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对李煦看不顺眼,在钟华甄面前讽刺他的话不少,偶尔还夹杂几句他会把她带坏的不满。

李煦则自认为是钟华甄兄长,长公主听信谣言,对宫中戒备,是在害她。

钟华甄属两头难,若不是个会说话的,指不定就把两边得罪了。好在长公主是长辈,一年之中又有三四个月离京为威平候祈福,和李煦还起不了什么矛盾。

今天的阳光暖洋洋,照在人身上时,骨头都懒了几分。枝杈黄叶纷纷落下,钟华甄换好衣服后,先去趟长公主院子。

她穿一身湖色绣竹袍,系上挡寒风的披风,路上遇见的婢女朝她行礼,她颔首应声。

钟华甄很招人喜欢,虽说她长相比女子还好看几分,但她待人又温和有礼,不少婢女都想进她房中伺候。但她身子实在太差,太早碰女人可能出事,所以长公主一直不许婢女太过接近。

长公主每天早早就起身去佛堂为威平候祈福,这么多年来从没变过。钟华甄去找她时,她一身素衣,正在抄写佛经。

屋内的檀色帷幔垂下,香烛气缭绕,钟华甄现在不太能嗅这些香气,她腹中不舒服,只能捂鼻,又深吸口气进去。

钟华甄喊了一声母亲,长公主回头看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抄写,“怎么突然过来?”

地上蒲团干净,案桌上的佛经字迹整洁,钟华甄抬手让下人退出去,上前道:“方才南夫人听小厮说了一些事,昨日一位御史大人没了,写遗书说是太子殿下要诬害他,虽已查清,但太子还查出些多余的东西,那位宋之康宋大人私宅内藏有很多兵器,还有与突厥来往的书信。”

长公主听到突厥两个字,慢慢抬头,问:“怎么回事?”

威平候死于与突厥的战役之中,极大可能是有内鬼通风报信泄露军机,长公主耿耿于怀,对突厥和张家恨之入骨,婢女小厮都不太敢在她面前议论这些事,钟华甄也猜到她还没听过这个消息。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宋之康是大司马的人,我觉其中有蹊跷,不知内情是什么。今早上我送出去的份名单,昨天晚上是重阳宴,大司马担心爱子,宫宴未到说得过去,旁人却没理由不至,我记得些名字,清早写在纸上。”

长公主笔上的墨汁滴到纸张上,她慢慢放下笔问:“所以李煦来找你?”

钟华甄点头,手里抱着暖手铜炉,道:“虽说来人没说什么,但我猜原因大抵是这个。母亲您从不让我掺和进政事,但我常年待在太子身边,听过见过的也不少,京城可能不太平,我不能离京,母亲可先回青州避一避。”

皇帝对长公主和钟华甄的宠爱不是假的,但青州兵力的强盛却也是真的。

钟华甄父亲留下一堆忠心的将军把守青州,只听她手上虎符的号令,她年纪尚小,被人带歪的话在哪都是一种威胁,打消皇帝顾虑的方法便是同她父亲样选择长留京城。短期之内,她回不了青州,但长公主可以走,皇帝一直拿长公主没办法。

“甄儿,”长公主突然开口,“你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陛下若有危难,他不会选择逃避,我也不会。”

钟华甄沉默,她知道,长公主在这件事中不会出大事,但她自己的情况不一样。 

她有了李煦的孩子。

长公主如果在府中,她喝落子汤的事一定会被发现,侯府内的名医不少,只要替她诊脉就能发现。

长公主见钟华甄垂眉顺目,薄唇抿起,别有种媚弱的姿态,以为自己的语气过重,心软了一下,“我知你是担心我,但你父亲专门留给我们的私兵不是吃素的,没人伤得到我。”

威平候爱重长公主,每次出征时都会留下自己的私兵护住侯府。

钟华甄看着她,知道自己劝不动,只能道:“是我想多了,但母亲如果出门,一定要多带些侍卫。”

她私下查的东西查到了张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但那事不能让李煦知道,她已经帮了李肇,做事只能更加谨慎。

长公主点头道:“我知道。”

“太子殿下应该到了,”钟华甄轻轻叹口气,“我出府迎他。”

……

如果早知道会出现今天这种事,钟华甄宁愿每年长途跋涉跟长公主去东顷山躲李煦几个月,也不想像现在这样为挑选落胎时机而烦心费力。

李煦来的时候阵仗不小,钟华甄站在侯府门前,揉|揉额头。

虽早已经习惯对这祖宗的大张旗鼓,但每次看到,还是觉得过分了些,也难怪魏函青总觉她待在李煦身边居心不良,若她想仗他的势欺人,易如反掌。

府门外的侍卫跪地迎接,马夫搬出四角圆凳放下,李煦却没下马车,反而是一个太监来请她上去。

钟华甄皱眉,那太监忙小声道:“世子,您别耽搁,快过去吧,殿下生气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自己也没做什么能惹到他的。

钟华甄问:“殿下怎么了?”

这太监摇头不敢说。

钟华甄紧蹙眉,难道是因为宋之康?张相都回来了,他没道理解决不了。她抱着暖手的小铜炉,转头跟旁边的小厮平福交代句,让他去同长公主说一声,随后走下台阶。

她在马车外叫了两声殿下,李煦没应她,她只能扶着车沿轻踩圆凳,上了马车。

李煦坐在马车中,曲起条腿撑头休息,听到她的动静后睁开眼,看着钟华甄,剑眉挑起,“原来你还知道听我的话?”

钟华甄扶额,知道这祖宗在怪她又听长公主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马车就动了起来,钟华甄没有丝毫准备,半跌到他腿上。

他长腿抬了抬,伸出手把钟华甄扶坐起来,道:“磨磨蹭蹭。”

钟华甄觉得自己每次和他待一起都没有好事,她心有余悸,下意识捂住肚子,有些恼羞道:“你要去哪?”

李煦觉得莫名其妙,他伸手去摸钟华甄肚子,“摔痛了?”

他的手很大,掌心的热意全覆在她手上,像个成熟男人,钟华甄的手微微蜷起,心跳加快了几分。

李煦性子直,遇到事从不会和她拐弯抹角,他还不至于发现那晚上的人是她,但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钟华甄怕他敏锐的性子会发现什么异常,又立即冷静下来,她深吸口气,拍掉他的手,道:“我没事,倒是你,为什么要太监骗我?”

他收回手,把她的暖手炉捡起来,放回她怀里,又撑住头道:“长公主让你不出门你便直接装病拒了我,等哪天她要是让你转去别的皇子阵营,你是不是也直接听她的?”

钟华甄手微微抱住暖手炉,猜到圣旨下来了,但她还是多问句:“出什么事了?”

“你荐了函青去邺城,状元郎陆郴也去了,”他打哈欠,“现在有人觉得你在做两面派,一边和李肇搭手,一边又在我面前示好。”

钟华甄没有慌,只是问:“陛下怎么说?”

“父皇那么宠你们钟家,哪可能把这事拿出来说,要真让人知道你一句话就能推别人上位,你钟府门槛就该被踏破了,”李煦闭着眼,“李肇不是没手段的人,想把陆郴推到父皇面前的法子多得是,你该庆幸我相信你,今天你要是不同我出门,旁人又要怀疑你我关系。”

“我在殿下|身边快有十年,就算要暗地里留一套,也不至于现在才开始……”钟华甄顿了顿,“你很困?”

他趴在小桌上,头枕着手。

“昨天为了宋之康的事一夜没睡,这老东西还有得扒,现在由外祖父接手,你别吵我,”李煦又打个哈欠,“我先睡一觉。”

钟华甄细细观察他眉眼,没看出有生气的戾色,悬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

她没有理由帮李肇,旁人就算怀疑也拿不出证据。

就在钟华甄以为他要睡着时,李煦又闭着眼睛来了一句:“钟华甄,过来帮我按背。”

钟华甄扶额:“你不是要我别吵你吗?”

“要不是为了你着想,我今天也不必出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自个在那瞎嚷囔,但听得出真困了。

钟华甄叹了口气,只好坐近些,放下手中的暖炉。

李煦年轻气盛,脾气琢磨不透,违逆他没有好下场。

钟华甄力气小,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只想等他睡熟后就停手,哪知道李煦也没让人伺候过,觉得舒服就哼唧两下。

等她按到他劲实的腰部时,他身体突然一僵,钟华甄以为自己按疼他了,力气慢慢放小,李煦又道:“你按重些。”

钟华甄只好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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