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话,她静静注视他。

她脑中一时有些乱,裴文宣的话,她听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裴文宣喜欢过她,这事儿她早就知道。

可裴文宣说他不喜欢秦真真,这就有些出乎她意料了。

她思索了许久,知道此刻自己心绪杂乱,不适宜做决定,有太多情绪在她心里翻腾,于是她统统克制下来,只道:“你说的我会考量,先上马车回去吧。”

说着,她吩咐了旁边人:“来人,回吧。”

裴文宣不说话,他站在马车边上,李蓉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周边人都赶了回来,车夫看着站在一边不动的裴文宣,有些犹豫道:“驸马,您还不上去吗?”

裴文宣低着头,他站在马车边上,他不想再见李蓉。

他觉得李蓉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滴不穿的石,他再怎么努力,那个人永远不会回应半分。

他有些疲惫,站在原地许久,终于听到李蓉声音从里面传来:“还不走吗?”

裴文宣一时失去了争执的力气,掀起帘子进了马车。

进马车之后,李蓉坐在一边,裴文宣坐在一边,两人静静坐着,一直没说话。

李蓉闭着眼睛,缓着情绪。

许久后,她将裴文宣的话笑话完毕,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裴文宣。

“你方才说的话,我都想过了。之前的事,是我冒昧。”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缓声道:“你与秦真真的事情,实际我并不清楚,当年我只知道你心里有过她,后来你移情别恋喜欢我,你觉得痛苦,既然你痛苦,我也不想要这样一分为二的感情,所以我便选择离开,我以为我走了之后,你就可以把心思完全放在她身上。”

裴文宣低着头,听着李蓉解释:“后来她走得早,我一贯知道,活人不能同死人争,我想着她死了,无论如何你当觉得遗憾。毕竟你和她多年感情,而我们在一起,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年。”

李蓉语调平缓,是她独有的温和。然而就这样平静的、温和的、不带半分情绪的语调,却就直接扎在了裴文宣心里。

他心中清楚,一个人能够如此从容说着过去的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放下了过去的事。

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个人放下的时候,他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涌了上来。

李蓉见他低头不言,也不知他是什么情绪,她只觉此刻的裴文宣与平日不一样,她便带了少有的耐心,慢慢道:“你和她本应算天作之合,算一份良缘,只是当年因我赐婚之事扰了你的局,不然以你的才能,当年虽然她暂时退了你的婚,但你想争,也能很快争回来。这一世重来,我们两如今也算得上好友,你心里为我盘算,我也想对你好些,所以才多做了一些。”

说着,李蓉笑起来:“更何况,你不也想着帮我和苏容卿做媒吗?咱们也算扯平了,你别这么小气呀。”

裴文宣不说话,他心口闷得发慌。

他觉得自己有无数话想说,那些话积攒了好多年,可他从来没说过,如今骤然开了口,就像是溢出来一般,全都挤在了唇齿之间。

李蓉想了想,蹲到他跟前去,仰头瞧他:“有这么难过吗?”

“李蓉,”裴文宣哑声开口,“我们在一起后,我从来没和秦真真私下说过话。”

李蓉没想过裴文宣开口就是说这个,她一时有些尴尬,她本想说其实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但看裴文宣神色,又觉得他似乎是很想说这些。

于是她蹲在他面前,也没阻拦,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道:“哦……”

“他嫁给李川,按理说我是不该管,但那时候她过得太难,她兄长又不在,所以我帮了她几次,其他我没做过什么。”

“额……我知道了。”

李蓉听裴文宣认真说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竟然觉得有些想笑。

可她不敢刺激裴文宣,只能道:“我后来让人查过的,我都清楚,她毕竟还是我弟弟的侧妃,若你们当真有苟且,我容这么多。”

“你那时候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真的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你又总和我吵架。我每次想和你和好,”裴文宣说着,语调有些委屈起来,“你就说话刺我,你说话太伤人了!”

“那我对不住你了,”李蓉忍不住了,笑起来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后来你喜欢苏容卿,我知道,”裴文宣抬起头来,他看着她,艰难笑起来,“你喜欢他,你们就在一起吧。反正错在于我,我也活该。”

李蓉看着裴文宣,她一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她知道裴文宣此刻是真的难过,毕竟上辈子,他孤家寡人一生,的确也是心酸。

裴文宣见她手足无措,忍不住笑了,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沙哑道:“李蓉,”他静静注视着她,“你看,我就这么把你错过了一辈子。”

李蓉没说话,她任由他打量,许久之后,她终于道:“好些了么?”

裴文宣点了点头,李蓉撑着自己起身,裴文宣扶了她一把,李蓉站起身来,坐回原位,她靠位置上,想了一会儿后,笑着看向裴文宣:“这话你想说多久了?”

“很多年了。”裴文宣轻笑。

李蓉垂眸不言,过了一会儿后,她温和道:“虽然来得晚了些,但听到这些话,我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晚了些,”裴文宣接了她的话,“但能说出来,我也是很高兴的。”

说完之后,两人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李蓉笑出声来,抬眼看裴文宣,裴文宣听到李蓉的笑声,忍不住也笑了。

“知道你当年这么喜欢我,”李蓉笑着道,“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高兴。”

“有什么可惜?”

“若是早一点,”李蓉想了想,幻想着如果裴文宣当年说这些话,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我当时也不会走?”

“可是若是早一点,”裴文宣思索着道,“我也不会说这些话啊。”

人所有的想法,所有能表达的能力,所有积攒的勇气,那都不会凭空而来。

“也是。”李蓉点了点头,小扇轻敲着手心,抬眼瞧他,“如今的裴大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裴文宣见她似笑非笑的眼中暗藏偷掖,情绪慢慢缓下来。方才激动的情绪退却,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李蓉见他似乎是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由得笑起来:“裴大人,你方才同我说这么多,你是想说过去呢,还是想谈未来?”

若是过去,那这只是一份道歉。

若说未来,这就是一份告白。

裴文宣听明白李蓉的意思,下意识就紧张道:“我就是道个歉。”

李蓉早猜到他的回答,笑出声来:“道个歉你这么激动?”

“我被气着了,”裴文宣叹了口气,“你以前误会我太多次了,上辈子就这样,什么事儿你都要往秦真真扯。这次还这么自作主张,把我当个球一样往外踢,我就不明白,你说我是找你惹你了你这么急着把我往外推出去?”

“这话该我问你啊,”李蓉立刻道,“先说撮合苏容卿和我的是不是你?新婚当晚还同我说了大半夜,我不同意非给我说同意,你说是我霸道还是你霸道?”

裴文宣一时被李蓉说得气短,他憋了半天,才道:“那我也没同人家苏容卿瞎说什么呀?”

“你是不是心疼秦真真了呀?”李蓉眨眨眼,“我找她说话你这么着急?”

“李蓉,”裴文宣哭笑不得,“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咱们两内部商量是我们内部矛盾,你往外去扯,那你是铁了心把我送出去,你还容不得我生气?”

“那你不是铁了心送我出去吗?”李蓉有些奇怪,裴文宣顿住了,李蓉好奇瞧着他:“哑巴了?”

“不……不一样。”

裴文宣终于开口:“我想撮合你和苏容卿,是我觉得这样对你比较好。可你想撮合我和秦真真,是因为你想解决太子殿下的后顾之忧。”

“人总有点感情的。”裴文宣缓声道,“虽然咱们两没缘分,但是这么多年了,不说算亲人,也当个朋友,若是朋友这般利用,多少有些难受。”

李蓉静静听着,她抬眼看他,认真道:“我并非全然只是利用。只是这个结果,对大家都好。”

“裴文宣,”她看着裴文宣的眼里满是真诚,“我这个人,或许有时顾及不到太多,可是我将你当朋友放在心上这事儿,并没有杂质。你若不辜负我,我不会辜负你。”

裴文宣看着李蓉的眼睛,那一双眼坦诚又明亮。

李蓉这个人,她明明活在深宫,却又有着几分不该属于深宫里的温柔与明亮。

只是她总是小心翼翼隐藏着那份光芒,于是偶然露出的瞬间,便能猛地击溃他人的新房。

裴文宣静静看着她,许久后,他笑起来:“你别说这样的话。”

“怎的呢?”李蓉有些奇怪。

“你长得太漂亮,”裴文宣叹了口气,“我单身久了,你说这话我怕我心动。”

李蓉听到这话,忍不住用扇子遮了半张脸,低笑出声来。

然而裴文宣说完后,似是不愿见她嚣张,接着道:“毕竟,现在我看只母猫,都眉清目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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