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昕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云光道长,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云光道长:“……”

她心里暗暗恼上了秦昕,若非秦昕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以此来威胁,自己又怎么会应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如今,她已经是进退两难了,她要说是自己算错了,那就是在自砸招牌,自打嘴巴!

“贫道虽学艺不精,但面相八字还是粗通一二的。”

云光道长的意思是,她没有看错。

她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看着秦氿又道:“秦三姑娘,贫道知道你不信,但事已至此,还望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云光道长又甩了下拂尘,拂袖而去,“贫道就先告辞了。”

秦氿可不会让对方就这么轻易离开,笑眯眯地拦住了她的去路,追问道:“道长,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二姐姐到底是命贵,还是命贱?”

“贵不可言。”云光道长断然道。

秦氿跟着再问道:“可是比太后娘娘还要贵?”

这天下又有哪个女子敢说自己的命比太后更贵!云光道长心头一跳,毫不迟疑地否认道:“当然不是。秦三姑娘且慎言,莫要对……”太后娘娘不敬。

“那就奇怪了。”秦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疑惑地皱了皱眉,“我的八字那么差,看一眼就能毁了一幅要进献给太后娘娘的画,二姐姐顶着我的八字十年……”

“秦氿!”

秦昕下意识地喊出秦氿的名字。

秦氿压根儿没理她,自顾自地把话说完:“怎么就没有影响到她的贵命呢?”

“……”秦昕脸色大变,娇躯难以自制地轻颤了一下。秦氿她竟然真得说了!

秦昕从四岁起就养在侯府,这十年来,金尊玉贵,上一世那卑贱的生活已经离她很远了,远得就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从小到大,她周围的所有人说话行事,都是温言细语,拐弯抹角,就算是对谁恨得牙痒痒,背地里算计归算计,面上永远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她何曾见过有人这么厚颜无耻,非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和她撕破脸!

秦昕怨恨地瞪着秦氿。

前世秦氿在八岁那年回了侯府,而自己不得不离开了,她们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只见了那一面,秦氿的脸就永远地铭刻在了秦昕的心中。

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女与前世那个八岁的少女眉眼如此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她清浅的笑容是那么明媚,那么从容,那么轻快,似乎全然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多出格。

秦昕心里像有团火在烧,浑身紧绷。

秦氿仿佛丝毫没感觉到秦昕眼中的恨意,神情惬意。

反正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再说了,女主都已经在设套对付自己了,再忍下去岂不是把自己送上去让女主踩吗!

秦氿的笑容更深,笑得十分恶劣,故意问道:“二姐姐,我说得对不对?”

周围的贵女们神色各异,有的惊讶,有的不解,有的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看向秦氿和秦昕二人的眼神更是微妙得很。

秦昕气得双手发抖。

这一刻,她好像站在悬崖边上,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生辰八字的事已经很难解释了,她要是自认比太后命贵,那就是在找死了!

她不敢,云光道长同样不敢。

太后是天生凤命,这大祁朝再找不出比她更加尊贵的人了,也包括当今皇后。

云光道长也是心有同感:这个秦氿伶牙俐齿的,实在是太扎手了。

云光道长不知道秦昕是不是真的用了秦氿的生辰八字,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问不了了……

她在心中飞快地衡量了轻重,最后只能咬了咬牙道:“是贫道学艺不精,确实是看错了。”

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知道,今日之后,她这十几年来积攒下来的名声怕是要毁了大半。

此时此刻,她也只能亡羊补牢地挽回一二。

她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叹道:“秦三姑娘的八字确实不好,但八字中有贵人星,今岁遇了天乙贵人,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才化解了。因为姑娘实在是面相清奇,百年难逢一次,贫道刚刚一时看岔了。”

“原来如此!”秦氿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笑得更加灿烂了,“那这幅《西王母》呢?”

云光道长噎了一下,勉强维持着仙风道骨的样子,道:“自然是无碍的。”

“那我就放心了。”秦氿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刚刚我真是怕极了。”

她那副无辜的样子气得云光道长眼角抽了抽,暗道:她怕?她怕什么?!她都把自己怼成这样了,要怕也是自己怕啊!!

云光道长完全不敢再久留了,只想赶紧离开,回观后再好好想想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名声。

秦昕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完全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自打重生以来,她第一次陷入这样的窘境。

“贫道告辞了。”云光道长又一次提出了告辞。

可惜,她显然没有算准自己今天流年不利,话才出口,一个温和平静的男音响起,“把她拿下!”

众人纷纷看向了声音的主人,也就是顾泽之。

顾泽之依旧坐在原位,姿态优雅自若,似杨柳春风,又如渊渟岳峙,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手边的茶盅上轻轻地摩挲着。

顾泽之微微一笑,温润如玉,道:“算不准,还随便乱说话,我看怕是个妖道骗子,还是送去京兆府好好审审吧。”

顾泽之抵达京城的时候,身边也没带人,还是来京后皇帝赐了他两个侍卫,现在顾泽之一出声,那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对着顾泽之抱拳行礼,迟疑地应了命。

云光道长简直要疯了,再也维持不住世外高人的样子,声音微颤地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是啊,皇叔。”顾璟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体贴地把秦昕护在了身后,对着顾泽之好言劝道,“云光道长向来得皇祖母信任,皇祖母时常宣她进宫讲道,更何况,她在京中也颇有盛名,一向卜算灵验,道法高深。”

“请皇叔三思而后行!”

顾泽之含笑道:“正是因为太后娘娘信任这位道长,才不能姑息。”

“就是。”秦氿抱紧金大腿,忙不迭附合道,“总不能让世人说,太后娘娘信任一个妖道,这岂不是要让太后背负一个识人不明的骂名吗。”

她已经决定了。

男女主角她全都得罪了,他们这会儿怕是对她除之而后快,以后只能靠金大腿了。

反正,金大腿离完蛋还有好几年,不抱白不抱!

顾泽之随意地挥了下手。两个侍卫就把云光道长给押走了,云光道长想叫嚷,却又怕坏了自己超然的形象,面上青青白白,最后丢下了一句“贫道问心无愧”。

众人皆是默然。

他们都不傻,也都是有眼睛的,今天的事一波三折,看得时候一阵懵,现在再细细一回想,一些事情都能串连起来。

秦家如今对外宣称,秦昕是二房侯夫人苏氏亲生的。

然而,这怕是秦家的又一个谎言,用新的谎言来掩盖此前旧的谎言,那么,秦家是不是有什么丑闻想要隐瞒?

还有,秦氿口口声声说,秦昕那对犯了杀人罪的亲爹娘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怕是有点看头了!

那些贵女们彼此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目光。此刻在水阁里的贵女们都是平日和秦昕关系不错的,但现在这样的情形,却让她们连问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咳。”璎珞郡主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昕妹妹,咱们继续画画吧。”

这咏絮会是璎珞郡主主办的,真出了事,没脸的人不止是秦昕,还有她!

璎珞郡主轻飘飘地又把话题带了回去,就好像她们一直在画画,赏画,从没有云光道长的事一样。

贵女们相互看了看,都给了璎珞郡主这个面子,不管她们心里有多好奇,现在显然也不是打听的好时机。

只能晚些再说了……

顾璟薄唇紧抿,俊美的面庞上,脸色微沉。

他是堂堂二皇子,生来就是金尊玉贵,被人捧着敬着,还从不曾在大庭广众下丢过这样的脸,他看向秦昕的眼神也不禁恼了几分。

秦昕被他这一看,心沉得更低了。

她怕了。

自十年前重生以来,她就告诉自己绝不能输给秦氿,不,应该说是上一世的秦氿,所以,她主动接近二皇子。

为了让二皇子喜欢上她,她摸透了他的脾气,她知道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现在一定气自己给他丢脸了。

她不能让他厌了自己。

秦昕的瞳孔中明明暗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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