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欢迎您  这让洛神心里渐渐疑虑,甚至有些忐忑。

今年的重阳,又快到了。

从前每年,她的好友,陆家的陆脩容,通常会早早地约她,再叫上几个别的闺中好友,或登高秋游,或赏菊赋诗,以此应景,作闺中之乐。

但今年,不知道为何,连陆脩容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

洛神忍不住,昨天打发人给陆脩容去了封信,问重阳之事。陆脩容当天就回了信,说这几天她家中正好有事,重阳日恐怕出不去,道事情忙完,自己就来寻她玩。

洛神只得作罢。

到了今天,一大清早,母亲和父亲就出门了,也没和她说是去了哪里。阿菊留在家中伴着她。

一夜秋风,催开了家中后花园菊圃里的那片菊花。

洛神坐在秋千架上,上身是件云霞色的襦衫,下系了条素裙,纤腰广袖,裙裾飘动。她双手扶着秋千两侧的绳,任由秋千在风中缓缓垂荡,渐渐地出起了神。

耳畔,不时飘来几声樱桃和小丫头们的说话之声。

“这朵开得好,剪下来,一道插在瓶子里,用那个天青瓶……”

洛神叫樱桃过来。

樱桃手里抱着刚剪下来的花,笑容满面地快步走了过来。

“小娘子你瞧,剪了几枝十丈垂帘和绿衣红裳,小娘子可喜欢?等我再去采几枝茱萸,配在一起,用瓶养着,又好看,又应节!”

雪白的十丈垂帘和绿衣红裳相间插在一起,确实很美。

洛神点了点头,便状似随意地问:“六郎今天一早也不见了人,去了哪了?”

“小郎君呀,他也和大家长公主他们一道去覆舟山了……”

樱桃年纪小些,性子活泼,说话有些快。

话说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打住,摇头:“我也不大清楚,是我胡乱猜的……”

“樱桃,是不是有事,阿菊不叫你们告诉我?”

樱桃面露慌乱之色,不住晃着脑袋摇头。

洛神面上的笑容消失了,盯着她,一语不发。

樱桃渐渐地垂下脑袋,面露不安之色。

洛神撇下她,从秋千架上下来,径直回了屋。

阿菊正在吩咐下人做菊花糕,看见洛神进来,转身来迎,笑道:“怎不在园子里赏花了?”

说着,摸了摸她的手,感觉有些凉,皱眉喊琼树:“小娘子手都凉得成了冰,也不知道给她添件衣裳!”

琼树急忙要去拿衣裳,洛神摇头。

“阿嬷,我不冷。我问你,阿耶和阿娘到底有何事要瞒着我?”

阿菊摇头:“何来有事要瞒你?阿弥莫多想。若不赏菊了,阿嬷陪你回屋添件衣裳……”

洛神挣脱开阿菊挽住自己的手,抬步朝外而去:“琼树,把我帽子取来!我去覆舟山瞧瞧,那边到底有什么大热闹,全家都去了,就剩我一人不叫去!”

阿菊哎了一声,急忙追上来:“阿弥,真的无事……”

“无事便好。我只是在家闷,去散散心罢了。阿嬷你不会连我出门都要禁吧?”

洛神笑眯眯的,话中却满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语气。

阿菊和她对视了片刻,面露无奈之色,执住了洛神的手。

“罢了,阿嬷和你讲就是了。”

阿菊带洛神进了屋,叹气:“阿弥,你可还记得先前救了小郎君的那个李姓之人?”

洛神点头。

那个叫李穆的人救了阿弟,她自然不会忘记。

“这事,就和那人有关……”

阿菊又叹了口气。仿佛接下来的事情,令她极其难以启齿。

阿菊突然提到那个人,又这副模样,叫洛神越发感到困惑。

父母有事瞒自己,既不愿让她知道,想必就是和她有关的不好的事。

最近,她最大的事情,就是和陆家的婚事。再联想到陆脩容今年的反常,洛神总觉得,这不好的事,或许就是和自己的婚事有关。

现在阿菊一开口,居然提到那个和她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这实在令她感到意外。

那个人,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

“他怎的了?怎会和我有关?”

洛神催促。

阿菊第三次叹气:“那个李穆,居然挟恩向相公开口,求娶于你!”

啊?!

洛神一双眼睛蓦然睁得滚圆,唇瓣微张,人定住,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阿弥,你千万莫生气!”

阿菊吓了一跳,急忙扶着她,带她坐到了床沿上。

“相公确曾当众许诺,可应他任何所求,只是怎会想到,他竟肖想于你!相公和长公主就是怕你知道了焦心,这才叫我瞒着你的。你且放一百个心!”

阿菊冷笑了一声:“相公何人!何等的魑魅魍魉,未曾见识过?怎会被这一个妄诞武夫给羁住?”

洛神终于确定,她没听错。

那个名叫李穆的军中低级武官,此前和她素昧平生,她甚至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借着那次救了阿弟的恩情,现在开口向自己的父亲求亲,要娶自己?

这……

这未免也太……

太匪夷所思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心口反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一阵乱跳,慢慢地看向阿菊:“那今日,阿耶阿娘他们都去了覆舟山,是做什么?”

“这事闹到了陛下面前。相公无奈,便想借考较,让那李穆知难而退。不想陆家大公子知情后,应是不愿令相公过于为难,也是要叫那个李穆心服口服,便主动要和他一道应考。相公便在今日于覆舟山设考,当众考较大公子和那个李穆。”

阿菊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阿弥,你放心吧。以大公子的文才武功,李穆怎敌得过他?想来相公是见那李穆心术不正,又不知天高地厚,借此给他给教训,事情也就罢了。今日过去,便可了结。你和大公子的婚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洛神终于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父母这些时日如此反常,为什么陆脩容借故不过重阳。

原来,一切都是那个名叫李穆的人所引起的。

高桓曾数次在她面前提及那个李穆,口气里满是崇拜。洛神虽没见过那人,但对他的印象,原本很好。

寒门也不乏英雄人物。那个李穆,想来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但就在这一刻,当听到这样的话从阿菊口中说出,洛神先前因阿弟而对那人生出的全部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无法想象,这些时日以来,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会被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如此意淫求娶。

她并不冷,此刻人也坐在屋里,但却好似暗处哪里起了一阵阴风,凉恻恻的。

伴着一阵恶寒之感,她衣袖遮盖下的两只臂膀,慢慢地冒出了一颗一颗的细细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在阿菊说得对,以阿耶的阅历,又怎可能被那个李穆如此挟制?

不过一个小小的伧荒武将而已!

阿耶既能当众考校,想必对于结果,早胸有成竹。

更何况,对于陆柬之的能力,她更是完全地相信。

不管那个李穆厉害到怎样的地步,只要陆家大兄在,那人是不可能赢下他的。

只要有阿耶和陆家大兄在,她什么也无须担心。

洛神终于定下了神,那颗原本噗通噗通乱跳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阿菊看了眼窗外日头的高度,安慰道:“那边事情应该也快完了。你且在屋里躺躺吧,不必多想。阿嬷去看下糕点。等长公主回来,便叫你。”

阿菊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唤琼树进来陪着,自己正要出去,恰好听见外头一个侍女道:“长公主回了!”

洛神心口,又噗通一跳。

阿菊却面露喜色,立刻站了起来:“这么快就回了!想必极是顺利。”

不知为何,虽然对阿耶和陆柬之完全地信任,但真听到母亲已经回来的消息,这一刻,她刚刚放松下去的情绪,又突然紧张了起来。

她慢慢地起了身,强行稳着,跟着阿菊朝外走去。

刚到后堂,看见母亲快步入内,一脚跨入门槛,带得鬓边一枝步摇瑟瑟乱颤。

洛神一眼就看到母亲面上的怒容。

她的心口咯噔一跳,脚步立刻就迈不动了,停在那里。

“收拾东西,带阿弥一道回白鹭洲——”

萧永嘉喊了一声,忽然看见对面的洛神,立刻闭上了嘴,看向阿菊。

阿菊早也看了出来,萧永嘉的情绪不对,面上原本带着的笑容消失,回头看了眼立在那里的洛神,快步上前低声问:“长公主,比试如何了?”

萧永嘉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阿菊心知不妙,恐怕事情有变。立刻回头喊琼树:”先陪小娘子回房!”

琼树急忙上来:“小娘子——”

洛神拂开侍女的手,朝着萧永嘉走了过去,终于停在了她的面前。

“阿娘,结果如何了?”

她凝视着萧永嘉,慢慢地问。

萧永嘉没有回答她。

洛神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去。

“陆大兄……他可是输了?”

洛神的声音,自己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了颤。

其实看到母亲面带怒色地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只是心里终究不甘,更不愿相信这个结果,这才非要亲耳听到答案不可。

“阿弥,听话,回房去,叫你阿娘先歇一歇……”

阿菊慌忙来劝。

“阿弥不必怕!有阿娘在,绝不会叫你嫁给一个寒门武夫!”

萧永嘉迈步上前,用力抓住女儿变得冰凉的小手,咬着牙,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了这句话。

洛神那双柔软的手,被她指上戴着的几枚坚硬戒指硌得隐隐发痛。

他望着乌骓,眼底流露出一缕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抬手,温柔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那个名叫刘勇的小兵,正朝着小河的方向跑了过来。

“李将军!”

刘勇唤他。——因前几日他晋了中郎将,故这小兵改口这么称呼他了。

李穆直起了身体,转头望着正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刘勇。

刘勇是个从北方流亡而来的孤儿,为混饭吃,做了兵卒。几年前一场战后,清理战场之时,被当时还只是个百人长的李穆从死人堆里给拣了回来。活下来后,就一直跟着他。

“李将军!有人要见你!”

刘勇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他人如猴精,力气大,天生长了两只飞毛腿——就是靠着这俩腿,才多次得以在乱战里活命。此刻却罕见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那个人!陆家的大公子!“

刘勇终于跑到了李穆的近前,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手指着后头,不住地比划着。

李穆转头,看了过去。

迎着夕阳,一个颀长的青年男子正朝着这边的方向大步地走来。夕阳的余晖,将他全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野地里的野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的神色肃穆,径直而来,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李虎贲,某陆柬之,冒昧来此,乃是有话,可否请教李虎贲一二?”

他的双眸笔直地望着李穆,语气平静,但眸底深处,却藏着一种被压制的,深刻无比的隐隐愤怒。

虽然他并无过多的表情,但这一点,连刘勇似乎也觉察到了。

他不安地瞟了自己上司一眼,一边回头不住地望着,一边慢慢地退远了些。

李穆放下了手中的鬃刷,洗了洗手,起身注视着他,笑了笑:“不敢当。陆公子有话,请讲。”

“李虎贲,你为何,定要求娶相公之女?”

陆柬之开口问道。

“你因了军功,如今声名大作,本正可趁此良机,结好于各方,往后如鱼得水,前程不可限量,你却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宁背上一个挟恩求报、趋炎附势之名,也不惜同时开罪高氏与我陆家?”

“你以为你的上司许司徒,他是真心助你?不过是利用你为棋子,辱我陆氏与高氏,离间两家,他从中坐收渔利罢了!”

他微微地顿了一顿。

“你若开罪了高、陆两家,你以为许司徒能庇佑你一辈子?何况,非我于背后对人有所非议。你同时开罪高、陆两家,往后只能仰承许氏鼻息。以许司徒之胸襟,非容人之人。他既以你为棋子,日后用,或是弃,全在于他的一念。我瞧你也是个英雄人物,难道你果真愿意自绝后路?”

李穆一笑:“承蒙陆公子瞧得起我。不知公子此行,意欲为何?”

“我听闻,因你执意求娶高氏之女,高相公迫于无奈,将于重阳日试你。”

“你要怎样,才愿收回此念,勿因此事,再为难于高家?”

沉默了片刻,陆柬之盯着李穆,问。

远山山头的那一抹血色残阳,突然地彻底沉沦下去。天空顿时变成了灰蒙的颜色。旷野里的光线,随之也骤然暗了下去。

远处,归巢老鸦唳声大噪。

晚风疾作,卷的两人衣角翻涌。

李穆的面容,随着光线的消息,仿佛也随之,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这让他的神色,看起来骤然多了几分冷漠。

“我与高氏之女,不敢说情投意合,但也多年相识,彼此知心知意。在我眼中,早将她视为未过门的妻子。方才我问你,为何定要求娶于她,你不应。我若所料没错,要么为利,要么为情。倘若为利,如我方才所言,结好于各家,再有你对高氏的恩情,你日后所能得的利益,远胜你今日能够想象,更不用说你同时开罪高、陆两家后,可能面临的境况!”

“李虎贲,疾风知劲草,却也能摧大木。非我恐吓于你,即便你真的如愿做成高相公的女婿,却见恶于高家,强求而来的姻缘,于你日后到底是福是祸,不用我说,你若是个聪明人,当也能够想到。”

“倘若,你是出于一片倾慕之心,这才执意与我相争……”

他看了一眼李穆,加重了语气。

“则我盼你,更要慎重考虑。我陆柬之交人,不重门第,只看人品。但士庶有别,有如天隔,亦是无力打破之现状,你我深陷其中,无人能够得以超脱。至于婚姻,更是如此。非我轻视于你,但你若是真的出于一片倾慕之心,则你更应当为她多几分考虑。她与你素昧平生,更谈不上半分的互通,你可曾想过,她得知此事,会如何做想?更不用说,倘若她当真被迫嫁了你,日后可能面临的种种不便……”

陆柬之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不便也就罢了!于她,倘若嫁入庶族,在旁人眼中,便是极大的羞辱。李虎贲,你纵然出于一片倾慕之心,然,欲置她于何地?叫她余下后半辈子,如何还能如从前那般,与旧日亲友坦然往来?”

“李虎贲,你莫怪我直言至此地步。但无论于情,还是于理,我之所言,到底是否在理,你应当有所判断。”

“她不谙世事,心性纯善。我无法想象,倘若她日后面临如此境地,将如何自处?”

“我恳切望你,成全于她,亦是如同成全于你自己。”

陆柬之说完,竟向李穆一躬到底,随即直起身,紧紧地盯着李穆。

他说话的时候,李穆始终一言不发。

天色在迅速地变暗,野风也愈发得劲急。

他的眼眸,仿佛染上了一缕这落日沉沦后的天地间的阴沉之色,面上的神色,却显得越发平静。

“不敢受陆公子如此之大礼。陆公子所言,也是字字在理。但陆公子有所不知,在我李穆眼中,没有所谓‘成全’二字。我成全人,何人成全我?”

“高氏洛神,我既开口求娶,便不会半途作罢。福祸成败,天知,地知,而你我皆不知。重阳日,见分晓便是。”

他还了一礼,转身,继续替那乌骓刷洗着鬃毛。

陆柬之望着他,眉头紧皱,忽转身离去,背影迅速地消失在了雾霭般浓重的黄昏暮色里。

“李将军,他方才寻你,是要做什么?”

“莫非是为高相公之女而来?

一直在不远处窥视着的刘勇飞快地跑了过来,好奇地发问。

军中已是人人都知,再过两天,到了重阳那日,高相公将会考校求娶其女的李穆。

人人为之期待,这几日,一直有所议论。

李穆刷完了最后一片马身,起身,将马缰丢给刘勇,笑了一笑:“天黑了,回吧。”

……

到了重阳的前一日,不止是还暂驻于城外的军营,几乎整个建康城的民众,都在近乎打了鸡血般地传着一个消息。

陆氏大郎陆柬之,主动要求于重阳那日,与李穆一道竞考于高相公。

胜者,为高家之婿。

而高相公考校二人的地点,就设在城北的覆舟山上。到时不禁民众观看,也算是一场公开择婿的考校之争了。

一个是士族后起一代中的杰出子弟,不但文采风流,而且战功卓著,可谓是文武全才,命世之英。

一个是出身庶族,在江北大战中一举成名的年轻军官,被万千军中士卒所敬服拥戴,最近风头最劲的一个人物。

长久以来,士庶对抗而积聚出来的所有情绪,仿佛因为这一事件,彻底地燃爆了。

天公作美,重阳那日,秋高气爽。天还未亮,覆舟山的山脚,便陆续赶来前来观战的民众,人渐渐地多了,便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谁能胜出,有人更是趁机设下赌局,买中哪方获胜,便可照单赢钱。参与者众多。

天渐渐地亮了,不到巳时,平日冷冷清清的覆舟山下,已被观战之人挤得水泄不通,人人翘首,等待着高相公考校择婿那一刻的到来。

巳时,伴着一阵威严的开道之声,当今兴平帝也出宫,乘了一顶便舆,在仪仗和侍卫的前后簇拥之下,终于现身了。

民众纷纷跪地迎接。

高峤、陆光以及许泌等人,皆在龙舆之侧步行跟随而来。

为应重阳佳节,今日考校的地点,也设在了北郊有名的登高之处覆舟山。

半山的一座观景台,原本是为城中那些喜好游山玩水的达官贵人于登山小憩之用而建的,今日改成了评判席。地铺毡衣,上设数案。中间一案,为皇帝之席,两侧照了次序,依次是高峤、许泌、陆光等人的坐席。

高峤从现身后,神色便异常凝重。陆光坐在他的近旁,入座后,便盯着对面的许泌,唇边含着一丝冷笑。

许泌却是心情不错,和近旁一个同僚谈笑风生,直到一个侍从俯身到他耳畔,悄声说道:“司徒,山下那些赌局,买陆公子胜者居多。”

许泌面上笑容消失,眺望了一眼山脚下那片密密麻麻的人头,鼻里哼了一声。

巳时两刻,伴着礼官敲奏出的一声钟鸣之音,今日被择为司官的侍中冯卫出列,宣布考校开始,命陆李二人上前,向兴平帝行大礼,得首肯后,请高峤出示所考之题。

丹阳郡城位于皇城建康之南,两地距离不到百里。城池虽小,五脏俱全,作为建康皇城的南拱卫,平日便有士兵驻扎,加上时有来自建康的大人物走动,这里民众的消息,向来要比别地灵通。

这一年的四月初,这日,丹阳郡城城门大开,城门附近热闹得堪比集市。民众早早便挤在城门外两旁的道上,一边翘首张望着南向的远方,一边热烈地议论个不停。

前些时日,消息传来,持续了大半年的临川王叛乱终于被平定了。最后一战,临川王不敌,被迫退守城中,城门被攻破后,临川王骑马逃走,中箭跌落马下,追兵围上,乱刀将他刺死。其余附逆,亦悉数被杀。动荡了大半年的赣水流域,终于得以恢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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