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训练15天,半个月的时间都在伦敦高地赛场这边待着。MC赛车俱乐部在这种封闭训练期间对队员们的管理尤为严苛,手机都不怎么能摸到。

他们的对家FH赛车俱乐部的Firer车队在伦敦的另一个赛场训练。

据说这次也采取了MC封闭训练的方式,训练期间收了手机。蒋燃去了Firer后,Hunter的人与他就几乎没有来往了。

听说Firer的人训练一结束就早早回了国,息事宁人。Hunter这边还有一些赛前事宜需要程宴北处理。

训练结束的第五天,他才准备带队回国。

在英国待了整整二十天。手机倒是训练结束就一一发放给他们了。这几天,他就只给家里打去过电话。

傅瑶帮赛事组为队员们统一订机票,一整天下来,程宴北迟迟没给她回复。她等不住了,来他房间找他。

他给她开门,散漫地看了她一眼,就回到窗户边。他好像在跟谁打着电话。这个酒店在山脚下,信号不大好。

他的衣服叠好了一半,一半散在床。行李箱在一旁敞着,也只收拾了一半。

傅瑶却没听到他与电话那边的人对话,她也没打扰他,抱着笔记本电脑,找了处地方坐下,时不时看一看他背影。

心猜着,他是在给谁打电话。

很快,程宴北就摘下了电话。好像没打通。

傅瑶清了清嗓子,这才问他:“你回哪儿?南城么?”

冰冷的机械女声似乎还在耳边。

提示他,他打过去的电话已经是空号了。

看了会儿手机屏幕,程宴北才微微抬起眼,回傅瑶一句:“南城。”

“那正好,我也回南城。我还以为你要去上海或者去港城一趟呢。我哥今天还跟我说好久没见你了,想见见你。你这次如果直接回南城,我们就一起,”

傅瑶和傅森都是南城人。她说着,就给他和她一起订了机票,“最快的明天下午出发后天晚上到的。行么?”

“嗯。”

程宴北没什么情绪地应一声,回到床边,微微躬下身,叠衣服。

“你这么久没回去,奶奶肯定很想你。我哥这段时间都在南城,有去看过她。她身体恢复很不错,一直念叨你。”

这事儿傅森跟程宴北打过招呼,程宴北便应道:“我知道。”

“前阵子欧洲春季赛后,你们马不停蹄地去上海训练,又打了练习赛,练习赛后呢,紧跟着就是这次封闭训练——唉,突然就提前了一周多。不然你还能回南城一趟。我大半年都在伦敦这里,也好久没回去了。”

傅瑶感叹着,半支起脑袋,又问他:“你家里人没催婚你?你今年28了吧?”

“还没。”他淡淡回应。

“那真好,你还能再玩儿个一两年。我哥就比你大一两个月,我爸妈天天催他。”

对于他们这种不缺女人喜欢的男人来说,趁年轻多姿多味地体验人生才是正经事。这年头,爱情是奢侈品,结婚就是花巨大的代价去送死。

傅瑶却不一样。

作为女孩子,这个年纪的她,虽还想再玩玩,但内心已经自然而然地开始渴望婚姻,渴望安定了。

尤其是有个男人亲口对她说,他想跟她结婚。

这句话,她再年轻几年听到,或许会轻飘飘的嗤之以鼻。但她如今二十七岁,哪怕觉得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还是会在心底小心翼翼地斟酌几番。

现在的人都不敢把话说得太重太满。

她嘴上总说,想跟别的男人试试,想和别的有好感的男人谈谈恋爱,总腹诽Adam连个戒指都不买给她,甚至她跟Adam商量好了他们各玩各的,过段时间再重新思考这段感情。

但她终究是不舍分手的。

她心里对Adam,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忽明忽暗的期盼的。

“你不着急结婚吗?”傅瑶又问他。

程宴北将衣服叠好放入行李箱,低头笑了一下,说,“年轻的时候很着急。”

傅瑶好笑地问:“多年轻的时候啊?”

“高中?”他不大确定,“还有大学吧。”

“你那时候有女朋友的吧?”

“嗯,有一个。”

“好幼稚啊,”傅瑶笑笑,直言,“我那时候也有这想法。现在想想,多年轻啊,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真的幼稚。这种承诺那时候一说出口,伤人又伤己。”

程宴北只是笑,没说话。

傅瑶作为过来人,知道结果。

他们当然是分手了。

“但是,回过头来想想,还是年轻好。虽然少了些理性,少了些现实的顾虑。但少年时代的感情,才最纯粹啊。”

傅瑶笑着笑着,就有些无奈,又问程宴北:“那你现在,还会想起她吗?”

“会。”他将最后一件衣服在行李箱放好,低下头,唇角牵了牵,“现在就很想。”

临近五月,南城天气转热。

怀兮穿了件雪纺低胸吊带裙,一个人坐在茶餐厅里等待。已过下午三点半,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

她今天在家无所事事,就来得早了些。

空调溢出徐徐凉风,却还是有些热。怀兮伸手,在耳旁轻轻扇起了风,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餐厅的装潢与前来用餐的客人。

这是本地一家网红下午茶餐厅,格调优雅,装修别致,地处南城这座小城最繁华的一处商圈,前来打卡或者约会的客人很多。

不乏长相气质双双出众的,能让怀兮的目光在对方的身上停一停。

巩眉从去年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催她相亲了。

她去年一整年几乎都在国外漂泊,男朋友前赴后继地换,也有理由躲。

这次回南城,她没到处瞎浪,乖得不得了,巩眉也没听到她跟谁煲点儿语气暧昧的电话粥,她虽没直说,巩眉心猜到她现在单身狗一条,刚回来那几天恨不得把“这个阿姨的儿子”、“那个亲戚的朋友的侄子”、“你舅舅同事认识的人的亲戚”的联系方式,个人条件,家庭背景什么的,满满当当地盛放在餐桌上给她当饭吃,可算是逮到她了。

这些天的相亲下来,怀兮见过太多的男人。

当老师的,在银行工作的,自己创业小有成就的,甚至还有在一家小有名气的杂志社当美编,跟她一个圈子的。

各种款式都有,简直眼花缭乱。

一开始她还不愿意来。

直到接触到一个个不同的男人,坐在她的对面,听他们为了讨她的好感侃侃而谈,标榜自己的价值,肆意地绽放男人自大张狂的天性,夸大事实漫无天际地吹牛,甚至跟她说一些,以“如果我们结婚,我会怎么怎么”开头的大话。

这总让她觉得非常有趣。

当然也不乏有条件优越,性格温和又健谈,与她极为合拍的男人前来赴约。她不算是个健谈的人,尤其是跟才见面的陌生人,却都愿一改冷冰冰的倾听者的姿态,被对方感染了跟着聊几句。温洽又自如。

她在这个过程中,好像又不知不觉地,找到了重新跟男人谈恋爱的激情。

可是到最后,不知怎么,却又有些兴致乏乏,索然无味了。

感兴趣是感兴趣,却做不到实实在在的心动。没有真真切切的好感。也没有那种,想跟他更进一步的冲动。

每每这时候,她就觉得,天下的男人,好像都是同一副样子。

本来她也不想结婚,就是迫于巩眉压力来走个过场,给自己近来无聊的生活找找乐子,何必因为对方让自己那么苦闷。

最后草草应付了事,便也罢了。

她这几天也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到了安定下来,找个人结婚的年纪了。

毕竟她好像对男人,真的没什么激情了。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了。

怀兮想着,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顺便切到微信。

黎佳音从日本回来了,好像到了公司一季一度评业绩的时候,最近忙得都没什么时间跟她联系。

黎佳音上一条微信说:

【我在日本拍的照片发朋友圈被我前男友看到了!他从我家搬走后我们都大半个月不联系了,他今天突然发微信夸我新裙子好看,问我什么时候回国,你说他想干嘛?】

怀兮撑着下巴,低头笑笑,指尖儿轻快地在屏幕点过。

【想睡你。】

【你别说,我也这么觉得。】黎佳音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继续说,【那条裙子挺短,我特意拍得性感了点儿,旁边还有我一个长得很帅的日法混血的男同事。】

【你故意的?】

【不行?我得让他看看,我没他该旅游旅游,该泡男人泡男人,什么都不耽误。一般这种时候,过得糟糕的人都不敢在分手后发朋友圈的。】

【你还真什么都没耽误。】怀兮心底哼一声,唇角轻抿起,笑着继续回复,【你跟Daniel怎么样了?没对人家负责?】

【他才十七诶。他大好的人生自己负责,轮得着我插手吗?】黎佳音说着,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我还想说呢,你换电话号码也在相亲后换啊!你相亲跟玩儿一样,欺骗了男人的感情,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了,换了号码不是一切风平浪静么?还用大下午地跑出来跟人约会?费劲儿。】

怀兮笑了笑,没言了。

她又顺手切出来,看到有微信好友更新了朋友圈的提示。

从上海回来,她有好一阵子没发过朋友圈了。

甚至都没敢刷过。

或许真如黎佳音所说,过的糟糕的人不敢在分手后发朋友圈。

大学毕业那会儿他们分手,她恨不得天天住在朋友圈、校友网,狂发动态,还偶尔会在五百年都没人说话的高中同学群刷刷存在感。

哪怕她把他的社交账号全都删光了,心底还是希望,他能偶尔看过一眼,或者以别的方式,掌握她的生活动态。

她希望他看到,她没有他也过得很不错,她恋爱照谈,日子照过,失去了他,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或者希望他重新加她回来,说一句,别分手了。

好幼稚。

怀兮想起自己往日行径,无声地笑了笑。指尖轻轻一点,还是点开了好一阵子都没刷过的朋友圈。

最近不敢刷朋友圈,大概是因为不想看到傅瑶的动态吧。

傅瑶是个很爱分享生活的人,更新频率每天好几条,事无巨细,几乎都要发一遍,让人很轻易地就能了解到,她每天在做些什么。

攒了好几天的动态没刷,怀兮一刷下去,连着好几条都傅瑶的动态。今天的,昨天的,前几天的,天天不落。

巍峨曲折的山地赛道。

盘虬在山坳之间,蓝天白云,茂密蔚然的丛林。

攀坡而上的颜色各异的赛车。

离镜头很近的穿红白相间赛车服的英俊男人。

一眼望不到头的猎场。

背着猎.枪打猎归来的人们。

布置温馨的山间民宿。

异国面孔和蔼可亲的民宿老板。

静默如迷的夜晚。

火焰腾飞的烤架。

处理好的被炙烤过,滋滋冒着油热的鹿肉。

还有此次训练圆满收官后,车队十几人的大合影。

这次画面中没有傅瑶。

被笑容洋溢的队员们簇拥在中间的男人,脱掉了红白色相间的赛车服上衣,穿一件裹身黑短袖。肩宽窄腰的好身材,双腿修长。

不知是否是因为训练的原因,他好像比前段时间瘦了。

单眼皮轮廓更深邃,寡淡了一些。

笑容也淡淡的,透着倦。

怀兮看了一会儿,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

她不想切大图,却还是点开了大图。

不想将傅瑶近日的朋友圈全翻一遍,好像是非要找一些与他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还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

就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她知道自己再往下看,会有什么后果。

却还是一条条地,看下去。

将傅瑶半个月的朋友圈都看了一遍,近乎偏执一样地找他的身影,有他身影的照片,她就点开,放大了,仔细地,端详起来。

看他的笑容,猜他的心情,通过照片上细碎的信息,联想他今天做了什么。

越去看,她的心就像是在下坠。

下坠。

不知要坠到哪里。

只感觉到沉甸甸地,在无休无止,毫无底线,无法控制地下坠。

分手是一种悖论。

她没有他,自认为自己过得很不错。

而他没有她,生活得也很好。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没有她,他也热情高涨,笑容洋溢。

怀兮又上下滑了一遍,感觉自己像个变态,用这种近乎偏执的方式窥循他的生活,生怕落下了什么遗漏的,没注意到的与他相关的信息。

生怕无法了解到他。

可明明,是她换了号码,不与他联系的。

是她先把他在她的生活中赶尽杀绝。

过去的五年,他与她之前都是空白的。

原来一个曾经你那么了解,他的生活与你几乎息息相关的人,有一天,会变得这么陌生。

他生活中的一切,他人生的所有,都与你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

“那个,我来晚了。”

对面突然落下一道温和男声。

怀兮也才发现,自己的确忽略了一条朋友圈。

是傅瑶前天晚上发的,那时应该如现在的南城一样,是伦敦艳阳高照的下午,猎场的那场森林大雾褪去,天色明媚。

镜头对准了外面舷窗,拍翻滚着的蓝天白云。

配字。

“等一场婚礼。”

上一条朋友圈是Hunter全员结束训练后拍的大合影。说他们要回国了。

“那个。”

对面人又出声,提醒她。

怀兮这才抬起头,愣然地看着对方。

是前几天相亲时认识的一个颇为温和健谈的男人。

好像是巩眉哪个朋友亲戚认识的人。是南城人,在港城大学当讲师,教历史的,浑身上下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笑起来都小心翼翼的。

怀兮上学那会儿学的理科。虽学得不怎么样,但她文科成绩更糟糕,尤其是历史,背都背不下来。

前几天见面,从前很讨厌古板的历史常识的她,意外地喜欢这个男人跟她讲古人前者的风流轶事。

两人聊得很好,分开时他要加怀兮微信,怀兮也没拒绝。

但他好像怕亲自联系她总有些唐突的,昨天还通过巩眉问她今天是否有空。他回南城是为了处理家事,即将回港城,想跟她见一面,再聊一聊。

怀兮觉得他人绅士又温柔,这样看似温吞羞赧,一开口却非常有趣的男人,应该在学校很受学生的欢迎。

而那天的确聊的很不错,她今天就来跟他见面了。

陈玺见她跟愣了神似的,也不像因为多等了他一会儿而生了气,就放心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继续温吞地笑着,道着歉:“我以为开车过来刚刚好的,我还顺便去附近理了个发,没想到你等了这么久了。”

怀兮收回神绪,牵起唇角笑笑:“没关系,我没等多久。”

她也注意到,他理了利落的圆寸。

可能是理发师没留神剃得狠了,衬着头皮,青白相间。

她一怔,“你怎么,换发型了?”

“啊,”陈玺有些不好意思,顺手抚了下自己的头发,扎手心似的,他抿了抿唇,笑起来,“天气太热了。”

怀兮愣愣地瞧着他。

天气的确热,她今天也穿得非常清凉,他都羞于直视她,稍稍闪躲一下眼神,转身找服务生要茶点单的同时,状似无意地说:“你那天说你喜欢男人理圆寸。”

怀兮又是一怔,心下好似轰然一声。

她强牵起唇,良久,才发出好笑的一声,问他:“我……有吗?”

她完全没印象了。都不知是什么时候无意说出去的。

“有啊。”陈玺招徕服务生接过菜单,回头正准备跟怀兮说话。

突然发现她好像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可笑着,笑着。

眼圈就红了。

喃喃着。

“我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考虑到有人一直在等,我先写这么多发了,凌晨再发一更,下一更别等了,还在写!明早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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