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大家都进入帐篷,让叛军在外面守着,确保附近一定范围的视野。然后我低声说:“少校,我想到一个主意。不知你能否同意。”

“说说看。”

“要对付豹子党,其实有一个办法——装死。”

“什么意思?”大家不解地看着我。

“你看,现在丛林中的豹子党成员,可能已经分出人手去跟踪你之前派走的另一支队伍了,但少校你还在这里,所以我相信,我们四周依然潜伏着豹子党成员,之所以这几天他们没再搞鬼,是不愿打草惊蛇,同时也看看我们有何行动。那如何才能让他们现身呢?很简单,让他们以为我们死了。”

“这怎么办得到?”

“听我说,少校。若要让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最好的办法是:我们故意装出矛盾重重,最后人质伺机杀掉你们叛军!”

“你说什么!”巴拉古“腾”地站了起来。

“只是假装,少校,我不是说真的杀掉你们。”

“这办不到!如果你们假戏真做怎么办?”

“少校,茫茫丛林里,我们不会玩这种危险游戏。”

“康的办法行得通,”老汤姆说,“康,不妨说说具体步骤。”

我继续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故意装作不和,最好是公开吵一架——因为豹子党在偷偷看着我们。然后在某天睡觉的时候,在帐篷里设计一场假的枪战。先是我们和你发生枪击,接着你的部下冲进帐篷,枪声继续,最后大家都不要有动静,一直装死。”

“装成同归于尽的样子?豹子党未必相信。”

“总得要试一试,如果我们能沉住气,事情很可能有转机。”

“嗯,康的这个计划其实不错,”弗莱尔说,“至少可以试一试。成功的关键在于我们这几天的‘不和’,如何才能装得真实。”

大家望着巴拉古,等他发话。他陷入了思考。最后他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接下来,我制订了详细的表演计划。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干劲十足。第一个“矛盾”的焦点是:由于找食物的问题,我们和巴拉古发生了公开的口头冲突,接下来,我让伊芙丽装病,而我自己也伪装成虚脱的样子——其实不用伪装,我的头疼一直没好转。这样,我们这些人质就顺理成章地要求巴拉古停止前进,而巴拉古则变得焦躁,屡屡和我们发生冲突。

下面一招是我从祖先身上学来的——苦肉计。让巴拉古再暴怒地毒打某个人,而这个受苦的人到底选谁,是个问题。由于计划是我提出的,所以我建议由我来扮演这个角色。

“康,算了,你一直在头疼,”老汤姆说,“还是我来吧。”

“不,你上了年纪。”

“别争了,”弗莱尔说,“由我来。”

“弗莱尔,你可得考虑清楚……”

“我考虑得很清楚。由我来。”弗莱尔目光冷峻。我感觉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这样做。

最后,就是设计帐篷中的枪战了。为了真实,我们得准备一些血。这不是问题,可以在猎杀动物时,想办法偷偷留下一些。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巴拉古叫来手下,向他们详细讲述了我们的计划——这也是在帐篷中低声交谈的,以免敌人听见。第二天,我们就开始了心照不宣的阶段。一切照计划进行,我们开始在丛林中上演一出戏剧,观众是丛林中某处注视着我们的豹子党成员。

我们兢兢业业地演好每一个细节,全然不顾豹子党可能看不到——豹子党的成员也是要吃喝拉撒的,他们不可能每一秒钟都看着我们。当然他们也可以换班,但如果他们现在只有那么两三个人的话,这种可能性并不太。所以我们的演戏一定要持续相当一段时间,才能保证效果。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我们和巴拉古发生了口角,我和伊芙丽病倒,人质和巴拉古的争论,最后是那场苦肉计。弗莱尔大骂巴拉古,巴拉古将他推倒在地上毒打。我们看到这个叛军头子手里拿着一根树藤,狠狠地抽打着我的上司,弗莱尔号叫不已。不多时,弗莱尔身上已经遍体鳞伤,可是巴拉古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挥动鞭子的手越来越狠。我们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老汤姆示意大家上去拉住巴拉古。

巴拉古停了下来,嘴里喘着粗气。我看见他的眼睛泛红,真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这家伙演得太投入了——也许那一刻,他把弗莱尔当成了豹子党的人。

弗莱尔养伤期间,我们继续演绎着人质同叛军的仇恨。这真是可笑,我想,我们和叛军本就是对立的,现在,却要去故意演一场仇恨的戏给人看。丛林中的一切荒诞都是允许的。

第二天,就是最终的时刻了。

巴拉古走进帐篷,和我们吵了一架,接着,帐篷里发出两声枪响,守在外面的叛军立刻冲了进来,下面是AK47乱射的声音,子弹击穿了帐篷,帐篷上溅满了血迹……

一名叛军“中弹”后,朝后倒出了帐篷,他的半个身子都在帐篷外,身上鲜血淋漓。这一出也是我们加上去的。

丛林里一片死寂,现在,就等这豹子党的人现身了。我们倒在帐篷内的地上,手里都紧握着枪支,一旦豹子党的人进入帐篷,我们就开枪。豹子党纵使有再高的能耐,少了丛林的掩护,他们也敌不过AK47的子弹。

我们几个人躺在帐篷内的地上,只用之前约定的简单手势交流——其实只是指头上的略微动作,这样才能保证不整出动静,从而让敌人相信我们已经死了。

我们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个下午,一点动静也没有。豹子党的人并没有出现。

我斜眼看到巴拉古脸色有些不耐烦,我做了一个耐心等待的手势,让他坚持住,不然,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会白费。

夜幕降临。丛林里死一般沉寂。我们强忍着饥饿,依然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但是枪口随时对准帐篷的每个方向。最难受的是那名有半截身子倒在帐篷外的叛军,他几乎连稍微地变化姿势也不可能。

忽然,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们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接近!我仔细倾听,那不像是人的行动声。

那东西发出了一声叫。我明白过来,是某只动物。我忽然担心起来,如果那动物蹿进帐篷当如何?这样一想,我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想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情况,也是极为危险的情况:要是有危险的动物前来,我们还能继续装死么!

比如,一群以食腐为生的鬣狗冲进帐篷的话……

那一刻我怨恨自己的愚蠢,如果豹子党精通动物习性,他们很可能先引诱一些凶猛动物,到帐篷附近一探究竟。

但我很快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豹子党人手不够,他们不可能短期内找到那些食肉动物。最有利的一点是,当我们深入这片丛林后,大型的动物似乎非常之少。我们几乎没有正面遭遇过肉食类的猛兽。

虽然我不太搞得清这里的生态系统,但这种情况无疑很有利。没遇到猛兽自然少了麻烦。我正思考的时候,那只小动物来到了帐篷边。透过帐篷口的缝隙,我看到了它,我的心猛地又收紧了,那哪里是什么小动物,我看清楚了,分明是一只豺!

这只豺在那名帐篷外的叛军身边嗅了嗅。伸出舌头在地上的血迹上舔了舔,然后站着朝缝隙里张望。我真担心它在那叛军身上一口咬下去。

而那个叛军自始至终一直没动,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精神。

谢天谢地,豺走了——也许它刚刚吃饱。但在夜幕之下,我不敢保证那些血迹还会引来什么东西。我扭了扭头,不远处的伊芙丽在瑟瑟发抖。而芭芭拉则是平静得出奇。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淌,豹子党的成员依然没出现。而我们的意志也在一点点被消耗。饿着肚子躺在潮湿的地上,很容易睡去,但我们都努力保持清醒,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最让我佩服的是帐篷外的那叛军,他演得非常逼真。我记得他刚刚倒出去的时候,还挣扎了片刻,当他“死去”后,就一直没有丝毫动作。

又过去了大概一小时,我偷偷往缝隙处张望,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我看到那名叛军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一开始我以为那是行军蚂蚁,但立刻想到,若是那样的话,我们谁也不能幸免,那么,虫子可能是被血迹招来的,可是,那叛军能忍受得住?

不对!我忽然觉得,那叛军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他似乎真是一具尸体!

这个想法把自己吓坏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巴拉古为了追求真实效果,真的开枪杀了部下。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当我们倒下去后,巴拉古开枪依然是朝着帐篷,并没有对准人。那名叛军应该没有中弹才对!

而他身上的血迹,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血包。那是贝瑞用小动物的膀胱做成的。

在他倒出帐篷外之后,并没有任何其他伤害的情况发生,可是为什么他……

我扭头看了看巴拉古,他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在集中精神,严阵以待。老汤姆,李哲,弗莱尔,贝瑞也是如此。

只有我的位置能很好地看见外面的叛军。所以,其他人并没察觉这一情况。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已经死了。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死亡?或者说,是谁导致了他的死亡?

我感觉身边的氛围立刻变得诡异,但我现在却无法出声,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夜已经深了。

大家的情绪越来越不耐烦。我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如果豹子党始终不出现,难道我们要在这里一直装下去?

可是,我们又怎能知道豹子党的想法!他们就在附近?还是已经走了?是他们看到我们死掉,觉得没有必要上前来一探究竟,还是识破了我们的把戏,正躲在一旁坏笑?看来,我们反而被套住了。

就在大家都急不可耐的时候,附近响起了声音。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们立刻紧张起来。千万别是什么野兽!我心里想。

那声音渐渐接近,是很明显的脚步声。而且,我似乎能分辨出来,那是两只脚交替的声音,因此,如果那不是一只猴子的话,就一定是一个人!

从步伐的节奏来看,那是一个小心翼翼在接近的人——没有哪只猴子能有这种动静。我从缝隙向外看去,心脏开始狂跳不止——我看到的是一张豹子皮,披着豹子皮的是一个人!他正警惕地向这边移动过来。

这么说,他就是豹子党的成员,而且只有一人!

虽然我之前从来未见过豹子党成员,但从老汤姆和巴拉古的描述中,我大概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感觉竟一点不陌生。我立刻用搭在地上的左手竖起一根手指——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以此告诉其他人,有一个豹子党成员在靠近。

巴拉古,老汤姆,贝瑞,弗莱尔都严阵以待。我相信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样——既然只有一个豹子党成员,不如将其活捉。就算他有同伴在附近,而我们手里有枪。

那脚步声已经很近了,豹子党成员忽然停了下来。

他盯着帐篷外的叛军,然后慢慢地弯下了腰,对地上的人仔细查看。我想,如果这名叛军如我预料的,真的已经死了,自然不用担忧计划败露。只是这豹子党成员,始终离那叛军好几步远,似乎不敢上前来。

我知道他担心有诈。如果叛军已经死了,正好可以帮我们骗过敌人。只是有一点我极为不解。如果那名豹子党成员想试验那叛军是死是活,他可以发起攻击,即使不敢靠近,也可以用树枝类的东西来戳尸体,可为什么他那样担忧呢!这和豹子党残酷精明的作风毫不相符。

我看见豹子党成员扭过了身,依然保持着距离,同时围着帐篷开始走动。

我想,索性一鼓作气解决了他。于是我向同伴发出了手势。

一瞬间,我们飞身而起,隔着帐篷,朝豹子党成员的方向扑了过去。

只听见一阵呼喊,以及倒地滚打的声音,几声闷叫后,我还没反应过来,那豹子党成员已经被巴拉古和几名叛军制服了!想不到如此顺利!我感叹之余,也高度注意着丛林,预防别的敌人冲出来。

豹子党成员被捆了起来。现在我们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是一个披着豹子皮的普通黑人。我们将那身行头脱了下来,老汤姆拿起豹子爪:“看看,就是这玩意儿,这是他们致命的武器。他们用死掉的动物的爪子,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

巴拉古哈哈大笑:“行了,康,想不到你的计策真的管用,说实话,我刚刚还在心中埋怨,这家伙出了个馊主意,结果,我们真的钓到鱼啦!”他扭头恶狠狠地看着豹子党成员,“你们的账,我会好好清算!”

然后巴拉古拍拍大家的肩:“你们表现得都很出色,我说过我们没有什么办

不到!”他扭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叛军:“喂,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戏已经演完啦,你还在睡觉么!”

“他死了。”我平静地告诉大家。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只是装死而已!”

“你们自己看看。”

人们迅速地走到那名叛军身边——不用细看,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尸体已经被各种小虫消耗掉了一部分。

巴拉古惊得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汤姆开始检查叛军的身体,“死了很久了,”他说,“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说了我判断这叛军死亡的过程。

老汤姆站起来,脸色极为凝重:“这恐怕不妙啊,我告诉大家,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造成的印记。”

“会不会是……他本身有什么疾病……”伊芙丽惊恐不已。

“按照死亡时间推定,以及康的叙述,他应该在刚刚倒下去后不久就死了。”

“难道是倒地时形成了什么伤害?”

“不像。这是泥土地面,难道能让人摔成脑震荡?”

“没准是豹子党使的坏?”我们都转过头,看着那豹子党成员——可他脸上露出的反而是惊恐的神色。

“不像跟豹子党有关,”我摇摇头,回忆着,“这个豹子党成员出现的时候,好像并不了解死者的情况。”

“我提醒大家一句,”老汤姆神色严肃,“有件事情又发生了,大家注意这名死去的叛军,如果我们清理掉他头上的泥土和虫子,可以看到死者的面容特征是,眼睛突出,嘴角略歪,身上没有伤痕,在一瞬间死去,请问,这让你们想到什么?”

一刹那,在场的人都被怔住。

这和叛军基地,那些大量死去的叛军的情况一模一样!

如果说当初,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有无限的猜想的话,现在这个叛军的死,可谓就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没看见任何外力对他形成作用。没有任何人接近他,然而死亡,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这片丛林中到底有怎样的秘密?我想起芭芭拉说的“那个东西”,可是,即使是“那个东西”,也是一个实体的存在,因为芭芭拉看见了它,听见了它,而不是无形中的什么东西。

大家都在各自思考着,我们扭头望向了那个豹子党成员。也许,从这个人身上,倒是可以找到一点线索。

现在,这个豹子党成员被我们绑住了手脚,身上脱去了豹子皮,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非洲黑人。也就是他们这群人,在过去的日日夜夜,让我们担惊受怕。现在他却成了我们的阶下囚。

“说,你的同党在哪里?”巴拉古吼道。

豹子党成员愣愣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你听不懂英文?你看我做什么?这些日子你们没看够吗?”

豹子党成员依然不说话,他脸上满是疑虑和恐惧的神色,这让我有些不解,老汤姆也是感到了异样。

“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拿去喂野兽。”

老汤姆示意巴拉古暂且不要动怒,他心平气和地对豹子党成员说:“如果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决不为难你,你的同伴在哪里?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豹子党成员还是直愣愣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豹子党成员仰起头,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办到什么?”我们不解。

“杀死我的同伴。”

“杀死你的同伴?”我们疑惑了,“我们杀死了你的同伴?你的同伴死了?”

豹子党成员似乎也在疑惑这个问题,他依然用之前的神态看着我们。

“你说你的同伴已经死掉?”

“是的,”他点点头,“你们分出一队人离开后,我们的人都跟着那支队伍,留下两个人继续监视你们。可是,就在昨天,我的同伴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当我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断气。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啊!”我们惊呼起来。

“但是,”他接着说,“之前发生了一件事。当时他去找食物,我曾看到一个白色的幻影朝他的方向闪过去。那像一团白色的影子,无法辨别是什么东西,速度很快,又似乎是一团云朵……我以为自己眼花,可是……当我跑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他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我们大家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发疯了吧!”

豹子党成员没做理会,继续说:“很快我发现了你们帐篷里的事,你们产生了内讧,似乎在枪击中同归于尽了。当时我就在附近看着。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又看见了那团幻影,或者说那团云!”

“在哪里?”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

“就在你们帐篷里发生枪战的时候。当时我看得很清楚,那团云就从帐篷上空飘过去,离地面只有几米高,速度很快——我丝毫没有眼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没敢靠近……”

“等等,你说那团什么云就从我们帐篷上空飘过?离地面只有几米高?”

“难道我骗你不成?那东西离地面也就两三米。”

我们再次面面相觑。如果豹子党成员没有瞎说的话,那团云就是杀人的凶手。可是,一团云是杀人凶手?这可能吗?

老汤姆问:“你的同伴的尸体呢?”

“我放到一棵树上了。”

“不愧是豹子党啊,带我们去!”

“你要做什么?”

“看看他死时的样子。”

“我不会让你们破坏尸体的。”他说。

但是,二十分钟后,我们还是找到了死掉的豹子党成员。他和死掉的叛军一样,眼睛突出,嘴唇歪斜,全身上下没有外伤。

老汤姆问豹子党成员:“当你看到那团云的时候,它是否放出了什么东西,或者在人的身体上有过接触之类?”

“没有。速度太快,我没能看清楚。”

“这就怪了,汤姆,”巴拉古说,“如此说来,杀掉营地叛军的,就是这团云?”

“妈的,这太奇怪啦,难道这就是橙色区域的秘密?存在一片能杀人的云?就算是编电影,也不至于这么不着边际吧!”李哲骂道,“可是,偏偏它就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不对,”我说,“你们想,如果说这片原始丛林有古怪,出现这样的事还多少说得过去,但是,莫迪将军留下信件的营地,根本就不是与世隔绝的原始丛林,难道那里也会飘来一朵杀人云?再杀死营地中的所有叛军?这根本说不过去啊!”

“说不过去,说不过去!全他妈的说不过去,”巴拉古咆哮道,“本来指望能从这家伙口中知道些东西,这下倒好,多出来一朵杀人的云!”

忽然,巴拉古想到了什么,“嘿,你这家伙,”他对豹子党成员说,“该不会是在编故事骗我吧!”

“不会,”老汤姆摇头,“我们帐篷外叛军的死亡是真真实实的,再说他的同伴确实也死了。”

“难道他就不能有阴谋?”

那豹子党成员忽然冷笑了一声:“哼,若不是事情太奇怪,我跟你有什么多说的?我们豹子党的规矩,落到敌人手里就是一死了之,决不多言!”

他这句话倒是让我们信服。出名的恐怖组织都有这样的特点。

“好吧,”巴拉古说,“希望你改变了主意,我来问你,你们为何要跟着我们?又如何得到我们有地图的消息?”

豹子党成员一言不发。

“看来你是不会说的了,我再来问问,为何在我打算和谈的时候,你们还要杀掉我的兄弟?”

“哼哼,”这人眼睛里泛起邪恶的光,“因为你说过要剥豹子的皮,我们就剥你们的皮,看看到底谁更狠,说实话,当时真的是很过瘾呢,你的那些拿枪的白痴部下……”

“住嘴!”巴拉古一脚踹翻了他。

我实在想不到,在谈杀人云的时候,这个豹子党成员看上去很正常,而且有点胆怯,但是现在,一提到杀人剥皮这种极端变态残忍的事情,他居然神采奕奕,目光中满是野兽的神色。我不觉全身打了个颤。人的心理,真的是十分可怕。

“我再次问你,你们到底为何跟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巴拉古拔出枪来,“看来留你是没有用了。”

“等一下,别杀他,我们还有问题要问!”老汤姆叫道。

巴拉古收起枪,“你们先问吧,如果这家伙没用了,通知我一声。”

老汤姆用他那温和的言语,想从这个豹子党成员身上套话,可是,不论他问什么,这人就是不开口,即便是开口,也是说些不痛不痒,甚至故意挑衅的话。老汤姆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办法了。

我想了想,问这人道:“我问一个关于你们杀人的问题,你应该很愿意回答的。”

他笑着哼了一声。

我于是说道:“我记得队伍行走在象草丛里的通道时,走在最后的一个人质失踪了,根据当时的情况,他只可能是进了象草丛。如果你们把他拉进象草丛,怎么保证他不叫出声,更重要的是,你们是如何在象草丛中行动自如的呢?如果仅仅是豹子皮的保护,可能是不够的吧。”

他奇怪地看着我:“我们从来不干那种蠢事。我们怎么可能走进象草丛中去绑架你们的人?”

我很吃惊:“你说什么?当时你们不在象草丛中?那么,那个人质,是怎么被拖进象草中的呢?”

“我怎么知道!这真是个傻问题!我们并非时时刻刻都在注意你们身边发生的事,你们有人跳进象草丛中?这只能证明他是个神经病。”

我沉默了,我能感觉到这人并没说谎。但是,如果不是豹子党的人把那人质拖进象草丛,难道真是他自己跳进去的?他自己跳进去,然后一直在如同利刀一般的,比人还高的草丛中逃走?那和上刀山有什么区别?

同样地,我身边的人也感到了疑惑。怪事太多了。

“好啦,康,你问完了吧?”巴拉古走了过来。

我点点头,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这只是随口的答复,想不到巴拉古用枪对准了豹子党成员的脑袋,我们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一声枪响。当我定下神来时,看到的是脑浆溅了一地。

伊芙丽发出惊天的叫声。我真担心这个可怜的女人从此疯掉。

“你在干什么!”老汤姆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真是笑话,”巴拉古说,“你们的话已经问完了,我还留着他干什么?他们那么残忍地杀了我的同伴,我给他一枪是便宜他了。”

我想,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巴拉古不可能把这种危险人物带在身边,总不可能等出去后再交给法官吧!可是,随随便便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总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不愿看到的。

在这个远离文明社会的地方,杀人,似乎本就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理由……

我们又开始行路了。现在,我们身边少了豹子党的威胁,虽然还有三个豹子党成员,但他们并不在我们附近,而是跟着另一个队伍。我忽然觉得,豹子党也不过如此。因为真正主导人的命运的,是这片丛林。现在好了,少了豹子党,却多出来一片杀人云。

无疑,这个杀人云朵更能让人心情沉重,因为它杀人于无形。豹子党再凶狠也是人,可这个云朵,没人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也没人愿意去研究,反正我们差不多已经麻木了。

正行走着,弗莱尔忽然冒出一句话:“你们认为这杀人云的杀人机理是怎样的呢?”

杀人机理?多么新鲜的词。不过这引起的讨论,却让我们回到正常心理状态下。

“按豹子党成员所说,那片云几乎是一晃而过,但是,它每次只杀一个人,还是每次可杀多人,这就不好说……”老汤姆说。

“等一等,”李哲叫道,“我在想,那片云有没有智力呢?”

“智力?”

“即是说,它是故意杀人,还是本来具有杀人的本领,只是顺便杀人而已?”

天哪!这样的讨论让我们队伍里的女士抓狂。

“故意杀人或顺便杀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你是说,为什么这片云既要杀死叛军,也要杀死豹子党成员?为何忽然在我们附近出现,是吗?”

“对,如果它是那种具有本身杀伤力的东西,那为何不将我们全都杀掉?又为何不杀其他生物?可否这样认为,那片云是这丛林特有的某种怪异的超自然东西,为了

惩罚进入这片丛林的人……”

“这倒让我想起了在地图边界的地方,我们遇到的大堆人骨,”老汤姆说,“如果他们都是一瞬间死去的,那么,应该就是这种杀人云所为。”

“可是为什么杀人云遇到我们,就每次只杀一人?”

“难道……难道……”李哲说,“难道这种东西不是单一的,而是有大小多少之分……”

他这一说,让我们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但是,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才遇上呢?如果之前的人骨就是杀人云所为,而这种东西数量又不唯一的话,我们应该常常遇上才是。”伊芙丽提醒说。

她的话有道理,这些怪事都是很矛盾的,无法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去思考。而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依然是行走在这片诡异的原始世界。

当我们停下来休息时,李哲忽然走到巴拉古身边:“少校,我有话要对你讲。”

我觉得很奇怪,李哲这家伙忽然单独和巴拉古对话,他以前并不这么干。

只听李哲说:“少校,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有一片妖云守卫着丛林。如果再继续向前走,事情恐怕更加难以预料。豹子党的威胁已经排除,我建议,我们现在就此折回,说不定还能出去。”

“你说什么?”巴拉古站了起来,“中国人,你又在让我返回?”

“我是根据目前形势作出的劝告,这地方根本不是你能掌握的!现在没有豹子党跟着,正是撤回的好时机!”

“妄想!”巴拉古忽然气急败坏,“如果我撤回,莫迪将军的命令怎么办!”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相信有莫迪将军?”李哲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弗莱尔一眼。

“你混蛋!”巴拉古一拳砸向李哲胸脯,打得李哲连连后退,“我告诉你,中国人,我不管莫迪将军到底是在哪里,只要他留了命令,我就得执行!”

“好好想想,少校,”李哲叫道,“如果真是莫迪将军留下的命令,他为何不在丛林里标上某些标记,好给你指明方向?”

“也许他标了,我没有看到。”

“不,在那张地图上,他就应该把一切都标明……”

巴拉古不说话了。李哲说得很有道理,如果莫迪将军真要用这幅地图作为指引的话,那么,他就应该在橙色区域的某处注明地标,并在丛林相对应的位置中留下标记,这样,即使走到了地图外的区域,都还能根据现实中的标记一路向前,不至于盲目行走。这一点,有心人都能想得到。也许巴拉古本来也有疑惑,只是他不愿这样去想罢了。

当然,我和李哲,老汤姆的心里都清楚,现实中的莫迪将军不可能这样做,因为说到底,那幅地图只不过是弗莱尔搞的鬼。也许莫迪将军确实也进入了这片丛林,这是个奇怪的巧合,但他压根儿就没让巴拉古带部队跟进来。

沉默之后,巴拉古说:“中国人,我想你并不清楚我的想法。不管莫迪将军的意思如何,我接受了这个命令,就得把它继续下去。而且,既然那地图把我引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境地来,我就要知道它的结局!我的部下还在前面,随时可能受到豹子党和杀人云的袭击,你让我转身就走?我相信,前方一定有什么事在等着我!”

我忽然感觉巴拉古的心态,并非是执行命令那般简单。在主观上,他非要执行自己最初的想法。

李哲摇了摇头,望向我们。看得出李哲也没放弃自己的想法,希望我们帮着劝说巴拉古。

这时候弗莱尔先说话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走下去。”

“弗莱尔,”李哲叫道,“你没有资格说这话!”

弗莱尔并不理会,“现在连杀人的云都出现了,想想看,这个地方包含着怎样的秘密!我不认为这片丛林的秘密,就仅仅是一片杀人的云!在任何网络游戏中,有凶险的地方必有奇宝!”

“弗莱尔!你疯了,这可不是网络游戏。”

“这是世间的真理。游戏也不过是模仿了世间的通常形态,进而加大幻想开发的。我相信这片丛林就是这样!我们说不定能亲眼见证一个人类至今未能目睹的大发现!如果就这样退出!岂不是太可惜了!”弗莱尔的眼神烁烁放光。

我承认他说得有理,但我感觉,他心里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初衷——某些宝藏。也许对弗莱尔来说,这是告别平庸生活的好办法。

李哲不满地哼了一声,望向老汤姆。

“我也觉得现在不能急着向后退。”老汤姆的话把李哲吓了一跳,“想想看,还有很多人质在前方的队伍,生死未卜。况且,向后走并不意味着安全,之前那个埋骨地离这里很远,即就是说,危险在那个地方也就已经存在。别忘了我们从一开始入禁区就经历着怪事。所以,向前向后的意义,本来就已经区别不大了。”

“天哪!你们都疯了!”李哲叫道,“你们算是绅士么!难道就不为我们的女士想一想!”

“行了!中国人!”巴拉古拔出了枪,“现在不是在投票决议,是我在独裁,懂吗?”

那天晚上,我们都睡在帐篷中。巴拉古让手下4名叛军也去休息——他说不必守夜,即使那片云来了,也未必对睡觉的人发动袭击。如果危险真的发生,守夜也没用。

深夜的时候,李哲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阿原,今天我建议队伍撤回时,你为何一声不吭?难道你也疯了?”

“不,我也想赶快结束这一切。”我说,“但巴拉古不会听我们的。他曾经差点杀了我,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嗯,你说得也有理。那些家伙都疯啦!弗莱尔本就是个疯子,现在连老汤姆都不正常了。看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李哲,”我瞪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难道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的?我们可以逃跑!”

“逃跑?在这茫茫的原始世界?”

“对!现在我们没有豹子党的后顾之忧,什么都不用怕!”

“李哲!这可是危机四伏的原始世界!既然当初你没有逃,现在逃的话,是不是太……”

“当初叛军有二十多人,现在连巴拉古在内只有5人,而且他们也不怎么盯紧我们,要逃走轻而易举!”

“可你怎么应付这片原始丛林?即使没有什么杀人云,丛林也够你受的,再说你根本不知道路!”

“这点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悄悄地找贝瑞。他是土著人,本就不想进禁区,当然想早点离开的好。他熟悉丛林生活,又认得路,有他在,一切都解决了!”

“可是……可是……”

“阿原!你别告诉我,你也想去看看什么惊世的秘密吧!”李哲叫道,“我管这世上有什么狗屁秘密!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要是为此丢了性命,那才是疯子所为!”

忽然传来一声吼:“你们在说什么!”是巴拉古。好在我和李哲的对话是用中文进行的,他听不懂。

我告诉巴拉古,我仅仅是在安慰李哲而已。

“如果你们在担心那个什么杀人云,最好进帐篷来。”他说。

我们走进帐篷,大家盘腿坐在地上,空间显得很拥挤。“好了,各位,”巴拉古说,“不妨开始你们的讨论会吧,外面随时会有杀人的云飞过。”

现在的气氛显得很怪异。因为是深夜,紧张氛围比白天更浓,罪恶的东西似乎总是在黑暗里酝酿。大家习惯性地沉默不语。

“对于那片云的看法,你们各抒己见。这也许有利于对突发事件的处理。”巴拉古现出难得的理智。

几日来一直阴郁的贝瑞发了话:“我早说过,这里是非洲大神的禁地。”

“别逗了,那片云就是大神?”

贝瑞愤怒地看着他:“如果是大神的禁地,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有的?那片云也许是大神的法术!”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什么大神,但此时并没有人反驳,似乎都在思考贝瑞的话。

“嗯,如此说来,我倒是认为,”老汤姆说,“这个世上本来就有很多玄妙事件,即使在文明社会也常有发生。现代科学解释不了很多现象,这似乎只是我们还没认识到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老汤姆的说法让我信服。虽然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我也承认,现有科学的确不能解释一切,只是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亲身体验罢了。

伊芙丽忽然发了话:“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说是外星人。”

“女士,你扯得远了!”

“不,我一直坚信外星人的存在。”她认真地说,“想想,这有什么不可能呢?如果外星人来到地球,自然不会像电影里那样在曼哈顿着陆,而是要选择这种荒无人烟的丛林。”

当然,伊芙丽这样的推测漏洞百出。因为从地图开始的一系列信息来看,这个禁区的事情早就有人知道,绝非是外星人那样简单。但由她的话语我也想到:在世界各地的神话以及玄妙文化中,多有外星人创造人类文明,甚至是外星人创作人类的猜想,而东非大裂谷又是被学界认为是人类的起源之地。这其间的联系……

我摇了摇头,朝着这个路子思考的话,真就不是我平凡的大脑能弄明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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