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悄悄的,皇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黄花梨木做的案桌前,他头发一丝不苟的挽着,戴着华贵的金冠,显得身材挺直如松,容色俊美雍容,自由一股清贵的气质,只是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凝重,就像是跟那笔有仇一样的,狠狠的用力气来写。

仟夕瑶摒住呼吸,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等着走到了一旁的茶几旁,想了想就倒了一杯茶水,那茶水是用藤壶温着的,倒也没有凉,摸在手里还带着暖意。

皇帝知道有人过来,头也不抬的说道,“朕说过了,求情者和那些人同罪!”语气中充满了怒意,气势慑人的很,就是没有靠近,都觉得很是恐怖。

仟夕瑶心里有些打鼓,不过想着皇帝平日里对她的情意,觉得正因为皇帝生气,更应为他解忧,劝解不是?难道这似乎后学着别人躲开皇帝的怒火?这样是比较轻巧,可是也显得太明哲保身了。

当然,仟夕瑶心里也隐隐有种感觉,皇帝对她的包容已经到了一种境地,就是她可以摸他的逆鳞,就好象皇帝永远也不会真的对她不利一般。

虽然心里都想清楚了,不过真要面对一个暴怒中的帝王还是需要勇气的,囧。

皇帝见那人没有走心里徒然升起怒气,抬头喊道,“放肆……”结果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明亮的烛火下,仟夕瑶穿着一件芙蓉色的妆花褙子,淡施粉脂,俏丽的站着,越发显得秀丽雅致,面容娇美,只不过这会儿似乎被皇帝话给吓到了,睁着一双水眸,咬着下唇,一副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皇帝的面色从开始的暴怒,到后面的平静,似乎终于缓和下来了,迁夕瑶松了一口气,端着茶杯过去,说道,“陛下,喝口茶水吧。”

皇帝僵硬的站了一会儿,见仟夕瑶一直举着……,这才不得不接过,随意抿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之后就不说话了,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起码身上没有那种暴虐的戾气,仟夕瑶本来有点忐忑不安的,可是这会儿看到皇帝缓和的面容,胆子也大了起来,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说道,“陛下,膳房那边最近新作了几道菜,我自己一个人吃着怪没意思的,陛下也去尝尝吧,闻着都很香。”

皇帝僵直着身子,还是没有动。

仟夕瑶想想那菜色忍不住忍不住说道,“有樱桃排骨,醋味多春鱼,喜鹊登枝,豢蝶大虾,芙蓉鱼角……”仟夕瑶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要是按照往常,她这会儿早吃饭了,可是今天皇帝没有及时回去,倒是拖了点时间,这会儿说起菜色,脑子里就浮现了膳房里做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来,似乎还能闻到菜香味,她越说越是饿的厉害肚子就咕噜噜的响了……,倒不是仟夕瑶多么能吃,她如今还奶着孩子呢,虽然有一搭没一搭的,但总归是喂着,这喂奶最是容易饿,所以今天就有点突出了。

皇帝本来绷着脸的,想着自己生母燕王妃信里的话,只觉得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她远在燕地,却还要伸长手管朝廷的事情,可真是……,可是这会儿他听到仟夕瑶饥饿的咕噜噜声音,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有点心软,想着那帮人是那帮人,自己干嘛要对着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生气呢?

想通了之后也就不觉得那么生气了。

御书房的屋檐下早就点上了灯,映照的整个院子红彤彤的,从刚才珍妃娘娘进去开始众人就眼巴巴的往门口的方向瞧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珍妃能不能劝得动。

万福却是放松了下来,走到刘航的跟前很是温和的说道,“刘大人,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刘航资历不比高毅差,甚至比高毅年长,可就是因为高毅是周炳瑞的弟子,这区别就被拉开了,周炳瑞是内阁首辅一般的存在,那么高毅在内阁就排行第二,他心里一直都不服气,这会儿见万福过来轻声细语的说话,知道这是他想拉拢自己,很是高兴,殷勤的回道,“万公公你不用安慰我,这次是咱们没办好差事,别说是跪了一下午,就是跪几天几也是没有怨言。”

高毅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心里骂道,马屁精!

万福听了却是忍不住嘿嘿一乐,瞧了眼刘航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心想,这也是一个人精,比起因为学了周炳瑞的作风,显得太过一板一眼,但却又只学了个皮毛,显得不伦不类的高毅,这位就越发的带出几分机灵的变通劲儿,他就是喜欢这样聪明的,分得清形式,能屈能伸的人,并且有些话不用明说,一点就通。

“陛下最是看重珍妃娘娘,这会儿珍妃娘娘过来请陛下去用膳,陛下怎么也不会忍心拂了了珍妃娘娘的面子。”万福很是肯定的说道,“刘大人一会儿可是要想着怎么说话才好……”说完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刘航眼珠一转,很快就明白万福的意思,是让他等着皇帝出来的时候求饶,最好还是对着珍妃娘娘说,他松了一口气,心想,他腿都麻了,要是在跪下去估计就废了,感激的对着万福说道,“万公公,多谢你了。”

万福也不客气,说道,“别现在说谢谢,过几天就给忘了。”

“哪能啊。”刘航腆着脸说道,“万公公你是陛下身边第一个得力的人,以后只有我求着你,哪里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万福听了这奉承话,心里很是舒坦,觉得这刘航笑的还挺真诚,比起高毅扯着僵硬的笑容,心里暗骂他的那股难看劲儿可是好多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万福就走到了邓启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邓大人,忍着点吧。”邓启全和万福很是熟络,两个人自是不必多说,邓启全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万公公。”

就这样万福在这边安抚了两个朝中大红人,摇头摆尾的,藐视的看了眼正气的牙疼的高毅一副你要拿我怎么办的猖狂劲儿,恨的高毅都快呕死了却是无可奈何。

“香儿姑娘,咱们好日子没见了吧?”万福又开始跟香儿寒虚问暖。

香儿一脸迷茫,“不是昨天才见过?”

秀珠在一旁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想这香儿怎么说也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怎么这般不会说话?

万福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这丫头,一定要让我这么下不来台?”

香儿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没想到……,对不住了。”

正在说话这会儿,门帘被掀开,皇帝和仟夕瑶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皇帝还很体贴的扶着仟夕瑶,生怕地上滑让她摔倒,众人都低着头不敢瞧,特别是几位朝臣,毕竟仟夕瑶是后宫里的娘娘,需要避嫌不是。

“摆驾灵溪宫。”皇帝对着万福说道。

万福麻利的就跑开了,下去安排。

皇帝和仟夕瑶从抄手游廊走过去,正好绕开跪在院子中间的三个人,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刘航带着哭腔喊道,“陛下……,是臣办事不利,惹得陛下生气,臣真是罪该万死。”刘航说完就扑簌簌的掉眼泪,看起来很是可怜。

仟夕瑶这才看见这院子里排一溜,跪了的三个人,心想,这都跪多久了?等等,皇帝不是生了一下午的气?那就是跪了一下午?

这么下去不是要残废了?

刘航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一边暗骂高毅和邓启全,这种时候都不吭声,难道就指望着他?真是一帮混蛋!

只是面上却不显,哭的越发悲催。

皇帝沉着脸,仟夕瑶就拽了拽皇帝的衣袖,温声说道,“陛下,这都夜深了,就算是要罚,也总要等着吃完饭吧?”

简直就是菩萨转世啊,刘航简直要感动的哭了,一旁的邓启全和高毅也是松了一口气,眼巴巴的瞧着这边,跟随刘航一起哭了起来,废话……,这时候不哭更待何时?

这时候几个人就拧成了一股绳,有点同甘共苦的意味了。

顿时院子里就响起三个人男人的哭声,仟夕瑶……张大了嘴,觉得很是怪诞,想着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在朝中可都是前呼后拥的,被人捧着的人物,怎么现在就这么没有形象的哭,是不是有点丢人?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可是跪了一下午了,还是这冰天雪地里,如果是她,也是想要哭的吧?

仟夕瑶就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带着几分期盼的目光看着皇帝。

皇帝想着这么跪下去人还真就废了,仟夕瑶这么一说,正好也给了他台阶,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如释负重,带着哭腔喊道,“皇恩浩荡。”

等着回到了住处,两个人一起用了饭,仟夕瑶就亲手给皇帝倒杯茶,两个人都饿的厉害,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这会儿正是觉得撑得慌,仟夕瑶就对着皇帝说道,“陛下,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皇帝也想走走消食点头算是同意了。

两个人穿上厚厚的衣服就去了御花园里,前几日是正月,太后在御花园里办了个灯会,除了各色的灯还有冰雕,很是有几分看头,既然皇帝要过去,那边自然早就提前把灯都点亮了,等着两个人过去的时候一片灯火通明,很是好看。

皇帝长腿,又加上男人步子本就比女子快,不过一会儿就让努力跟随皇帝的仟夕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皇帝及时扶住,等着摸着她的手觉得触手冰凉,忍不住说道,“这般冷,怎么都不说话?”

灯光,月光交织在一起,细碎的星光映衬着皇帝的面容越发的俊美清贵,这会儿他的眼睛是掩饰不在的担忧和心疼。

仟夕瑶看的心里柔软,靠着皇帝说道,“我看陛下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帝摸了摸仟夕瑶的鬓角,握着她的手,语带几分叹息,说道,“真是傻瓜。”语气里藏不住的纵容和宠溺。

仟夕瑶第一次发现,原来傻瓜两个字竟然还可以当情话来听?

皇帝似乎是怕仟夕瑶再次摔倒,揽着她的腰,走的很是缓慢,他闭了闭眼睛,叹了一口气,把心里的苦恼说了出来,“朕实在是记不清母妃的样子了。”

仟夕瑶心头一颤抬头看了眼皇帝,见他脸上露出几分落寞的神色来……,忍不住想着,这个母妃是不是皇帝的生母?如果是指太后应该是说母后才对,又加上皇帝说记不清对方的容貌,十有□□就是燕王妃了。

果然皇帝又说道,“很多事情朕都记不清了,不过承德三十五年,先帝大寿的时候,母妃也跟着父王一起过来贺寿,当别人问要不要和我相见之时,母妃就说……,我的两个年幼的弟弟在路上生病了,要费心照顾,实在是抽不开身。”

仟夕瑶震惊,忍不住想着,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京都来当质子不说,明明有机会相见却并不相认,这个燕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

时间流逝,帝王更替,如今传承下来的藩王只剩下五位了,可是只有燕王会把质子送到京都来,那是因为燕地是一块令人眼馋的肥沃土地,一年二季稻子,粮食丰产,又靠着海边,船运来往是军事要地,正可谓有钱有兵力,进可攻,退可守。

这块地原本是当初孝贤皇后为了自己的小儿子特意圈的一个地方,希望他能衣食无忧的过日子,自然是好地方,当时燕王和新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和一般的皇族兄弟自是不同,很是亲厚,自然是无所猜忌,只是等着时间流逝,一代又一代的,京都的大祁皇帝和后世燕王之间的血脉关系越来越远,最后成了皇帝的一块心病。

有一年燕王不过带着军队去打猎,结果却叫皇帝以为是要造反,闹得很是厉害,战争一触即发,燕王世世代代的积累,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兵强马壮不可小视,朝中有主战的,自然也有主和的,只不过大家都明白,要是真打起来朝廷也是会伤筋动骨,最后还是燕王做了退步,让自己的世子进京做了质子,这才免了一场内乱。

从此燕个燕王都会送世子来,燕王世子在京都受到皇帝的教导,等着燕王去世在回去继承王位,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燕王和京都之间关系越来越亲密,因为每个燕王在世子的时候都曾经在京都住过,而且每一个燕王妃都是皇帝指的婚,都是京都的名门闺秀,虽然后面去了燕地,但是总归忘不了故乡,又加上王妃的娘家人都字京都,所以心里都是向着朝廷。

时间久了,燕王自然就越发的亲近朝廷了。

“朕本来以为,朕会去见父王最后一面,结果如今……”皇帝陷入了沉思,越发握紧了仟夕瑶的手,“朕今日收到了母妃的信,却是为了那长公主求情,真是令人恼怒,那卢中尧乱了科举的规矩,朕如何能绕他?”最让他伤感的是,一封信里从头到位没有提及对他的关怀,只询问能不能让新质子,就是皇帝的亲弟弟晚点来京都。

仟夕瑶很想安慰皇帝说,没有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陛下,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十几年年不见玄毅的心情,我肯定会疯掉。”仟夕瑶打了一个冷颤,现如今天天抱着都觉得看不够似的,要是十多年不见,那该多伤心难过?

仟夕瑶初为人母,总是会觉得孩子是世上最可爱的天使,只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皇帝抿着嘴,却是带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这要是别的嫔妃肯定会安慰他说,这世上哪里有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肯定是他想多了之类的,可是仟夕瑶却说的这么坦白,坦白的他竟无言以对,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想到仟夕瑶刚才说的,要是见不到孩子会疯掉的,恐怕不止是仟夕瑶,就是他也会受不了吧?

邢玄毅是他期盼了多少年的孩子,那么小小的一个东西,每次睁着一双漆如点墨一样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心都化成一滩水了,这孩子当初生出来的是经历了许多的波折,在产房里看着一团血色的小东西,只觉得整个人心都碎了,第一次热泪盈眶。

怎么舍得放手?就算是无奈的送到外地,难道就不会思念?

皇帝越发紧紧的抱着仟夕瑶的腰肢,让她贴着自己,像是要添补心中的一块空缺一般,只有抱着她,会觉得心口不是那么憋的难受了。

仟夕瑶见皇帝无声的抱着自己,轻轻的拍了拍皇帝的后背,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不是?

作为孩子的父亲,仟夕瑶相信他肯定懂自己的心情。

可是仟夕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燕王妃对皇帝这么冷酷无情?

等着回到了灵溪宫已经亥时了,仟夕瑶和皇帝都有点心情低落,只不过两个人进内室之前,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的先去东厢看了看熟睡的儿子,二皇子穿着一件柔软的姜黄色松江棉布做的里衣,香甜的睡在摇篮里,肌肤白皙,睫毛纤长,小嘴红润可爱,就像是一枚熟透的红苹果一样,让人想要咬一口。

仟夕瑶都露出温柔的神色,皇帝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一旁的乳母林氏却是战战兢兢的,要知道晚上都是珍妃娘娘自己一个人过来看看孩子睡姿的,结果这一次皇帝也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皇帝对她有什么不满吧?

林氏想了想,从早上给二皇子换尿布到晚上哄着睡觉,也没有做错什么啊?难道是她想岔了?

结果也是她虚惊一场,两个人看孩子睡的香甜就回去了。

等着两个人走后,林氏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想着……,这二皇子可真是皇帝和珍妃娘娘的心头肉,她可得越发仔细照看着的点。

上了灯罩的烛火朦胧,仟夕瑶枕着皇帝的臂膀,把脸埋在皇帝的胸口,感觉皇帝的手正一遍又一遍的轻抚她的后背,只觉得很是安心舒服,不自觉地就睡了过去,迷迷蒙蒙当中似乎听到皇帝叹息一般的说,“还好,有你在朕的身边。”

睡梦中仟夕瑶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皇帝见到之后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越发紧紧的抱着她,闭上眼睛,然后睡了过去。

屋外白雪皑皑,冷风呼啸,屋内却是一片温暖朦胧。

今天轮到香儿值夜,她打着哈欠把被褥抱到了外间,等着铺好被子……,又偷偷的掀开帘子往内室瞧,见皇帝和仟夕瑶都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吹了灯,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刚走到外间就被人从后面使劲儿的拍了拍,她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结果却是被对方眼明手快的捂住了嘴。

“是我!”

香儿舒了一口气,说道,“万公公,你走路都不带声的?吓死我了。”说完就拍了怕胸口。

万福的视线就顺着香儿到了她的胸口,他直直的盯了好一会儿,香儿从刚开始的诧异,到后面的羞涩,整个都红的不行了。

“万公公……”

万福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香儿脸红的样子,直接摸了上去,直到万福的手在香儿的胸口上上下磨蹭好几下,香儿才意识到自己被摸了!

“万公公,你在干什么?”香儿的声音听起来磕磕巴巴的,带着十足的羞涩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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