团在移动。

典子浑身发抖。

“你冷吗?”龙夫问典子,他的气息扑到典子的脸上。

“不,不冷。”典子摇头回答。

“你在逞强。”龙夫把手搭在典子肩上,很自然地放着。

“你瞧,都发抖了。”

典子感到搭在肩上的手很有力,仿佛自己的身体就要倒在他的胸前。

龙夫在她耳边低声说:“没关系,别怕。”典子感觉到他双臂的力量,周围黑压压的,她想哭也哭不出来。

忽然,前面出现两道光柱。

“来了!”龙夫叫出声来,典子吓了一跳,接着就能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了。两道灯光越来越强。

“躲开!”龙夫抱着典子的肩头,躲向路边。路很窄,勉强通过一辆车。从正面开来的车,灯光刺得眼睛睁不开。

典子以为汽车到自己面前就会停下,谁知汽车仍旧朝前开,灯光到眼前时,仿佛刮起一阵风,从身边飞驰而过。

“危险!”龙夫话音未落,两人倒在路旁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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