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里属于读书人的热闹,草棚外车夫也有自己的热闹。

“今日射御考试,大家参加的几乎都骑马了,我家少爷身体不好,一个人坐车。”

一个声音在身旁传来,同时有人噗通一声坐下来。

“哎,小哥,你哪里人啊?怎么做了乞丐?”

黄居当然不理会,脚面上小虫子受惊打着滑跑开了。

“大叔,他是从黄沙道出来的”草棚的伙计端着一碗汤一盘肉走出来,“嗯黄沙道的事说起来就复杂了今天太忙了改日与大叔你说总之大叔你离他远点”将汤肉放下,“你家少爷给你的”说罢忙忙的进去了,草棚里招呼声说笑声更热闹。

齐嗖也不用筷子,用手拿起盘子里大块的肉一撕,久煮浸入的卤汁滴落,香气更浓。

“不是我家少爷穷小气舍不得请大家去城里的大酒楼吃有时候这种乡野小店更有风味。”齐嗖说道,将撕开的一块肉递给黄居,“就比如这熬烂的牛肉你尝尝,好吃得很呢。”

黄居当然不接,将头埋在膝头,肉的确很香香到让他甚至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已经久远的消失的关于吃喝的记忆。

齐嗖没有勉强,也没有不悦说什么,左右两手将肉都塞进嘴里大嚼,从黄居身边探身看向草棚里,草棚里一群人不分年纪都正端起大碗举杯共饮。

“读书人也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呢。”他说道,又低头端起面前的茶汤,叹口气,“我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很奇怪,赶车的时候不让我喝酒,说什么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怪怪的话,这茶汤配肉滋味就差了。”说罢一口饮尽,恍若饮酒,咂咂嘴畅想。

“其实你年纪不小了随便做些什么就能养活自己。”

“你想做什么?”

齐嗖坐在黄居身边一边吃肉喝汤一边说话,黄居始终一言不发,齐嗖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说的热闹。

大路上考生们不断的经过,看到草棚这里有含笑看一眼过去的,也有下来进去喝完酒说笑两句的,日光渐渐倾斜

“看看我家少爷的人缘多好解元公呢读书就是好啊。”齐嗖坐在地上看着草棚里感叹,又看黄居,“小伙子,你要不要读书?”

黄居没有理会。

大路上有哒哒的脚步声,伴着女声欢喜。

“居哥哥。”

齐嗖就看到石头一样的黄居动了抬起头,他也跟着看过去,大路上站着一个小女孩子,身形瘦小像是只有六七岁,穿着绿衫小黄裙,前发齐眉扎着小辫子,其上缠绕着五色丝线正是如今小童们常见的打扮。

年纪小,形容算不上多好看,但干干净净几分可爱。

谁家的孩子?

黄居似乎也没认出来,看着跑来的小女孩子没说话。

小女孩子在他面前站定,笑嘻嘻的伸展手转个圈。

“哥哥,你看,我的衣服好看吧。”她道,又抓过小辫子给黄居看,“看,好多彩绳那个婆婆可会梳辫子了我的头发被剪去了好多,她还能给我扎起来”看着黄居笑的眼睛眯起来,“婆婆说了等再长些能给我梳更好的。”

黄居看着她嗯了声。

小容看了眼齐嗖,齐嗖对她笑了笑,端起茶汤哧溜喝了口,往一旁挪了挪,小容便在黄居身前蹲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纸包。

“哥,你饿了吧?好几天没吃什么了我给你带了吃的。”

打开来举到黄居面前,齐嗖探头看道:“鸡蛋饼,藕丝糖,桂花香糕都是好东西啊。”

小容对他嘻嘻一笑,不答话不驱赶更不说请他尝尝。

黄居伸手接过低着头慢慢的吃,小容蹲在他面前拄着下巴一面看一面讲进了城都做了些什么。

“找了好些铁匠,铁匠说只要娘娘和官府同意了就很容易就卸下来一点都不疼”

“然后洗了澡洗了头换了新衣裳还有大夫来给擦了药又让吃了药”

“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有几个伯伯婆婆”

说着又向黄居面前挪了挪,压低声音。

“而且不限制出入”看向黄居眼睛亮亮,“我以为会被关起来,其实不是的,婆婆说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出去的时候说一声记得回家来就好哥,所以你也去那里吧,随时都能出来等那个人,一点也不耽搁。”

黄居低着头吃完了两张鸡蛋饼,又捏起藕丝糖在手里慢慢的看陌生又有些熟悉,他伸出舌头小心的舔了舔甜啊。

“不。”他摇头说道。

小容无奈,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还有,我问了,这个慈幼局官府特意收留我们的地方叫这个可以读书,可以学技艺,大家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用花钱”

她伸手拽了拽黄居的衣袖。

“哥,可以读书呢,可以学好多东西,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做自己想做的事,学到自己的本事,过好日子比学什么杀人不好的多?这才是他们最好的机会最好的出路,要抓住的是这个呀。

齐嗖眼睛也一亮:“啊读书好啊,像我家少爷那样,考科举中状元,真是风光无限”又咂咂嘴,“读书读不好的话,学御车也好啊,像我这样做个车夫,吃喝也是不愁”

话音落一旁脚步声以及说话声传来。

“齐伯。”

薛青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壶酒,齐嗖和小容都看过去,只有黄居低着头慢慢的舔着藕丝糖看都不看一眼。

“少爷。”齐嗖站起来道。

薛青将酒递给他:“你先回去吧,我和同学们吃完了直接去见青霞先生。”

齐嗖应声是接过酒乐颠颠的走开了,薛青看向小容和黄居,小容也正好奇的看着她。

“读书是很好的,适才听别的考生们说,君子试在黄沙道大获成功,官府会成立君子学堂。”薛青和气说道,“你们都可以去读书,官府不会收你们的钱,你们这些人也都是良民之身了,将来可以科举。”

小容啊了声高兴道:“真的吗?”

草棚的伙计在后探头:“怎么不是真的!这可是解元公。”

解元公是什么小容不知道,但她知道怎么让人高兴,眨着眼星星亮鸡啄米的点头。

薛青看着她又看看黄居:“你们年纪还小,读书正当时好好读书吧。”说罢转身走开了。

小容捏着小辫子,耸耸肩看黄居。

黄居已经将一块藕丝糖认真的吃完了,又捏起一块桂花香糕,想了想放下来,将纸包合上收起来,竟然是不吃了。

小容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这分明还是不肯走,叹口气:“哥,你怎么就想不开呢?”又拍拍膝头,“你把这个吃了吧,我明日再给你送来。”说罢起身,“我要走了,免得古婆婆着急。”吐吐舌头挤挤眼,“我现在要讨她欢心她欢心了我才能过的好。”

黄居嗯了声,小容也没有什么不舍得蹦蹦跳跳走了,很快消失在夕阳下的城门。

那边薛青等人也走出了草棚,薛青看了眼还蹲在原地的黄居。

“薛青,走了。”柳春阳在一旁喊道。

薛青应声收回视线跟上他向城门慢步走去,张双桐等人则马,一众人说笑着乱乱而去。

黄居低着头听着身边嘈杂马蹄脚步,看着青衫衣角翻动而过,嘈杂远去,暮色笼罩。

霞光中,黄沙道旧地一处凹陷四周围满了黑甲卫,哗啦一声响,位于中间的陷坑跌落,沙石木板乱乱。

一只手从其中抽出一块木板对着霞光转动端详其上破裂的痕迹。

段山道:“好像是被人砍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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