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本来还打着哈欠,听到许乔这话一下精神了。

他询问地看向蒋闻,在看到蒋闻点头后,敲了敲脑门说道:“蒋导,虽然咱们这不是啥大制作,但我这边把原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绝对尊重原著没有瞎魔改——”

“就是太尊重原著了。”蒋闻打断了他的话。

偌大的片场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编剧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露出一副“我懂”的笑容来:“我明白蒋导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现在剧情太平淡了,得加点劲爆的有话题度的招骂的那种?”

至于什么劲爆有话题度,编剧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不少毁三观又低俗的情节来。

蒋闻脸色黑了黑:“想什么呢,我是要你给许乔加戏。”

加戏?许乔捧着保温杯,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

不管蒋闻是怎么想的,加戏对自己而言都不是件有坏处的事。只是他本身戏份不算多,在聊将剧组的拍摄也渐渐进入尾声,蒋闻这个时候给他加戏,又是出于什么考量?

蒋闻将剧本翻开几页,朝许乔的方向推了推。

许乔看到剧本上做了很多笔记,边角处都被写满了,被划掉又重新写的地方很多,杂乱的字迹中透露出蒋闻反复思考的痕迹。

哪怕只是个小网剧,蒋闻也并不是抱着圈钱的目的来拍的,而是想尽自己能力在资金允许范围内拍到最好。

蒋闻目光扫过许乔,继而落到编剧身上:“锦儿这个角色太样板了,我需要你把这个人物丰富一点。把他的过去完善,把这个人物‘坏’的动机完善。”

顿了顿,蒋闻继续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无缘无故的坏。之前我们没有想过,原著里也没有提过,锦儿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一下子爱上了淳于元。”

编剧张了张口,小声道:“我们本来就没办法把每个人的动机完善。”

“是,没办法,我只要你把锦儿的动机完善。”蒋闻两手搭在一起,“我要你完善剧本,把这个人的过去,这个人扭曲的心理和想法完全摆放在观众面前,塑造出一个让观众又恨又爱又怜悯的角色。”

蒋闻最后总结道:“提升人物的魅力,明白吗?”

一时间片场有些安静,编剧消化着他的话,神色有些为难。

这么改剧本当然是有风险的。

《聊将》这本书是原作者早期的一本古言,相比于作者现如今作品的成熟与深度,这本书显然远远比不上。

尤其是在对角色的处理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我写的就是一本苏爽甜文,什么,你问我反派的行为动机和心路历程?那我不管,读者看着爽就完事了,标签化的人物有时候更能刺激观感。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不管什么人性的灰色地带,也不管是什么造就了一个角色。

我不想深入探讨他的过去,他的苦衷,他的不为人知的可怜与可悲。

我要的是,这个角色是不是能招来读者的厌恶与骂声,是不是更好地烘托了主角的魅力与能力,是不是让主角的形象更加伟光正……

原著里,锦儿是醉欢阁打小培养的小倌,心思扭曲,人前放荡,人后阴狠。尤其在遇到男女主之后,更变本加厉,为人所厌恶。然而,原著中并没有提到过,锦儿是怎么来到了醉欢阁,是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可以说,锦儿这个角色就是一个用来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一个顶着“反派”标签的无脑角色。

作恶多端,给男女主制造障碍,再被男女主践踏在脚下,成为他们事业和爱情路上的垫脚石——这就是一个工具人的宿命。

坏的彻头彻尾没有道理,爱上男主爱的没有丝毫道理。

他可恨,卑微,是在男女主感情和事业道路上的可怜虫。

让人厌恶嘲讽的可怜虫。

蒋闻此时想丰富这个人物,给他合理的人物动机,加大他的戏份,某种程度上是对原著剧情的魔改。观众接不接受,是个未知数。

网剧的很大一部分观众来源是原著读者,对锦儿这个反派角色改动太大,会不会受到原著粉的谩骂和抵制,也是个未知数。

再加上由此带来的很多本不必要的支出。

可以说风险很大。

蒋闻看向目光低垂的许乔,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但许乔给他一种感觉,也许改完剧本的《聊将》,会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编剧紧锁眉头,目光不时瞥向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许乔。他当然明白,是许乔的出色演技让蒋闻起了这样的念头。

“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怎么改。”蒋闻盯着许乔,“许乔,你应当来讲对这个角色了解最深,你觉得他为什么对淳于元一见钟情了?”

原著里,只提到锦儿在看到淳于元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是因为淳于元的英俊、少年意气,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原著里没有说。

现在蒋闻想要有一个更为打动人更加合理的理由。

许乔细长的手指摩挲了下掌心捧着的保温杯,他垂眸看见保温杯里上下漂浮的枸杞,看到倒影里自己那张模模糊糊的脸,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彼时,在《我在青楼当女装大佬》那本书里,他也着一身衣袂飘飘的红裳,在水面特制的金荷叶上起舞。水面倒映着他翻飞的长袖和轻纱,无数贪婪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一舞完毕,荷叶上的美人衣衫半露,香汗淋漓,没等他露出习惯的暧昧笑容,一个男人脚步匆匆跑到他身边,嘴唇紧抿,脱下了自己的长袍披在他身上。

“我包你一月,别再跳了。”那低沉的嗓音好像隐隐在耳边回荡。

许乔想再细想下去,可记忆的更深处一片空白,再往前,头便像被针扎一般,刺痛难忍,没办法回忆。

他记不得那个男人的模样了,甚至,连名字也记不起了。

那份悸动,也记不得是个什么感觉了。

许乔听到自己飘渺的声音响起:“想脱我衣服的那么多,只有你给我披衣裳……”

“啪啪”两声,惊醒了许乔,他抬眸看去,就见蒋闻鼓了鼓掌,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理由好。”蒋闻不住点头,在剧本上记下了这句话,“锦儿从小待在青楼,那么多人觊觎他的身体,想要脱他的衣服。只有淳于元,在见他的第一面给他披了件衣服。”

一旁编剧也道:“锦儿心思细腻,这么一个小动作打动他,让他就此爱上淳于元,这个理由可以的。”

蒋闻朝许乔点头:“回头你和司城刚见面的那一场戏,再补个镜头,他给你披衣服的镜头。”

许乔敷衍地笑笑,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羽绒服,忽然觉得周身寒意重重袭来。

每一次穿书结束,他都会忘记上一本书中世界每个人的长相,曾经相处的记忆也和那些面孔一样变得模糊。除了那些他在书里经年累月学习,在完成世界意志后,作为任务奖励保留下来的技艺和知识。

这是世界意志某种程度上对他的保护。一个正常人,保留着一个世界接连一个世界的记忆与情感,只会陷入疯狂之中。

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梦罢了。他甚至不知道梦里的人是真是假。

许乔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和编剧一道同蒋闻继续探讨起来。

这一探讨就探讨到了后半夜。

改完剧本后,剧组重新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拍摄之中。

补完该补的镜头,许乔的戏份正式进入到尾声,演完最后一个高|潮就能够领便当杀青了。

最后一场戏很重要,蒋闻早早差人做好准备工作。

此时,锦儿因为倾慕淳于元,百般陷害管念烟不成,巨大的憎恶及他心里本来的扭曲让他越发丧心病狂,不仅仅追杀刁难女主,在这过程中,更枉杀了许多无辜的人。

淳于元尚未得知锦儿身份,一边费尽心思要揪出那个对他们百般纠缠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一边对醉欢阁总是贴上来的锦儿厌恶与日俱增。

这一日,淳于元在和黑衣人缠斗之中,用剑挑去了黑衣人的面巾,他尚未看清楚面巾底下的容貌,黑衣人已经滑不溜秋地逃走了。

那匆匆一瞥,让淳于元觉得眼熟。他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相信:醉欢阁那个受众人追捧,娇弱无骨妖冶艳丽的小倌,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黑衣人?

晚上,淳于元为了求证来到醉欢阁,花重金包下锦儿一晚。

锦儿的房间内,两个人相顾无言。

灯光道具全部就位,几台机位对着两人。在场记打板后,拍摄开始。

许乔仍是一身轻薄的红裳,腰间一根绸带固定。他看着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司城,抿唇笑了一下,走过去细长的手指搭在他肩膀上:“阿元……”

酥麻入骨的一声。

司城皱眉,拂开他的手。

许乔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一副习惯了的模样。抬手给他倒了杯酒,脸上笑意吟吟:“这是你头一回到我屋来。”

司城注视着许乔面无表情,冷声道:“今天下午,你在哪里?”

“下午?”许乔垂下鸦羽般的眼睫,轻笑了下,放下酒壶,嗓音低哑迷离,带着几分抱怨,“自然是在床上,那人一点都不懂怜惜人,擒着锦儿的手使劲折腾,锦儿只看得到头顶的红绸晃啊,晃啊——”

“够了!”司城听不得这污言秽语,一把推开许乔。

许乔被他推倒在地,吃痛的微皱了下眉头。他虽痛着,仰起的脸上却仍是笑,笑里头又藏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哀伤。

司城见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跳,愧疚又自责,下意识就要去扶他。伸出手的霎那,他就知道自己又得挨骂了。

剧本里,淳于元只是冷漠地看着跌倒在地的锦儿而已。

没等蒋闻开骂,司城把许乔扶起来,手垂到身侧,可怜兮兮地看过去:“导演,对不起。”

道歉倒是迅速的很。蒋闻哼了一声,挥挥手示意重来。

这一场戏后,淳于元已经确定了锦儿身份,锦儿知道自己同他再无可能,心生死志。

最后一场杀青戏,蒋闻万分重视,没有急着拍,看了几天的天气预报,终于等来了一场暴雪。他连夜叫回剧组工作人员,在雪中布起了景。

刺目的红绸飘得张牙舞爪,裹挟了整个天地一般盛大。锦儿将会在雪中最后给淳于元跳一支舞,饮鸩酒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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