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咸鱼第三十一式
朱瓴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特殊材质加厚的武将袍子, 咕哝了一声,无话可说,去院子外头跪着了。
司云靖反手关了铜门, 砰的一声响,把朱瓴沮丧跪在院子里的背影隔在了外头。
屋里没有了旁人,他眉宇间的阴霾再不遮掩, 阴沉的气场瞬间笼罩了全身。
坐在水池边的池萦之没了朱大将军的热闹可看,失望地收回视线,渐渐感觉屋子里气氛不太对。
她本能地坐得笔直,低头敛目,做一只乖巧的鹌鹑。
肩头忽然一暖, 多了件厚重的披风。
她吃惊地伸手摸了一下, 居然是挺眼熟的银狐裘。
这不是太子爷身上披着进来的那件吗?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面前闪过一道阴影, 司云靖把狐裘解下披在池萦之肩膀上,随即在她对面同样盘膝坐下了,居然是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姿势来。
池萦之倒吸一口冷气,反射性地坐得笔直, 手放在膝盖上。
“你曲师父飞箭传的消息, 引我来此地。”司云靖开口道。
池萦之注意到他没有用惯常的‘孤’的称谓,而是自称了我。
她认真地点头,聚精会神听他下面说什么。
司云靖似乎在准备着措辞, 手指轻轻地在膝头敲了几下,放缓了语气,第二句道,
“朱瓴劫持你之事, 事先我并不知情。”
池萦之没被朱瓴吓到, 却被太子爷突然和蔼可亲的态度吓得不轻。
“臣知道……知道的。殿下有话直说, 臣无所不言。”
司云靖保持着罕见的和颜悦色的态度,跟她解释了第三句,
“朱瓴好战,向来对各地藩王有偏见。他今日劫持你过来,无论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都非我授意。萦之,希望你明白。”
听到那句语气极温煦的‘萦之’,池萦之被口水呛住了,连连咳嗽不止。
“我知道……我都明白。“她捂着嘴艰难地说,”殿下像平常那样说话就好,不必勉强……”
司云靖:“……”怎么回事。旁人遇到自己难得的好脸色个个诚惶诚恐,池家小子怎么每次都是这反应。
他追问了一句:“是真的想明白了?不是表面无事,心中暗自生了怨怼之心?”
“是真明白。”池萦之想得很清楚,“今天朱瓴肯定不是殿下授意的。大老远的把我扛出来,叫我下池子搓澡?殿下你平日做事不是这路子啊。”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司云靖哑然了片刻。
“朱瓴大张旗鼓把你从守心斋虏过来,却只是叫你——下池子搓澡?没有打骂你?没有用私刑?”
“下池子泡了点水,受了些恐吓,但没挨打,没用私刑。”池萦之解释道。
司云靖周身的阴霾散去了些,抬手按了按眉心,“一个个没一天省心的。”
视线转了过来,刚要继续说话,他突然注意到对面手腕上阴魂不散的金铃铛镯子,才按过的眉心顿时剧烈一跳。
池萦之也吓了一跳,没等他说话,急忙举起手腕,抢先甩锅,“朱瓴套我手上的!捏扁了,摘不下来!”
司云靖用手指拨了拨捏扁的金镯子,果然卡在手腕上纹丝不动。
他端详了一会儿,两只手从左右两边同时施力,把压扁的金手钏一点一点往外拉伸,一边拉伸一边试着转动,折腾了半晌,终于把手钏褪了下来。
被遮掩的手腕指印也露了出来。
“姓朱的混蛋捏的。”池萦之指着几处指印抱怨, “拿手钏挡着,不让进来的人瞧见。”
司云靖查看了片刻,一言不发,放下她的手。
朱瓴的毛病越来越大了。——宫里不能放着了。
浸湿了温热池水的外袍渐渐转冷,池萦之原本还不觉得,直到厚狐裘披到了身上,冷热一对比,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司云靖注意到了她裹紧的外袍,却想到了另一件事,“除了手腕,你身上其他地方,肩背、脊椎、后腰,有没有摔伤扭伤的地方?把袍子脱了,让我看看。”
池萦之:“……”
做事处处出人意料的太子爷啊,宁的大招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她抬起头,半透明面板再度跳了出来,占据了小半个视野。
黑色大字振奋地跳动着。
【池萦之:“确实并无其他伤处,不脱!”】
【太子:“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两人拉拉扯扯之间,池萦之的外袍被扯开,身穿单衣落入了水池中。】
池萦之:“……”所以【身穿单衣】到底藏了什么梗?
她闪电般地把裹紧的外袍又裹牢了一圈。
“确实并无其他伤处,不脱!”
司云靖投过来嘲讽的一瞥。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反正宫里传遍了**,我的名声都快被你毁完了。”
池萦之被太子爷的神台词噎住了,勉强找了个借口。“不能、不能在殿下面前失礼。”
“守心斋里读了几日书,确实长进了。“司云靖淡淡道, “赐你无罪,脱衣吧。”
池萦之“……”妈的。
再继续下去,是不是就要开始拉拉扯扯,单衣入水了?
她绞尽脑汁地拒绝,“臣真的不能脱,臣脱了外袍就、就冒犯殿下了。”
司云靖一挑眉。“为何?”
池萦之骑虎难下,咬着牙道,“因为……因为……从初次入宫赴宴,宫墙下邂逅那时起,臣、臣就是喜欢殿下的。如果在殿下的面前脱衣,臣……臣怕忍不住自己,会扑上去冒犯殿下!!”
司云靖:“……”
向来阴晴难测的太子爷的脸上,难得显出了震惊震撼的复杂表情。
司云靖闪电般站起身,倒退了一步。
所幸他遇事极多,迅速拢住了心神,站在水池两步远的地方,震撼神色渐渐淡去。
眸光晦暗,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守心斋里安分守己过了那么多天日子,原以为你修身养性了,没想到……”
他冷笑一声,抬手把金铃铛砸在地上,叮的一声脆响。
司云靖危险地沉下了嗓音,“不管你过去在陇西郡怎么荒唐,如今既然在京城内,孤的眼皮子底下,总要把走歪的路子扳回来。”
声音顿了顿,又冷声警告,“不许打孤的主意!”
池萦之:“……”
得了,‘我’的自称又变回了‘孤’了。
司云靖转身欲走,瞄了一眼她的湿袍子,拉开了铜门,吩咐门外亲随送一套干净袍子进来,又把门关上了。
湿衣贴身时盯着看是极失礼的举动,司云靖只略扫了一眼,本来视线已经转了开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转回来,往她腰下某部位盯着看了片刻。
“说起来,你过了年就十七了吧,”
不再刻意展示储君雅量的太子爷用满满的嘲讽语气说,“口口声声对孤有非分之心。看起来那里不像是长大了……真的能用?”
池萦之:!!!
妈呀,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就在这电光刹那间,她突然明白【单衣落水】的幺蛾子出在哪里了。
身上少了个零件,平时衣衫宽松不觉得怎样,现在湿袍子紧贴在身上就……
司云靖眼睛毒,脑子转得又快,自己穿着外袍他还不觉得怎么着,如果自己真的只穿一件单衣落水,被他留意到身上少的那个零件,只会有一个可能—
当场掉马……
正好有内侍送干净衣袍进来了,从头到脚,整整齐齐的一套,放在红漆大托盘里。
池萦之深吸口气,稳住剧烈跳动的心跳,一言不发地越过司云靖面前,去门边端了托盘就走,转过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司云靖倒是没多想,开门当先出去了。
池萦之换好了衣裳拉开铜门,原以为只剩自己一个,没想到院子里还是站了满满当当的人。
冬天天黑得早,还差一刻钟到申时正,日头已经西斜得厉害。
司云靖背着手站在门外,薄唇紧抿,面无表情,远眺着天边斜阳的侧脸如雕刻般分明,显出几分传说中的酷厉神色。
池萦之一颗小心脏剧烈一跳,心虚地想,该不会是听了自己刚才瞎诌的那些话,把人给气坏了,在门口等着自己出来算账吧……
司云靖见她出来,转身便走。走了几步不见人跟上,停下脚步,不悦道,
“大白天的发什么呆。跟上!”
他停下来,四周跟随的禁卫一起跟着停下了脚步等候。
池萦之这才意识到,原来太子爷或许是要护送自己回去守心斋。
她急忙跟了上去。
朱红宫墙下,斜阳拉出两道长长的人影。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两步距离,沿着宫道缓步而行。
两侧高墙压迫之下,沉默的空气更显得压抑。
池萦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位今天为了她费了不少精力,来回折腾了整个时辰,自己连声谢都没说,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前方两步的人却先开口了。
司云靖不回头地抛下一句话,“说说看,你喜欢孤什么。”
前后贴身护送的亲信东宫禁卫肉眼可见地趔趄了一下,默默前后走开了几步,给中间的两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池萦之:“……”
当着亲信近卫的面,跟她这个‘少年世子’谈起劲爆话题。太子爷是真的认为他名声毁完了,彻底放飞了是吧……
突然有点心虚,感觉有点同情这位是怎么回事?
她往前快走了几步,跟随在身后。
察觉到身后的人跟过来,司云靖依旧不回头,缓步前行,平稳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池小世子的喜欢,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临水殿中当面的那三个字,孤至今记忆犹新;没料想短短一两个时辰后,宫墙下不期而遇,池小世子居然就喜欢上了,主动投怀送抱。孤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池小世子的喜欢,从何而来?”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相貌?身份?权势?呵,总不会是孤的刻薄性子吧。”
池萦之默默地想,宁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想归想,实话是不可能说的。
她只好含糊而暧昧地回答道,“临水殿中,碍于身份之别,始终不敢正眼看殿下,臣逾越的那三个字……纯粹是旧日印象。直到宫墙下邂逅,殿下于前方走过,暮色斜阳之中,一眼万年。正所谓……那个……”
她快掰不下去了,绞尽脑汁地掉书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司云靖在前方听了,毫无反应,安静地继续往前走了七八丈,这才回了一句,“所谓一眼万年,哼,还是皮囊相貌。”
两人又走了几步,她听到前头自语道:“罢了,还算实诚。总好过看上了身份权势还掩饰的那些货色。”
池萦之打死也不敢接话了。
温池宫室果然在正阳宫最偏僻的角落,两个人默默无语地继续走了差不多两刻钟,才走到东南角的守心斋。
把守的禁卫推开守心斋大门,恭迎太子进去。
司云靖带着池萦之走进了院子,禁卫停留在门外,关上了院门。
吱呀关门声中,司云靖停下了脚步,回身打量了身后之人一眼。
池萦之被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慌。“感谢殿下护送。那臣就……过去了?”
站在对面的司云靖没回答。
他打量了池萦之片刻,突兀地一伸手,捏着她下巴往上一抬。
池萦之站在门边,背后靠着紧闭的两扇木门,躲都没地方躲,下巴被骤然抬起,精致的面容五官,连带着略显得惊愕的神情都显露了出来。
“若单是论相貌,你倒也长了一副孤喜欢的模样。——可惜了。”
司云靖放开她的下巴,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目光转往池萦之厚重衣袍遮掩的腰下部位转了一圈,凉凉地道,
“谁让你生为男子之身,长了那个物件呢。皮囊长得再好,孤也瞧不上。把你的‘一眼万年’收回去哄骗小姑娘,对孤趁早死了心吧。”
第二天中午,恢复了平静日常的守心斋内。
池萦之对着满满一桌子的鹿茸鹿血羹,虎鞭汤,蛇胆酒……犯了愁。
高内侍找来了沈梅廷,当面传达太子爷口谕:
“今天池小世子一桌子补血壮阳的药膳,梅廷盯着他全部吃完。”
说到这里,高内侍尴尬地顿了顿,继续传达口谕,
“传东宫原话……十六岁了还这么小,不多滋补些,只怕以后不行。”
这一句仿佛是惊雷一般,原地装死的沈梅廷和楼思危都被震活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么小’?“不行”?
四道震惊的视线齐齐望向池萦之腰下的某个部位。
池萦之:“……” 这人有毒……
下午,池萦之在沈梅廷关切的眼神里勉强吃完了满桌子药膳,过了申时准点出宫。
和楼思危回家的路上,还连续婉拒了三四次‘我那儿虎鞭鹿鞭鹿血人参都有,给小叔你加餐进补,趁年纪小赶紧补起来‘的好意……
唉,心好累。
回了家,池萦之叫来了阿重,关好了正屋门窗,叹着气和她在纸上写字商量,
“给我准备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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