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前一秒还在说心理疏导, 下一秒罪魁祸首就出现在眼前,惊诧过后,谢宁飞快收敛起神色。

“出去,敲门。”庄听澜语气里没有责怪,偏让人下意识顺从。

先前在段家庭院,庄听澜勒令他道歉, 就是这个语气。

“我…”

庄明玉只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竟然一口气对上两个最不想见的人!

他憋憋屈屈出去重新敲门再次迈进医务室, 气场从狮子变成了奶猫。

谢宁有些意外,庄明玉天不怕地不怕的,连段绫都敢骂,怎么突然夹起了尾巴。

“程姐呢…”庄明玉蔫声问。

“我当班。”庄听澜转向谢宁, 直接下逐客令:“没事可以走了。”

…走?现在?

谢宁眼波流转,来回对比两人的面容,最后落在庄明玉躲闪的表情上。

一个是神秘私人医生,一个是他刚才没抓到的意外,这两个人显然有更深层的关系。

“老师, 我等下我同学。”他盯着庄明玉:“我找他有点事。”

面颊被打得青一块肿一块,仍挡不住涌出的红潮。

庄明玉神情别扭, 扫了眼庄听澜, 半天挤出一句:“…那你等我会儿吧。”

谢宁更意外了。

看得出庄明玉很不情愿,但比起躲自己,他似乎对眼前的校医更唯恐避之不及,很不想和对方独处一样。

瞥过医生胸前的挂牌, 谢宁眼神一顿。

庄听澜重新戴上副手套,命令道:“坐下。”

“哦…”

直到庄听澜眼底闪过不耐,庄明玉才怯怯走向病床。

相比庄明玉,庄听澜其实没多大反应。

他公事公办地给半仰着头的庄明玉上药,动作一丝不苟,和刻板正经的形象很贴合。

谢宁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鼻青脸肿的金毛:“你刚才说,是被南高打的?”

提起这事儿,庄明玉瞪着眼睛就要骂。

棉签按上破了的嘴角,他疼得五官一阵扭曲,气焰倏地熄了。

“…对。”庄明玉小声哼哼:“孟期久,南高那孙子,我不会认错的。”

“你怎么惹他了?”

“我哪知道!跟他妈疯狗一样!非说我欠揍!”

谢宁:“…?”

孟期久不像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要是换成段绫,这个理由他还能相信。

不过这也太惨了点,昨天不是刚让段绫揍了一顿么。

他稍微有些同情,原书里,这俩可是拳头最硬的。

在大巴车上,程校医曾问庄明玉要不要去别的车找他哥,如今看来,那个哥哥很有可能就是庄听澜。

如果他们是兄弟,庄明玉让人打成这样,医生不替他出头吗?

…事实证明,庄听澜真没管的意思,上好药,便将他们两个一起赶了出来。

寂静的走廊只有两个人。

谢宁和庄明玉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庄明玉后退半步,拔腿就要跑,谢宁赶紧抓住他。

“你跑什么???”

“我说了不会负责的,谈这个没门!”

谢宁嘴角一抽:“谁让你负责了!”

这人什么毛病啊!

他耐着性子说:“那就是意外,你别放在心上,也别说出去。”

“你白痴啊!”庄明玉恼羞成怒地吼道:“亲嘴儿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出去!”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再次打开。

脱下白大褂的庄听澜从屋内走出,淡色的眸子在僵立原处的两座石膏脸上掠过,锁上门走了。

“…”

看着他的背影,谢宁面白如纸。

完了。

……

不知道是怎么松开庄明玉爬上楼的,一路上,谢宁脑子浑浑噩噩,就剩两个念头

等死,或者自首。

庄听澜只是校医还好,偏偏还是段绫的私人医生,身份成迷那种!

不知道是不是气质原因,虽然书里没写,但他总觉得对方不像好人。

没错…得知他的名字后,谢宁再次确定,原书里并没有这么一个男配的存在,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

他出现在段绫身边,但作者却没有提起,是不是间接说明,庄听澜只是个无害的炮灰…?

所以…是他想多了?

边走路边走神,由于注意力不集中,一道人影挡在身前时,谢宁险些直愣愣撞上去。

“谢宁,走路看前面。”

在他眼前摇晃手掌,孟期久问:“想什么呢?”

谢宁惊道:“孟期久?”

“是我。”

本来没打算来找,谁知会在走廊意外瞧见谢宁梦游。

犹豫片刻后,孟期久无声吸了口气,还是走到了他跟前。

他偏头一笑:“很惊讶?”

谢宁犹疑着点了点头:“有点。”

真的看到孟期久出现在学霸集中营,谢宁多少还是惊讶。

不说别的,光是气质,孟期久就和走廊里来往的书呆子格格不入。

他斟酌试探道:“你开始好好学习了?”

“是啊。”孟期久狡黠朝他眨眼:“总不能让你白教。”

为了让他相信,孟期久还特意露出一副真挚的表情,谢宁见状,不自觉弯下眼。

“还有半年,来得及,我昨天看到你上榜了。”

孟期久表情讪讪:“别提那个狗屁…咳,那个什么榜,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

“是挺不合理的。”谢宁很能感同身受:“也太打击人了。”

孟期久:“…”这句话更打击人点。

两人正说着话,随后上楼的庄明玉看到这一幕,凤眼蓦地瞪得溜圆。

“卧槽!你个狗比!”

他炮弹一样撒腿冲来,直怼孟期久:“你他妈想干嘛?!”

孟期久被推得后退半步,一脸错愕,猝不及防竟忘了还手。

“南高孤儿来这欺负人了!”刚挨过揍,庄明玉显然没长记性:“谢宁,离这疯狗远点!”

谢宁:“…嗯?!”

“你找死?”

孤儿两个字在孟期久耳朵里,比一般的挑衅强有力百倍。

额间覆上厚重的阴霾,他面沉如水,单手扯住庄明玉的衣领就往外走。

谢宁大惊失色:“等等,误会!我们认识!”

孟期久脚步一顿。

“庄明玉,这是我朋友,他没欺负我!”

像只小鸡一样被提着的庄明玉懵了:“朋友?和这疯狗?”

谢宁发自内心佩服他的作死本事。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孟期久问:“你们很熟?”

“傻逼!用你管!”庄明玉继续不怕死地放狠话:“你他妈有本事打死我!”

谢宁:“…你闭嘴!”

这句话怕不是这人的口头禅!

“孟期久,这里不准打架,会被退赛的!”

定定看着庄明玉,在谢宁看不见的角度,孟期久眼神阴鸷如寒潭。

谢宁走近时,他松开了庄明玉的领子。

“今天就算了。”

嘴边的酒窝浮现,双眸乌黑,毫无笑意。

“管好你的嘴。”

金毛炸毛:“我管你妈!”

谢宁:“…”

这人是不是疯了?!

他要打得过还好,每次都是被打,被打了还敢嚣张?

这不典型的,挨揍了,下次还敢!

被卷进来的谢宁不能置身事外,也不想事情恶化,只能尽可能的转开话题:“快上课了,有空手机联系。”

好在孟期久是个讲道理的。

“好。”孟期久转向他,又问了一遍:“你们很熟?”

庄明玉别过脸对孟期久一脸不屑,听到这句,耳朵不动声色地高高竖起。

思索过后,谢宁摇头解释:“…也不算很熟,我们是室友。”

孟期久点头:“那就好。”

谢宁:“?”

酒窝再度露出,他嘱咐道:“我先走了,下次路上不要走神,很危险。”

说罢,孟期久便转身走了,临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庄明玉一眼。

“咱们根本不熟,什么叫不算熟!”

闷闷落下一句,庄明玉拉着脸快步走向教室。

刚才还差点打起来的两个人反方向走远,谢宁原地呆站半晌,搞不明白除了段绫,怎么配角一个个都这么有个性!

随便一个场景,就他自己像炮灰!

有惊无险地避免迁入一场战争,回到c班时,段绫趴桌上睡得正香。

岂止十四个小时,段绫那个脑袋,一天运转四个小时,就得休眠二十个小时。

隔着一排加半个教室的距离,谢宁幽幽盯了段绫几分钟。

自己一堆烦心事,真正的主角则无忧无虑的,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集训下午的课程和上午基本相同,下午的课堂平静无波,唯一的事件是李三川并没有退赛,似乎打算装死翻过这一页。

全国杯名额来之不易,他违背约定竟然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理解,而段绫既然睡着,可能是懒得再管。

谢宁是这么以为的,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段绫睡着,只是因为他回教室时李三川不在。

特训课之后,就是集训的第二场考试。

为了检验一天的成果,测试题目会更偏向于当天的知识点。

有过一次经验,学生们熟悉了流程,第二次没有那么紧张忐忑,考试结束,从表情看得出大家发挥得还不错,但其中依然有意外。

c班考场,有两个人缺席了。

考试前,为了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谢宁趴着休息了二十分钟,睁开眼,考试开始,段绫人没了!

这次段绫中途都没回考场,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才出现在门口。

“你去哪了?!”

来不及看分数,谢宁冲到他跟前追问:“李三川呢?你把他怎么了?!”

段绫被逼问得皱眉:“你紧张什么?”

“我当然紧张了!”

之前揍庄明玉,段绫只耽误了半个小时,这次却是整整两个小时!

一边要集训,还要操心这些有的没的,现在谢宁发现心理疏导对他来说简直太必要了,这才第一天!

“他退赛了。”

段绫抬步,谢宁紧紧跟上:“退赛?你威胁他的?”

段绫鄙夷道:“威胁?我很闲?”

会宿舍的一路,不经他口,谢宁便知道事情经过。

路上的学生都拿着手机交头接耳,时不时露出惊骇讶然之色。

“排行榜那个第一,好像真退赛了……”

“我看到了!校医都去了吧,说是把手摔断了,外面下雪太滑?”

“天啊!骨折要恢复几个月吧!会不会影响高考?”

“那不至于,他好像左撇子,就是可惜啊,数竞退赛…都白练了。”

“上午打赌那事儿真的假的,下午就因为这退赛,太巧了吧…?”

随着段绫走近,那些人自觉噤声,原本惊艳的目光里多掺了一抹怀疑和畏惧。

谢宁错愕问:“…是你做的?你打李三川了?”

“输的退赛,订好的规矩。”段绫轻描淡写地说:“他不遵守,我也能反悔。”

“你哪反悔了?!”

“反悔成第一个规矩。”

说罢,段绫打了个哈欠:“放心,没被摄像头拍到。”

…那还是重点吗???

谢宁一时消化不了他的所作所为。

明明没如原书般黑化,段绫怎么依然这么…冷血。

“为什么?”努力平复情绪,他艰涩问:“有必要到这种程度么?”

并不是为李三川抱不平或者什么,只是这样的段绫让他和其他人一样惊惧。

大概是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他从没表现出更深层的一面,以至于他几乎快忘了原书后期段绫的性格。

没感情的天才,俯瞰一切的主角,根本没把任何人平等看待。

对于天才的世界,谢宁还是不够理解。

“必要?”段绫深拧起眉,同样不能理解他的思维:“挑衅又输不起,老子陪他闹呢?”

“…”

谢宁抿了抿嘴,没说话。

他知道段绫的意思,但这种处事方式,是不是太偏激了点。

一路沉默。

不知不觉,两人走进宿舍楼的楼梯间,四周没了噪杂的声响。

微妙的气氛持续,段绫突然问:“感冒药开了?”

“…没有。”

逼着自己放空大脑,谢宁吸气说:“老师说不是感冒,有点上火。”

段绫停步:“张嘴,我看看。”

“不用…”

抬起他的下巴,段绫压低声线,不容置喙地重复:“张嘴。”

“就是有点肿。”

无奈,谢宁张开嘴,表情依旧僵硬。

嗓子确实只有一点肿,段绫蹙眉问:“就因为考试?”

“…嗯。”谢宁生硬转移话题:“你交白卷,会分去末位班级。”

“无所谓。”段绫不以为然,在哪对他来说都一样:“你脑子里除了学习考试,还有别的么?”

“…当然有!”

谢宁忿忿道:“你脑袋里面没学习没考试,只有打架。”

段绫正欲抬起的脚步止住。

“不满?”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跟庄明玉交集过多,沾染到了他的作死胆量。

谢宁垂下眼,算是默认了。

“你总是惹事的话,我很容易被影响,我脑袋里不止学习考试,还会想很多。”

他天资并不算卓越,脑袋里还多装着一本书的重量,时间久了当然会觉得累。

桃花眼微眯: “是么。”

楼道里空荡荡的,没人继续往上爬,段绫脚步逼近,迫使他靠上扶手。

“你那简单的大脑能想出什么?有信心比我考虑周密?还是比我深谋远虑?”

稍作停顿,段绫勾起嘴角,眼含戏谑:“那你还他妈挺深藏不露。”

被狠狠打击了智商,谢宁胸腔起伏,气得直咬牙:“你别唬我,你打架根本不想后果!”

“你怎么知道?”

“我…!”

难得见他发脾气,眉眼比平常要更生动些。

段绫饶有兴致地看着:“你要知道我想什么,就该知道我脑袋里可不止打架。”

“谁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某个瞬间,火气达到阈值,谢宁想分手的陈旧志愿都蠢蠢欲动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

下个瞬间,阈值就随着心率到达最低点。

段绫敛眉沉目,一改揶揄。

“现在,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段绫:恋爱我不行,气人第一名。

呱:你开始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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