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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其他客人,红枣看接她娘的骡车还没有来,便想着他爹可能还在跟谢尚说话,就请她娘去她屋里说私房话。

昨儿来人太多,娘俩都没有私下说话的机会。

炕上刚刚坐定,红枣便听到廊下的丫头叫“大爷”。

红枣心说今儿谢尚回来的倒早,不过谢尚都回来了,怎么接她娘的骡车还没来呢?难不成她爹又喝多了?

回头想问问谢尚,不想却看到她爹李满囤进屋。

“爹?!”红枣惊喜问道:“您怎么来了?”

“我请来的!”谢尚跟李满囤身后进来,抬手便给王氏行礼:“岳母!”

“哎!哎!”惊喜来的太快,王氏答应好几声,方才想起叫起:“起来!尚儿,你快起来!”

谢尚直起身后笑道:“岳父岳母,我前面还有客,就先告罪失陪了!”

红枣知谢尚这是有意留她和父母说话心里感激,便关心道:“你今儿少喝些酒!”

昨儿谢尚虽没喝醉,但也喝了比往日多的酒,搞得一身酒气,熏了她一宿——早起床铺都还有酒味。

红枣记得前世看过新闻说酒精影响小朋友智力,便想着谢尚还是未成年,所以方多劝一句。

谢尚笑道:“岳父母来了,今儿怎么能少喝酒呢?”

红枣闻言一愣,转即欣喜若狂,然后又不免担心:“可等吃了晚饭出城,这城门都关了吧!”

“那咱们比平常早些吃也就是了!”

丢下话谢尚走了,红枣颇为欢喜地转身和李满囤王氏笑道:“爹、娘,今儿咱们一起吃晚饭!”

李满囤和王氏闻言自是欢喜。

谢尚出屋后便直奔上房告诉他娘他留了岳父母晚饭的事。

云氏闻言笑道:“该的。你岳父母头回上门,你作为女婿饭都不留,如何使得?”

“绿茶,你去告诉厨房晚饭备一桌上等席面给大奶奶院里送去,再就是饭点比平常提早半个时辰。”

“娘,”谢尚道:“您就别让厨房再给做席面了。我连吃了三天的席,真是吃得不想再吃了!”

云氏一想也是便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谢尚:“我就想喝点清粥,然后就香油腌萝卜条!”

闻言云敏想笑,但忍住了。

云氏摇!摇头道:“这可不行。俗话说‘在家饿得哭,出门不喝粥’。咱们家可没有拿粥待客的道理。”

谢尚……

云氏想了想道:“晚饭我给安排清淡一点,多加点汤水。你若实在想喝粥且等你岳父母家去后再喝吧!”

云氏随口便说了红烧肉、同心财鱼、焖烧荷叶鸡、酱鸭、羊肉汤几样待客必有的鸡鸭鱼肉,然后让厨房看着再给搭几样菜蔬。

谢尚见状也只能罢了。

谢尚走后,曹氏和云氏感叹道:“几年没见,尚儿长大很多。”

大得都知道避嫌,看见有云敏在都不过来跟她亲热了。

云氏知她娘心思,笑道:“娘,尚儿再大在咱们跟前也还是个孩子。您刚没听到他要请他头回上门的岳父母喝粥吗?”

闻言曹氏撑不住笑道:“这孩子!”

“不过,雅儿,”曹氏又道:“刚听了尚儿的话,晚饭我倒是真想喝碗粥,最好还是白米粥,然后给搭两样咸菜!”

云氏……

她娘既开了口,云氏自是要满足。

“绿茶,”云氏道:“你再去趟厨房,让厨房焖烧些白米粥做晚饭。下粥菜也多备几样。”

“然后再看看点心有了没有?有了就送过来。”

一时点心送来,云氏从中挑了几样让绿茶给红枣送去。

曹氏见状不觉奇怪道:“你不请你亲家母过来坐坐吗?”

云氏摇头道:“不了,让尚儿媳妇同她爹娘多说说话吧!”

“再说我同亲家母也没啥好说的。坐一块也是相互客气,彼此都不自在。”

“而娘,您也是几年才来这么一回,我实该多陪着您才是!”

“且让尚儿媳妇和她父母自便吧!”

曹氏听说自是欢喜,云氏乘机便拿出两套新做的底衣裤给曹氏道:“娘,这是我给您和爹做的一套衣裳,刚刚让丫头洗熨好。今儿你回去后便和爹都换上试试。”

一套衣裳虽然平常,但女儿做的就不一样了。曹氏点头答应:“哎!”

“娘,”云氏提醒道:“您穿的时候留意一下这裤子的腰间有根细带。裤子上身后您只要抽出这个细带扎上就好,不用再额外系裤腰带了!”

曹氏看着云氏动作,惊讶道:“这样就行了?”

“嗯!”云氏点头道:“您!您上身试过就知道了。”

方氏在旁边看着不觉赞道:“这个法子巧的,细绳这样串,倒是省事!”

“小姑,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吗?有心思!”

似底衣裤带这样私密的针线,一般只有关系极为亲密的妇人间才会私底下交流。云氏跟婆母和妯娌都不亲近,方氏想不出除了云氏自己,还有谁告诉她这个主意。

“这哪儿是我的主意啊,”云氏叹道:“这是尚儿媳妇进门后按风俗给尚儿做裤子,我跟着学来的!”

去了因为儿子亲事而跟娘家生嫌隙的心事,云氏也就不必将红枣的能干藏着掖着了——她儿子的媳妇自当堂堂正正站到人前!

“尚儿媳妇的主意?”闻言方氏有些吃惊。

曹氏则奇怪问道:“尚儿媳妇不是才七岁吗?这丁点大的孩子,就会做裤子了?”

“她针线学得倒早!”

云敏也听愣住了——她十岁后才学会裁裤子。

云氏禁不住笑道:“娘,尚儿媳妇此前学没学针线我不知道,但一准没做过裤子。”

曹氏:?

云氏道:“尚儿媳妇做裤子的法子和我们一般做法不一样,特别繁琐费力,可以说是不会做却硬要做然后真给她做出来了裤子。”

曹氏等听得好奇,云敏更是插嘴问道:“姑妈,尚弟妹到底是怎么做的?”

至此云氏方才讲道:“我们都知道绸缎软,不好裁剪,裁前都要浆一浆。尚儿媳妇也是一样,不过她把这个绸缎浆得特别硬,跟装裱过的画一样。”

云氏的形容形象,几个人当下就听愣住了。

曹氏:“浆成这样这绸缎不都是支楞着的?这要怎么缝?”

方氏:“这听着怎么跟纳鞋底糊糨子似的?”

云氏笑道:“尚儿媳妇可不就是把这裤子当鞋底给纳了吗?”

“她拿纸先剪了个裤样子,然后照这个样子剪布,最后再缝起来……”

曹氏、方氏、云敏听了云氏的讲述都觉得红枣做裤子的法子匪夷所思,但细思却又觉得是她这个年岁大孩子能想出来的法子,一时都不知如何评论。

云氏看众人都不说话就总结道:“不管怎么说,尚儿媳妇确是把裤子做出来了!”

“然后还给裤子加了这个抽绳。”

方氏犹不信道:“这个!个抽绳真是她给加的?”

云氏知道她嫂子的言下之意,但这回却没再顺着方氏的意思往下说。

“嫂子,”云氏道:“先前我也不信这主意是尚儿媳妇自己想的。毕竟我做了这些年的裤子,也没想起给裤腰加这个抽绳。”

“尚儿媳妇头回做裤子,如何就能想到?”

“为此我叫了她的丫头来问,随后我就知道了她先前的裤子都没有这根抽绳,而她正让丫头给她改裤子加抽绳——嫂子,由此可见这抽绳的法子确是尚儿媳妇自己想出来的!”

方氏闻言再生不出反驳意见,只好违心赞道:“照这么说,尚儿媳妇真不是一般的心灵手巧!”

“她八字能配尚儿,想必自有些过人之处!”

一直以来女儿都是方氏的骄傲,但这回方氏却在红枣身上感到了危机——她觉得红枣把她女儿比下去了,无论是亲事还是做裤子。

曹氏也点头赞同道:“对!雅儿,你爷爷都说尚儿媳妇相貌好,这相由心生,可见尚儿媳妇是个灵透孩子!”

如果说女婿考举人是红枣进门前的事,曹氏暗想:女儿有身孕也是碰巧,但这抽带裤子却是无可批驳地证明尚儿媳妇灵性的证据。

如女儿所言她做了几十年的裤子,可何尝有想过要给裤腰间加根细绳呢?

别说她没想到,她祖辈和两个儿媳妇、孙女也都没有想到。

偏尚儿媳妇能够想到,可见这戏里每尝演的“英雄不论出身”也不全是胡扯。

女婿看中这丫头也是情有可原。

至此曹氏算是收了些对红枣出身的轻视。

云敏一直觉得自己女红做得不错,刺绣裁剪样样来得,能当得一个“巧”字。

但在看了云氏拿出来的抽带裤后,云敏便就忍不住问自己:这么简单的事,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

她真有自己想的那么心灵手巧吗?

晚饭后李满囤和王氏坐车回桂庄。一出谢家大门,李满囤就禁不住笑道:“来了今儿这一趟,看了红枣的房屋和衣食,往后咱们可算是能够放心了!”

“是啊!”王氏叹道:“知道红枣日常吃住的好,女婿知冷知热,公婆和善,我这心就踏实了。只一样,咱们出来这么久,贵中看不到咱们,也不知会不会哭?”

一句话提醒了李满囤,心思立就转到了一天!天没见的儿子身上……

送走爹娘,红枣转身和谢尚笑道:“大爷,今儿真是要多谢你费心了!”

听到红枣的道谢谢尚心中得意,嘴上却只道:“岳父母头回上门,结果我连饭都不留,那我成什么人了?”

“论理昨儿就该留,只是昨儿人太多,留谁不留谁的不好看,倒是今儿方便说话!”

红枣笑道:“还是大爷想得周到!”

谢尚骄傲得尾巴戳上了天。

回到房间,谢尚看到丫头们已经撤了饭桌便道:“显荣,你去厨房看看粥还有吗?有的话盛一碗来。”

“再有腌萝卜条也切一些,然后拿香油浸了来下粥。”

红枣……

云氏疼儿子,厨房里的粥自然是有的,且搭粥小菜除了谢尚想吃的萝卜条,还有咸菜笋炒肉丝、凉拌海蜇和素鸭等好几样。

红枣看谢尚碗里盛的是半干半稠的白米粥,而不是家常吃的血糯粥,瞬间便也想喝——到谢家这些天,她还没吃过白米呢!

“大爷,”红枣道:“这一砂锅粥你喝不完,倒是我陪你吃些吧!”

身为一个男人,能粥都不给媳妇喝吗?

谢尚闻言自是点头,于是红枣便让彩画拿了碗筷来和谢尚一起喝粥。

一口清粥下肚,吃腻了鸡鸭鱼肉的红枣只觉五脏六腑处处慰帖,不觉心说:天冷了,还是喝粥舒坦。往后晚饭倒是多喝些粥才好!

吃完粥红枣方才问道:“大爷,咱们家好似不大熬白米粥?”

谢尚道:“白米都是下人吃的!咱们家常都吃血糯米!”

“今儿必是外婆或者娘哪儿不舒坦,厨房才熬白米粥清肠胃。一会儿咱们去上房问安时问问……”

红枣……

下人吃的?红枣一听就不高兴了,心说:这世她挣扎三年才挣上了白米饭,结果搁谢尚这位少爷嘴里却是一文不值。

不行,她得让谢尚知道知道这白米的好吃——看着眼前的粥碗,红枣心里有了个主意。

天凉了,正该是多喝粥的时候了!

饭后去上房,红枣看谢尚行过礼后便问曹氏:“外婆,您这两天吃住如何?饭菜可合胃口,夜里睡得可安稳?”

红枣……

“好!好!都好!”曹氏则欢喜得连连点头:“尚儿,就是这两天你娘!娘招待得太好了,我今儿才想着喝碗清粥,不想却招你忧心了……”

抱着李贵中在堂屋和卧房不停兜圈的余曾氏看李满囤和王氏进屋赶紧迎了过去。

“老爷、太太,”余曾氏把贵中抱给王氏后说道:“中哥儿白天倒是没哭,醒了也肯喝小人儿媳妇的奶。”

“就是在这天要暗下来的时候,中哥儿看不到老爷和太太哭了一场,小人没法只得哄着他在屋子里假装找老爷和太太方才止了哭。”

李满囤看胖儿子眼下有泪痕,自是心疼,便催促王氏道:“这一天没见,贵中一准想咱们了。你快喂喂他吧!”

王氏依言解了衣裳喂孩子。

李满囤看贵中吃一回奶,方问余曾氏:“余嫂子,咱家还有粥吗?”

“有的,”余曾氏应道:“老爷,跟昨儿一样,傍晚的时候就熬好了一锅粥。只不知老爷太太什么时候回来,一直在灶上焐着呢!”

李满囤道:“那便盛些来,再给配些城里买的酱菜!”

呼噜完两大碗粥,李满囤进屋看王氏已经喂好了儿子正在拍奶嗝,便伸手道:“儿子给我吧,家里的,你也去喝碗粥!”

王氏依言把儿子递给李满囤,想想又忽然笑了笑。

李满囤瞧见奇怪问道:“家里的你笑什么?”

王氏笑道:“当家的。我只是想着咱们先前天天喝粥的时候,总想着能天天吃肉就好了。结果咱们现在真的天天吃肉了,却又每尝地想喝粥。”

“这人啊,真是老话里说的‘人的心眼膛是填不满的’!”

李满囤闻言也撑不住笑道:“就是这话了!”

“现咱们家烧炕,这每天烧炕的时候,我就禁不住回想先前红枣拿炕炕的鸡蛋的味,觉得比咱们家现煮的香,然后便就想着啥时候再拿炕炕回鸡蛋吃就好了!”

被李满囤这么一说,王氏也想吃了。

“当家的,”王氏道:“要不今晚临睡前咱们炕几个鸡蛋,明早吃正好!”

入夜,谢子安回屋。云氏看谢子安又喝了酒立关心问道:“老爷,您晚饭用了饭没有?现可要再用些?”

谢子安:“厨房现有些啥?”

云氏:“饭菜都有,粥也有,或者老爷想吃啥,吩咐了让她们做。”

谢子安想了半日,方道:“既然有粥,那就喝碗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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