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 莫聪是天黑之后离开徐家的。徐宴人在书房呆着半夜,苏毓不清楚徐宴与莫聪谈了什么,但接下来的一段时日, 徐宴又开始了早出晚归, 半宿半宿的不睡觉。

年关一日一□□近, 苏老太君去世的伤痛渐渐平息。白清乐最终在腊月初十这一日搬离了苏家。苏威到底对她狠不下心, 不仅让她带走了大批的嫁妆,还挪出了京郊的一栋温泉庄子给她住。苏恒对父亲的安排没有太多疑义, 毕竟白清乐再不好,这也是他的生身母亲。

只是白清乐搬离苏家这一日,苏恒苏毓苏楠修三兄妹亲自送她。苏毓一大早便随苏恒过来别庄, 兄妹三人看着以帕掩面哭得仿佛被抛弃的白清乐,不知说什么是好。

白清乐哭了半天,三个孩子谁也没有开口宽慰,到最后都有些哭不下去。

苏恒早已看腻了她的这些把戏, 顺手扶了一把准备起身的苏毓, 淡淡道:“若是无事,我们便回去了。”

白清乐拭泪的手一僵,立马扭过头来:“等等,恒儿!”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苏恒垂眸瞥了她一眼, 扬起了半边眉头, 冷淡地等着。

一旁苏毓与苏楠修面面相觑,无声地等着。对于白清乐这个母亲, 苏楠修与苏毓一样, 从认亲至今都不太了解。白清乐对子女素来不大关心,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里。出了事会哀求孩子出手替她收拾烂摊子,不出事, 从不会想起三个孩子。

“留下用个午膳再走吧?”白清乐走过来拽住苏恒的衣袖,扭头又看向苏毓和苏楠修,语带哀求,“娘就只剩你们三个了,留下陪娘吃个午膳?啊?”

苏恒的眉头拧起来,他盯着白清乐抓着自己袖子的地方,脸上差点控制不住露出厌弃的神情来。苏毓一看他这神情,连忙过来按住了苏恒的胳膊,顺势将他袖子从白清乐的手里拽出来。

苏恒一愣,偏头看向她。

苏毓扬起笑脸,淡淡地笑:“哥,咱们就在这里用过饭在走吧。”

“用一顿饭也不耽搁。既然过来了,也不差那么一会儿。大哥,”苏楠修也走过来劝道。说实话,白清乐的所作所为对苏楠修的冲击才是最大的。他原先就一直不解苏威对他诸多苛刻的原因,这一次事情被戳穿以后,他自然就懂了。无非是他的身世有问题,“咱们兄妹三人也许久没一起用饭了。”

关于身世,苏楠修有太多的疑问。他想问又不敢问。若是当真不是苏家的子嗣,他便没有脸面继续留在苏家。虽然问清楚对他没有好处,但苏楠修的傲气,让他对此事如鲠在喉。

苏恒看看弟弟妹妹,吐出一口气:“罢了,用罢午膳,我送你们回去。”

白清乐不管是谁劝住了苏恒,她只要苏恒愿意留下来便是。虽然白清乐嘴上说着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但事实上唯一叫她的母爱有点真情实感的就只有苏恒一个。会这样也无可厚非,一来苏恒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也是知晓她的事情最多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替她擦屁股;二来如今能让她依靠的只有苏恒。白清乐并非看不懂,她比任何人都敏锐。三个孩子之中对她有孺慕之情还会管她的,只有苏恒。

“好好好,娘这就吩咐厨房做你们爱吃的。”白清乐擦了擦眼泪,忙转身去吩咐仆从。

苏恒看着她高兴的背影,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了心口。

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居然是他的母亲。老太太因她去世,国公府因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而闹出这些事情的白清乐本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毫无悔意,一心只有自己。

“我如今突然庆幸,你们没有在苏家长大。”苏恒笑得十足自嘲,“否则整日面对这些个糟污的事情,不晓得你们会长成什么模样。”

“哥……”苏毓不晓得如何安慰,“既然两人已经和离,这件事至此便已经结束了。”

苏恒确实盼着结束,但并不希望以这种方式结束。光老太君去世这一桩事,他永远不会原谅白清乐和苏威这一对自私自利的父母。

他抬起手,摸了摸苏毓的脸颊,顺势替苏毓将鬓角的碎发别至耳后。苏毓如今早已习惯了他这番举动,倒也坐着没动。苏恒盯着她看了许久,扭头又看看苏楠修,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毓娘,楠修,不管外人往后说什么,你们都是我至亲之人。大哥总会护着你们的。”

苏毓身子微僵,顿了顿,也轻轻道:“这是自然,大哥永远是我的兄长。”

苏楠修没有说话,喉结滚动了两下,轻轻地应了一声。

兄妹三人坐了片刻。白清乐正好带着仆从小碎步从廊下回来。

不得不说,白清乐算是苏毓见过的人里头最心大的人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居然没事人一样,笑得毫无阴霾。不知带回了什么东西,一脸兴高采烈的献宝神情:“去的好不如去的巧,刚好娘过去,拿轰动枣泥儿糕出锅。午膳还有一会儿,先来尝尝点心?”

说着,她人就到近前来。身后的仆从将食盒打开,香甜的味道便飘了出来。

苏恒的脸色一瞬间铁青,苏楠修也不遑多让。

白清乐却好似未曾瞧见两人神情似的,亲自将点心端出来,张口便招呼兄妹三人吃。苏毓惊诧之余有些想笑,白清乐这脾性已经不止是没心没肺,可以算得上旁若无人的厚脸皮。毕竟两辈子见过的厚脸皮里,脸皮能厚到这个份上,她算是头一个。

三个人坐着没动,白清乐一个劲儿地招呼三人尝尝。就在苏恒差点又要翻脸之时,院子的门里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仆从。那仆从顾不上通报,哒哒地踩着木阶上来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几人面前。

苏恒脸色一冷,蹙起眉头:“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

来人是别院的仆从,仆从跪在地上抬起头。慌张的视线在几人中扫视一圈,定在苏毓的身上:“姑奶奶!出事了!徐家刚才来人,说是乘风少爷回金陵的路上,船翻了!人没了!”

一句话落地,白清乐手中的玉著噹地一声砸在盘子上,几个人脸刷地就白了。

苏恒苏楠修两人霍地一声站起身,苏楠修更是扑过来揪住仆从的衣领,将人整个儿拎了起来:“再说一遍!说!乘风出了什么事,你再说一遍!”

仆从被提起来脸刷地就白了。

他吞了一口口水,不敢看主子的脸色,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刚才徐家来人说,送乘风少爷回金陵的船在过淮河之时碰上了礁石。一时不慎,连船带人整个都翻了。徐家一行人被浪卷走了,乘风少爷年纪太小,一个浪打过来,他人没了……”

白清乐慌张地攥着手,六神无主:“怎么,怎么会?乘风,我的乘风乖孙!”

苏楠修的手抖了抖,红着眼圈扭过头去看向苏毓。

跪坐在里侧的苏毓身子晃了两晃,人就这么倒了下去。他身边的苏恒本就时刻注意着苏毓。看到她身影倒下去便一把将人给捞起来,抱着便要走。

“恒儿你要带毓娘去哪儿?!你们不用午膳了么?不,不是!”白清乐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眼睁睁看着苏恒打横抱起苏毓便要往外走,她牵着裙摆便跟在后面追,“你先将毓娘抱到屋里去,屋里有床!楠修你去叫大夫!”

苏恒本不想搭理她,但苏毓这幅样子他也顾不上厌恶白清乐。走抱着人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呵斥着仆从去找大夫。一时间兵荒马乱。

苏楠修不信徐家当真这么倒霉。乘风那小子机灵得要命,一看就是未来的栋梁之才,怎么可能如此不济?天妒英才也不是这么妒忌的!许是仆从传错话,船翻了,兴许人没出事呢?乘风不可能会出事的。他当下不耽搁,爬起来便往院子外去:“大哥你看着二姐,我去徐家走一趟!”

苏恒满心都是苏毓出事,哪里还听得见苏楠修说什么?

仆从已经去请大夫了,白清乐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人也跟进了屋内。屋子里苏恒守在苏毓的身边,晓得她是一时着急厥过去,但还是心慌。这时候倒是恼起别庄太远,离得远连大夫都不好请。张望了许久不见大夫过来,他干脆将苏毓抱起来,吩咐仆从备马。

白清乐这时候进来,一看他这架势就慌了:“恒儿你这是要作甚?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苏恒理都未曾理会,给苏毓批了一件大麾便抱着人大步流星地离开。

别庄的院子不小,从白清乐的主院到门口走了将近一炷香。

苏毓是在晃动的马车里醒来的。睁开眼时,人还在苏恒的怀里。苏恒看她清醒过来,大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苏毓醒过来不哭不闹,但苍白的脸色很让人担心,“若是去医馆,那边不必了。我身子没事。掉头,送我会徐家吧。”

乘风的事情虽然重要,但这已经两个月过去,再大的事情也事已成定局。倒是苏毓,刚才冷不丁地就倒下去,可差点没把苏恒的心给吓出来:“毓娘,你别这样,楠修已经赶去徐家了。宴哥儿人也在,这个时候赶回去也没有用。眼前就是医馆,你先叫大夫把把脉……”

“掉头,”苏毓声音无比的冷静,“大哥,送我回去。”

“毓娘……”

“送我回去!”苏毓忽然掀开车帘,大声呵斥车夫,“立即掉头,回徐家!”

……

苏恒看她这模样实在担心,拗不过她,只能吩咐车夫改道。

马车回到徐家之时,徐宴红着眼睛迎出来。

看到苏毓从马车上下来,他几步走上前。不顾外人在场,一把将苏毓从马车上抱下来搂到怀里,一手按住苏毓的后脑勺将她的脸藏到胸口,一只手捏住苏毓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三下。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难藏哽咽地一字一句道:“毓娘,咱们乘风,人没了。”

苏毓腰肢一塌,人便软在了他的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解释一下哈,说男主金手指开得太大,运筹帷幄太不合逻辑的这件事。

首先,罗列一下徐宴手里的牌

白皇后,白启山老爷子,白启山老爷子,白启山的两个弟子,安贤人和苏诚恒。安贤人是安平公主和九门提督的嫡长子,本身也有官职。苏诚恒是苏家分支,户部侍郎之子,本身也有官职。这两人徐宴一进京便联络起了感情,并且,白老爷子也有从中搭线,换言之,同门师兄弟,关系很紧密的那一种。

再来,冀北候林清宇,礼部尚书之子谢昊,虽然徐宴私心里不太认可这两个朋友,但这两人是拿他当朋友的。(林清宇闭门谢客,只让谢昊和徐宴登门)

再来,当朝太傅曹铭的孙子曹溪安,与女主有合作关系,与徐宴也是学友

徐宴还有一帮志同道合的豫南书院的学友,且在读书人中威望很高。

最后,声势很大的国公府,哪怕苏家内里一团糟,在外人看来,徐宴是苏家的女婿,那么许多事情上,其实会或多或少的有牌面

金钱方面,徐宴手里握着金陵巨贾孙家的钱袋子,苏毓也有挣钱。

他一不缺钱二不缺关系三不缺人手,很多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洞悉别人的心理,顺其自然地推动别人的行为,他甚至都不需要露面。(毕竟这些人本身就诸多毛病,只是没人捅出来而已)

另外,关于莫聪查不出事情,这一点,真的不是这些人是傻子,而是因为有武德帝在背后替晋凌云挡着

武德帝再无能,他也是个皇帝,他手下的人却不无能。如果手下也是一群傻子,大历早就完蛋了。武德帝根本不需要出太多的力气,他只要吩咐下面人去干,这件事就干成了。

徐宴为什么能掌握太多事情,因为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驸马被长公主杀了。长公主府还有皇后的人,他只要调查清楚杀人埋尸的经过,这件事就等于在他的掌控之中。站在上帝视角看整件事,怎么可能不运筹帷幄?

徐宴是一个推手,他在背后推动所有事情发展。感谢在2020-12-06 22:34:43~2020-12-07 01:4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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