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腊月初九是个大晴天。

早起红枣送走谢尚便叫了一众丫头媳妇抬了六张竹床搁厢房铺上厚厚的毛毡分拣制裘毛皮。

六件衣裳,两件紫貂、两件猞猁、一件银鼠和一件青鼠。

宋嬷嬷分到了和彩画照琴分拣出一件貂裘的活计。

宋嬷嬷先前做宫女的时候没当过针线局的差,今儿头回经手这样的好皮毛颇为紧张,就担心自己选的不好,遭人笑话。

彩画见状笑道:“怕什么?嬷嬷好歹是宫里出来的,经过见过贵人们的穿戴。似照琴才从庄里出来的丫头,半年前连狐狸皮都还没见过,今儿还不是一样的在这儿帮忙?”

宋嬷嬷瞧瞧身边兴奋得满脸放光的照琴,忍不住感慨道:“咱们太太的脾性也太好了!”

恩许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上台面。

似她们宫女进宫谁不是先跟着姑姑学三年规矩?规矩学好了才能学本事!

听到自己的名字照琴天真笑道:“嬷嬷,我们太太说了不会不要紧,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肯学肯干就成。”

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学努力干!

彩画跟着道:“嬷嬷只管放宽心,咱们太太这儿挑皮子做衣裳并不似外面裁缝要想着怎么裁才能多落材料,都是准料子用,怎么好看怎么来。任何人但有耐心,愿意尝试,都能做好!”

闻言宋嬷嬷始生出一点信心,笑道:“托赖嫂子好心肯告诉我这些,我必是要尽力而为!”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虽至今没穿过貂裘,但如田嫂子所言确是见了不少……

先和另一组的碧苔等人一起把一箱子貂皮按大小整理好,然后一组一半地从大的开始优中选优——选针毛油亮光滑,绒毛最为柔软细密的。

都是一等一的好毛皮,宋嬷嬷拿着两块看似一样的貂皮正想着这要怎么选呢便看到照琴鼓着腮帮子先对着左手里的貂皮吹了一口气,接着又对着右手的貂皮吹了口气,然后便把右手的放到一边,又拿一块。

对光举着两块貂皮比较的彩画回头看见出声问道:“照琴,你在干什么?”

照琴笑应道:“彩画姐姐,昨儿我听老爷告诉太太说皮货行掌柜看皮子都是吹一口气,以吹不开绒毛不露皮板的貂皮为上品!”

“我刚才一试,发现还真是如此!”

“老爷说的还能有假?”彩画抢白了照琴一句后又嘱咐道:“你吹时记得小心些,可别把口水吹到皮子上!”

照琴有些尴尬地应道:“是!”

宋嬷嬷见状心中了然。

待久了宋嬷嬷已然知道似彩画这样的陪房媳妇在伺候完晚饭后都会家去,故而对于太太的身边事反不如内宅伺候的小丫头知道得多。

彩画为此不高兴了。

宋嬷嬷有些同情照琴,但眼睛只留心着彩画,直看到彩画学照琴的样子鼓起腮帮子对着貂皮吹气,方才鼓起了腮帮子……

分出细软后就是选颜色,即把皮子一张张摊开,然后把颜色相近的放在一处……

宋嬷嬷本以为选皮子是件很难的事,非有经验的老师傅做不来,结果没想不过一个时辰就把皮料给分好了——当然这也有都是好皮子,有得挑的缘故

分好颜色还并不算完,六组人又相互间交换检查、品评、微调……

忙忙碌碌就到了午饭时间,宋嬷嬷同彩画去对面的东厢房吃饭时悄声问道:“田嫂子,咱们这算是做完了吗?”

彩画摇头道:“哪儿能?太太都还没过目呢!”

“下剩的皮子必是也要分拣。”

至此一心干活的宋嬷嬷方才省起这一早晌红枣就没在厢房露过面。

这许多的名贵皮毛就任由下人们处置?宋嬷嬷惊叹:太太这心也未免太大了——真就一点不担心有人手脚不干净?

饭后回到放皮毛的西厢,彩画让众人抬出竹床放到回廊下,金菊请来红枣。

红枣裹着她的火狐褂子拿着放大镜来了。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借助放大镜红枣在午后的阳光下极容易地便看出了海龙皮和紫貂的区别——海龙皮的绒毛远比紫貂皮更为致密。

乘着天光,红枣干脆地拿放大镜把几种毛皮都细瞧了一遍,然后把放大镜递给彩画道:“你们也都瞧瞧!”

……

把放大镜丢给丫头媳妇,红枣拿肉眼把六件衣裳的皮料一块块瞧过,眼见大差不差便点了头。

果然,红枣心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瞧这皮子拼的,件件如样!

只她自己,怕是十天也拼不出一件。

……

早起去衙门的谢尚为应对文明山这个好奇宝宝原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结果进屋发现文明山,还有艾正、元维虽如他所料早到了,但人手一张邸报正在看,并不似他臆想的那样聚在一处说话。

难不成腊八的邸报特刊登了他的奏折?谢尚心里一动:这可是宰辅们关系国计民生的政令折子才有的待遇!

压下心底的激动,谢尚依规矩先给元维问好行礼。

元维答礼后扬了扬手里的邸报问道:“大尚,你看了今儿的邸报没有?”

谢尚无辜摇头:“还没有!”

“那你快看,邸报里除了你的折子外还有内阁和工部的附议折子。”

他早知道大尚不是白给,但没想能干得这么大!

真是后生可畏!

文明山头也不抬地附和道:“大尚,你且等我看完了再说话!”

本以为已然了悟大尚获陛下青眼的缘故,今早看了邸报文明山方才知道自己的肤浅——无论是生出零件标准化流水生产主意的谢李氏,还是看出这个主意意义的大尚,他一个都赶不上!

他得好好读读这份邸报,然后再想想自己的前程——朝廷取相历来一科只取一人,而谢尚已走到他望尘莫及的地方。

他若不想今后泯然众人就必须找到自己的方向……

艾正则站起身抱拳道:“大尚!”

虽然很想跟谢尚套近乎,但看元维文明山都专心看邸报的样子,艾正想想就没多话,打完招呼便坐下了……

猜测得到证实,谢尚和艾正打过招呼后竭力镇定地走到座位坐下后方才舒开紧握的拳头接过显荣递来的邸报。

不比先前进马掌的鸦雀无声,这回的声名来得太快,他忍耐得有些辛苦,得趁机缓缓……

戴煜今早来翰林院的时候原本想以甘回斋售卖元宝鞋为由头试探同年们都谢李氏大脚的反应,结果没想往日热闹的客堂一片安静——早到的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邸报。

戴煜心知有大事发生,不敢怠慢地跟着拿起一张邸报,入目头版头条位置上的谢尚奏折……

看完谢尚的奏折戴煜长叹一口气,心说难怪谢李氏有恃无恐,但冲谢尚在给陛下的折子里都要带上谢李氏这一点就知道谢李氏手段了得,把谢尚抓得牢牢的——不然似这样光宗耀祖的好事哪有不带父兄反标媳妇的道理?

先是《四书文理纲要》,再这一道贺寿折子,谢尚软耳朵耙子怕老婆确证无疑!

先前想的拿颜氏小妹给谢尚作妾的事还是罢了,谢李氏太悍,还是少招惹为上!

董春阳看到邸报的心情比戴煜还糟——但看陛下公开这份折子就知道谢尚入阁出相就是个时间问题。

岳家这回真是坑死他了!

同屋的其他御史则不似董春阳这样一脑门的心思,看完邸报后纷纷议论谢尚在折子里提到的谢李氏的功劳是真有其事还是谢尚爱妻心切给的挂名——政务是宰辅、布政以及各地方官的事,而御史们的日常则是各种八卦。

“这主意可能还真是谢安人给想出来的。”一个御史发声道:“上个月不是轮到我巡街吗?经过甘回斋的时候我进去转了转,看到有人买四根竹针打毛衣的图纸就跟着买了一份。”

“原只是几十文买个新鲜,结果没想家去后内子还真照着图打出了羊毛裤子——这竹针看似简单,但打熟了手,一般人十天便能织件御寒衣裳,比一般织布做衣都快!”

“而且松软贴身,可衬在棉裤里面,特别暖和!”

“这四根竹针打的毛衣真能穿?”有人好奇问道:“我先前看到只以为是给女孩儿的玩具!”

“真能穿,我现就穿着呢!你不信就去买张图纸,回去让嫂子照着做就成了。就几十文的事!”

“我举这件事只是说明谢安人确有想法,你们看她铺子里卖的东西可都是别家所没有的?”

“说到别家没有,”另一个御史到:“这话不假。昨儿我过甘回斋时看到铺子里的伙计在卖元宝鞋,买的人还挺多!”

“什么元宝鞋?”不少人奇怪:“平白无故地甘回斋怎么又卖上鞋子了?”

甘回斋统共就三个门脸,日常卖糖卖书卖玩具早已挤得满满的了,再添一个鞋子,摆得下吗?

“这元宝鞋我昨儿在庙会上也看到了!”再一个御史证明道:“都是小贩们从甘回斋贩过来的!”

“我也看到了……”

……

“所以到底什么是元宝鞋?”半天听不到重点,有人急道。

“就是那种上大下小的木屐,”好心人告诉道:“不管男女,穿了踩出来的足印就是只三寸!”

“这有什么用?”有直男表示不解。

“那你说女人涂脂抹粉有什么用?”

“女为悦己者容!”

“这不挺明白的嘛!”

……

京城的事瞒不过锦衣卫,于是弘德帝也知道了,然后颇为失望地和心腹吐槽道:“甘回斋卖什么不好,干啥卖这个?”

他又穿不上。

李顺垂手告诉道:“想来是冬节谢安人进宫朝贺时受了些暗气的缘故。”

一般有本事的人气性都比较大。谢李氏一贯地顺风顺水,就不是个受气的人。

“什么暗气?”弘德帝抱着奶茶杯流露出吃瓜的兴趣:“怎么回事?”

李顺言简意赅道:“听说谢安人出身庄户,打小并未缠足!”

一句话弘德帝明白了,有些头痛道:“这女人凑到一处就是事多!”

俗话说“只见高个多穿衣,不见矮人都走路”。十个指头伸出来都有长短,这别人的脚是大是小到底有啥好议论的?

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不说这个了!”弘德帝摆手道:“你给朕说说四根竹针打毛衣的事?”

“这不是甘回斋水碓脱销了,”李顺告诉道:“本想买水碓的人就都转去买了毛衣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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