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婷婷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枯叶,一直漂流到了南方的海河市,才随着滚滚人流出了火车站。

这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城市,又是一个她十分向往的城市。早在读中学的时候,她就看过一部以海河市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从那时起,她就爱上了这座城市,甚至幻想将来大学毕业了,能分到这座城市。现在,她终于到了这座城市,然而,她并不是以主人的姿态出现的,而是以一个乞讨者的身份踏进这座城市门槛的,这使她无论如何都兴奋不起来,她有的只是满腔的伤感和无限的愁绪。她不知道到哪里去,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来的时候,她只是凭一时的冲动,没细想,就登上了东去的列车。一直到了古城郑州,到了终点站,她才如梦初醒,问自己究竟到哪里去?她无法回答自己的提问,她不敢正视现实,她凭着对海河市的抹之不去的美好憧憬,又搭上了南来的火车。

此刻,汇人滚滚的人流之中,她猛然觉得是那样的失落,是那样的孤立无助。她不知走了多久,从黄昏走到了华灯初上。这时,她路过一个音响专卖店,那里正放着陈宣的《流浪歌》。那悲凉凄婉的音符,仿佛弥漫了整个空间,将她笼罩了起来。

听着这首歌儿,她不由得触景生情,鼻子一酸,泪就模糊了她的双眼。尤其是听到“冬天风哪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时,她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就哗的一下淌了下来。妈妈,当她再一次想起了她的妈妈,想起了妈妈慈祥的笑容,想起妈妈为她和姐姐含辛茹苦地劳作,想起妈妈把一切快乐都给予了她们姊妹,而她们留给母亲的却是孤独,她的心头禁不住一阵阵地战栗……妈妈,她多想回到妈妈的怀抱,痛痛快快地哭一声,把抑郁在内心深处的愤懑统统哭出来。然而,她知道现在已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真的偎在了妈妈的怀抱,要强的个性也决定了她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纵情地放声大哭了。妈妈一生所承受的苦难已经够多的了,她不愿意把心中的不快再带给她善良的妈妈。

一阵悲伤过后,向她袭来的是恐惧。天黑了,晚上在哪里栖息呢?她自然又想起了胡扬。要是胡扬在她身边该有多好呀,什么都不用她担心,有他在,她就有了依靠,有了主心骨。一缕温馨的柔情从心头滑过之后,她不由得走到公用电话旁,拨通了他的手机。她不知道她要告诉他什么,只想听一下他的声音,即便是一句责骂的话她也愿意接受。此时此刻,在陌生的街头,在这座非常遥远的城市里,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不会感觉茫然无援了。然而,电话中却传来了“你拨的手机已超出服务范围”的声音。想必他还在乡下,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六沟村。犹如漫漫的黑夜笼罩了大地,她的心完全被莫名的空虚吞噬了。她沿街问了几家宾馆饭店,价格都贵得惊人,她不得不寻问到了一家位于小巷深处的私人旅店,暂时落下了身。

通过几天的梳理,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她决定要在这座她梦寐以求的城市里找一份临时性的工作把生存问题解决了,再谋求别的发展。有了这样的目的后,她就像所有求职者一样,成天围绕着几十个大信息栏寻找着她所胜任的职业。那些信息栏上几乎千篇一律写着餐厅招收女服务员XX名,或者是某企业招收推销员XX名,很难找到适合于她的工作。她转悠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一个广告信息栏下,看到一家企业招收女秘书的广告,要求一米六五以上的个头,长相端庄秀丽,具有大学中文或文秘专业的文凭。她觉得她基本上符合上述条件,觉得当一个女秘书也不错,至少解决了生存问题。于是,她便打通了联系电话,按照对方告诉她的地址,搭公交车找到了那里,到那以后才知那是一家皮包公司。经理就像一个塞满了东西的皮包一样,胖得有随时爆炸的可能性。谢婷婷刚一出现在面前,胖经理就像骡马市场上的小贩子打量骡马那样打量起了她,那目光中流露出来是裸的、丝毫不加掩饰的邪恶,尽管胖经理答应她留用一个月,底薪五百元,加薪根据表现再定,但是,她怕那邪恶的目光,怕他有爆炸的危险,最终还是婉言谢绝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囊中日渐羞涩的她还没有找到一份工作。她打算再看一看,碰碰运气,实在找不到理想的,她打算就从最底层的餐厅服务员干起,无论怎样,她也要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来,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就在这一天,她看到了一则广告,一企业招聘企业策划和宣传人员各一名,男女不限,年龄在二十二岁至三十岁之间,大专文化程度。她就地在旁边的一个电话亭里拨通了联系电话,对方回答说,要她交三百元的中介费。三百元,对于此时的她来讲,已经成了一个大数字了,工作联系成了倒也罢了,如果联系不成,岂不太冤枉?就在她犹豫之际,开电话亭的老大爷摇了摇头,她只好把电话挂了。老大爷说:“姑娘,那是赚黑心钱的,专门骗你们这些从外地来的打工者的,你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这里有晚报晨报,你看一看这上面的招工信息,没准儿有适合你的。”

她很感激这位好心的老大爷的提示,买了几份报纸,就在一张过期的晚报上,她发现了一则某报招聘记者的启事。她欣喜若狂地赶到报社后,才知道他们已经终止了报名。她找到了总编,好说歹说,总编念她干过新闻,就破格让她参加次日的统考。她没想到在二百多名考生中,她竟然名列榜首。这一成功的快乐,顷刻间将多日来蒙在她心上的屈辱、羞惭一扫而尽,她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她破天荒地走进了一家小餐馆,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一瓶葡萄酒,自己为自己的成功庆贺起来。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人能与她共同分享这份快乐。她不由得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姐姐,想起了胡扬,也想起了思思和叶非。

要是妈妈知道她考上了海河晚报的记者,该多高兴呀!出门时,她怕妈妈担心,谎称是外出学习,时间半年。她知道说谎不好,但有时候谎言恰巧是人性最美丽最善良的体现。现在,她终于对妈妈有了一个很好的交代,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说真话的机会。她决定过两天,正式上了班之后,给妈妈去一封信,免得她担忧。

姐姐始终像一个谜一样,萦绕在她的脑海,让她无法解开。她知道姐姐也在南方,但她不知道姐姐究竟在哪一座城市,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据姐姐讲,她找了一个有钱的老公,生活很好,让她和妈妈不用担心。并且,姐姐为了证明她真的有钱,经常给妈妈寄钱,给上大学的她寄钱。她能顺利地读完大学,就是靠姐姐寄来的钱。从姐姐寄钱的汇款单上看出,姐姐似乎不固定在一个城市,更不固定在哪个单位。她很少能打通姐姐的手机,更多的时候是姐姐打电话给她,问及个人原因,姐姐总说她跟她的丈夫做生意,奔走在几个城市之问,很忙。从姐姐的闪烁其同中,她总有一点隐隐的担忧,好像姐姐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幸福。

胡扬则是她思念最甚的一个人。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深。她无论是茫然行走在大街上,还是蜷曲在小旅店的一隅,无论是看到榜首上赫然跃入眼帘的自己名字的刹那间,还是坐在这小餐厅里自斟自饮,都无法不去思念他。她知道,他已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惟一,离开他的日子竟是这么痛苦难挨。她来到了附近的电话亭旁,想打通他的电话,然而,当她按到最后一个数字键上时,她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有点惧怕,他能谅解我吗?他朝我发火怎么办呀!她只好挂了机,她想给他写封信,把个中的原因向他做一个说明,也许,这更能使他容易接受。

谢婷婷第一天上班,就接受了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采访任务。有人举报文化街的音像批发市场大肆兜售盗版光碟,总编让她深入了解后写一篇报道。谢婷婷搭车来到文化街后就琢磨好了采访角度和思路。她假装成一个进货商,故意说一口略带银都方言的普通话,在取得了批发商的信任后,就与他砍起了价。砍了一阵,价格压不下来,她就只好到了另一家。如此再三她就把那里的情况摸了个差不多。回来后,腹稿已打就,打开报社配给她的电脑,迅速打出稿件,总编一看,当即签发。次日晚报一出,晨报上也发了他们的记者采写的文章,两篇一对照,显然谢婷婷写得比晨报的文章好得多,角度新颖,内容深刻,标题醒目。总编高兴地说:“新科状元就是新科状元。我们就是要在同一采访事件上,与别的报纸争高下。”这话传到谢婷婷的耳朵里后,谢婷婷好一阵兴奋,但她也明白,这只是个开头,以后还要尽职尽责,多动脑筋写出一些更有分量的好稿,才能不辜负总编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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