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稚子魔君没有别的称谓,他在魔域就被人称作蓝衣稚子。因为他经常穿着一件蓝色的短打,头发枯黄如同杂草,在魔域众人都想着如何杀人、存活时,他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傀儡,对着冷冰冰的傀儡爱恋低语。

至于蓝衣稚子的名字是怎么传出来的?

他和魔域一些魔合作时,对面酒肉下肚的魔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用亲昵的语气:“我是三娘啊。”

一个男人,居然称自己是三娘,对面的魔怔愣一会儿,只以为又出了一个被魔域逼疯的,三娘就三娘吧,他就叫他三娘,蓝衣稚子魔君也回应他,结果,第二天,那个魔再叫蓝衣稚子魔君为三娘时,他疑惑道:“我是白鹤,三娘是我妻子,你为什么能分错?”

“你昨天给我说你是三娘。”

蓝衣稚子魔君拨弄自己的傀儡丝:“昨天我要知道三娘是怎么想的,三娘身子柔软,适合做些轻灵的招式,但今天我是白鹤,白鹤的招式也得快点做出来,傀儡师可真忙。”

……那个魔大概知道他这属于傀儡师的怪癖,但是总不可能每一天都换著名字叫他,魔域之人大多如飘萍般无依,名字大都自己取,比如凤凰游,他自负自己的魅术,便自比自己是一只有着金红色翎羽、展翅炫目美丽的凤凰在天地间遨游。

蓝衣稚子魔君对给自己取名没爱好,他经常穿蓝色,对待傀儡的态度始终如一,如稚子之心,便被人称作蓝衣稚子。

自从云棠从天而降,身携地狱君主的魔气到达青山关战场后,整个战局悄然一变。

她现在腰悬长剑,和凤凰游一块儿站着观战,蓝衣稚子魔君暗暗咬牙,现在裂空在这儿、凤凰游在这儿,那条疯狗也在这儿,是想等着三打一?

他除非是疯了,才会再打下去。

蓝衣稚子魔君咬着牙急掠而后,他速度比裂空快,如木鸢一般,他生了撤退的心思。蓝衣稚子魔君没有想到云棠也会来青山关战场,他听说她不是跑去吃软饭了?

他之前和云棠打过,云棠的剑意全方位克制他的傀儡。孤苍渺之前可没说云棠也会来,蓝衣稚子魔君心念电转,已经想撤出青山关战场。

忽然,他的耳朵边上响起一个男人的低音,磁一般动人:“蓝衣稚子。”

蓝衣稚子魔君瞳孔紧缩,谁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而他没有丝毫察觉,这也就意味着对方能轻而易举杀死他。

那人低笑两声:“你别紧张,我没在你旁边,你之所以能听到我的话,是因为……唔,你还记得之前给你的那块黑岩矿,那可是我的鲜血泡就,所以,我动了一丝丝手脚,让我们的联系更密切。”

蓝衣稚子魔君想到当初那块极品黑岩矿,孤苍渺说那是他的见面礼,无论合作与否,都算是交个朋友,以后在魔域请魔君多多关照他。没想到,那块黑岩矿被动了手脚。

蓝衣稚子魔君大怒,孤苍渺道:“你现在可以以神念和我交流。”

蓝衣稚子魔君果然以神念怒骂:“竖子小儿!凭你也敢算计我们……那块黑岩矿还有什么用?”

孤苍渺道:“何必动怒,我自始至终没有撕毁过我们的交易,你替我逐鹿修真界,在这个过程中,你看上了任何傀儡,我都给你,之后修真界的人无论有多少好苗子,我都能给你。我可没忘记我说的话,我只是……”他低低道,“只是因为魔君们修为高深,我也担心魔君们撕毁契约,免不得要为自己打算。”

他起初对那些魔君低三下四,奉上礼品,别人都以为他是在讨好这些魔君——实际,他时刻准备着排除异己,要是进入自己阵营的魔君,他那些礼品中、或者身上带的毒就不会影响他们,若是相反,则是削弱敌人的力量。

蓝衣稚子魔君大怒:“你现在就是要和本君翻脸?”

“不呢。”孤苍渺道,“只是我推测出,你的未来当中有一幕是背叛我,撤出青山关战场,我不愿见到那种事情发生,你觉得呢?”

蓝衣稚子魔君忽地生出一丝凉意,他在刚才想的的确是背叛孤苍渺,撤出战场,为什么在他刚想完这个念头,孤苍渺就找上了他?

孤苍渺道:“你逃不掉……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取你性命。”

说完,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蓝衣稚子魔君心中猛地一痛,如有一条虫在啃噬他的心脏,孤苍渺道:“这种滋味不够好受吧。”

蓝衣稚子魔君冷汗涔涔,孤苍渺又温和道:“你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能得你帮助,是我的福气,我们的合作难道不愉快吗?你何必要叛逃?”

“十狱君……在。”蓝衣稚子魔君被她克制,当然想着逃命。

孤苍渺听到云棠的消息,双眸蓦地一冷,他的手一紧,继而道:“十狱君克制你,杀了她不好么?我已经派人前往青山关战场,千面陨落,她现在不可能一点伤没有受,就趁现在,杀了她。”他深谙蓝衣稚子魔君的想法,又加以诱惑:“她死后,不是一具完整的傀儡?”

蓝衣稚子魔君闻言,心中立即泛起杀意,富贵险中求,何况后退即是深渊。

他蓦地望向云棠。

云棠一直在关注战场,她自然没有错过刚才那一瞬间,蓝衣稚子魔君原本杀意弥散,有退缩之意,现在忽然有杀意凛冽,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蓝衣稚子之前吸收的那块黑岩矿忽然从身体内给他力量,他不再犹豫,足尖一点,炮弹般直击云棠。

除了云棠之外,没有人想到蓝衣稚子魔君会不管裂空魔君,先朝观战的云棠。她好像更受忌惮,对面想要早些杀了她。

“铛——”一声,云棠挥剑,挡向蓝衣稚子魔君的傀儡丝,在空中发出金玉之声。

她轻启薄唇:“疯了?”

蓝衣稚子魔君的傀儡丝顿时染上黑色,云棠没有向裂空那样,尽力和蓝衣稚子魔君远程交手——因为蓝衣稚子是出色的傀儡师,他身法手法灵活,在近战之时身上冷不丁就会钻出一只傀儡,出其不意攻击人。

适才裂空魔君受的伤,就是这么被磨出来的。

现在云棠不进反退,一剑刺出去,欺身向前,其余人看得胆战心惊,几乎担心云棠当场血溅——她不是说了她修为元婴?刚才那个裂空魔君可是化神修为,而这个蓝衣稚子魔君,能和化神修为的玄容真君交手,虽重伤,但玄容真君也一样重伤回去休养。

只有云棠不担心,蓝衣稚子魔君靠着傀儡……他的傀儡越多对云棠越有利,毕竟傀儡越多,云棠最差都能开启万魔之窟,蓝衣稚子魔君的傀儡反而成了云棠的养料。

所以她才说蓝衣稚子魔君又来杀她是疯了。

蓝衣稚子魔君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压迫力,手上不停:“孤苍渺大人说了,杀了你,你就是本君的傀儡!”

云棠朝他一剑刺出,恍然大悟:“之前孤苍渺也是这么给花娘魔君说的,杀了我,她就能得到我的力量。现在他又这么对你说,本君既要给花娘贡献力量,还要当你的傀儡,你们是想一鸡三吃?”

一半炸一半煮,剩下的再干煸?

云棠完全占据上风,就连裂空和凤凰游都没过去帮忙,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云棠有个古怪的剑意,向来不留活口,他们凑上前去要是再被杀了多冤。

蓝衣稚子魔君眼神一黯,什么一鸡三吃,难听至极,他不过是为了自己心中的追求!

云棠剑术精妙,同蓝衣稚子魔君缠斗也不落下风,若说最惊讶的还是云河。云河之前也看到了蓝衣稚子魔君的近战实力,平心而论,他如果上去,估计走不过一招,但云棠现在和他打得有来有往。

他心中想法莫测难名,既生出了老子不如女儿的自卑,又想到当初他总嫌弃云棠的修为太低,丢了云家的脸,他觉得非烟更有云家儿女的风范,可现在如果是非烟在这里,她的确是同龄人中的天才,但也不过是金丹,仍要受人庇护。

云棠……现在云河看见云棠完全能独挡一面,这才想起,好像不管云棠当初修为有多么低,也从来不需要他们的庇护,她一个人活下来,一个人回宗……

云河几乎不想再看这个场景,他几乎能想象,要是云棠这样的修为还走正道,他们云家,何愁不能振兴?

苏崇远和芳则看到云棠同蓝衣稚子魔君打起来,芳则担心道:“她身上应该有伤。”

虽然二人刚才对云棠的新身份有些惊讶,而且他们一直是修真界正道,对于魔道中人,算不上完全深恶痛绝,但是对于云棠是魔君之事还是有些不理解。

再多不理解和讶然,在看见蓝衣稚子魔君朝云棠发难时,苏崇远和芳则第一反应仍然是先保护云棠。

苏崇远低低道:“你就在此地,我上前助她。”

云棠和蓝衣稚子魔君的战场已经拉锯到了大战场,离鹤阳子等人稍微有些远。鹤阳子也想出手,凤凰游道:“我们生死相搏时,不喜欢别人插手。”

他微微一笑:“不熟的人,在那种本能和直觉面前,都会被判定成敌人,宗主不必担忧,实在是有事,也有本君。”

十狱君既然和这个宗门有点不为人知的过往,她应该不信任他们吧。

到时候他们凑上前去,顺手再被砍了,那他们可以直接打包包袱投奔孤苍渺。

苏崇远没听到此话,他飞身前往战场,和云棠并肩作战,正在这时,蓝衣稚子魔君体内的极品黑岩矿也被完全催动,他在云棠的攻势之中本来一直被压得节节败退,可这时手上的傀儡丝猛地往外面一缠。

在场的几个正道长老一时不察,被傀儡丝一绑,居然直接从活人变成蓝衣稚子魔君的傀儡。

这种傀儡当然比死去的傀儡强得多。

蓝衣稚子魔君也是因为黑岩矿的力量,才能发挥出如今这种实力,那几个长老被变成傀儡后被操控着朝云棠和来助阵的苏崇远攻去。

苏崇远顾虑这些长老,不敢下死手,但是蓝衣稚子魔君可是次次朝他们死穴进攻。

苏崇远皱着眉头,他从没打过这么难受的战斗——这两位魔君身上的煞气太过浓郁,尤其是他们对相互的杀招,没有一招不足以要人性命。这种纯粹的杀人习惯,让见过风浪的苏崇远也有些心头发堵。

这么熟练的动作,他们修习是像修真界众人一样因为长生大道还是只是为了变强活着?现在在他们这种丝毫不要命的打法之下,苏崇远能感觉到自己好似也被感染,下手越来越狠辣。

在生存面前,人会不断被生存法则影响。

苏崇远抿直唇瓣,这种环境不变成魔的人,现在在哪里?死了吗?

那些被瞬间造成傀儡的人已经没了自己的神智,云棠不再留手,一个正道傀儡扑过来时,她反手一横剑,在那人额间一劈!

那人顿时变成两半,温热的鲜血喷涌出来,洒了一半在云棠肩膀上,血红浸不了黑色的衣服,云棠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燕霁经常穿一身黑。

她的剑势太强,那两半身体飞了一半出去,正落在云河边上,云苏氏看见这么一团烂肉朝自己飞过来,溅了一些血珠在自己脸上,她吓得不轻,就连嗓子中的封印都被冲开,“啊——”的尖叫一声!

她看见云棠像修罗一样,一劈就是一个人,心中涌起无限惧怕。

云苏氏的吼叫让蓝衣稚子魔君注意到他,蓝衣稚子魔君下意识再往那边抽傀儡时,也算上了云苏氏的一份儿,“砰——”一声,他的几条傀儡丝被早有准备的云棠这么一挡,势力渐弱,其余长老都能不被傀儡丝绑走,但是云苏氏不行。

云苏氏见到傀儡丝来的那瞬,吓得身体僵直,连尖叫都不会——

她把以往所有怒骂云棠无能、修为低下的声音都尖在嗓子里,此刻爆发出来,叫得人耳膜生疼,云苏氏的脚腕被这么一绑,傀儡丝被云棠打断,现在云苏氏没变成傀儡,但还是被丝线操纵着朝战场上扑去。

蓝衣稚子魔君发现绑来的是这么个玩意儿后有些嫌恶,他废物利用般把云苏氏朝云棠一扔,同时在身后放出本身就有的一具傀儡,想要杀了云棠。

云棠横剑,朝前一劈——

她身上的杀意犹如实质,战意空前高涨,云苏氏连呼吸都困难,她想叫都叫不出来。她怕自己死在云棠的剑下,云苏氏从来没这么恐惧过,她眼中清泪已然落下,糊了满脸。

云棠在她眼中化为杀神——

不,她不会杀自己的,她不会。

剑若银龙,势不可挡。

“云棠!”苏崇远见云棠一剑直接都不带拐弯儿的朝云苏氏刺去,肝胆俱裂,他冲上前,一道剑气击飞云苏氏,云苏氏吐出一口鲜血,饶是如此,她也被云棠的剑风刮到左臂,云苏氏疼极,摔在地上。

她痛到没法爬起来。

苏崇远适才去救云苏氏,他身后便出现几个傀儡,朝他饿虎扑食般争食,苏崇远手腕一痛,眼看着要闭目待死,云棠立即行到他面前,同时刺穿几个傀儡,同时,她身上之前和千面魔君打斗时的伤迸裂开,溢出鲜血。

苏崇远闻到新鲜的血味,抬头去看云棠。

云棠面无表情,转手一剑刺穿蓝衣稚子魔君的傀儡,她这剑对的不只是傀儡,更朝蓝衣稚子魔君的心脏而去。

蓝衣稚子魔君咬牙,他没有办法!

他似乎完全被云棠压制,剑修以力破巧,哪怕这次他故意抓正道为傀儡,云棠也毫不留手地杀人,虽然没展开她那古怪的领域。

要知道,对付修真界正道,云棠不适合用十狱剑意,但是……她除了地狱之外,天生剑体剑术顶尖,她不展开地狱也没什么。

蓝衣稚子魔君心口疼,孤苍渺派的帮手在哪里?!

这时候,孤苍渺道:“蓝衣稚子,回来!”

他道:“我刚才演算天机,也许,我找到了新的对付十狱君的方法,你现在保存自身力量,立刻回来。”

“你说得好听她剑都快刺我心口了,你逃一个给本君看看!”蓝衣稚子魔君神念一动,不过是瞬息,孤苍渺一顿。

“你等等,马上我再给你传一点黑岩矿的力量……”

蓝衣稚子魔君虽然和孤苍渺在心里交流只有一瞬,但是在云棠眼中,蓝衣稚子魔君的发神非常明显,她的剑刺过去:“今天你是来特意送菜给本君?”

多少个菜啊喝成这样?明知被克制还往上凑。

“你才菜。”蓝衣稚子魔君咬牙。

“你不菜,那么是特意孝敬本君?”云棠剑尖不停,蓝衣稚子魔君被这么羞辱,脸色涨红,在云棠的剑尖刺入他皮肤时,黑岩矿力量迸发,云棠不得不持剑后退,蓝衣稚子魔君消逝在战场上。

今日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云棠收了剑,凤凰游掏出帕子,递给她:“擦擦身上的血。”

云棠把身上的血擦干净,那块帕子完全染成血色。

她把帕子还给凤凰游,凤凰游顺手又把那块带血的帕子递给裂空:“你也擦擦。”

裂空魔君身上也有伤,云棠一顿,裂空道:“这块帕子都是血……”

凤凰游道:“你拧拧不就行了?”

“哦……”裂空一想也是,去拧那块帕子,云棠疑惑道:“你不知道让他再拿一块给你?他不是经常带几块帕子?”

裂空看着凤凰游,凤凰游脸上笑意一窒,到底不敢得罪裂空魔君,掏出帕子:“抱歉,本君忘了,这块帕子很干净。”

云棠和裂空站在一块儿,裂空安分地擦身上的血,云棠默然。

其实她一直觉得她挺笨的,但是每次见到裂空,都有一种欣慰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这样腹诽别人不好,赶紧把脑子里的想法赶出去,裂空至纯才修饿鬼道而不丧尽天良,挺好的。

现在鹤阳子见此事已经完成,他得赶紧和这几位确认一下,如今的青山关战场走势是什么。

鹤阳子叫诸位进帐。

云棠、凤凰游、裂空三人挨在一起,他们魔域的人都皮厚,一点也不拘束,云棠路过云苏氏旁边,云苏氏看见她都一抖,想到刚才那冲天的杀气,她此时撩开袖子,正在看自己被云棠剑风所伤的手臂,那手臂上的肉已经不能要了,有些地方都见了骨头。

云棠也看到了云苏氏的伤,她的目光轻略过去,半点没有抱歉之意,平静地走进帐中。

当时那种情况,云棠不认为自己要冒险救云苏氏,她也没趁机痛下杀手,要是她真趁机报复,云苏氏怎么可能站在这儿?舅舅的剑很快,但是想特意快过她,非常难。

云苏氏能逃是命,死了也是命,半点不由人。

云棠平静离开,云苏氏哪怕经过几次生死,知道云棠如今对自己不如以往,可看到她这么冷漠,鼻子还是一酸。

非烟没和自己离心,云棠却先一步……

云苏氏这一天之内遭遇几次险情,心里有些怕,连说都不敢说,她垂下头去。

苏崇远也走过来,云苏氏拉住他:“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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