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幺儿
凌晨。
落地窗外织网般的霓虹灯, 卧室里一片漆黑。
从浴室出来后易胭便回卧室,一直在床上坐到现在。
客厅茶几上带回来的外卖早已凉了,易檬没动, 易胭也没吃。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易檬已经不在客厅了, 玄关处男人的鞋印还在,一层薄薄的灰, 完全不明显。
从小时候的毫无防备变成如今的万事戒备,这点异常根本不可能被易胭忽略掉。
更何况易檬的表现与平时不一样, 虽然这次她找的理由没有破绽,易檬的确对虾过敏, 但即使知道过敏原她还是忍不住偷吃。
可一切都抵不过易胭的警觉。
很多年前易檬被映沙手下压制着强迫吸毒的画面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毒品是人类地狱, 易檬曾经因为憎恶毒品逃离她的爱人, 可最后还是被她最厌恶的东西缠身。
后来屡次想戒毒, 却一次次败在毒品的梦魇下,最后被易胭扔进戒毒所。
易檬本身意志力没有多强大,能进戒毒所坚持这么久戒了已是难得。
易檬所遭受的这些都是来源于她的女儿, 因为易胭曾经意图将自己知道的告诉警方,映沙将报复转嫁到易檬身上。
让易胭亲眼看着亲生母亲吸着这个世界上她最憎恶的毒品。
可易檬却从来没怪过易胭, 反倒怪自己没有过大的意志力去对抗毒品的控制。
半个小时后,易胭打开了房门。
客厅灯也早关了,夜色朦胧。
易檬不是晚睡的人, 平常这个点早睡了。
易胭径直来到易檬卧房门前,伸手想压门把, 可房门却意外被易檬锁住了。
如果说前面种种异样都只是易胭猜测,如今易檬锁上房门这个行为彻底让易胭从头到脚凉了大半。
易檬真的很没有心眼,浑然不知自己认为安全的行为实际上已经让易胭怀疑了。
易胭不过几秒便回神恢复了自然,锁门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即使钥匙都已经被易檬拿走。
易胭回自己卧室随手翻出个小夹子,不过三两下便把易檬卧房门撬开。
她悄无声息推门,房里没开灯,昏暗一片,窗外夜色进来,床上没人,被单整洁平坦。
可这时衣柜内却传来很微弱的一声闷哼。
易胭放门把上的手一顿。
推拉式的衣柜门紧闭,夜色下仿佛鬼魅闭上的眼睛。
易胭站在门口许久没动,甚至都忘了动作。
她祈愿那一声只是她幻听,可衣柜仿佛与她作对一般,易檬若有似无的呻.吟再次从衣柜里传出。
不是兴奋到极致的叫唤,更像是痛苦,在辛苦忍耐什么。
易胭瞬间仿佛浑身跌入冷窖。
这个情况易胭再熟悉不过,易檬每次忍耐的时候便是这个声音。
她见过易檬吸毒的样子,也见过她毒瘾发作时忍耐不吸痛苦的模样。
卧房里每一寸空气都是煎熬,易檬喉咙里压抑的痛吟一声声穿过齿间咬紧的布团传来。
每一声闷哼易胭心脏便紧缩一下,易檬毒瘾发作了,她在忍。
且难受期间还不忘瞒着易胭,锁门躲在衣柜里独自受着。
易胭也不知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
直到脚站到快没知觉,衣柜里的人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喉咙里溢出一丝满足的喘息。
餍足的喘息是毒品狂欢的号角。
易胭狠狠闭上了眼睛。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注射器扎进血管里易檬脸上解脱的表情。
这些日子来辛苦的戒毒皆付之东流。
易胭眼角漫出一滴泪,无力、痛苦、怨恨。
衣柜里终于沉寂下来。
慢慢地衣柜门被打开,易檬就穿着单薄白色睡裙,白到苍白的小腿跨出衣柜。
易檬鬓发湿了贴在脸庞,唇色苍白,臂间还扎着注射器。
甫一抬眸,易檬整个人怔住了。
易胭就站在门口那样静静看着她,暗夜掩去了她微红的眼眶。
易檬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第一反应将扎手上的注射器拔下来藏到了身后,欲盖弥彰:“易、易胭。”
易胭只看着她没说话。
易檬慌了手脚,注射器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易胭越是这样沉默,她越是害怕,她试图朝易胭走过去:“易胭,妈妈……”
易胭却忽然开口:“中午你喝虾粥了吗?”
“什、什么?”易檬没想她开口是这句,不知觉停下了脚步。
易胭还是看着她:“回答我。”
喝虾粥过敏是借口,易檬底气不足,但还是说了实话:“没有。”她说着低下了头。
很快她又抬起头,脸上还残留吸毒后的症状:“我没、没想吸。”
她再次朝门口的易胭靠近:“易胭,不是我想吸的。”
易胭仅仅落了一滴泪,她没骂,也没吵,只是问:“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来了?”话说完她才知自己问了多愚蠢的问题,易胭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没再隐瞒易胭:“下午。”
“他们逼你了?”
吸毒后易檬手指有点颤,整个人全身上下一阵颓散气息,身前的手指绞在一起。
被人强迫吸毒无疑是她这辈子最恐惧的经历,她做梦都没想会有第二次,那些人甚至还留下毒品养她,故意把她毁掉。
映沙要找到她们轻而易举,她们想怎么躲都没用。
“你到警察那边揭发她了是不是?”易檬看向易胭,眼睛像蒙了一层雾,“他们告诉我了,他们还说楼下有盯梢的警察,因为你告诉警察映沙可能找我们,可他们还是有能力躲开蹲点的警察。”
易胭身侧手指微不可察一蜷,这是她对易檬最愧疚的地方:“你恨不恨我?”
易檬却是轻摇了下头:“其实我知道的,知道你会站在警方那一边。”
这才是她的女儿易胭。
易胭一怔,往常易檬态度比较消极,因为恐惧被映沙报复一直不同意她报警。
易胭以前不肯告诉苏岸,不肯配合警方的缘由便是这个。
谁都对她们母女的恐惧嗤之以鼻,只有她们两个深受折磨,知道多痛苦。
易檬:“没事的,我不怪你。”
易胭心尖霎时一疼,两次了,两次易檬都没怪她,甚至还试图隐瞒她不让她愧疚。
她鼻头一酸,转身想往外走去。
黑暗中易檬看不清她神情,以为易胭不愿理她了,跑上去拉住易胭。
“幺儿。”
她很少叫易胭小名。
易胭脚步一顿,她听见她的妈妈哭了:“你不要怪妈妈,我刚才的确是忍不住注射了,妈妈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没听见易胭回答,易檬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把我再送戒毒所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
“没有,”易胭终于无力说,“我不配合警方了。”
不配合了。
她自己出事没事,但她身边的人不能出事。
这不就是映沙想看到的结果吗,看她从此懦弱于黑暗,再也不挣扎,成为一个废人。
易胭挣开易檬的手离开了家。
/
苏岸外出办个案子,需要便装跟毒贩打交道。
凌晨整座城市在沉睡,这个时间不安分子也最是动荡。
便装侦查也是一门学问,不仅说话要谨慎,还要装得像。
深夜公路荒无人烟,远处松柏看起来似人高,一排黑影。
苏岸今天难得没穿正装,一件黑夹克,黑色紧身裤,长腿宽肩,俨然衣架子。
但即使没穿正装,身上浑然天成的禁欲也没消失,但至少没那么正经了,带丝懒散。
男人稍弯背脊靠在深蓝色机车上等人。
崔童则是一件休闲卫衣,他们在等一位特勤,这位特勤是线人,会将苏岸这个“买家”介绍给毒贩。
很快一辆摩托车过来,线人到了。
三人先前已经对过剧本,此时在外面也不方面多说。
线人在外面也不方便叫苏队,只是点头:“钟先生。”
苏岸朝他点下头,长腿一跨上车:“地点?”
摩托车引擎声起,线人目视前方,几个字落下:“灰烟酒吧。”
话落线人摩托车冲出去。
苏岸和崔童紧跟其上。
灰烟酒吧灯火流转,音乐震耳,群体纸碎金迷。
苏岸与崔童跟着线人穿过人群,往二楼包厢走。
一个大概一米六几的男人已经在走廊等着他们,估计是来放哨的,要是来人不对劲会立马通知。
线人停在男人面前。
男人视线探究看向苏岸和崔童,问线人:“就他们?”
线人压低声音:“别看他们就两人,有钱着呢。”
说完给彼此介绍:“这位钟先生,这位陈先生。”
男人眼放精光,瞥了眼崔童提的黑包,看着沉甸甸,里面都是红钞票。
然后给苏岸和崔童介绍男人:“这是黑仔。”
“行了行了,别多说了,”那位叫黑仔的男人似乎有点烦躁,“赶紧完事,过来吧。”
男人转身后,苏岸和崔童悄无声息对视了下。
房间在转角,靠近逃生通道,在走廊那头。
壁灯灯光柔和,穿过走廊一半,右手边一间包厢门忽然打开。
走廊没人,这么个动静几人皆是看了过去,特别是一行人都高度警惕。
最临危不乱的当属苏岸,最后一个抬眼看去,眼神平淡。
从包厢出来的易胭对上他目光。
苏岸仿若只是看见陌生人,淡漠移开视线。
饶是崔童也当没看见易胭。
即使喝了酒易胭神智还是很清楚,余光注意到走最前面的男人,她反应过来他们在执行任务。
且她的男人穿了黑夹克。
易胭移开了眼眸,也仿佛不认识苏岸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方才对视不过一秒,苏岸注意到了她微红的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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