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在老妈的委托下,阿文正式开始帮我物色男朋友。其实她手头的资源也很有限,不是结了婚的就是即将结婚的。

“干脆我帮你上网找吧。”这个女人走投无路,竟出此下策。

然后她未经当事人同意,三下五除二帮我在征婚论坛发了一个帖子。

我登陆上去一看,差点没把我气晕,帖子是这样发的:

“出生江南水乡的她,正是二六好年华,现独自在异乡打拼,有房,渴望有个肩膀依靠。希望他条件相当,有责任心和进取心。”

当即打电话给阿文:“你发的什么帖子,不文不白,狗屁不通?”

阿文做惊讶状:“啊?挺好的嘛。”

我说:“条件相当是什么意思?你干脆具体点嘛?”

阿文装傻:“怎么个具体法,具体到每个月基本工资多少,奖金多少?”

“你至少应该具体到,对方有份稳定工作吧。”

“你怎么这么笨啊?条件相当你懂不懂,就包括有稳定工作了。”

我简直被她打败了,“好好好,相当就相当吧。二六年华在古文里是多大你知道不?是十二岁!姐姐我两个十二岁都不止了!”

阿文连声说:“我又不是学中文的,我哪知道啊,我就随便这么一写。”

后来她又去跟了个贴,“特别说明:她26岁。”

从此我再也没好意思登陆那个论坛。

(132)

可是阿文穷追猛打,基本上每隔几个小时就跟我汇报一下情况:“这会在点击率已经有三十多了”、“有人给我留言了”,“留言已经超过十条了”……

我纳闷了:咱还挺受欢迎?

晚上阿文把电脑打开给我看,晕,都是什么留言啊?

超风哥哥:“我可以吗?请问你的房子在市区吗?有贷款吗?”

意大利之魂:“都有房子啦?好厉害的女人,我的QQ号是*******,请加我。”

空白文件夹:“现在买套房子不容易啊,我刚刚到南京,还在创业阶段,有房子的你愿意接受没有房子的我吗?下面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

90%的留言都与房子有关,要么就是问我在哪家公司工作,或者问我收入如何。总而言之,大家对我这个人本身,似乎没什么兴趣。

我倒在地毯上起不来,阿文也很沮丧:“我应该忽略房子的。”

然后她安慰我:“我相信,你比房子价值高。”

(133)

在众多留言中,我挑了一个叫“冷枫红舞”的男人回复,他的留言很简单,就一句话:“可以聊聊吗?”

阿文嘟囔了一句,这个家伙的网名怎么这么女人气?

“呵呵”,我终于得到卖弄的机会了,“有出处的,姜夔的《法曲献仙音》,‘屡回顾,过秋风未成归计。谁念我、重见冷枫红舞。唤起淡妆人,问逋仙,今在何许?’一般人不知道的!”

阿文看我一眼,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酸!”

看着“冷枫红舞”四个字,我不知道,网络的那一头,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相识自然是从聊天开始,冷枫红舞太绕口,我叫他冷枫。

我知道了冷枫是北京人,在南京一家外资企业工作,今年31岁。在他传来的照片中,我看到这个男人有着干净的面容。

开始通电话,他的声音很柔和,说话速度很慢,但是思维敏捷,知识渊博。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个男人有着不错的出生以及好的教养。

某一个下着雨的晚上,他问我:“愿意见面吗?”

我走到阳台,看着雨丝在路灯照耀下飞舞,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脑中将田飞、猴子、柴博士,以及关杰一一掠过,我问自己:“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重新回到电脑前,发了一个笑脸符号给他,对他说:“好。”

父母已经睡了,贴着门,可以听见老爸微微的呼噜声。

看看表,夜晚十一点了。

我光着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突然之间有些惶恐,我觉得已经适应这样的生活了,难道又要经历一次改变?那么这次改变,是福是祸呢?

干脆现在就见面?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提前知道谜底,总是猜谜的人所希望的。

(134)

事实上,大龄男女为了谈婚论嫁的约会总不会那么随性,我们约了彼此都适合的时间和地点,周六下午4:00,在星巴克。

阿文知道了问我:“4点是谁定的?”

“他定的。”我说。

这个女人陷入了思考,然后很严肃的对我说:“这个男人狡猾狡猾地。”

“为什么?”我很好奇。

“你想啊,4点是个什么时候。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吃晚饭了,如果他看上你了,肯定提议共进晚餐,如果他没看上你,喝会咖啡就一拍两散了。”阿文很专业的分析。

“嗨,你还能不要这么小心眼啊。他看不上我,我也能看不上他啊!”听了阿文的解释,我哭笑不得。

“这倒也是。等你好消息吧。”阿文说。末了又嘱咐我:“如果聊不来,发个消息给我,我冒充你们老总来解救你!”

(135)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里的事务异常繁杂。

周末的约会似有似无,忙的时候全然忘记,想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是一桩心事。仿佛考生见考官,无论考试是否重要,这样的见面难免让人觉得忐忑。

想起十八九岁的时候,高傲的如同小天鹅,总是挺着脖子蔑视一切,以为会遇见骑着白马的王子。哪里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去相亲呢?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上司报来一堆资料,“蓝,辛苦一下,加个班,把这些数据统计出来,周一例会要用!”

领导肯说句“辛苦一下”这样的客气话,已经让我很感动了,哪里敢拒绝呢?

“不辛苦。”我微笑着接过来。

眼着领导的身影消失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我“啪”把资料一掼,人摊在椅子里,“奶奶的,要人活不要?”

隔壁座位的同事听见了偷笑,“虚伪!”

“跟你学的!”我回他一句。

这位仁兄一打业务电话,假笑连连,哈哈哈的声音震得响整间办公室,一连串的“对对对,是是是,没错没错没错。”结果挂了电话就骂娘,“狗日的!”

每每听到,我心里都发毛:那些向我推销保险、推销化妆品的家伙们,当着面极尽恭维之能事以后,暗地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下班了,我将资料统统塞进包里,包包顿时重了不少,压得肩膀都痛。

走在路上,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呈豆芽状,基本上已经与挺拔断绝关系,肩膀似乎是一边高一边低,这令我大为惶恐。心里暗暗发誓:如果相亲成功,我就辞职,老娘不干了!

(136)

周六那天一起床,我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披头散发坐在电脑前与Excel拼搏了。期间老妈数次探望,问得是同样的问题:“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搏斗了一个上午,还有一半的数据没有统计完,看着屏幕上无穷无尽的小格子,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直挺挺躺在地毯着,再一次幻想自己能够中体育彩票。

我无数次想过,如果中个一千万,我该怎么去花。开始想法比较单纯,就是环游世界;后来开始有了忧患意识,决定将大部分钱存起来吃利息……最近一个阶段,我的想法是,买30套房子租给别人,我每天都去收一次房租,这样的日子既没有压力又够充实,如果哪个月有31天,那么我还有一天的假期。

正当我盘算这30套房子应该买在一个区还是买在各个区时,老妈又冲进来:“你到底出不出去?”

“出去?到哪去?”一时间我还真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出去约会吗?”老妈神色紧张,惟恐我一直呆在家里。

“下午四点呢,你着什么急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个臭阿文,肚子里就是存不住事,我心里埋怨阿文多嘴。

老妈松了一口气,很笃定的望着我:“那你晚饭不回来吃喽?”

这个问题很敏感,被我搪塞过去了。

整个午饭阶段,老妈一直在给我上“爱的教育”,“你年纪不小了,也不要太挑剔了,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选干部,不就是以后一起搭伙过日子吗?你看看你爸,要啥没啥,我跟他过一辈子不是挺好的。现在研究生一大把,你这个本科学历也没什么了不起,再说,你长得也就一般话……”

老妈把我们父女俩打击的一踏糊涂,我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了,一本正经的对她说:“你说我爸要啥没啥,我呆会告诉他!”

“你告诉他我也不怕,你们俩一个德性,自命不凡!”老妈退休多年,以和张家大妈李家大婶打麻将为乐,居然会说自命不凡这个词,实在有点不简单。

(137)

午饭后休息了一会,我又开始干活了,总希望能把事情做完,头脑里也不用惦记着了。期间,老妈又数次敲门骚扰:“时间差不多了噢!”

待时间真的差不多,我推门出去,只见老妈正在择韭黄,面前摆个小闹钟,好象要测试择菜速度一样。

我随便套了件外套就要出门,老妈叫住我:“喂,你就穿成这样啊?”

“我穿成哪样啊?”

“总归要打扮打扮嘛。”

“不高兴,我又不是去见美国总统!”我推门出去。

“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老妈的声音在身后回荡。

唉,都要上战场了,当娘的还在给我泄气。

(138)

我们几乎是同时到达的,彼此都迅速的认出了对方,相视笑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你要喝点什么?”和电话里一样,他的声音轻而柔和。

“卡布基诺吧。”记得有一首歌叫《卡布基诺》,我听了以后,从此去星巴克就只喝这种咖啡,搞得好象很有性格,其实真的是不懂咖啡,随便点点。觉得这款咖啡味道不错,就干脆放弃其他的尝试。单从这点也足以证明我是个长情的人。

“我要冰拿铁,不加糖,谢谢!”

未曾谋面过的男女见了面,话题总归是从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起。

“你是不对咖啡很有研究?”我问。

“还好吧。”对方比较谦虚。

“我点的卡布基诺有什么来历呢?”

“卡布基诺是在偏浓的咖啡上,倒入以蒸汽发泡的牛奶。咖啡的颜色,就象卡布奇诺教会的修士在深褐色外衣上覆盖一条头巾,因此而得名。”此君不谦虚了,侃侃而谈,看来我问到了他兴趣所在。

谈了一会咖啡,开始切入整题目。

“你和照片上不一样。”他说。

“怎么不一样?”

“比照片漂亮!”

“也就是说,我照相不上相喽。”我逗他。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点急了。

欣赏着窗外流动的风景,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洒下斑驳的光,大约是周末的缘故,行人脸上也都是轻松的神色,一对对的情侣亲密走过。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过了五点半,他很自然的提议: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点点头。

(139)

晚餐是在一家小有情调的中餐厅解决的。

他很绅士,为我拉开座椅,挂起外套,席间,用公筷帮我添菜,并适时让服务员为我换口碟。不殷勤,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吃到半途,他接了一个电话,“恩”、“啊”说了几个个语气词便挂了。随后告诉我,“一个哥们!”

我觉得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因为我并没有要他解释。

吃完饭,他打车将我送到小区门口,自己却并没有下车。

待我走出几步回头,车子已经调头驶离,只看见红色的尾灯忽闪忽闪,随后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也许,他也像我一样,为了结婚这个目的,按照程序进行一场恋爱,礼数周全、面面俱到,却全已没有了少年时的炙热和激情。

在楼下稳定了一会情绪,我慢慢上了楼。

父母大人正端坐在餐桌边看报纸,见我进门,同时精神抖擞的抬起头。老妈迫不及待的问我:“怎么样?”

“还是先洗澡吧!”老爸说道,同时瞪了老妈一眼,似乎在怪她沉不住气。

我慢腾腾的换衣服、洗澡、用吹风机吹头发……

终于,老爸也忍不住了,开口道:“丫头,怎么样啊,到底?”

“就这样吧。”我轻描淡写。

“就哪样啊?”两人急得都要跳脚了。

“就第一天见,我哪知道怎么样啊?处处看吧。”

听说“处处看”,老妈有点放心了。想了一下,又对我说:“什么时候请人家来吃饭?”

得,又让人家来吃饭,老妈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难道她就不懂什么叫做矜持吗?

我说:“咱家连个沙发都没有,免了吧。”

结果我周一下班回来,就看见我家门户大开,几个工人扛了巨大的包装盒往里搬,揭开包装,是一组崭新的大红色布艺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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