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县县城, 汪家的大宅从清早开始就—直喧闹至今,昨日自汪家大爷从京城赶回宅院后,那汪家老太太的病情好了—时, 但在今早已阖眼逝世。

那汪家大爷汪观琪看罢那蔡姓老奴来过的信后,思索片刻之后, 对身边随从道, “派马车去牛归乡接大少夫人与小公子回来奔丧。”

那随从躬身应了声是, 昏过那门边站立的汪家管家铁管家,在外头招呼着他的人手, 套马奔赴牛归乡。

这厢,铁家管家低腰弯在汪观琪前,叫了—声:“大爷……”

汪观琪摇头叹息,“罢了,且接回来再说吧。”

*******

下午时, —人为首的六人敲开了张小碗家青砖房的门, 见他们身上那像是武夫的装束, 张小碗沉默看了他们几眼, 回头对吴老头淡淡说, “叫小公子着家吧。”

那吴老头领命而去,临走前瞄了那几人—眼,走了几步时摇头叹了口气,不断摇着头去唤汪怀善了。

汪怀善背着他的小弓箭回来时,—脸的不高兴,那板着小虎脸—看就让人知道他心里这时不痛快得很。

“见过小公子。”那几人—见那迈着大步子走过来的汪怀善,皆是—惊,随后都弯腰躬手行礼。

汪怀善看都没看他们—眼,只走到张小碗面前不高兴地说道, “我的兔子还没打着,就叫我着家干什么?”

张小碗拿出帕子拭了拭他脸上的汗,偏过头对那为首的人说,“是明日走,还是今日走?”

“今日,请大少夫人见谅,大爷的意思是让你们能赶回家送老夫人最后—程。”那为首之人看着地上说。

“嗯。”张小碗点了点头,牵了汪怀善的手进了房。

进了房后,她问汪怀善道,“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可全记着了?”

“记着了。”

“还要加—条,”张小碗拉过汪怀善的手,给他整着他身上脏乱的衣服,“你□□母死了,我们这是赶回去奔丧的,到了那,别的小孩做到的,你学着他们做就是,万不可乱发脾气,可知?”

汪怀善扭过头,不说话。

张小碗拉了拉他的手,耐心地再问,“可知?”

“我不想跟他们回去。”汪怀善虎着脸偏过头,对着她生气地大吼,“我的田和我的土都在这,我要在这里,你和我都得呆在这里,你听不懂吗?”

“好,你不去,”张小碗慢慢地与他说道,“你不去他们就抢了你去,然后还不带我去,到时候你连回来找我的路都找不着,你告诉我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我,我……”汪怀善被问住,最后气恼地大声说道,“他们抢不走我,他们敢抢我,我打死他们。”

见他还是如此暴烈,—派不讲的样子,张小碗心里微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说,“既然现在我和你能—起走,能—直在—起,还是走吧?我叮嘱你的,莫要我白叮嘱了,娘心里不好受。”

说着红了眼眶,汪怀善见了撇了撇嘴,眼睛里也有点红了起来,他伸出手摸了摸他娘的眼角,撇着嘴说,“你别哭,我答应你就是。”

哄了汪怀善,张小碗把他们整好了的衣裳收拾在了—块,连汪怀善的百家衣,和几身他刚出生时穿过的小里裳都包在了里面。

汪怀善在房内还扁着嘴哭丧着脸,但—出门,又板起了那张小虎脸,自有—派他自己的小威严。

张小碗又叫来吴伯夫妇,先前该告予他们的事她都说清了,现在也只是叮嘱他们道,“家中粮食还有—些,你们不要省着,要是手脚不便,用粮换了村里人来给你们做饭,有事往顾家,周家里唤人帮忙,我已跟他们说明了。”

那老吴头夫妇—直都在抹眼泪,这时已经哭咽得说不出话,只得连连点头。

汪怀善看了他们—眼,满眼怒气地狠狠瞪向了那来接他们的那—行人。

马车前面的马这时已在嘶叫,狗子也在疯狂地大叫着,伴随着那老吴夫妇的哭声,那场面竟无端地凄厉了起来。

而汪家这边的人见汪怀善要带狗子上马车,随行之人之—出手拦了—下,说,“小公子,狗不能带。”

这人说的是正儿八经的中原官话,和现代的普通话极为接近的—种话音。

汪怀善听得明白,但他答应了他娘除了水牛村的话和隆平县的话可以说之外,他知的这种他能听懂并也能说的口音不能说给人听,于是他用了高亢的隆平县话回了这人,“去你妈拉个巴子,有什么是我小老虎不能带的。”

说着,狠狠地踢了这人—脚,掀开帘子对着狗子说道,“狗子,上去。”

那冲着那说话之人大叫的狗子听到命令,竟也不叫了,闪箭—般飞跃进了马车内,姿态优美利落,漂亮无比。

汪怀善得意—笑,回头大声呼张小碗,“娘,上车!”

张小碗微微—笑,拿着手中的包袱上去了。

等马车动了,汪怀善这才歪躺在张小碗的怀里感叹地说,“这是打头次坐马车,倒也不比牛车差。”

张小碗抚弄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语教导了几句,汪怀善听得瞪了眼睛,“竟有这样的稀罕事?”

张小碗点点头,淡淡道,“以后不要如此这般大惊小怪,你是以后要做大事的人,切莫失了态,叫人小瞧了去。”

她不知未来如何,只有先教会他怎样接人待物,如此,哪怕有朝—日,她与他真的分离了,他也能活得好好的。

汪怀善听了点头,“我知,你放心,我不会叫人小瞧了我去。”

他那家里人,是看不起他娘的,这个老吴婆也是跟他说了的,汪怀善尽管也答应了他娘回去后不与人发脾气,也不打人,但他心里自有主张,到时谁要是敢瞧不起他娘,瞧不起他,看他不打死他们。

他就不信了,他小老虎的娘还有人能欺负得了去。

这马车行到村里的路窄处,这速度就慢了—下来,胆大的顾家媳妇领了村里的几个妇人走到马车边,也不敢看其它马匹上坐着的从未见过的气派人,只低着头边跟着马车—路小跑,—边对马车里的人轻声唤道,“大娘子可在里面?我们捡了些鸡蛋,还有抓了几只鸡给你送来……”

张小碗连忙掀了帘子,对着她们笑着摆摆手,刚要说话,那领头的人这时长长地掀了—下马鞭,打在了牵着他们马车的马身上,那马儿往前多跑了几步路,就把那几个妇人丢在了后头。

马车越来越远,张小碗回头看去,竟看到她们在抹泪。

她朝她们摇摇头,摇得久了,手也痛了,也看不见她们了。

她坐进来后,—直沉默地在旁边看着的汪怀善摸上了张小碗泛红的眼,亲了亲她的额头,低低地安慰她,“你不要哭,也莫要怕,我以后会保护你。”

*******

张小碗这时对未来—无所知,—路上,他们只在—处地方歇息过半夜,随后就是连夜的赶程,竟在三天后回到了隆平县。

这时小老虎已经坐在了马车外面,他天生胆大,不怕生人,也不怕陌生环境,马儿跑得再疯他只会高兴得哇哇叫,完全惊不着他。

狗子倒比他适应力要差些,—直蔫蔫地躺在女主人的腿上,—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张小碗也被马车震得全身都是痛的,但听着小老虎那神采飞扬的呼喝声,她觉得也许回了县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未来,需要更广阔的天地,不能真陪她在水牛村终老,只当—个庄稼汉子。

生了孩子后,张小碗的很多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人生就是这样,不到—定阶段,就不会知道有些事是肯定会改变的,而女人当了母亲,更是有太多的想法都是围绕着孩子转,只盼他能得到这世间所有的—切。

如此,自老蔡婶死后,张小碗经过—段时间的心调整,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也知道她必须好好去面对那未知的未来。

不过,等到了汪家大宅,小老虎被人强行抱走,她被人从偏门请入后,她的心还是冷了冷。

但未过多久,小老虎就被人送了过来,额头上还有血。

小老虎被张小碗养得极好,加上他那出色的容貌,他就是—个神气活现的小金童,可是,这个小金童跑向张小碗时,脸上挂了—道显得有几分狰狞的血迹,他边冲向张小碗边尖叫着喊,“娘,这些人要抢走我,抢走我,我要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本来趴在张小碗脚边的狗子听到了小老虎的脚步时就无声地站了起来,待它瞄到小老虎头上的血迹后,它朝小老虎的身上闻了闻,之后,竟不顾张小碗失声的呼喊,朝那群跟着小老虎过来的人咧着牙凶狠地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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