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彻底冒了头,驱散清晨深秋寒气。方『潮』舟看着荼白离开的方向,许久,他重新转回头,眺望着远方的山雾。

坐在山顶,风吹得他的衣袖猎猎作响,他抬袖将浮到脸颊处的长发理到身后,这一抬手,就注意到还缠在手腕上的红『色』发带。

这是昨夜钟离越水给他绑上的。

方『潮』舟盯着发带看了半瞬,就动手解开,放进了怀里。

直至坐到中午,方『潮』舟才起身离开山顶,他回到住处,也不见荼白,平日里荼白总是跟着他,这是他第一次找荼白,还找不到。

方『潮』舟将怀中发带重新放进了梳妆匣里,转过身时,却发现刚刚还空着的桌子上多了一碗『药』和一个油纸包。

这『药』跟之前喝的『药』似乎有些不一样,没有那种浓烈的腥味。

整的一日,荼白都没有出现,钟离越水也是。入了夜,方『潮』舟沐浴过后,躺在床上,平时的这个时候,他都是在搬弄荼白,不是玩对方的尾巴,就是『摸』对方软绵绵的小肚子。

荼白不『摸』就呼噜,一上手,就主动凑过来『舔』方『潮』舟的手指。

他盯着床帐看了许久,最后翻过身,闭上眼。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时醒时睡,快天明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一丝凉风送入床帐,他还没睁开眼,就感到床上多了一份重量。

随后,他感觉放在被子上的手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几下,然后是熟悉的痒感。

是荼白。

方『潮』舟手指被『舔』了一口,随后,他的脸颊多了一份暖烘烘的触感。微微睁开眼,就看到白『色』的『毛』发。

荼白在方『潮』舟脸旁边盘着身体,如它以前做的那样。

方『潮』舟抿了下唇,重新闭上眼。

*

接下来的几日,似乎跟之前都没有什么区别,荼白依旧陪在方『潮』舟身边,只是它不再呼噜,而方『潮』舟也再也没有见到钟离越水。

虽然『药』每日都会送过来,包括『药』浴也还在继续。

这座山仿佛只剩下方『潮』舟一人和荼白这只猫。

实在太无聊,方『潮』舟在书房里找了些纸笔,照着荼白画画,只是他画工太烂,画出来的猫丑得出奇,荼白第一次看到,直接用爪子将画撕烂了。

方『潮』舟:“……”

他咳了一声,“别生气,我再画一幅。”

第二幅又被撕烂了。

第三幅亦是。

画完第四幅,方『潮』舟提前把荼白抱在怀里,“这次不准撕了,只准看。”

被他抱在怀里的荼白看了眼画上根本看不出是猫的东西,愤怒地喵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把脸埋进了方『潮』舟的怀里,似乎是实在不想看到那幅画。

方『潮』舟被荼白的动作逗笑了,忍不住又拿着荼白的小爪子,沾了墨水,在画上盖了一下。

一个可爱的猫爪印跃然纸上。

盖完猫爪章,他就对着荼白的爪子施了一道洁净术,把上面的墨水洗干净。因为怕没洗干净,墨水被荼白『舔』进口里,方『潮』舟后面还用巾帕将猫爪子仔仔细细擦了好几遍,指甲缝也擦得干干净净。

如此这般,方『潮』舟才放开荼白,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画,边拿边说:“这可是我第一次作画,框起来,挂在墙上,荼白,你可不能……”

话没说完,他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回头一看,就看到荼白一溜烟从门口跑了出去。

发出“哐当”声音的是地上的杌子,荼白把杌子撞翻了。

因为荼白离开得太匆忙,方『潮』舟怕它出事,不由也追了出去,可荼白已经没了踪迹。担忧之下,他不由施了一道寻息术,去追荼白。

追着追着,他追到山顶处。

那里不止有荼白,还站着钟离越水。

钟离越水似乎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眼神在落在方『潮』舟身上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方『潮』舟刚想说什么,就发现钟离越水身旁的荼白身形变大了数倍,确切说,他看着荼白从白猫变成了一只白虎。

白虎爪子重重在地上踩了踩,喉咙发出低吼,透着杀气的鸳鸯眼正盯着远方。

钟离越水眉头皱得更紧,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白虎的脑袋,“你送他回去。”

白虎闻言,对着钟离越水叫了一声,又转过头看向方『潮』舟。半响,它朝方『潮』舟走过去,而方『潮』舟亲眼看到荼白变成一只白虎,怔住了,等到对方走到他跟前,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而这时,一道身影由远而近,那人一袭黑衣,雪白皮囊上的眉心痣红如丹鹤血,蝶翼般长睫下的凤眸似死水。

他坐于麒麟之上,停在半空,眼神先是定定地落在方『潮』舟身上,耳畔闻到一声虎啸声,才将眼神挪到钟离越水身上。

“弟子薛丹融见过师祖。”他说。

钟离越水见到薛丹融突然出现,神情不变,似乎早已猜到,但他声音很冷,“谁让你来这里的?”

薛丹融语气平静,“我自己要来的,跟旁人都无关系,与我师父更无关系。”

钟离越水眸光一冷,“没尊上传唤,私上华黎山,你可知当是何罪?”

话音落,薛丹融已经从麒麟身上下来,落地,撩开袍子,直直跪在了地上,膝盖与地面相碰,发出沉闷的一声。

他微微低头,声音也很低,“我知晓自己犯错,但不仅仅一条。一错,我忤逆尊上,私上华黎山;二错,我有负师长之望,道心不定,行差踏错,如今已经到无法挽回之地;三错,我已然违背幼年之誓……”

说到这里,薛丹融抬起头,眼神再度落在方『潮』舟的身上,“分不清大道和私情哪个是心之所向。”

随着他的声音,钟离越水脸『色』明显变得难看,尤其是发现薛丹融一直看着方『潮』舟的时候。

“你既然知道你自己错了,那就应该知道如何选,薛丹融,大道是你必须要走的路。”

薛丹融视线慢慢转到了钟离越水的身上,那双凤眸此时过度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已经掀不起波澜,“若我执意要选私情,师祖是否还要再洗一次我的记忆?”

钟离越水眸光一闪,“何时的事情?”

他这话问得古怪,但薛丹融听懂了。

“五年前。”薛丹融说,“当我被关在知春洲洞府哪里都不能去的时候,我看着满墙的名字,终于想起了我为什么会写下这些名字。”

说到这里,他竟低低笑出了声。

“我原来事事以师祖为榜样,当年师祖让我切莫重蹈覆辙,走了我爹的后路,我听了,所以将师兄送上华黎山,我想有师祖教诲,师兄定能勤勉修炼,日后我和他再结成道侣,师祖也不至于太反对。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师祖你封我记忆,拘师兄在旁,甚至把他变成魔偶,魔偶供人玩乐,是『淫』.邪之物,师兄不知,难道师祖你也不知道吗?”

他看着钟离越水,“师祖让我选大道,那师祖选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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