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葱茏如烟,蕃秀时节即将来到。那两兄弟已永远长眠在美丽的南山阵,那片小小的竹林中。众人离开的时候,满地菊花也都长出了嫩嫩的新枝。

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田间地里,无数身影忙碌其中,每张脸上都带着愉快之色,不时还有熟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偶尔从山外传来杜鹃的叫声,催促着人们辛勤耕作。

马蹄答答地响着,声音细碎,透着几分悠闲,一辆不怎么显眼的马车正不紧不慢地行驰在小道上。

赶车的是个白衣公子。

洁白明快的色调正如同眼前的春光一般,明朗张扬,漂亮的眼睛里始终透着欢快的笑意,他闲闲地倚在车门边,手上虽然握着鞭子,却并不曾挥过一下。

旁边还坐着个黑衣人。

挺直的鼻梁,鼻尖却略略往下勾起,使得那张俊美的脸多了几分冷酷。他的坐相显然比那位白衣公子要好得多,坐得端端正正的。

两人身后,车帘子被打起,杨念晴抱膝坐在车内出神,似乎在想心事。

何璧问:“要水玉?”

“是想做什么眼镜,送老爷子的。”

“无聊。”

李游道:“你不觉得她做的新鲜东西很有意思?”

何璧居然笑了声:“老邱的方子,有意思。”

李游哭笑不得:“这件事你已经提了三十七次,你这么关心那个方子,莫非正是有隐疾?如此,你大可拿去用,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何璧道:“怕你肾亏。”

“小晴一句话,让他拿来对付我,”双目变得黯淡,李游望着前方,“我只是没想到,那种时候他还会开玩笑,如今我倒宁愿他还能回来,多嘲笑我几次也无妨。”

何璧拍拍他的肩:“是朋友。”

李游侧头看肩上的手,一笑:“当然,他活着是朋友,死了也是。”

一个人若是永远活在内疚与伤怀之中,他的人生就只有一种色彩,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友人不在,友情长存。

何璧收回手:“江南,宇文家出事了。”

李游立即道:“你不必说,我是不管的。”

何璧取出一卷书:“看。”

李游推开:“看完我必定会好奇,想要去查,你就不能让我多闲几个月?”

何璧点点头:“吴细腰。”

李游好笑:“说起她的事,别人不信我,难道连你也不信么?”

“信。”

“你只说给不信的人听。”

“查案。”

“你以为我怕?”李游慢悠悠地道,“她自然相信我的,让她知道也无妨。”

何璧瞅他一眼,又要张口。

“停!”李游立即打手势制止他,“我是说,让她知道也无妨,只不过还是有些麻烦。”

何璧“哼”了声。

李游回头看看发呆的杨念晴,无奈地道:“要挟朋友,这种事你做起来倒顺手得很,你就一点也不惭愧?”

何璧道:“懒猪。”

“我这只懒猪比你这大神捕还忙。”

“朋友。”

李游正色道:“朋友,我很郑重地告诉你,天网没有给我任何报酬,我如今年过二十二,却连妻子都没有,落得形单影只,甚是凄凉,你作为朋友也忍心?”

“我也有个朋友。”杨念晴突然开口。

两人同时回头看她。

杨念晴望着远处:“那次我们外出郊游,我跟她去划船,我不小心落水了,当时船上就我们两个,我抓住她的手让她救我,可是她拉不动,我怎么也爬不上去,后来……”她停住。

没人说话,没人询问,马车的速度却渐渐变慢,停住了。

杨念晴轻声道:“后来,眼看船要翻了,她掰开了我的手。”

何璧沉默,李游却微笑:“不生气了?”

决定说出来,就是想通了。杨念晴“嗯”了声,莞尔:“之前我一直记在心里,很难受,现在我觉得自己也有不对,当时那么危险,继续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没命,如今她被我害死了,我会更难过。”她叹了口气,有些惭愧:“人在危急时刻都会自保,我抓住她求生是本能,她救不了我想自救也是本能,如果那个人不是她,我也不会在意,只因为我把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才觉得难以接受吧,其实我们对待朋友应该更宽容,不应该比别人更苛刻的。”

何璧赞道:“说的好。”

不完美的人,却想要找完美的朋友,只能证明这个人自私、自我。如果你找朋友只是为了让他帮你、救你、给予你好处,那你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找到真正的朋友。

杨念晴垂首:“她平时其实很善良,我担心她会内疚一辈子,如果可以,我想回去跟她说,不用内疚,我已经不怪她了。”

沉默。

李游收起鞭子,敲敲她的额头:“说完,走了?”

没有安慰,也没人问她究竟从哪里来。

杨念晴抿嘴笑了,抬起脸问:“对了,你们刚才好像在说案子,又有什么新案子吗?我们一起去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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