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舟踏进霍无咎房中时,便正看见他坐在床榻上看书。

他进了房门,孟潜山便颇有眼色地替他接过了大氅,退了出去。

江随舟径直进了霍无咎的卧房,在他床榻边坐了下来。霍无咎刚放下手中的书册,便见江随舟正坐在那儿打量他。

“怎么?”霍无咎问道。

江随舟皱了皱眉,说道:“总觉得他们治了这么些时日,看你脸色仍旧不大好。”

霍无咎顿了顿,轻描淡写地收回目光,绕过了这个话题。

“江舜恒召你进的宫?”他问道。

江随舟闻言笑了笑,拿过霍无咎手边的书随便翻了翻。

“嗯。”他笑着说道。“这些日子,进王府的太医便没断过。这些日子我身体恢复了些,他自然要亲眼看看我死没死了。”

说着,他低头看着书,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口气。

他穿越过来之前,身体好得很,从不知当病秧子是什么样。如今他穿到这里这么些时日,虽拼尽全力改变了被霍无咎杀死的命运,却也知道,自己这幅天生病弱的身体怕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还有多长时间的活头,还说不定呢。

却在这时,他听见了霍无咎的声音。

“必不会让你有事。”他说。

江随舟抬眼,便见霍无咎神色颇为认真地看着他。

他噗嗤笑出了声。

“这是自然。”他说。“有霍将军庇护本王,想他江舜恒即便与阎王爷是故交旧友,也说不动他取我性命。”

他只当霍无咎开了个玩笑,接话接得也轻快——毕竟,人不被杀死容易,可若想不病死,就没这么轻松了。

不过江随舟向来心宽,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而他面前,霍无咎的嘴唇微不可闻地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都生生咽了下去。

江随舟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玩笑完了,便接着道:“不过,今日本王倒是见着庞绍了。”

霍无咎闻言,抬眼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便听江随舟说道:“今日本王出宫,正好遇见他。看旁边有个小太监一路跟着劝,想必皇上还不愿见他,是他自己要来的。”

霍无咎点头:“说话了吗?”

江随舟笑道:“说了。本王自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讥讽了他几句,做足了小人得志的样子。”

霍无咎嗯了一声,没说话,可抬眼看向江随舟时,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他这人等闲不笑,但每每笑时,只一点笑模样,便如光辉普照一般,尤其耀眼。

江随舟一时有些愣了。

再开口时,他险些有点结巴。

“怎么了?”他喉头微滞,问道。

便见霍无咎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那天宫宴,你在庞绍面前演得就挺好。”

江随舟一时语塞,竟泛起几分赧意。

霍无咎即便没直说,他们二人也心知肚明。那天迫不得已,他在庞绍面前,可是演了个十成十的变态。

他却没想到,霍无咎竟有一天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赧意退下,他竟也觉出了几分有趣。他清了清嗓子,拿眼略一横霍无咎,便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霍夫人。”他拿着腔调道。“本王不喜恃宠而骄的人。”

霍无咎知他是在玩笑,也知道,自己此时应跟着笑一笑的。

可是,他让这人拿眼一横,单看一眼他这骄矜的姿态,竟反倒跟着心底一紧,经络都有些麻了。

他喉头滚了滚,不由得在心底念起了清心诀。

江随舟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他笑了几声,便正色了接着道:“不过,本王今日从宫中回来的路上,却在想一件事。”

霍无咎强压住心神,问道:“什么?”

江随舟缓声道:“江舜恒与庞绍生嫌隙,已成定局,但是,他们又是否会有和好的一日呢。”

霍无咎沉默片刻,道:“必然的。”

江随舟点了点头。

“本王也是这么想。”他说。“一来,江舜恒头脑简单,又从小被庞绍与庞太后娇惯,对他们信任至极。二来,庞绍出的这几次事,虽是蒙蔽了江舜恒,却不是侵害到他皇位的事。庞绍重新讨好他,只需假以时日。”

霍无咎应了一声。

“那你怎么想呢。”他问道。

江随舟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一蹴而就,自是不可能。这些时日,给我们以喘息之机,顺便扩张势力、打压庞党,已经足够了。再之后……便需见招拆招了。”

霍无咎嗯了一声:“你只管拿主意。”

江随舟沉吟着点了点头。

而缓缓收回目光的霍无咎,神色却有两分复杂。

江随舟所言没错,庞绍重新获得后主信任,不过需要些许时日。而他获得信任最好的办法……

霍无咎抬眼看向江随舟。

便是对这位最不受待见的靖王下手。

——

果真,这些日子以来,庞绍使尽了浑身解数。

各色的奇珍异宝流水似的进贡到宫里,各地得来的美人,也变着花样地往宫里送。

江随舟在礼部听着动静,果真听说后主一点点地松了口。

渐渐,便不会将前去求见的庞绍拒之门外了,五次中总见他一两次,再之后,只要庞绍进宫,他便一定会见,这些时日,竟开始主动传召庞绍了。

朝中众人皆道,大司徒当真最得圣心,即便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皇上也不忍心真的苛责于他。

那么,只要皇上在一日,便再没什么能动摇大司徒的地位。

江随舟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江舜恒自幼养在深宫里,一直被宠着捧着,如今虽年过而立,却仍不过是个只图眼前高兴的小孩儿罢了。

不过,这些时日,庞党还是受了不小的重创。

且不提庞绍出事时,后主将不少颇为核心的庞党官员换成了齐旻举荐的寒门举子,光说如今还在朝中的庞党,也各个人人自危,不敢如以往一般张扬放肆。

毕竟,人人都看见了,大司徒虽然自己显赫,什么风雨都动摇不了他,但一旦出事,他们这些底下的官员,却是说杀就杀、说换就换,没人庇护的。

他们在庞绍手下讨好处,也要给自己想后路。出了事庞绍护不住他们,那他们只能想新的法子自保。

一时间,整个朝堂竟像换了血一般,显出几分风清气正的态势。

齐旻似乎也知,这一切与江随舟有关。

江随舟休养归来后第一次上朝,齐旻便在朝后找到了他,说要请他到府上小酌一番,聊表谢意。

江随舟却知道,自己去不得。

此前齐旻不得后主待见,上次因祸得福,如今也受了几分倚重。越是这样,自己便越不能与他亲近,毕竟一旦沾染了自己,想必后主对齐旻的这几分信任,也会土崩瓦解。

“本王倒是不知,齐大人要谢本王什么。”江随舟淡笑着看着齐旻,语气虽轻,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接着,他拔高了几分声音,教周遭官员都听了个真切。

“齐大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井水不犯河水,也别招惹本王。”

说完,他拂袖而去。

果真,没多久,这件事便传进了后主的耳朵里。后主没说什么,但此后却对齐旻又倚重了几分。

而朝堂之上,对靖王轻狂无礼的言论却甚嚣尘上。

也有不少人将抱怨的话说到了齐旻耳边。

齐旻听到,皆不予理会,唯独有一日独自在书房中处理公事的间隙,长叹了一声。

“靖王若早生若干载,想必老夫有生之年,便能有机会再看一看邺城的城墙了。”

齐旻私下怎么想,江随舟自是不知道。他也并没注意这些,而是一门心思静等着朝中的动向。

果真没多久,庞绍有了大动作。

他自己贴补了许多金银,大兴土木,将原本一两年之后才能建成的围场修好了。后主向来喜欢打猎,邺城外多山,出城百里还有草原,最合适不过。

自打迁都临安之后,庞绍便花了大工夫,终于在天平山寻到了好去处。但迁都之后,修皇宫、养军队,各个都要花银子,南边又匪患不断,这修围场的事,便一拖再拖。

但是,不到一个月,庞绍忽然花钱,将围场修好了,还在其中豢养了不少飞禽走兽。

这日一早上朝,他便将此事告知了后主。

后主闻言果然大喜过望,说眼看着便要入夏,定然要在天热之前去打一场猎。他与庞绍商量一番,便将日子定在了半个月后。

江随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两三天前,捷报传来,说娄钺将军平定了南方匪患,扫清残余之后,便会班师回朝了。

若说齐旻只是招庞绍厌烦、给他添麻烦的话,那娄钺,便是庞绍真正的眼中钉、肉中刺。

南景缺将才,娄钺便是南景堪称第一的将军。他性子差,总和庞绍公然作对,但庞绍又要用他,故而一直无法对他怎么样。

这个人对他来说,才是最难对付的。

所以,庞绍要哄好后主,一定要赶在娄钺回朝之前,才能安下心来,应付娄钺。

这日江随舟下朝回府,一直到去了霍无咎房中,一直沉思着,许久都没讲话。

“在想什么?”霍无咎问道。

江随舟在他床榻边坐下,道:“本王在想,去天平山围猎,带谁去。”

说着,他便自顾自分析道:“君王游猎,臣子随从,向来要带家眷。本王与顾长筠和徐渡商量着,他们二人都怕不安全,便说让徐渡随行。他虽看着文弱,却会些功夫……可是,京中还需人盯着,徐渡走了,本王又怕顾长筠管不好他手下的人。”

说着,他叹了口气。

“本王早该多纳两个幕僚回来,也不至于人手不够。”他自言自语道。

却没注意到,床榻上的霍无咎目光沉了沉。

接着,他听见了霍无咎的声音。

“我同你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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