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九-九-藏-书-网-贝克-马丁在地下室地面以下十七英尺的地方躺着。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很响。有时恐惧压迫着她的胸口,仿佛一个设陷阱捕兽的人捕杀一只狐狸。有时脑子还能够思维:她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却又不知道绑架者是谁。她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就是眨眼睛弄出的那点点细微声,她都能听得到。

她这时比初恢复知觉时要好一些了。可怕的眩晕基本上没有了,也知道有足够的空气,能辨得出上下,自己身体的位置在何处大致也有点数。

紧贴水泥地面躺着的一侧,肩膀、婰部和膝盖都觉得痛,这一侧就是下。上呢,是那块粗粗糙糙的蒲团,在前面一次叫人头晕目眩的灯照的间歇,她曾在这蒲团底下爬过,脑袋中“突突”的怞痛这时已经消退,真正疼的只有左手的手指。她知道,无名指被打断了。

她身穿一件东拼西凑缝制起来的伞兵服,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很是奇怪。衣服很干净,散发着织物柔软剂的气味。地上也很干净,只有逮她的那个人从洞口刮下来的鸡骨头和一点点蔬菜。别的东西就只有那块蒲团以及一只塑料卫生水桶了;水桶的提手上系着一根细绳,摸上去感觉像是厨房里用的那种棉线绳,黑暗里往上延伸着,一直到她够不着的地方。

凯瑟琳-马丁可以在四周自由地活动,可是没有地方可去。她躺着的地面是椭圆形的,面积大约是8xl0英尺,中间有个小小的排水孔。这是一个带盖的深坑的底部。四周光溜溜的水泥墙壁往上伸展,形成平缓的内向坡。

上面这时响起了声音,要么就是她的心在跳?是上面有声音。声音从头顶清清楚楚地传到她的耳朵里。装着她的这个地下土牢在地下室的位置是在厨房的正下方。这时可以听到走过厨房地面的脚步声和放水的声音,还有狗爪子在油地毡上的抓搔声。随后什么也没有了,直到地下室的灯亮起来,上面开着的饼口才现出一圈微弱的黄光。接着,耀眼的光射进了坑里,这次她就坐起身子让光照着,蒲团放在腿上,等眼睛适应光线之后设法透过手指的缝隙去看一看,下定决心要四下里看个究竟。坑里放下来一盏泛光灯,电线吊着,在上头高处晃荡,她的身影也就随之在她周围摇晃起来。

她身子一缩,忽见她那只卫生便桶动了一下,被提了起来,吊在那根纤细的绳子上朝着灯晃晃悠悠地往上升,一边升还一边慢慢地打着转。她努力想将恐惧吞咽下去,一张嘴压进来大股的气,可还是设法讲出了话。

“我家里会出钱的。”她说,“现金。我母亲现在就会付给你,什么问题也不问。这是她的私人——”欧!飘下来一片影子落到她身上,只是一块毛巾。“这是她的私人电话号码,号码是202——”

“自己洗洗。”

她听到和那只狗说话的也是这个怪异的声音。

又一只水桶吊在一根细绳上放了下来。她闻到了热乎乎的肥皂水的味道。

“把衣服脱了浑身上下洗洗,要不就放水管冲你。”声音越来越弱,只听得他轻轻地对狗说,“是的,这东西要用水管冲,对不,心肝宝贝儿?是的,要用水管冲!”

凯瑟琳-马丁听到地下室上面的地板上传来脚步声和狗爪走路声。灯初次打开时她眼前出现的重影这时消失了。她能看了。到顶部有多高?吊泛光灯的电线结实吗?能不能用这身伞兵服去往上搭?用毛巾钩住点什么?该死的总得做点什么啊!墙是那样的光滑,犹如光溜溜向上伸展的一条隧道。

水泥墙上有一道裂口,离她可以够得着的地方有一英尺,这是她所能见到的唯一的暇疵。她尽最大的力将蒲团紧紧卷起,再用毛巾扎好。她站到蒲团上,摇摇晃晃去够那道裂口。她用手指甲往里抠以保持身体平衡,再吃力地朝上面的灯亮处看。灯光耀眼,她眯起眼睛往其中看。这是一盏带灯罩的泛光灯,荡进坑里仅一英尺,她一只手往上伸直了,离它大约还有十英尺,倒还不如月光起作用,而他又过来了,蒲团在晃,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她在墙上的裂口处乱抓一起,最后还是跳了下来。有个什么东西,片状的,擦过她的脸掉了下来。

穿过灯光伸下来一样东西,是条水管。冰冷冷只是泼溅出一股水来,是个凶兆。

“自己洗洗。浑身上下都洗洗。”

水桶里有一块浴中,水里还浮着一只塑料瓶,装的是昂贵的外国润肤露。

她照办了,手臂和大腿上直起鸡皮疙瘩,侞头发痛,寒气中都皱缩了。她尽可能地往墙壁凑,挨着那桶温热的水蹲下洗了。

“现在把身子擦干,上下搽上润肤露。浑身上下都搽上。”

润肤露因为浸在洗澡水里还是温温的,搽过后潮漉漉,弄得伞兵服都粘到了皮肤上。

“现在把你那些垃圾捡起来,地上洗洗。”

这她也照办了,把鸡骨头捡到一块儿,再拾起那些美国豌豆。她把这些东西都放进了水桶,又将水泥上那几点油渍轻轻擦去。靠墙这儿还有点别的什么。原来是从上面裂口飘落下来的那片东西。这是一片人的手指甲,涂满了亮闪闪的指甲油,是被往后一直从指甲根那儿掰下来的。

水桶被拉了上去。

“我母亲会出钱的。”凯瑟琳-马丁说,“什么问题也不问你。她给你的钱足以让你们都富起来。如果是在干什么事业,不论是伊朗还是巴勒斯但,还是黑人解放运动,她也都会出钱支持的。你所要做的一切只是——”

灯灭了。忽然间整个儿一片黑暗。

当她那只系在绳上的卫生便桶落在她身旁时,她“呜——”地一声退缩了一下,她坐在蒲团上,脑子里在飞速地翻腾。现在她相信了,绑架她的人是个单身,美国人,白种。她试图要给他以这样的印象:并不知道他是谁,什么肤色,一起有几个人;因为头上挨了打,她对停车场的记忆也全都消失了。她希望他能相信自己,安全地将她放了。她的脑子在转着,转着,终于,转出了极好的结果:

那片指甲,说明这里曾经呆过别的人。一名妇女或女孩儿曾在这里过。她现在在哪儿呢?他对她做了什么呢?

要不是由于震惊和迷乱不知所措,她不会这么长时间才想到这结果的。既是如此,却还是那润肤露让她想起来的,皮肤!这时她明白了扣着她的人是谁!这一明白就像地球上每一件的人的鬼事情一样压上了她的心头。她厉声地尖叫着,尖叫着,钻到蒲团下,又爬起来往上攀,用手指去抓墙,再尖叫,一直到嘴里咳出热乎乎咸滋滋的东西来,双手扑上脸,将粘糊糊的东西揩到手背上,僵挺挺地躺倒在蒲团上,又从头到脚弓曲身子滚到地上,两手往头发里紧紧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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