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 血 游 戏(十一)

在战争奥运会所有的战争游戏中,最野蛮最恐怖的要数步兵游戏中的冷兵器游戏,在这个游戏中,双方用刺刀等冷兵器进行白刃战,使战争回到了它最古老的形态。以下是一名曾参加过这种作战的小士兵的回忆。

我在附近找到一个石块,最后一次磨自己步枪上的刺刀。昨天磨刺刀时被班长看见,受到斥责,他说刺刀不能磨的,会把上面的防锈层损坏。我不在乎,照样磨,总觉得这支步枪上的刺刀不够尖。我根本不打算从这场游戏中活下来,还要他妈的什么防锈层?

裁判委员会的那帮孩子们挨个检查我们的步枪,确信里面没装子弹,并把枪栓卸下来,还搜我们身上,看有没有手枪之类的热兵器。最后五百名中国孩子全部通过检查。可是裁判员们没有发现,我们每个人脚下的雪里都埋着一颗手雷,那是在他们来检查之前埋下的,裁判员们离开后,我们又都把手雷挖出装在衣袋里。这并不是我们想有意犯规。昨天晚上,一名日军上尉秘密来找我们,说他是反战协会的成员,并告诉我们在今天的冷兵器对抗赛中,日本孩子将使用一种吓人的武器。我们问是什么,他不回答,只是说是一种我们绝对想象不到的武器,极其可怕,让我们防着点儿。

比赛开始了,双方的步兵方阵向对方挺进,变幻的南极光下,上千把刺刀闪着寒光。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风在呼啸,吹起地上的残雪,仿佛在唱着凄厉的战歌。

我的位置是在方阵的后面,但由于在队列的边上,所以对前面的情况还是能看得很清楚。我看到日本孩子的方阵在慢慢地逼近,他们都没戴钢盔,头上绑着白布条,边走边唱着什么歌。我看到他们的手中都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没有看到昨天夜里那个日军上尉所说的吓人的武器。突然,我发现敌人的队形变了,密集的方阵变得稀疏了,成一排排纵队,每行纵队间都有两步宽的距离,这就在方阵中形成了一条条纵向的通道。我接着又发现方阵后面飞起了一片雪尘,在雪尘中有一大片黑色的东西紧贴着地面涌向前来,像洪水般很快追上了方阵。我听到一阵低沉的呜呜声,仔细看那黑色的洪流,一时血液凝固了。

那是一大群凶猛的军犬。

那些军犬狂奔着涌过敌人方阵间的通道,转眼之间就冲进了我们的方阵。我看到方阵前半部分乱了起来,并听到一阵惨叫声。那些我不知品种的军犬体形很大,直立起来比我们都高出一头,且凶悍异常。前面的孩子们与那些恶犬厮打成一堆,地上开始出现一摊摊的鲜血。我看到一条军犬猛跳出来,嘴里衔着一条刚撕下来的孩子的胳膊……这时,已经逼近的日本孩子打乱了方阵,端着刺刀一窝蜂地冲上来,与那些军犬一起攻击中国孩子。我在前面的那些小战友们,已在犬牙和刺刀下血肉模糊了。

“扔手雷!”团长大喊一声,我们没有过多地考虑,都掏出手雷拔下保险销扔向那一堆人和狗,密集的爆炸声中血肉横飞。

我们剩下的人冲过了手雷的爆炸区,踏着战友、敌人和军犬的尸体冲向后面的日军,把自己变成了一部部刺杀机器,用刺刀、枪托和牙齿与敌人战斗。我首先与一个日军少尉对刺,他大喝一声把刺刀向我的心脏刺来,我挥枪一拦,刺刀刺进了我的左肩,剧痛使我浑身一抖,手中的步枪掉在地上。我本能地用双手死抓着对方的枪管和刺刀的连接处,能感觉到自己的温热的血正在顺着枪管流下。与他来回推搡了几下,不知怎的竟把刺刀从他的枪管上拔了下来!我用还能动的右手从左肩上拔出了带血的刺刀,握着它摇摇晃晃地向对手逼去,那小子呆呆地瞪着我,然后拎着丢了刺刀的步枪跑了。我没有力气去追他,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我右边一个日本孩子正把我的一个战友压在地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我快步走过去,把刺刀捅进那家伙的后背。我连把刀拔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黑,看到地面迎面扑来,那是褐色的泥泞地面,我的脸啪地一下贴在泥中。那泥是用我们和敌人的鲜血与南极的雪和泥土和成的。

三天后我才在战地救护所中醒来,得知那场比赛判我们输。裁判委员会的解释是:虽然双方都犯规了,但我们的情节更严重一些,因为我们使用的手雷绝对是热兵器,而日本孩子使用的军犬,只能算温兵器了。

(选自《血泥——超新星战争中的中国陆军》,郑坚冰著,昆仑出版社,超新星纪元8年版)

铁 血 游 戏(十二)

随着战争奥运会的进程,战争的结局渐渐明朗,而这种结局出乎这种战争形式倡导者的预料。

从纯军事角度看,游戏战争完全不同于传统战争。由于战场是双方预先约定和位置相对固定的,双方力量在地理上的态势第一次显得不太重要,战役的目的不再是占据战略要地和城市,而纯粹是在战场上消耗对方。游戏战争开始以来,孩子们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一点,这时,从双方的最高统帅部到最前沿的战壕,每个人想的最多和说的最多的都是一个词:对毁率。

在大人时代,敌我双方某种武器的对毁率在战争决策中是一个受到注意的因素,但很少成为主要因素,为了达到某个战略或战术目标,统帅部可以不惜代价。但对毁率在孩子战争中却有完全不同的意义。这主要是因为重武器在孩子世界是不可再生资源,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生产出这些复杂的战争机器。坦克击毁一辆就少一辆,飞机击落一架就少一架,甚至连火炮这样相对简单的重武器都难以从后方得到补充。所以双方武器的对毁率几乎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惟一因素。

在超新星战争中,由于孩子们难以掌握复杂的操作技术,攻方联盟高技术武器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比如在公元世纪现代战争中起决定性作用的空中力量,在超新星战争中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由于对战场目标的侦察和定位涉及到多学科的复杂技术,大部分作战飞机在出击后根本找不到要攻击的地面目标,就算能完成目标定位,孩子们很难在空中精确地击中目标,只能进行天女散花似的大面积轰炸。再比如巡航导弹,曾是美国在公元世纪末几次局部战争中威力无比的利剑,在超新星战争中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因为在孩子世界,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已经因运行不善接近瘫痪,这使得巡航导弹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制导手段。至于巡航导弹的另一个制导方式:地形匹配制导,所涉及的技术更加复杂,要向导弹中输入飞向目标途中的地形雷达资料。目前这些资料的南极部分从大人们留下来的渺如烟海的数据库中难以检索到,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自己探测生成更是不可能。

超新星战争是一场在技术水平上类似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争,在这样的战争中,陆军的常规力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而在游戏战争中,双方常规武器的对毁率并没有高技术武器那么悬殊。

坦克是这场战争中最重要的武器,在北约的陆战理论中,地面装甲力量与直升机构成的低空攻击力量是密不可分的,离开了武装直升机的火力掩护和空中侦察,坦克集群在战场上是很难生存的。正如公元世纪一位美军装甲指挥官所说:“离开了阿帕奇,艾布拉姆斯就像没穿裤子。”在超新星战争中,由于孩子们训练时间太短,同由歼击机和轰炸机构成的中高空力量一样,直升机的低空攻击力量也难以发挥作用,且失事率和被击落的数量比歼击机更高。当一架阿帕奇由两个技术生疏顾此失彼的孩子驾驶着徘徊于战场上空时,便成了地面肩射导弹绝好的靶子。所以在南极战场上,陆军航空兵驾驶员们最羡慕的攻击直升机,不是美国的阿帕奇,而是俄罗斯的共轴式双旋翼攻击直升机卡50.它的与众不同之处是配有类似于歼击机上的弹射座椅,这在直升机上是首创,因为直升机上方的旋翼使弹射逃生十分困难,卡50采取的方法是在启动弹射座椅前首先炸掉旋翼,这使它被击中时驾驶员的生还率大大提高。而对于阿帕奇,小驾驶员们在自己的直升机被击中后只能等死了。在坦克游戏中,由于没有低空力量的配合和掩护,各国坦克的对毁率相差并不悬殊。

铁 血 游 戏(十三)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去了六个月,在这段时间,全球海平面继续上升,淹没了所有的沿海城市,上海、纽约、东京等都变成了水上城市,城中的孩子们大部分迁往内地,剩下的孩子渐渐适应了水城的生活,泛舟于高楼之间,维持着这些昔日大都市的一线生气。与此同时,南极洲的气候即使在漫长黑夜仍继续转暖,平均气温在零下十摄氏度以上,让人如身处温和的初冬,这个即将变得气候宜人的大陆的重要性此时更加凸现出来。

分割南极大陆的国际谈判即将举行,每个国家在这场谈判上的重要筹码,就是它在南极战争游戏中的表现,这就使得各国孩子更加倾尽全力投入战争游戏,他们不断地向南极增兵,使得游戏的规模越来越大,战火在南极大陆上不断蔓延。

战争游戏的发起者美国却陷入深深的失望和失落之中,由于高技术武器在孩子们手中失去威力,美国并没有像它的孩子们希望的那样成为游戏霸主。战争游戏呈现出一种他们不愿看到的多极状态,即将到来的南极谈判使美国孩子心急如焚。

战争游戏的最后一个项目即将开始,这是一个美国孩子寄予最大希望的游戏:洲际导弹游戏。

铁 血 游 戏(十四)

“你没搞错?它真是冲我们来的?!”佳沃洛夫元帅问那个参谋。

“这是雷达预警中心说的,应该没错!”

“也许,它还会改变轨道?”伊柳欣总统问。

“不会了,弹头已进入末端制导,它现在已是没有动力的自由落体,就像一块掉下来的石头一样。”

这是俄罗斯军队指挥中心,俄军统帅部的所有人都关注着在美俄之间举行的第一次洲际导弹游戏。现在,美国孩子从万里之外的本土发射的洲际导弹以俄军指挥中心为目标,这是严重违反游戏规则的。双方在游戏之前早已确定了各自的目标区,俄罗斯供美国打击的目标区距这里有百公里之遥,对方不应搞错的。

“怕什么,反正也没有核弹头。”伊柳欣说

“就是常规弹头也很可怕,这是一枚‘和平使者’洲际弹道导弹,好像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部署的,可运载三吨的常规高爆弹头,落在二百米内就会摧毁这里!”佳沃洛夫说。

“再说,它要是直接砸到我们头上呢?那就是什么都没带也会要我们的命的!”一个上校参谋说。

佳沃洛夫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和平使者’是最准确的洲际导弹之一,它的打击精度是100米。”

这时,外面的空中响起了一阵尖啸声,仿佛天空被一把利刃长长地划开。“它来了!”有人惊叫,大家都屏住呼吸,头皮发紧,等着那即将到来的一击。

外面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地面微微抖动了一下,大家拥出指挥大厅,刚刚看到半公里远处的平原上有一个小小的尘柱正在落下。当伊柳欣和佳沃洛夫一行人驱车赶到那里时,看到那里已有一辆铲车,还有一群拿着铁锹和锄头的士兵在一个弹坑中挖着。

“弹头在一万米左右的高度好像抛出了一个小减速伞进行制动,所以在地下扎得不深。”在场的一名空军上校说。

半小时后,那枚扎入地下的洲际导弹弹头的底部露了出来,是一个直径23米的金属圆形,边缘有三个爆破螺栓的残迹。孩子们看到边缘有一道缝隙,就插入一根钢钎,很轻易地把这个金属盖子撬开了。孩子们惊奇地看到弹头内有许多花花绿绿大小不一的盒子,放在一圈防震垫内,小心地打开一个盒子,看到里面是用锡铂纸包着的一小块一小块的东西,再打开锡铂纸,露出一个褐色的块状物。

“炸药!”有孩子警惕地说。

佳沃洛夫拿过那块“炸药”,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咬下一块吃了起来,“是巧克力。”他说。

孩子们又打开其他的盒子,里面除了精致的巧克力外,还有几包雪茄。在其他的孩子忙着分吃巧克力时,伊柳欣拿出一支粗大的雪茄点上抽了起来,没抽几口,只听啪地一声,放在雪茄中的一个爆竹炸了,炸出一团纷飞的彩带。孩子们看着手拿只剩下屁股的雪茄目瞪口呆的伊柳欣,哈哈大笑起来。

“在三天后的游戏中,我们也打美国孩子的指挥中心!”伊柳欣扔掉烟屁股说。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中国军队指挥中心的一次会议上,眼镜说。

“是的,我们的指挥中心应该立即转移。”吕刚说。

“有这个必要吗?”华华问。

“美国孩子在洲际导弹游戏中打击俄罗斯指挥中心,打破了基地不可侵犯的惯例。我们的基地目标也可能在这种游戏中遭到打击,而且弹头中装的不一定是巧克力和雪茄。”

眼镜说:“我的不祥预感更深一些,我觉得形势可能就要发生突变。”

从指挥中心的窗子望出去,地平线上已出现了白色的晨光,南极洲漫长的黑夜就要结束了。

铁 血 游 戏(十五)

在靠近北极圈的俄罗斯西北部荒凉的平原上,一枚加装了增程助推器的SS25洲际弹道导弹从一个十轮发射车上呼啸升空,用四十分钟几乎越过了整个地球,飞临南极大陆上空,弹头沿一条平滑的抛物线下坠,击中了美国基地中的一块雪地,弹着点距指挥中心只有二百八十米。在导弹发射后,美国NMD和TMD系统曾先后发射六枚反弹道导弹拦截它,美国孩子在大屏幕上惊喜地看着两个亮点几乎分毫不差地对撞,但这种惊喜一次次落空,在大气层之上的亚轨道上,那些拦截导弹都与来袭导弹在几十米的距离上擦肩而过。

一阵惊恐过后,美国孩子挖出了弹头,发现俄罗斯孩子从两万公里之遥发射来的是许多瓶伏特加,酒瓶是特制的防震瓶;还有一个漂亮盒子上注明是给戴维的礼物,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个俄罗斯套娃。一个套一个共有十个娃娃,都是戴维的样子,惟妙惟肖,最外面的娃娃笑嘻嘻的,越往里笑容越少,后来变得一脸愁容,最里面的一个拇指大的戴维则咧着嘴大哭。

戴维气急败坏地把那一堆娃娃摔到雪地上,一只手揪住斯科特,另一只手揪住负责战略导弹防御系统的哈维将军,“你们都被解职了!你们这些白痴,你们向我保证过NMD和TMD会起作用的!你——”他对斯科特说,“你是不是说过,有了它们我们就进了保险箱了?!你——”他又对着哈维喊,“你手下那些获过西屋奖的小天才都干什么去了?他们只会他妈的在网上当黑客吗?!”

“我们……我们六次都是差一点儿就把它打中了。”斯科特红着脸说。

连着三天没睡觉的哈维这时也顾不得总统的尊严了,甩开戴维的手大叫:“你才是个白痴!那两个系统是那么好玩儿的吗?仅TMD的软件就有近两亿行代码,你来试试?!”

这时一个参谋走来递给戴维一张打印纸:“这是乔加纳先生刚发来的,南极领土谈判议程的最新修改稿。”

美国统帅部的孩子们无言地站在那个大坑旁,坑底部有一枚来自地球另一极的大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戴维说:

“在领土谈判前,我们必须在游戏中取得绝对优势!”

沃恩说:“这是不可能的,游戏已经接近尾声。”

“你知道这是可能的,只是不愿向那个方向想而已。”戴维猛地扭头盯着国务卿说。

“您不会是指那个新游戏吧?”

“对,新游戏!正是那个新游戏!早该开始了!”斯科特兴奋地替戴维回答。

“它会把南极游戏引向不可知的方向。”沃恩说,他看着远方,深陷的双眸映着地平线上白色的晨光。

铁 血 游 戏(十六)

“你总爱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以显示你的学识,傻瓜都能看出那个新游戏会使我们在整个南极立刻占有绝对优势,它恰恰会使南极游戏的方向清晰明确起来,”戴维冲沃恩挥了挥刚才参谋递给他的那张纸,“就像这张白纸一样清晰明确,没有什么不可知的!”

沃恩伸手从戴维手中拿过了那张纸,“您认为这张纸是清晰明确的吗?”

戴维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张纸:“当然。“

沃恩用枯枝一样的手把纸对折了一下,说:“这是一次,”又对折一下,“这是两次,”再对折一下,“这是三次……现在,总统先生,您是不是认为这是一件很清晰明确的事?一件很容易预测的事?”

“当然。”

“那么,你敢把这张纸对折三十五次吗?”沃恩把那张已对折了三次的纸举到戴维面前。

“我不明白。”

“回答我,敢还是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戴维伸手去拿那张纸,沃恩的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戴维感到沃恩的手冰凉而潮湿,真像一条蛇爬上自己的手背。“总统先生,您是以一个最高决策者的身份说话的,您的每个决定都是在创造历史,现在再想想,真的敢这么做?”戴维迷惑不解地看着沃恩。

“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在作出决定之前,难道不想预测一下这件事的后果吗,就像预测那个新游戏的后果一样?”

“后果?把一张纸对折三十五次的后果?可笑。”斯科特轻蔑地说。

“比如说,那张纸会被叠到多厚?”

“有《圣经》那么厚吧,我想。”戴维说。

沃恩摇摇头。

“有我的膝盖到地面这么厚?”哈维问。

沃恩还是摇头。

“有那边的指挥中心这么厚?”

沃恩摇头。

“你总不至于说,有五角大楼那么厚吧?”斯科特讥笑说。

“这张纸单张的厚度约为01毫米,按此计算,对折三十五次之后,纸的厚度为六百八十七万一千九百五十米,也就是六千八百七十二公里,相当于地球半径。”

“什么?!只折三十五次……你在开玩笑!”斯科特大叫。

“他说的没错。”戴维说,他绝非笨孩子,很快想到了那个国王和象棋的印度传说。

沃恩把那张纸插到戴维的上衣口袋里,看看周围发呆的小统帅们,缓缓地说“千万不要对自己的判断力过分乐观,尤其是对历史进程的判断。”

戴维垂头丧气地认输了,他说:“我承认我们的头脑比你的简单得多,大家的头脑要都像你那样,世界该多么可怕。但是,我们无法肯定会成功,也同样无法肯定它一定会失败,为什么不试试呢?我们要干下去!我们不可能不干下去!”

沃恩冷冷地说:“总统先生,那是你们的权力,我该说的都说了。”

在曙光初露的南极荒原上,超新星纪元初的历史走到了最凶险的地方。

一千个太阳(一)

在与美国孩子的洲际导弹游戏开始之前,中国孩子的指挥中心秘密转移,中心的所有人员连同必需的通讯设备乘十四架直升机向内地飞行了四十多公里。这里的地形与沿海有所不同,出现了几座不高的锥形小山,上面的积雪都未融化。指挥中心在这里支起营帐,背后是一座小山,前面基地的方向是一片广阔的平原。

“第二炮兵司令部来电,问我们的弹头上装什么。”吕刚对华华说。

“嗯……装糖葫芦吧。”

接着,孩子们都举起望远镜观察海那边的天空,有一名戴着耳机的小参谋给他们指示着大概的方向,远方的雷达预警中心把正在逼近的美国洲际导弹的信息传递给他。

“大家注意,他们说它已经很近了!方位135,仰角42,就是那个方向,应该能看到了!”

南极黎明的天空呈一种深邃的暗蓝色,星星已经很稀疏,但由于空中的极光已大大减少,这时的天空看上去比在过去的长夜中反而黑了许多。在这暗蓝色的背景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移动的光点,它的速度很快,但比流星慢,用望远镜观察,可以看到它拖着一条短小的火尾,这是弹头再入大气层时摩擦发光。光点很快消失了,暗蓝色的苍穹中无论肉眼还是望远镜都看不到任何东西,那个光点似乎融化在这暗蓝色的深渊中。但孩子们知道,那枚洲际导弹的弹头已经进入大气层,正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沿一条精确的弹道坠向目标。

“没错,它的打击目标是基地,呵,更精确了,是指挥中心!”戴耳机的小参谋大声说。

“这次弹头里装的是什么呢?”

“也许是洋娃娃”

…………

一千个太阳(二)

孩子们纷纷议论着。

突然间,南极的黎明变成了白天。

“超新星!”有孩子失声惊叫。

是的,这情景孩子们很熟悉,熟悉得刻骨铭心:这太像超新星爆发了,大地和山脉在突然出现的强烈阳光中变得清晰明亮,但这次天空没有变成蓝色,而是呈一种深紫色。阳光来自海的方向,孩子们向那方向看,立刻看到了地平线上的那个新太阳。与超新星不同,这个太阳呈现出一个比真太阳还大的球形,光焰逼人,孩子们都感到脸上一阵灼热。

吕刚最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大喊:“不要看它!会伤眼睛的!”

孩子们都闭上双眼,但那急剧增强的光穿透眼皮后仍然亮得耀眼,使人仿佛沉入光的海洋之中,孩子们只好用手捂住双眼,强光仍顽固地从指缝渗进来。这样过了一小会儿,一切都暗了下来。孩子们小心地睁开眼,他们刚才被晃花了的眼睛一时看不清什么。

吕刚问大家:“你们觉得刚才的那个太阳亮了多长时间?”

孩子们纷纷回忆说,好像有十几秒钟。

吕刚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这么长,从火球的持续时间判断,它的当量可能超过100万吨级。”

孩子的视力恢复了,他们看着那个太阳出现又消失的方向,看到那个方向的地平线上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在急剧扩大。

吕刚又喊:“捂住耳朵!快!捂住耳朵!”

孩子们捂住耳朵后又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爆炸声,但地平线处的那团蘑菇云已经顶天立地,在晨光中呈银白色。它与大地和天空的反差是如此之大,给人一种超现实的感觉,仿佛是叠加在现实画面上的一个巨大的幻影。孩子们呆呆地仰望着它,不知不觉地把手从耳朵上放下来,吕刚再次大喊:

“捂住耳朵!那声音要两分钟才能传过来!”

孩子们刚刚再次捂紧耳朵,脚下的地面便在一声巨响中像鼓皮似的抖动了一下,地表的浮土和残雪被震起有膝盖高,小山上的残雪像融化了似的向下淌着。这声巨响透过皮肉和骨骼钻进孩子们的脑子里,他们的身体仿佛被震成碎末四下飞散,只剩下惊恐的灵魂在地面上颤抖着。

吕刚喊道:“快到山后面隐蔽,冲击波就要到了!”

“冲击波?”华华盯着他问。

“是的,到达这里后可能已衰减成大风了!”

当孩子们都绕到小山后面时,周围突然狂风呼啸,几个帐篷被连根拔起,里面的设备在地上乱滚。停在小山前的直升机有一半倾覆了,接着雪尘淹没了一切,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了,飞石把直升机打得乒乓乱响。这狂风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就很快减弱,最后完全停止了。空气中的雪尘在缓缓降落,在尘幕后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朦胧的火光,远方的蘑菇云因扩散变得模糊起来,但体积更大了,占据了半个天空,风把它顶部的烟雾吹向一边,使这个巨大的怪物披上了一头银色的乱发。

“基地被摧毁了。”吕刚沉重地说。

与基地的所有通讯都中断了,大家在还没有落尽的尘埃中向基地方向看,只能看到地平线下隐隐的火光。

一千个太阳(三)

这时,一名小参谋走过来告诉华华,说美国总统在呼叫他。

华华问:“回答他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吗?”

“不会的,发射机在另一个地方。”

无线电接收机里传出了戴维的声音:“哇,华华,那颗核弹没要你的命?你们转移指挥中心真是十分十分的聪明,知道你还活着我十分十分的高兴!我想你们已经知道,新游戏开始了!核弹游戏!哈哈,最好玩儿的游戏!那个新太阳多漂亮啊!”

华华愤怒地说:“你们这群可耻的家伙,你们践踏了游戏的所有规则!破坏了游戏的基础!”

“嘻嘻,什么规则,好玩就是规则!”

“你们的大人们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给你们留下了战略核武器!”

“唉,只是无意中剩下了一些,我们的核武库很大,吃一块大面包总难免掉些渣的。再说了,谁知道俄罗斯的大面包有没有掉些渣呢?”

“他说到关键之处了。”吕刚伏在华华耳边低声说,“他们不敢对俄罗斯实施核打击,是怕他们的核报复,而对我们就没有这个担心了。”

“对这些小事嘛,不必在意不必在意。”戴维在电台中说。

“我们没在意,”眼镜冷冷地说,“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中,为道德原因而愤怒已没有必要,那太累了。”

“对了对了,华华你听到了吗,这才是正确的心态,这样才能玩儿得好。”说完,戴维就挂断了。

一千个太阳(四)

中国孩子立刻与参加南极游戏的各国联系,企图建立一个惩罚美国孩子违规行为的联盟,但结果令他们大为失望。

华华和眼镜首先与俄罗斯联系,伊柳欣在电台中不痛不痒地说:“我们已得知贵国的遭遇,深表同情。”

华华说:“这种可恶的违规行为应当受到惩罚,如果这一恶劣的先例被容忍,下一步他们会把核弹打到别国基地,甚至南极之外的其他各洲!贵国应该对违规者的基地进行核反击,现在可能只有你们有这个能力。”

伊柳欣回答:“这种行为当然应该受到惩罚,我想,现在各国孩子都盼望贵国进行核反击,以维护规则的尊严。我国也很想惩罚违规者,但俄罗斯没有核武器了,我们的可敬的爸爸妈妈们都把那些核弹发射到太空中去了呀。”

与欧盟的联系更令人沮丧,轮执国主席英国首相格林一本正经地说:“贵国怎么能认为我们还留有核武器?这是对统一的欧洲最无耻的诽谤,请告知我们你们现在的位置,我们将派人递交一份抗议照会!”

华华放下话筒说:“这些小滑头都想明哲保身,坐山观虎斗。”

“十分聪明。”眼镜点点头说。

一千个太阳(五)

指挥中心与中国基地的联系初步恢复了,可怕的消息开始通过无线电不断传来:驻扎在基地的G集团军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伤亡人数尚不清楚,估计这个集团军已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基地的设施已大部分被摧毁。好在由于游戏的地域范围不断扩大,原来驻扎在基地的另外两个集团军向内地移动了上百公里,这使得中国孩子在南极大陆上的力量有三分之二保存下来,但基地花费两个多月建成的港口在核袭击中遭到严重破坏,这些部队的供给都成了很大问题。

统帅部的紧急会议,就在这座小山脚下一座临时搭起的大帐篷中举行。会议开始前,华华说他先出去一下。

“事情很紧急了!”吕刚提醒他说。

“就五分钟!”华华说,然后转身出去了。

过了半分钟眼镜也走出帐篷,看到华华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块雪地上,两眼呆呆地看着天空,眼镜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空气中的尘埃已经落净,有一阵阵微微的热风吹过来,带着一股融化的残雪的湿气和土腥味。在海的方向的天空上,巨大的蘑菇云因扩散变得模糊起来,失去了形状,但体积更大了,占据了半个天空,已无法把它与天上的云层区分开来。在另一个方向的地平线上,晨光已涌上了半个天空。

“我真的支持不住了。”华华说。

“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眼镜淡淡地说。

“可我们和别人不一样,真要命!”

“你把自己想象成一台电脑,只由冰冷的硬件组成,现实就是数据,输入什么你就计算什么,就能支持住了。”

“新纪元开始后,你一直是用这办法过来的?”

“新纪元开始前我也是用这办法,这不是什么办法,是我的本性。”

“可我没有这种本性。”

“要解脱也很容易,什么也别拿,从这儿向任何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你很快就会迷路,不久就会冻死或饿死在南极荒原上。”

“办法不错,我只是不想当逃兵。”

“那就当一台电脑吧。”

华华支起身,看着眼镜问:“你真的认为一切都能靠冰冷的推理和计算得来?”

“是的,在你认为是直觉的那些东西后面,其实隐藏着极其复杂的推理和计算,复杂得让你感觉不到它,我们现在需要的除了冷静还是冷静。”

华华站起身,拍拍后背上的雪:“走,开会去。”

眼镜拉住了他:“想好你要说什么。”

华华在晨光中对眼镜微笑了一下:“我想好了,其实对于一台冰冷的电脑来说,现在的形势只是一道很简单的算术题。”

一千个太阳(六)

会议开始后,孩子们长时间地沉默,眼前急转直下的严峻形势一时都把他们击昏了。

D集团军司令打破沉默,猛砸桌子喊道:“我们的大人们就这么老实?为什么不给我们也留一些那玩艺?!”

孩子们纷纷附和:“是啊,哪怕是少留一点儿呢!”“我们现在手无寸铁了!”“哪怕是就有一颗核弹,形势也会不一样啊!”“是啊,有一颗也好啊!”……

“好了,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吕刚说,然后他转向华华,“我们下面该怎么办呢?”

华华站起来说:“在内陆的两个集团军立刻紧急疏散,以在敌人进一步的核打击中保存力量。”

吕刚站起来快步踱着:“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我们的所有陆上力量都由战斗集结状态变成非战斗的疏散状态,再次集结需要很长时间,我们在南极大陆将完全失去战斗力!”

眼镜说:“这就相当于把我们这块硬盘进行了格式化。”

吕刚点点头:“这个比喻很适当。”

“但我同意华华的意见,立即疏散!”眼镜坚定地说。

华华低着头说:“没有办法,如果各集团军仍保持密集的战斗集结状态,在敌人接下来的大规模核打击下可能全军覆没。”

吕刚说:“可如果集团军变成散布在广阔地域上的大量小部队,供给难以保证,他们也不可能长时间生存!”

B集团军司令说:“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真的不是过多考虑的时候了,每过一秒钟危险就长一分,快下命令吧!”

D集团军司令说:“我们头上现在用头发丝吊着一把剑,随时都会落下来的!”

大部分孩子都主张尽快进行疏散。

华华看看眼镜和吕刚,他们都点点头。他走到会议桌前站定说:“好吧,向两个集团军发布疏散命令吧,没时间计划细节了,让部队自行疏散,以营为单位,一定要快!同时,请大家清楚这个抉择的后果,做好思想准备,今后对于我们,南极的使命将十分艰难。”

孩子们都站了起来,一位参谋把草拟的疏散命令读了一遍,大家都没提出什么意见。他们只想快些,再快些,参谋拿着命令向电台走去,这时突然响起一个沉着的声音:

“请等一下。”

孩子们都把目光投向说话的人,他是胡冰大校,五人观察组的联络员。他向华华、眼镜和吕刚敬礼后说:“报告首长,特别观察组将履行最后职责!”

特别观察组是大人们留下的一个很神秘的机构,它由三名陆军大校和两名空军大校组成。战争一旦爆发,他们就有权了解一切机密,并有权旁听最高统帅部的所有决策过程,但大人们曾保证,五人观察组对统帅部的工作绝不会进行任何干涉。事实上也是这样,在以前的整个战争游戏过程中,在每一次最高统帅部的军事会议上,这五个孩子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听,连记录都不做,只是听。他们从不发言,就是在会下也很少与人交流,渐渐地,统帅部的孩子们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有一次,华华问他们谁是组长,观察组中一位叫胡冰的陆军大校回答:

“报告首长,我们五个成员的权力是相等的,没有组长,必要的时候我将作为小组的联络员。”

这就使得他们的使命更神秘了。

这时,观察组的五位军官站成一个很奇怪的队形,他们面对面站成一圈,庄严地立正,仿佛中间有一面让他们升起的国旗。

“A类情况已出现,表决!”

胡冰说,五个孩子同时举起了一只手。

胡冰转向充当会议桌的几个弹药箱旁,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用双手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弹药箱的正中,说:“这是公元世纪最后一任国家主席留给现任国家领导集体的信。”

华华伸手拿起那封信,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页信纸,上面有手写的钢笔字,他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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