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没声。

严暖借了工具看猫眼, 只见桃子蹲坐在地上, 抱着头。

过了会儿, 桃子又捂住了脸, 显然十分纠结。

距离还是有些远, 严暖看不清她具体的面部表情, 只知道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很好了。

警察上前接过反猫眼工具往里看, 也看到桃子仅一人在屋内,四周看了看,没看到其他人, 可能是关在了屋内,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客厅的话,冲进去控制住她很简单, 都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可就在他们要行动的时候, 桃子突然起了身,慢腾腾往门口走, 她的脚步拖沓, 显得很没力气, 开门的动作也有些缓。

映入眼帘的那张脸有些憔悴, 黑眼圈很重, 面色蜡黄,一看就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看她这样,严暖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桃子不知为何, 好像整个人失去了活力, 都没有精气神,声音也低低的,还有些哑,“表姐在房间。”

她摸出把钥匙递给严暖。

这会儿,严暖也顾不得仔细思考了,看了她一眼就往屋子里冲。

屋里上锁的门只有一间,她对了好一会儿锁眼才对准。

推开门时,她看到闫穗缩在床上睡着。

闫穗整个人很瘦很瘦,不大的衣服都显得很空洞,全然不见当年精明干练的模样。

她在床上躺着的时间实在是足够多了。

屋子也没窗,屋里空荡,还有饭菜阻滞留在空气的味道,有些难闻。

严暖走上前摇她,“穗姐?”

闫穗没动静,好在呼吸还是均匀。

严暖咬唇,幸好这时程朔川和两个警察也过来了。

“她需要送医院。”

程朔川点点头。

桃子已经被控制了,她没有反抗,好像是突然间就放弃了反抗,明明在屋里时很警觉,似乎还有一颗破釜沉舟的心,可现在她很安静的看着严暖,而目光是严暖从未见过的坦荡和平静。

严暖也看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她不认为是自己短短的一句劝起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桃子她好像是…强撑了很久,别人一劝,就给了她放弃的理由。

***

闫穗很快就被送往了医院。

之前她刚刚醒来就被桃子带走,没有调养,又被关在不透风又没光的地方,现在身体很弱很弱,整个人的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程朔川请了两个看护照看她。

严暖去看闫穗的时候,闫穗还没有醒。

她在医院坐了会儿,跟医生打听情况。

从医院出来,严暖又匆匆前往看守所,但现在桃子还没到探视期,严暖见不到她,不过她是要做笔录的,桃子转移的钱,闫穗的车祸,事情复杂,严暖在看守所呆了很久,也说了很久。

其实严暖有点没缓过神。

她本来是要回南城、回剧组的,这档子事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就一个电话的功夫,都让她来不及细想,就这里跑那里跑。

她想不通桃子是如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从前的她,有些爱慕虚荣,有些拜高踩低,可以说,毛病很多,还不会做人,很招人烦。

但是要严暖去相信这个姑娘会去害人性命,还是有点难的。

不管怎么说,桃子和闫穗都是她曾经身边很近的人,现在如此,严暖心情实在是有些低落。

程朔川似乎是知道她怎么想,帮她跟剧组请了几天假,推迟回去的时间。

医院有阿星守着,严暖呆在家里,时时等着阿星的消息。

闫穗被送往医院昏迷整整一天后,逐渐转醒,接到阿星的电话,程朔川载着严暖马不停蹄赶往了医院。

电梯人多,她和程朔川直接爬了楼梯,进病房时,严暖还有些喘。

她轻声喊道:“闫穗姐!”

闫穗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躺在床上,头发枯黄,脸色苍白,双目凝滞。

屋外的阳光照进来,让她脸上趋近于病态的白又添了几分。

她的声音很弱,细微地,不凑近还有点听不清楚。

“小暖。”

她动作迟缓地去握严暖的手,严暖忙回握着,她的手实在是冰凉冰凉一片,严暖心里担忧。

“谢谢你。”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闫穗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她看向严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前她不喜欢严暖。

因为一个防备心过重的艺人不利于掌控,而且严暖心很大,往往事情都喜欢自己拿主意,直接跳过自己这个经纪人。

作为利益共同体,闫穗喜欢掌控主动权,偏偏在严暖这里,她怎么都做不到。

她知道严暖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红,可无论严暖再怎么红,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应该多么密不可分,她们就是没办法亲近。

其实严暖离开和耀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没想到,她出了事,连家人都不愿意管,严暖却默默承担了一切的费用,甚至请专人照看她。

她初初转醒,还未被桃子带走的时候,就从旁人的话语中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理来说,严暖应该把她这个植物人推出去当挡箭牌才对,可她没有,就自己硬生生的扛了一口诈捐的黑锅。

这一点闫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讶了。

一时之间有些迷惑,到底是她不够了解严暖,还是严暖突然转了性。

严暖陪闫穗坐了很久,其实她跟闫穗的确算不上亲近,连合拍都谈不上,可此刻坐在这里,即便不说话,气氛也不尴尬。

这之后两天,严暖都会抽一小会儿去看望闫穗,她现在身体还不好,警察还没来找她录口供。

这天严暖来的时候,带了些削好的水果,闫穗吃了两块,突然主动跟他她提及桃子的事。

她的声音听不太出情绪,“其实桃子……也怪我。”

“我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可家里就这么一个跟我亲近的亲戚,我想帮帮她的。”

……

闫穗的话在三个月后严暖听桃子又说了一次,彼时桃子已经被定了罪,刑罚也判了下来。

她坐在探视窗口的那头,清减了不少,神色却别样平静。

电流的滋滋声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粗粝感,她开口便问:“表姐还好吗?”

严暖“嗯”了声。

“那就好。”

桃子低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说道,“是我对不起她。”

严暖没接话,打算听她说完。

“那一百万,是表姐让我转到基金会的,可那时候突然鬼迷心窍,我没有捐,表姐要处理的事情多,一时也不记得去问我进展情况,卡还给她的时候,钱已经被我转走了。”

“基金会的收据是伪造的,我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想着…你们明星时不时捐款,谁有空去查啊,只要表姐不查,谁也不会发现。”

“可是她做事谨慎,对账的时候发现了。”

说到这儿,桃子叹了口气。

“她在电话里骂我,很大声,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她在高速上,不管不顾地和她吵起来,然后吵着吵着,电话那头突然响了很大的声音,这之后就…出车祸了。”

“她出了事,我不知道她在出事前跟你说过这些没有,我没办法,只能先下手为强。”

严暖在这儿突然开口接话:“所以,你带着诈捐这件事,主动找到了姜姜?”

“姜姜?”

桃子笑了声,有些不屑,“她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心里嫉妒,嘴上耍耍嘴皮子功夫罢了。”

“是她的表姐够狠,她表姐……也就是你前男友的现任妻子,她可是恨透你了,反咬你一口诈捐这种事都能想到,你以为没有她家公司撑腰,后面那么多铺天盖地的黑帖是怎么来的,谁敢乱给你和人家水表圈的凑堆说包养,谁有那个胆量冒着可能弄出人命的危险让人开车撞你?”

说完这些,桃子又沉默了会儿。

她自额头往后顺着头发,闭了闭眼。

“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担惊受怕,尤其是那次在沙滩晚宴上,你在洗手间说了那些话,你知道了。”

“我经常…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怕表姐醒来,也怕表姐就这么走了。”

“所以知道她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点崩溃。”她摇头,“你没有办法理解那种感受。”

严暖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她。

很快,探视时间到了。

有人来提醒的时候,严暖默默的放下了话筒,没有再看桃子。

其实不是她不理解,而是她没有必要去了解。

说再多,事情都做了。

她戴上墨镜,在阿星的掩护下走出看守所。

已是秋末,风凉,她拉紧风衣。

其实她很讨厌冷天,那会让她想起曾经大雪冰封的高速公路,想起那些刺骨冰凉。

可不期然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愣愣抬头,正望进程朔川慢慢回温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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