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今日考完,恰好兵部这两天比较闲,陆斩就提前回来了。

他与朱氏住在整个陆府最中央,距离大门也是最近的,萧氏料到丈夫回家会先拜见婆母朱氏,早早领着陆明玉姐弟俩来这边等。婆媳俩说话,崇哥儿、恒哥儿活泼好动,嚷嚷着要去院子里玩,朱氏舍不得拘着孩子们,叫女儿陆筠领包括陆明玉在内的三个“孩子”去玩。

“姐姐,要祖父!”恒哥儿很熟悉祖父祖母的院子,拉着陆明玉往前院使劲儿。别人都怕陆斩,也不知道为什么,恒哥儿就特别亲陆斩。

“我也要祖父!”崇哥儿跟着喊道。当初朱氏、萧氏婆媳俩几乎同时有孕,朱氏年纪大,早产了,因此崇哥儿虽然大侄子一个多月,人却比侄子矮点瘦点,但这只是跟恒哥儿比,与别人家的孩子比,崇哥儿算是个高的了,毕竟吃得好,乳母照顾地也周到。

“崇哥儿叫爹爹。”陆筠蹲下来,头疼地纠正弟弟。叔侄俩不在一起还好,到一块儿了,弟弟喊人就容易被恒哥儿带偏,多丢人啊,当叔叔的没有侄子懂事。

崇哥儿眨眨眼睛,咧嘴笑了,望着姐姐乖乖改口,“找爹爹。”

陆筠奖励地亲了弟弟一口,牵着弟弟站起来,同陆明玉道:“走吧阿暖,咱们去前院。”

陆明玉点点头,牵着恒哥儿跟在姑姑身后,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姑姑身上。姑姑十二岁了,个子较同龄姑娘高挑,穿一身白底绣牡丹的裙子,身段窈窕纤细,隐隐有了大姑娘的绰约风韵,可姑姑单纯善良,远远没有其他京城闺秀的或深或浅的城府。

祖父、祖母都太宠爱姑姑,上辈子相看了不知多少人家,有几个祖母看上了,祖父却不同意,也不知道真的看出了男方的毛病,还是单纯想多留姑姑两年,未料留着留着,留到十六岁,姑姑被皇上看上了。

想到姑姑上辈子的红颜薄命,陆明玉心里难受,默默移开了视线。

日头快要落山了,余晖照红了西边的云霞,灿烂绚丽。陆明玉看着看着,心渐渐开朗起来,父亲承诺过,会提前为姑姑安排亲事,父亲就姑姑一个妹妹,肯定会说到做到,所以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到了前院,刚好撞见提前回家的陆斩。

“祖父!”恒哥儿眼睛发亮,一把挣开姐姐的手,兴奋地朝祖父跑去。

“爹爹!”崇哥儿有样学样,不甘示弱地追赶侄子。

叔侄俩长得都白白胖胖,跑起来像两头壮实的小牛犊,陆斩则似养牛的农户,见家里牛娃养的这么好,笑得就特别骄傲,弯腰,将孩子们一起抱了起来,还没说话,两个男娃的小嘴儿就凑过来了,一边亲一口。

陆斩这辈子第一次立下战功,都没有此时高兴。

“崇哥儿、恒哥儿想我了?”陆斩慈爱地问,自打两个小家伙出生,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多了,当然只限于在孩子们面前,换成陆嵘兄弟几个在场,陆斩顶多抱抱幺子幺孙,绝不会笑得这么随心所欲。

崇哥儿乖乖点头。

恒哥儿却看向祖父身后,“爹爹呢?”不是说爹爹要回来了吗?他都好几天没看到爹爹了。

陆斩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明都是来接老三的,儿子傻,孙子执着,陆斩却两个都喜欢,笑着对恒哥儿解释道:“快了,恒哥儿别急,走,先去祖父屋里玩。”说着话,来到了陆明玉姑侄俩身边,笑容和蔼地示意两个小姑娘一起去。

爷孙几个坐了会儿,管事报三爷回来了,陆明玉激动地最先起身,碍于祖父在场才没有急冲冲跑出去,恒哥儿可不管,撒腿就往外跑,等陆明玉、陆筠两个闺秀笑盈盈跨出门,陆嵘已经把恒哥儿高高抱起来了,倒是崇哥儿,跟住得较远的三哥不是那么亲,笑嘻嘻牵着陆斩的手,没有凑过去。

就算是一母同胞,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也需要日积月累的培养,崇哥儿出生时陆嵘有妻子儿女,还有准备科举,没有那么多精力分给弟弟,可以说他同样喜欢弟弟妹妹,但论感情,肯定会与妹妹陆筠更亲。

看到幼弟站在父亲旁边没有过来的意思,陆嵘无奈又遗憾。

“爹爹,你臭!”

恒哥儿亲完爹爹,终于闻到一股怪味儿,娇生惯养的小家伙,对异味儿可敏感了。

陆嵘失笑,将嫌弃他的儿子放了下去,看着女儿解释道:“好几天没沐浴了,都是汗味儿。”

陆明玉没笑,看着瘦了一圈的父亲,心疼极了,懂事问:“爹爹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换身衣服就好了。”陆嵘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欣慰地摸摸女儿脑顶,目光却落在了妹妹陆筠身上,想到考场偶遇,情不自禁又笑了出来。

陆斩咳了咳,对儿子道:“先去看看你娘。”至于儿子考得如何,直接等发榜吧,现在问只会给儿子增加压力。

陆嵘点点头,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后院,陆斩负手而立,想了想,没有跟上去。

因为带着一身异味儿,陆嵘陪母亲简单聊聊就提出告辞,与妻子儿女回了三房,回来后先去沐浴,恒哥儿想爹爹,非要跟爹爹一块儿洗。陆明玉安心地陪母亲说话,等那对儿父子俩洗完出来,天都黑了。

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吃了晚饭。

“爹爹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看您。”陆明玉乖巧地道。

陆嵘想女儿,抱起儿子,亲自将女儿送回梅苑,重新前院,萧氏屋里的丫鬟已经将床都铺好了,识趣地在外面站着。陆嵘最想的当然是小别的妻子,但恒哥儿缠他,陆嵘只好耐着性子哄儿子睡觉,直到儿子睡着,才交给乳母抱走。

屋里总算只剩夫妻俩了。

“今年都考了什么?有把握吗?”萧氏跪坐在床边,一边掩帐子一边细声问丈夫,别人不好意思问的,她与陆嵘那么亲,不用避讳什么,再说萧氏对自己的丈夫很有信心。

但陆嵘不想聊试题,虎视眈眈跪立在妻子身后,眸光似火。眼看妻子细细致致地掩好一整条纱帐边,没等人转过来,陆嵘就急不可耐地抱住妻子,沙.哑低语,“纤纤,半个月了……”他进了考场妻子月事才结束,前前后后加起来,真有半个月了。

萧氏面飞红霞,修长的脖颈都透着动人的粉色,小声嗔他,“急什么急?”

心里却忍不住再次回忆了一番丈夫眼疾痊愈前后的差别。双眼失明的丈夫,对她很是客气,萧氏便以为陆嵘不太热衷周公之礼,直到丈夫能看见了,接人待物越来越从容自信,萧氏才心情复杂地发现,丈夫晚上也越来越,不矜持了。

至于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萧氏不想做评判。

一个时辰后,萧氏如被人抽走了所有筋骨,软绵绵地伏于陆嵘身上,双颊红润,美眸盈盈。

陆嵘刚从考场出来,又殷勤劳作了一番,按理说他该困倦的,可抱着娇滴滴的妻子,陆嵘只觉得神清气爽,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稍作休息,陆嵘卷着妻子发梢把玩,轻声问:“猜猜我在考场遇见了谁?”

萧氏明白丈夫遇到事了,好奇问:“谁?”

陆嵘笑,“姚寄庭,帝师姚老先生的次孙。”

萧氏听说过姚家,乃是京城曾经最有名望的书香世家,只是随着姚老先生的离世,姚家似乎渐渐败落了下来,或许宅邸依然气派,家财依然不愁,但姚家的子孙……萧氏记得好像听人说过,姚家大郎痴迷医术欲开医馆,姚老太太屡教不改,又受不了长孙在她眼皮子底下“自甘堕落”,索性将长孙打发出去,叫他去外地开。

“他怎么了?”萧氏继续问。

陆嵘简单叙述了白日之事,末了赞道:“姚寄庭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却沉着冷静,既有仁义之心,又能辨别忠奸,纤纤你说,把阿筠嫁给他如何?”妹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出落地越来越水灵,特别是妹妹身上的单纯灵动,在京城一众贵女中分外引人瞩目,虽然上辈子妹妹十六岁才被皇上看中,但如今很多事情都变了,陆嵘便打算早点给妹妹定个人家,早日安心。皇宫,那是最不适合妹妹的地方。

萧氏皱皱眉,穿好中衣,坐起来与丈夫说话,“高嫁女,低娶媳,姚家,是不是有点委屈阿筠?”别说她还没见过姚寄庭,不知道姚寄庭到底怎么样,便是她与婆母也同意了,提到公爹面前,公爹能答应吗?小姑子可是公爹唯一的掌上明珠。

陆嵘自有考虑,“高门大户之家人口众多,妯娌姑婶,我怕阿筠应付不过来。姚家大郎搬走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姚家只有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太……”

说句难听的,姚老太太就算不好相处,年纪大了,用不了几年就没了,妹妹嫁过去,很快就会成为名符其实的当家主母,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而且陆嵘了解妹妹的性子,有点自卑,真嫁到太有名望的人家,各种规矩压下来,妹妹过得反而不自在。

萧氏赞同这点,但她还是劝道:“等等吧,看看他能不能考上进士,若是考上了,这样的年纪,也算难得了,那时候再知会父亲,父亲同意的可能更大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嵘笑着道,想起姚寄庭的翩翩风采,陆嵘忽然有点担心,“可他真考上了,会不会被别人看中?”十八岁的进士,前途不可限量,姚寄庭又是名门出身,与皇上也攀得上关系。越想越担心看上的妹婿被人抢走,陆嵘犹豫道:“要不我先叫他出来,给他透个底?”

丈夫患得患失的,怎么看怎么傻,萧氏好笑地戳他胸口,瞪着他道:“我看出来了,这个姚寄庭肯定如你所说那般出彩,但你别忘了,咱们阿筠温柔貌美,还是尚书大人的唯一爱女,就算有人抢,你还怕阿筠比不上别的闺秀吗?”

关系到亲妹妹的终身大事,陆嵘这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经妻子提醒,他便转过弯了,看着对面妩媚娇俏的妻子,陆嵘胸口大石落下,再次将妻子拉到怀里,温柔逗.弄,“还是纤纤想得透彻,为夫差点糊涂了……”

萧氏不上当,抓住他手,正色道:“睡吧,你累了好几天了,别贪心。”

陆嵘感受一下身体的状态,无奈认了。

~

一个月后,朝廷发布杏榜,陆嵘高居贡士首位,乃本届会元,姚寄庭同样榜上有名,而且名列前茅。亲朋好友相继来陆家贺喜,陆斩为了让儿子静心准备殿试,谢绝了所有客人,扬言殿试后再请大家吃席热闹,豪气冲天,仿佛笃定他儿子能进一甲前三似的。

杏榜发布不久,皇上于宫里殿试,一轮考核后,钦点陆嵘为状元,姚寄庭为探花。

陆嵘其实多少料到这个状元封号了,他更惊喜姚寄庭在御前的表现,到了这时候,陆嵘已经把姚寄庭当准妹婿看了,一心盼着回家向父亲请示,谁料殿试结束,皇上却单独留下了他,“陆嵘你等等,朕有话问你。”

望着龙椅上一身明黄黄袍的前妹婿,陆嵘暗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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