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站直了身体,挺了挺背脊。

“其实,谈恋爱就是找个喜欢的人,男的女的,我觉得真的不重要。”

听到这话,老顾才抖了抖身子,回过神来。

“男的啊……”他看了沈识檐半晌,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嗨,你别这么看着我。男的就男的,怎么着都是一辈子,我不至于这么老顽固,难道我还能因为你找了个男朋友,就不给你酒了不成?”

沈识檐这回笑得灿然又轻松,突然抱住了老顾,也不管他的抗议,就是不撒手。老顾在他肩头,所以他没看到老顾微微红了的眼角。

“你找个人不容易,只要他待你好就成。哪天你带他过来,到时候我给你弄两样你爱吃的,陪你们喝一杯,这回肯定可以当着桂花的面喝了。”

“好,等他有空就叫他过来。”沈识檐说。

等老顾小跑着进屋去跟桂花奶奶报喜,沈识檐还在后面吼了一声:“下回不许再穿这么少出来!你小心感冒!”

这天下午,沈识檐的家门口就多了个报箱,来安装的人还给了他一个木牌,说愿意的话可以自己在上面写个名挂在箱子上。沈识檐回了屋,翻来覆去看了那木牌半天,还是收到了抽屉里。虽然他的字也不差,但孟新堂的要更好看,还是等他来了再写吧。

第二天下班回家,沈识檐在报箱里取了第一份报纸。他试着剪了一次报,贴在了一个新的本子上。做完批注后端详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倒也还算工整,于是拍了照,发给了孟新堂。孟新堂的电话很快就回了过来,他笑着问他:“要开始养成老古董习惯了吗?”

“老古董有你一个就够了,我懒,做不到你那样。”他站起身,又翻了翻那刚用了一页的本子,“我可以在你没时间的时候帮你剪。”

那边沉默了两秒钟,传来低低的笑声。

“好,那以后我们两个的本子拼起来,刚好年年岁岁,一天都不少。”

沈识檐知道孟新堂不是刻意将话说得漂亮好听,这只不过是他在那一瞬间的自然想法罢了,所以他觉得,孟新堂一定是个天生的“正经诗人”,说着自己没有艺术细胞,却一本正经到迷人。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这两天的工作,沈识檐想到今天那个常围着他转的小护士吸着鼻子跟他请假,忍不住叮嘱道:“最近好像感冒的人很多,你小心不要中招。该加衣服加衣服,多吃点水果增qiáng点免疫力,万一觉得不舒服了赶紧告诉我,我指导你吃药。”

那边的孟新堂说“好”,让他不要担心。又说最近会很忙,有两个时间节点要赶,应该都没有时间过来找他,让他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两个人也是在这种时候才觉得,北京是真的大,从孟新堂那里开车过来,竟然要两个小时。

“过度劳累,不注意休息也会使免疫力下降。”沈识檐qiáng调。

“沈医生放心,”孟新堂笑道,“我会很听医生的话。”

沈识檐笑了几声,刚想说老顾邀请他来喝酒的事,就听到那边有人同他说了句什么。孟新堂很快低声同他说有点事情要处理,两个人便很快结束了这次通话。沈识檐看了看表,已经九点钟了,还在加班吗?

这次的流行性感冒的确来得很凶,光是沈识檐的科室里,都已经有一小半的人不得不休病假。好在这阵子胸外科新来的病人不算特别多,已经住院的病人也没有什么很严重的突发情况,不然还在岗的这点人盯起来还真是够呛。

这天晚上沈识檐值小夜,除了一个病人突然说胸口痛以外,竟然没再出什么别的岔子,平静得让值班的护士都觉得,今天可能可以买注彩票,庆祝自己走了大运。可一个小年轻的护士却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说:“当你得意自己清闲的时候,就意味着即将迎来恐怖的伤病连击,这是我们医学院的师兄师姐总结出的定律。”

沈识檐看了看自己近几天的手术安排,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去接了一杯水。手机铃声就是在这时候响了起来。饮水机忽断了下水,冒出一个空空的气泡,沈识檐的心突地一跳。

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沈识檐接起来,听筒中传出来的声音却并不陌生。

“识檐哥哥!你快来看看我爷爷。”

沈识檐是一个无神论者,但他很多时候都怀疑,人对于灾祸是有感知的,或者说,他对于死亡是有感知的。就像当年他父亲去世的那个早晨,他正在宿舍,准备去上第一堂课。刚刚拿起书包的时候,手机铃声也是这么仓促急迫地响了起来。被铃声刺到耳朵的第一秒,他就直觉这个电话传递的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那是早上的七点二十分,根本不是该收到电话的时间。

现在也是。晚上十点半,本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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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

第二十六章别哭

沈识檐只来得及在门口jiāo代了一声,便冲向了急诊楼。顾陈念正站在门口捂着嘴巴无声地哭,她一只手死死地扣着门框,见到他来,也没能发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识檐看到老顾紧紧地阖着眼躺在g上,呼吸面罩将他的脸勒得青白。那一刻,他甚至可以在一片混乱中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而他还没来得及迈动步子、走到g边,就听到了一声很熟悉的长音。沈识檐的腿忽然就软了。

“青霉素过敏,死亡时间……”

耳边响起一阵恸哭声,是顾陈念。

沈识檐在那时很希望自己是出现了幻觉,或者只是做了一个惹出满头汗的噩梦。明明是前几天还生龙活虎说要和他喝酒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躺在他的面前?

可是并没有梦醒。

“我爷爷只是感冒啊……他只是感冒……”顾陈念扑到了病g前,他攥着老顾的手,在满眼模糊的时候看向沈识檐,“识檐哥哥,你快一点……快一点救救我爷爷……”

听到这话,负责抢救的医生这才转头看向后方。

沈识檐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他说了句话。紧接着,屋子里的医生护士都出去了,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青霉素过敏,青霉素过敏。沈识檐的脑子里只剩了这几个字,直到他触到老顾冰凉的手,才猛地清醒过来,发了抖。是真的有点站不住,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跪在了g边。顾陈念还在哭,他静静地看了老顾很久:“老顾啊……”

这样的会面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实在太陌生,叫了一声“老顾”却没人应,沈识檐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第一次,他想像许多曾经见过的崩溃到失去理智的家属一样,要他起来喝酒,要他快点跟自己回家。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握着老顾的手抵到额前。

“你生病了,要给我打电话啊。”

放着我这么个医生不用,你瞎跑去输什么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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