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白雀就要跟谷苇结婚了。

但白雀并不快活。她一边做着一个姑娘家在出嫁之前应做的活儿,一边又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什么。她既无出嫁前的悲伤,也无出嫁前那种忽然一阵一阵涌上心头的害羞。她在做着鞋、绣着幔子呀什么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有时,她会做着做着,不由得叹息一声。

遇到桑桑时,她就会问一句:“见到他了吗?”

若是桑桑说见到过,她就会细细地问蒋一轮的情况。

白雀还会说一句桑桑想不明白的话:“有时我想,要是我现在只有桑桑那么小的年纪就好了。”桑桑就会一路上在心里说:做一个大人,有多好!

已到了年底。谷苇约白雀去城里买布和其他一些应由他出钱买的东西。照理,应是母亲陪女儿去买。但白雀的母亲在江南,与这个家无关,只好由白三陪着她去买。

上午买了东西,已经很累了,白三暗想:谷苇会请他和白雀进一个稍微舒适一点的馆子,好好吃顿饭的。他还想喝点酒。不想,一连走过几家饭馆,谷苇也没有进饭馆吃饭的意思,总是说饭馆太脏,说他见到里头的伙房了,像猪圈一样脏。后来,他见到一个摆在门外的食摊,就停了下来,说:“什么都看见,反而卫生。”就用手轻轻拂了拂凳子,先坐了下来。然后,又分别用嘴吹了吹另外两张小椅子,对白雀和白三说:“坐下吧,我们好好吃顿饭,我还真饿了。”

白三倒也没有计较,就坐下了。

但白雀心里不快。她想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跟着转了一个上午,应该让他吃顿好饭。她站在那儿不动。

白三看出了白雀的心思,说:“坐下吧,这儿蛮好的。”

谷苇问摊主:“有水饺吗?”

“有。”

谷苇问白三:“爸,你要多少?”

白三说:“半斤。”

谷苇又问白雀:“你要多少?”

“三两。”

谷苇就对摊主说:“三碗水饺。一碗半斤,两碗三两。”

不一会儿,三碗水饺就端了上来。

谷苇还未尝咸淡,就拿起酱油瓶来,哗哗倒了许多酱油。

摊主在一旁看着,一脸不快:这酱油不花钱!

接下来,谷苇还是不吃,而是用筷子在碗中把饺子数了两遍,问摊主:“一两几只?”

“五只。”

“三两几只?”

“十五只。”

谷苇就将碗推过去:“你数数。”

摊主不数,不耐烦地问:“你说吧,缺几只?”

“碗里只有十四只。”

摊主就用勺舀了一只饺子,很不高兴地连汤带水饺倒进谷苇的碗中,溅出不少汤来,其中两滴落到了他干干净净的衣服上。他很生气,朝摊主翻了一个白眼。

白三和白雀一直冷冷地看着谷苇数碗中的饺子。他们刚要吃,谷苇说:“你们先别吃,数数。”

白三和白雀不数。

“数数。”

白三和白雀还是不数。

“数数。”谷苇说着,就把白雀的一碗水饺拉到跟前,用筷子很认真地数起来。

白雀侧过身去。

“也差一只。”

摊主一句话不说,又用勺舀了一只水饺,连汤带水饺倒进碗里,溅了更多的汤,有许多滴落在白雀好看的衣服上。

白雀没擦,低下头去,眼睛里一会儿就汪了泪水。

谷苇全然不觉,又开始数那半斤的一碗,数了半天,一声不吭,把碗推回到白三的面前。

摊主问:“怎么不说话?”

谷苇说不出来。因为那碗里多了三只水饺。

摊主问白三:“老人家,他是你什么人?”

白三不吭声。

摊主一笑。

谷苇火了,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摊主说:“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这里做不起这笔生意。”说罢,将三碗水饺,一碗一碗倒进了泔水桶。

谷苇那副小文书的样子,立即没有了,捞衣卷袖地要跟摊主打架。

白三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扔,走了。

白雀扔下所有刚买的东西,跟着白三也离开了食摊。

傍晚,父女俩回到村里。

谷苇的舅舅张胜正好在村头遇见了白三,问:“我外甥怎么样?”

白三往前走,不搭理。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他如果是我的外甥,他一生下来,我就把他溺死在便桶里!”

白雀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边乱扔东西,一边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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