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奚孤行在玉絮山练剑归来,就被泛绛居的白鹤告知,沈顾容一大清早抱着静心经前去了知白堂听讲课。

奚孤行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昨日沈顾容说要来上早课只是说玩笑,没想到他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真的恬不知耻跟一群孩子混在一起上早课。

他一身寒意,将剑放回住处,快步去了知白堂。

平日里嬉嬉闹闹的知白堂此时一阵死寂,只有蝉鸣声从丛林深处传来。

奚孤行顺着窗棂往里面一瞧,就看到沈顾容正盘膝坐在最后一排的蒲团上,手撑着下颌半伏在书案上打盹。

因为他的存在,知白堂所有弟子正襟危坐,神色木然,额角上全是冷汗,唯恐自己动一下,身后就会有洪水猛兽冲上来。

奚孤行:“……”

这干得还是人事?

离人峰的弟子也十分惧怕掌教,奚孤行也知道,所以很少会来知白堂给他们徒增压力,于修道无益,且还会平白惹人厌恶。

这沈顾容可倒好,明知道所有人避他如蛇蝎,却大大咧咧地直接撞上去,似乎巴不得别人怕他,恶趣十足。

授课的长老额角上也都是汗水,也被沈顾容吓得不轻,讲课也讲得磕磕绊绊的。

长老:“静思凝神,百脉固、固灵。”

弟子木然地跟着读:“百脉固固灵。”

长老:“……”

奚孤行:“……”

牧谪正在跟着长老所说的将百脉固灵,灵力运转间,他听到自家师尊在心中放肆大笑。

哈、哈、哈!

牧谪:“……”

他一偏头,正好撞到沈顾容一双溢满笑意的眸子。

沈顾容的冰绡十分轻薄,可以隐约瞧见他那双狭长的浅色眸子,因为刚醒,那微垂的眼尾勾起一抹微红,昳丽惑人。

牧谪愣了一下。

沈顾容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对上牧谪的视线轻轻一勾唇。

牧谪立刻把视线移了回去,不再看他。

沈顾容“啧”了一声,觉得要想和小主角打好关系还真不容易。

任重而道远啊。

在窗外看了个正着的奚孤行唇角微微抽动,但瞧见这些弟子前所未有的乖巧,也没有把沈顾容拎出来,索性拂袖而去,留下众位弟子继续水深火热。

众人度日如年,等到下了早课,所有弟子的背后全都出了一身的汗,匆匆辞别圣君和长老,陆陆续续地溜了。

虞星河应该是唯一一个不受沈顾容影响的弟子,他下了课还羞答答地跑到沈顾容身边,小脸通红地说:“师尊往后还要陪我们一起上早课吗?”

沈顾容撑着下颌看他:“你希望师尊来吗?”

虞星河傻乎乎地点头:“嗯嗯嗯!”

没走完的弟子们:“……”

明天就把这只没心没肺的黑心团子逐出师门!

没看到师兄们都要被吓哭了吗?!

黑心团子还不知道平日里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师兄们因为他的这句话,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揉搓他,还在弯着月牙眼,欢喜掩都掩不住。

沈顾容实在没招架住虞星河的笑脸攻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丸子头:“东西收拾好了吗?”

虞星河点点头:“嗯嗯,我和牧……师兄的东西已经搬回偏院啦。”

沈顾容捏捏他的小肥脸:“嗯,真乖。”

虞星河任由他捏,幸福地要冒泡泡了。

牧谪在不远处慢吞吞地把书卷收拾好了小布包里,还把虞星河散落在书案上的字帖整理好,忙活好了所有能收拾的,一扭头发现虞星河还在沈顾容面前卖乖。

牧谪眸光沉沉,坐在那一声不吭等虞星河卖蠢。

虞星河又嘚啵了一堆,发现一向待他极其漠然的师尊竟然没有丝毫不耐烦,眉目间还全是春风似的温和,顿时更加开心了。

沈顾容看知白堂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站起了身,低头看虞星河:“回去吗?”

虞星河欢天喜地地拍掌:“回去回去,和师尊一起回去!”

沈顾容心都化了,抬手将他抱了起来。

小星河“啊”了一声,接着小脸又红了,他不敢抱沈顾容的脖子,怯怯地伸出小手勾着沈顾容的衣带,看起来乖得不行。

他害羞地说:“多谢师尊。”

沈顾容心想,啊,真可爱。

抱着揉。

沈顾容抱着虞星河走在前面,牧谪拎着两个小布包在后面小跑,还没回去的弟子们围观了一下,觉得沈圣君当真是厌恶牧谪小师弟,竟然又在想法子折磨人了。

沈顾容要是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要为自己喊冤。

因为知晓虞星河这孩子善妒,他早已经决定了要对这两孩子一视同仁,有糖两人都要给,有揍两人一起挨,一点都不偏颇。

出知白堂时沈顾容就开口要抱牧谪,但牧谪直接一口拒绝了,满身疏离仿佛带着无形的刺。

沈顾容无奈:“你的腿已经好了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牧谪立刻回想起昨日被沈顾容捏脚踝、强抱,加上嘲讽不识字的事,心中抗拒更深。

沈顾容没办法,只好抱着虞星河走了。

虞星河趴在沈顾容肩上往后看,还在和牧谪做口型:师尊又又又抱我啦!

牧谪没吭声。

三人回到了泛绛居,沈顾容将虞星河放在了偏院门口,叮嘱道:“缺什么和师尊说。”

虞星河仰着头看沈顾容,奶声道:“嗯,好。”

牧谪微微颔首,等着两人寒暄完。

沈顾容知道牧谪不喜他久待,抚摸了一下虞星河的脑袋,转身走了。

沈顾容一走,牧谪就把虞星河的小布包递给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虞星河心情甚好,开心地跟了进去,喋喋不休地说:“师尊好像和之前不一样啦,今天抱了我好几回呢,身上还有特别好闻的味道。”

牧谪翻开从藏借来的书,眼皮也不掀,当他不存在。

虞星河说了一会,发现牧谪兴致缺缺,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小脑袋。

“师兄,对不起。”小团子讷讷道,“我是不是说错话啦?”

牧谪看了第一页就发现自己不认得的字一大堆,突然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看他,平静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虞星河小声说:“我好像……不该在你面前说师尊好。”

毕竟,牧谪在沈奉雪手下吃了太多苦,虞星河虽然每次看到那伤痕都会心疼得不行,但始终没法和牧谪感同身受。

毕竟那痛并不是挨在自己身上的。

虞星河拜入三界第一人沈奉雪门下,心中对这个圣人一般的师尊一直都心存憧憬和崇敬,哪怕被冷待了一年期待的热度依然不减。

沈顾容但凡对他特殊些,就让还没经历过多少世事的虞星河本能亲近他。

牧谪沉默了一下,才轻声说:“你说的没错,他对你真的很好。”

虞星河还是苦着脸,觉得自己不该在牧谪面前这么夸师尊。

设身处地想想,牧谪心中肯定很难受。

牧谪见他蔫哒哒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沉思半天,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帮我做个事吧。”

虞星河本来就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有些负罪感,闻言一振奋:“好!交给我吧!星河架刀烤火都能帮师兄做到!”

牧谪瞥他:“那叫上刀山下火海,回来罚抄十遍。”

虞星河一蔫,怂哒哒地说好。

牧谪走到书案旁捏着笔写了一行字,随手交给虞星河,给他找了个事情做。

“你去问问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虞星河拍拍胸脯:“好嘞!”

他抱着纸,颠颠地跑去了正院。

沈顾容正握着竹篪,盘算着怎么吹奏能不那么催人尿下,看到虞星河过来,挑眉道:“怎么了?”

虞星河小脸红扑扑的,踮着脚尖将手中的纸递给沈顾容,眼巴巴地问:“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沈顾容扫了一眼,微微挑眉。

这是小牧谪的笔迹。

飞快思索了一下,大概猜出来牧谪性子别扭,才会打发虞星河过来问的,沈顾容微微振奋,打起了精神,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一一看完那行字,脸色一僵。

虞星河歪头。

沈顾容面无表情,心道:娘的,这些字一个都识的,但连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懂呢?

这是什么天书?心经秘法吗?

沈顾容拧着眉头,脸色越来越深沉,虞星河也有些害怕了,小心翼翼道:“师尊?”

沈顾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纸递回给虞星河,故作镇定道:“星河,这些还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该学的。”

虞星河还以为自己问到了什么禁术,吓得脸都白了。

沈顾容见他害怕,忙缓和了语气,蹲下来摸了摸虞星河的脑袋,温声说:“等星河再长大些,师尊就教你们,好不好?”

乖,给师尊一点时间学习,学习好了再教你们。

虞星河这才开心起来,抱着纸欢天喜地地跑了。

沈顾容立刻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糊弄过去了。

虞星河回去后把沈顾容的话说给了牧谪,牧谪抄书的手一顿,微微蹙眉。

“可……这只是我们今日刚学过的初级心法啊。”

虞星河歪头:“嘛?”

牧谪沉默了片刻,突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牧谪自小孤苦伶仃,因为受到的善意少之又少,性子是发自骨子里的凉薄,他本来就很少笑,被沈奉雪折腾了一年多,就更没有笑过了。

这还是第一次。

并不像之前那对沈顾容或冷漠或嘲讽的笑意,牧谪这次是真正的忍俊不禁,笑意弥漫在琉璃似的眸瞳中,仿佛幽潭漾开一圈涟漪。

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笑。

***

离人峰,玉絮山。

越往山巅走风雪越大,长老迎着风霜一步一步往前走,一身黑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周身围绕着一层幽蓝的护身结界,在能将人刮下来一层皮的狂风大雪中慢悠悠地走着,片刻后终于到了山巅。

长老微微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山顶恭敬一礼。

“南殃君。”

一阵狂风而来,柳絮似的风雪在他面前刮着卷了好几圈旋,几息后风雪幻化而成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

男人一出现,周围呼啸的风雪一瞬间停止。

那气势威压之重,竟然让空中云雾强行消散,一缕缕阳光倾洒下来。

他浑身寒意,冷冷道:“何事?”

长老单膝跪地,颔首道:“圣君来藏寻找坤舆图。”

“给他。”南殃君道,“他想要什么全都给他,不必特意来请示我。”

长老听出南殃君话中的不耐之意,头垂得更低了:“圣君前些日子闭关重伤,醒来后没几日便来问坤舆图,想要寻……‘回溏城’这座城池。”

南殃君倏地一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开口:“传信闲云城准备灵药,我会尽快出关。”

长老:“是。”

再一抬头,风雪再次呼啸,转瞬将男人风雪铸成的身躯吹散成片片柳絮,飞扬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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