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好生过过一个完整的新年了。

自从父母早亡,姐姐远嫁之后,他对这个日子的重视程度就大不如前了,在京城一个人当官,每年过节更是冷冷清清,他也已经习惯了独自待在屋里,看着话本烤火取暖的闲适。

但习惯归习惯,事实上,当阿冬喜滋滋地张罗着贴春联,做果子的时候,那种被深深藏在他记忆深处的久违了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

阿冬虽然小,但毕竟是个姑娘家,手巧会打扮,想到的事情也细心许多,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在张罗,像唐泛和隋州这种大男人就不会想到除了贴春联之外,还要在廊下挂上几个红色的灯笼增加喜气。

临近年关,顺天府的事情越来越少,北镇抚司那边反而越来越忙,隋州天天早出晚归,惟有唐泛还能早点回家帮忙。

不过他压根就不是干家务活的那块料,连抹布擦着擦着都能自己找不着,阿冬嫌弃地将他直接往外推:“大哥,你就别添乱了,去写对联罢,还有别忘了,裁点红字写上几个福字啊,每个屋都贴上一张。”

唐泛笑道:“早写了,早写了,全都贴上去了,我姐都没你这么啰嗦!”

他索性倚在柱子上,看着阿冬里里外外忙进忙去,心里暖洋洋的:“我去帮你烧个水罢?还是帮忙擦柱子?柱子那么高你又擦不着,还不是得我来?”

阿冬正在擦椅子,闻言嫌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只要你别等会擦完又不知道把抹布丢哪里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唐泛乐呵呵的,也不生气:“后来不是找着了嘛?话说回来,阿冬啊,我怎么觉得你这阵子勤快了许多,连吃饭都没那么积极了,是不是想给我省粮食啊?”

阿冬吐了吐舌头:“才不是,是那天隋大哥说了我一顿。”

唐泛惊讶:“说你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阿冬笑嘻嘻:“也没什么,就是说你在衙门办差很辛苦,让我别顾着贪玩,忽略了你。”

唐泛没想到隋州还记得这件事,明显是因为那天自己往后院门槛上一坐吹了冷风而生病的事情让他记在心上,这才会私底下去说阿冬。

不过他也知道,阿冬不是真的贪玩忘了给他做饭,而是那段时间他一直忙得回家倒头就睡,往往阿冬做了饭,他却在外头吃了,回来也不用吃,结果就浪费了,如是几次,阿冬又不知道他当天是否需要回家吃饭,这才没有给做,如今过了那段不规律的日子,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听到阿冬这么说,他就有点心虚,觉得让小阿冬背了黑锅:“改天我找你隋大哥说去。”

“不用啊!”阿冬还是笑嘻嘻的模样,“我知道隋大哥是把我当妹妹才会说我的,要是不相干的人,他连说都懒得说呢!我虽然年纪小,可我知道谁对我好,像以前,李家太太,阿春姐姐他们,对我好的人,我一个个都放在心上呢!”

唐泛打趣:“那谁对你不好啊?”

阿冬摇头晃脑:“忘了!我从前被卖入李家当奴婢,那些卖我的人就对我不好,可现在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忘了,大哥你不是说过吗,要记恩不记仇,这样才能每天高高兴兴的!”

唐泛笑了起来:“对!哎哟,我这当大哥的可真欣慰,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记着啊,看你没心没肺的,还以为你每天就惦记着吃呢!”

阿冬又给了他一记大白眼:“吃是顶顶重要的,其它都是第二重要的,这也是你教的。”

唐泛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我几时教过你这种事,那不成饭桶了?”

阿冬嘿嘿一笑:“对啊,你就是!”

唐泛虎着脸:“好啊,越来越没规矩了!”

两人平日斗嘴斗惯了,阿冬根本就不怕他,闻言做了个鬼脸,继续擦起椅子来。

却在这一派忙忙碌碌的热火朝天中,新年不知不觉来临了。

这会儿的新年是从正月初一开始算起,官员们的假期也从这一天开始,一直到正月初五,共五天。

有人就要问了,天呐,一年到头就放这么短的假么?

非也非也,从正月十一开始,还有为期十天的元宵假期,这就算是一年中最大的假日了。

不过要是碰上全国性的天灾事故,元宵假期也是要取消的,皇帝的借口很冠冕堂皇:底下百姓都流离失所了,大家怎么还有心情过节日呢?这种时候,不单官员们的假期要取消,连带上元灯节那几日,京城原本该有的灯市也会随之取消。

幸好今年总算风平浪静地度过了,虽也有一些祸事,不过最后逐渐平息,也没有延续到新年来,大家的节假日自然不需要被取消。

眼下最大的事情反倒是北边,听说就在汪直他们刚刚出京的当口,还真赶上一拨鞑靼人剽掠大同地区,官军奔赴前线作战,也不知道如今打成什么样了。

虽说大年初一才放假,不过从除夕的前一天,基本上衙门就已经封印了,除夕那一天虽然照例还要上班,不过衙门已经几乎空了一半,能请假的都请假走了,剩下一些不能请假的,也都在衙门里四处溜达,无所事事,时辰还没到,就早早关门下衙了。

天色还没暗,路上行人就已经没几个了,比平日都不知道萧条多少倍,大家都赶着回去吃年夜饭呢,但是这种寂静又不像平日那种入夜之后冷冷清清的寂寥,家家户户传出丰盛的饭菜香味,间或还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听着也要比平日里热闹许多,甚至远远的,已经有零落的鞭炮声响起。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来到。

百姓们一年劳作,忙忙碌碌,为的也不过是能阖家团圆,安安生生坐下来吃顿年夜饭,饭桌上若是能多两盘鱼肉,那就是对这一年里最大的犒劳了。

在城北这座三进小宅院里,今年多了个阿冬,唐泛也不需要再孤家寡人地过年了。

隋州虽说搬出来住,但他上有父母高堂,过年自然也还是要回去吃团圆饭的,他也曾邀请了唐泛他们过去一道吃,但被唐泛婉拒了,说他与阿冬两人还没在一起过过年,今年是头一年,兄妹俩要好好过一过。

他既然这么说了,隋州自然也没有勉强,他便自己前往隋家去吃团圆饭,唐泛与阿冬则留下来自个儿过。

唐泛最开始认阿冬当妹子,只不过是出于阿冬的恳求,当时唐泛不忍心看着阿冬辗转其它人家,好端端一个小姑娘又去为奴为婢,便将她的卖身契毁掉,恢复她的自由身,又认她当了妹子,也让这小姑娘往后能有个依靠。

当然,若是阿冬性情不好,又或者与他合不来,唐泛顶多也就是把卖身契还给她,又或者帮她找一户人家安身罢了,绝不会将她带在身边,这说到底还是两人的缘分。

不过自从多了个阿冬之后,唐泛就真的啥事也不用沾手了,就连年夜饭,因为他帮忙切个菜也把菜切得七零八落,被小丫头赶出厨房,还嘲笑他是“天生富贵命”,唐大人只好讪讪地站在一边帮忙端菜端碗,在西厂提督面前也能侃侃而谈不落下风的唐推官,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支使得团团转,可他自己这心里头还暖洋洋,挺乐呵的。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八仙桌上就已经摆满了菜肴。

唐泛他们只有两个人,加上隋州又不回来吃,菜色再多也有限,不过四菜一粥一道点心而已。

但因为唐家兄妹都是吃货,在唐大人耳濡目染的挑剔之下,阿冬的厨艺也大有长进,开始学会在做菜上摆弄各种花样,所以这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又比寻常百姓人家要讲究多了。

其中一道荤菜是用鸡脯肉做的珍珠团,可以蘸芝麻酱吃,最是清甜美味。

还有上回让唐大人馋了半天的蜜汁烤羊腿,阿冬在隋州那里学了做法,竟也鼓捣得有模有样,她自己说火候还不如隋州做的,但反正唐泛没吃过隋州做的,单吃阿冬做出来的,也是赞不绝口。

另外还有两味素菜。

一道是素鹅,用腐竹皮将煮烂的山药,糯米,冬笋,香菇等包起来,一整条放入锅中油煎,等熟透了再拿出来切成一段一段,在盘子里摆叠出花样。

摆叠的任务很简单,阿冬忙不开身,就交给了唐泛。别人家都老老实实地三段式叠起来,摆整齐就算了事,结果唐大人非要别出心裁,想摆出一个“年”字,结果手艺不行,摆得乱七八糟,被阿冬好一顿训,这道菜也成为年夜饭里看上去最凌乱的一道菜了。

还有一道是炒面筋,不过也不像寻常人家那样一通炒熟了了事,而是加入鸡汤一起炒,再加冬笋和蘑菇,等这三样的香味渗入面筋之中,这道菜就算是大成了。

主食则是以鸡汤和火腿小火煨出来的鸡汤粥,一整只鸡买回来,鸡脯肉先被阿冬起出来做珍珠团子,剩下的放进去熬汤,足足熬了两个时辰,虽然里头只见汤米,不见鸡肉,但实际上精华就全在那鸡汤里头了,白色软糯的粥里微微泛着鸡汤香气,隐约还可见到零星火腿肉末,入口鲜甜,齿颊留香。

饭后还有瓜果点心,点心是阿冬提前做好的蜜饯桔子。

两个人的份例,如此就算是异常丰盛了。

唐泛看着这一桌佳肴感叹道:“我已经多少年没吃过一顿完整的年夜饭了!”

阿冬好奇道:“多少年了?”

唐泛想了想道:“起码得有七八年了罢,我十三岁父母双亡,十四岁中秀才,十五岁长姐远嫁,我便离家游历,期间考了科举,中了进士,又在京城当官,这不就七八年光景了,我还记得上回去看我姐姐的时候,我那外甥说话还磕磕碰碰的,这会儿该要启蒙读书了罢,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呢!”

阿冬兴奋道:“那我不是可以当小姨了?”

唐泛笑喷:“对对,我姐是嫁过去三年之后才生的孩子,今年五岁,想来就比你小个三岁,却平白比你低了一辈,等他以后长大了必是不甘心的!”

阿冬高兴了一会儿,片刻又有点担心地道:“可我出身不好,让他喊我小姨,会不会辱没了他?”

唐泛拍了她的脑袋一下:“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辱没?别胡乱用词!如今你已经姓唐,那就是我们唐家人,等以后有空回江南祭祖,我再将你的名字添进族谱里。一个人高不高贵,不是在他的出身,而要看他的心性,本朝开国皇帝还是和尚破落户出身呢,没比你高到哪里去,也没见他为此自卑,如今还不是天下跪拜,万民景仰?你虽是女子,也别学了那些自伤自怜的坏毛病才是。”

阿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大哥,你教我读书识字,可我笨,怎么都学不会,会不会给咱们唐家丢脸啊,大姐姐是不是读书很厉害?”

唐泛噙笑:“是啊,你大姐姐待字闺中时,可也是才女一位呢,不过我让你读书不是想让你跟你大姐姐一样能吟诗作画,而是为了让你明白做人的道理,这个也不需要多深的学问,等你读得懂那些传奇话本,就算是出师了。”

要说唐大人教妹子真是与众不同,旁人都拿先贤的书籍来当教材,至不济也得是女四书一类的,他倒好,拿了传奇话本来当参照物,也不怕妹子学坏。

却听唐泛说道:“教人除恶向善的道理,哪里都差不多,圣贤书籍里有的,话本里未必就没有,回头我给你挑两本好玩好看的,等你能通读一遍且能解释得出来的时候,我就不用再盯着你读书了。”

阿冬乐滋滋地问:“好啊,那我如果还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跟隋大哥学功夫啊?”

唐泛讶然:“你要学功夫?”

阿冬点点头:“我从小力气就比别人大一些,隋大哥也说我根骨不错,适合学功夫,还说我这个年纪好塑造,等再过两年就晚了,等我学了功夫,以后上树摘槐叶做冷淘的时候,大哥你可就别再跟我抢了!”

旁人说学成了功夫,志向高远的,肯定要说报与帝王家,考个武状元,将来上沙场杀敌,就算阿冬是女子,说个防身健体也好,结果吃货就是吃货,三句不离本性。

偏偏唐泛听了还很高兴,居然道:“好啊,那回头咱们在院子里多种两棵果树,收获的时候就全交给你了!”

阿冬口水泛滥:“那要不种点梨树和枣树,可以做很多点心呢,我会做糯米炖雪梨和枣泥糕,隔壁张大婶教我的!”

唐泛笑眯眯:“行,行!”

二人说得兴高采烈,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兄妹俩说说笑笑,吃完晚饭,又收拾了碗筷,就要开始进入熬年的习俗了。

寻常人家晚上早眠,不过也有例外,在大年除夕这一天晚上,全家老小都要守到午夜到来,这是自古相传的习俗,一直到如今也未曾改变。

不过长夜漫漫,小孩子们可以放焰火,大人们就得想出许多花样来打磨时间了。

现在家里头就唐泛阿冬两个,好好一个年夜,唐泛也不愿看话本来度过,两人就寻了些游戏来玩。

像下棋之类的就算了,莫说阿冬年纪太小一窍不通,就是初窥门径,两人实力悬殊太大,玩起来也不好玩,所以唐泛找来一个花瓶和一些竹签,两人玩起投壶来,打赌谁投中的更多,五次算一轮,三局两胜算赢,输了的人要站在门口学三声小狗叫。

唐泛也是童心未泯,兴致勃勃就跟阿冬玩了起来。

结果玩了一轮之后就发现有点不对劲,连忙问:“你的准头怎么这么好,是天赋异禀啊?”

阿冬茫然:“天赋异饼是什么,我没吃那个啊!”

唐泛:“……呵呵,我觉得你每天的读书任务还能更重一点。意思就是,你投壶的准头是天生就这么好的吗?”

阿冬道:“不是啊,是我缠着隋大哥教我功夫之后,他就给了我一把小弓,让我天天对着树叶射,他说什么时候能射中树叶了就算是勉强及格了。”

唐泛:“那你射中树叶了没有?”

阿冬不好意思道:“射是射中了,但十回里也就一两回罢,还都是蒙的。”

唐泛:“……我觉得打从我提议跟你比投壶的时候起就是个错误。”

阿冬眨巴眼睛:“大哥你想赖账啊?”

唐泛无力道:“不赖账,可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啊,赌注就算作废了?”

阿冬平日里看着迷糊,关键时刻还挺狡黠的,闻言就道:“不行,大哥你说过,做人要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唐泛没好气拍了她的脑袋一下:“平时读书没见你这么灵光,现在倒会说典故了!这三轮还没完呢,谁胜谁负还难说得很!”

他倒是被激起好胜心,奈何体育才能也是天赋,不是唐大人想要发奋图强就能发奋图强的,垂死挣扎也没用,一轮下来照旧还是输,三局两胜,他自己定的规矩,现在尝到苦头了。

阿冬嘿嘿嘿直笑:“大哥,愿赌服输啊!”

唐泛自然不愿让一个小丫头看扁,他心想反正现在大年夜的,也没有谁在外头,开门喊两声怎么了,别人听见了也只当是别家的小狗在吠,便不动声色道:“愿赌服输那是自然的,你大哥说话算话,什么时候反悔过了,这么优秀的品德你得好好学着点啊!”

他这种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行径只得了阿冬一个鬼脸,小丫头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就为了看他出丑取乐。

唐泛打开院门,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影影绰绰地多了几丝光亮,倒也显得喜气。

他心一横,直接就大声叫:“汪!汪!汪!”

没等最后一声叫出口,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差点没把唐大人吓死。

再定睛一看,他才发现是隋州。

唐泛:“……”

隋州:“……”

唐大人顿时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唐泛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会在这里,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隋州无奈道:“我走路向来没声音,你作什么站在门口学狗叫!”

身后传来阿冬的窃笑声,唐泛老脸一红:“打赌赌输了呗!”

隋州点点头,喔了一声:“在玩什么?”

“投壶。”唐泛随口道,忽然回过神:“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晚不在那边守夜吗?”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隋州道:“不了。”

他也没多解释,但唐泛何等聪明,心知他必然是在家里又遭了什么挤兑,索性吃完饭就回来了,便也没有多问,只笑道:“那回来得正好,三个人玩棋牌才有意思,若是跟阿冬那丫头,我是玩不起来的,赢都赢得太容易!”

阿冬朝他扮鬼脸:“是啦,所以你就选了个最难的投壶,结果还是输了!”

“死丫头!”唐泛作出一脸狰狞,抬手装作要打她,小姑娘立时笑嘻嘻,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今晚要守夜,我去给你们烧水泡茶呗!”

隋州看着他们俩打打闹闹,脸上不由浮露出一丝笑意,心道还是回来了好,便是什么话也不说,单这样看着,也觉得快活。

若说唐泛觉得自从家破人亡之后头一年过年觉得有意思,隋州也一样,阿冬亦然。

三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经历,却又因缘际会聚在一起。

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这能够修得同住一个屋檐下,起码也得是修了五十年以上的缘分了。

三人下起棋牌,有了隋州的加入,顿时就变得有趣一些,左右都是消遣放松,唐泛也没有卯足了劲非得大杀四方才行,大家互有输赢,说说笑笑,时间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

午夜将近,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也越来越频繁,放鞭炮不仅是为了迎新,也是为了除旧,所以许多人家除了午夜之后会放鞭炮,在午夜之前也会放上一挂,以示除旧布新,万象更新。

唐泛他们自然也买了鞭炮,隋州出去点,阿冬跟着拿上焰火在院子里放,热闹得有点喧嚣的鞭炮声在小巷里响起来,耳边顿时轰轰轰地响,配合着绚烂的焰火,霎时将整个小院都映亮了,阿冬拍着手又叫又笑,虽然只有三个人,却也过出了红红火火的氛围。

放了鞭炮和焰火,阿冬就跑到厨房去下饺子。

饺子是早就包好的,白菜猪肉馅和三鲜素馅,没有特意区分开来,白白嫩嫩的饺子在沸水里起起伏伏,又被捞上来盛盘,隋州一看,不由哑然。

只见盘子里的饺子有玲珑好看的上等品,也有包得歪歪扭扭的残次品,那些残次品被水一煮开,有些破了皮,里头的馅都露出来了,实在惨不忍睹。

唐大人脸皮也厚,还笑道:“哈,想是那些馅料想看看吃它们的人是谁,急着跑出来了!”

隋州和阿冬齐齐看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意思是:真不要脸啊!

唐大人视若无睹,伸手夹了一个起来,蘸了醋便送入口中,还不忘自卖自夸:“真好吃啊,可见包饺子的人手艺真是好,你们也吃啊,看着我作甚,来来!”

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达到一个新的境界了。

其他两人没有话说,只好埋头吃饺子。

少顷,阿冬哎呀一声,从嘴里吐出一个铜钱来。

唐泛笑道:“吃到福气了,来年有大运!”

阿冬挺开心的,喜滋滋地将铜钱擦干净了放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隋州也吃到一个铜钱。

唐泛和阿冬照例也说了恭喜的话。

再过了片刻,唐泛自己也吃到了。

如实反复几次。

到最后,阿冬已经高兴不起来了,郁闷道:“大哥,你到底放了几个铜钱在里头啊?”

一盘饺子三十个下来,除去那些一开始就破皮的残次品,三人一共吃到快十三个铜钱。

这饺子里放铜钱本来就是图个好意头,结果现在倒好,几乎是隔一阵就硌一次牙。

唐泛和隋州还注意些,倒也罢了,阿冬差点把一口牙都硌碎了,不由哀嚎连连。

没良心的唐大人瞧她那样,还幸灾乐祸地哈哈笑:“我小时候不是老没吃到铜钱么,这会儿就放多点,免得没吃到嘛,谁让你吃的时候咬那么用力!”

阿冬当然不甘示弱,两人又闹了起来,直到隋州收拾了碗筷折返回来,小姑娘终于有些困意了,他揉揉眼睛,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

“大哥,你说我们往后每年还能这么过吗?”小丫头挨着唐泛坐着,执着地等着午夜的来临。

“你说呢,广川?”唐泛揉揉她的脑袋,抬头问刚好走进门的隋州。

“嗯。”隋百户只应了一声,简短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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