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打算在今天加快步伐赶上前面的队伍,可是出了昨晚的事情后,大家精神极为低迷,无心赶路。看到一只断掉的手臂,往往比看到一具尸体更让人不安。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才重新上路,现在我们的主要敌人有三:豹子党,杀人云,“那个东西”。这三者都神出鬼没,让人摸不到踪迹,而他们似乎都乐于夺走人的性命。

唯一的安慰是,“那个东西”似乎只是对芭芭拉感兴趣,因为一直以来,看到“那个东西”的都只是芭芭拉。

我们走得很快,一方面是为了赶上前面的人,另一方面也为了摆脱身后的恐惧。等到壶里的水快用光的时候,大家才停下来找水。我忽然觉得身边的人变得很少了,之前我以为是少了芭芭拉的缘故,但现在却猛然发现,李哲不在我们身边!

这一路上,我就没见到李哲!我几乎把这一点忽略了!因为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各自心乱如麻,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李哲在何时消失的。

“李哲哪里去了!”我大声说。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四周哪里有李哲的影子!人们立刻紧张起来,巴拉古“刷”地拔出手枪。“难道‘那个东西’把李哲也掠走了?”有人叫道。

只有我心里明白,李哲一直以来都希望逃跑。可我仍然疑惑,他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呢?而且,贝瑞拒绝和他一起走,李哲想要独自逃出丛林,机会是相当渺茫的。

也许,昨晚的事情发生后,他再也受不住这种精神折磨,便趁着大家心乱如麻,叛军也无暇顾及之时,独自逃离。可对于正常情况而言,在芭芭拉出了那恐怖的事情后,人们定会尽量与同伴待在一起,而不是独自深入丛林中。李哲,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我额头上冒出一些汗珠,他真被那个东西掠走了?

人们还在回忆李哲失踪的具体时间,但谁也没能得出结论。巴拉古对我说:“好啦,黄种人,也许你的同胞忽然发疯躲进了丛林中,你节哀吧,我们可不能再去找他啦!”很明显,他根本没想到李哲会有逃跑的想法。

我们取了水以后继续前进。贝瑞趁巴拉古不注意,偷偷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呢?”

我吃惊地看着他:“贝瑞,你知道他是逃走了吗?”

“不清楚,他之前叫我同他一起,我拒绝了,我不能丢下同伴。”贝瑞刚说完这话,巴拉古叫他到前面去探路。我扭过头,老汤姆正在看着我。我吓了一跳。

“我听到了你们刚才的谈话,”老汤姆说,“李哲真是逃走了?”

“不清楚,他之前的确很想逃走,但是,在这样的丛林中……”

“那无异于自杀。”他沉思着,“我忽然在想,为什么你的同伴要急于折回?有两种原因,第一,他和之前发疯的人质一样,心理的承受能力太弱,导致精神异常,其二,他……”老汤姆顿了顿,“他知道前面将发生某些事……他知道某些内幕!”

我感到后背发凉。难道李哲和弗莱尔一样,也是内幕知情者!这样的分析的确有些让人难以承受,好在我仔细分析后,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李哲的独自逃离让人难以捉摸,但一直以来,他并没有其他任何反常之处。我告诉老汤姆,李哲不可能有问题。

老汤姆依然面色凝重,看得出来,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让他的精神到了崩溃边缘。

不久后下了一场雨,我们只好暂时放缓步伐。热带的雨水来得猛烈,去得也快,但丛林里阴湿之气更甚了。

天色渐暗时,我们又发现了有人生火的痕迹,更为幸运的是,贝瑞发现了明显的死豹子脚印——表明此处曾是豹子党活动的地方。由于雨水的作用,地面比较湿润,这些痕迹颇为显眼,这也证明对方离我们并不太远。贝瑞在仔细判断后得出结论,按现在的速度,要赶上豹子党的人及另一队人质,大概只需要半天时间。

巴拉古让大家就地休息。他却皱起了眉头:“真是怪事,为什么他们赶路的速度这么慢呢?要知道。我们并不是在狠命地追。”

我笑说:“少校,他们根本不知道赶路做什么,速度自然上不去。”

巴拉古没有理会我,而是在独自思考。他一定在想着对付豹子党的事。我没有打搅他,走到一边同大家一起生火,搭帐篷——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野外生存”,我对这些事情已经很熟悉了。

天黑的时候,我们吃了在附近找来的一些果实,以及捕到的某种不知名的蛇的肉。我们呆呆地坐在火堆边,猜测着自己的命运。贝瑞从树丛里走出来,向我们宣布:“我已经掌握了豹子党的活动法则。”

这让巴拉古来了兴趣。贝瑞告诉他:“豹子党大约和前面队伍保持两三百米的距离,借助于植物的掩盖,他们能很好地隐蔽自己。如果碰巧有人朝这个方向接近,他们就会立刻向后撤离,大约后退三百米到五百米的距离,当然要依地形而定。总之,他们的活动保持在这个范围之内。”

“就这么简单?我们实在想不出这些家伙是如何做到神出鬼没的。”

“一点也不简单。”贝瑞说,“这是我见过的最会利用丛林的人,他们比真豹子还狡猾,对于目标的跟踪,都有着特定的移动方式,几乎是一种技巧,只有经验丰富的猎手才有这种本领。他们很会利用各种天然资源,也善于爬树。据我的查看,他们甚至可以从一棵树直接跑到另一棵树上。”

“像猴子那样?难怪我们总找不到他们。”

贝瑞点点头,“不过,我们掌握了他们的行动规律,就很容易找到其遗留的痕迹,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追踪到他们!”巴拉古很兴奋,“干得好,土著人,想不到你这么能干!这就是了,豹子党不会想到我们能自由跟踪他们,还以为留下那两个成员能将我们牢牢控制住,谁料他们早就没命啦,哈哈哈……”

就在巴拉古开心大笑的时候,贝瑞忽然跳起来,转身大喝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大家立刻望向那个方向,我能感觉到,刚才有东西“嗖”的一声,在不远处的丛林里穿了过来。那绝对不是什么小动物,也不是一阵风,而是一个实体的东西。

“那个东西!”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

我们紧握着枪,缓缓地靠近刚才的地方,没有任何动静。巴拉古有些担心那是豹子党,如果是那样,刚刚我们说的话一定已被听到,优势就荡然无存。

“不是豹子党。”我告诉他,“豹子党的速度不可能那么快。刚刚那一下,几乎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这么说你看清楚了?康,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没看清楚,只是一种感觉:那东西像是一个人影,但是,就是那么一瞬间……”

“杀人云?”

“不,是一个实体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杀人云就不是实体?”

“妈的!我说的也是感觉而已,我并没有看清!”

我发现自己握枪的手渗出了汗,其他人大概同样如此。此时此刻我们都相信:“那个东西”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贝瑞在仔细查看草丛,忽然叫道:“真是‘那个东西’!”他用手摸着地上的一块泥印,“和芭芭拉失踪那晚的印记一样!一个让人看不出是任何脚印的印记!”

老汤姆脸色阴郁:“如果‘那个东西’跟着我们的话,那芭芭拉已经……”

我们都能想到他要说什么,其实,大家并没奢望那可怜的女人能活着,只是在得出结论后心里更难受,而这难受的感觉又加深了恐惧。

我忽然冲着丛林大喊:“你听着,不管你是什么,咱们无冤无仇,也不想侵犯你的土地,如果你放弃对我们的兴趣,我们将不胜感激!”

但是丛林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中国人,你真是有招!”巴拉古讽刺着,“你最好告诉它,如果它敢接近,我就让它吃枪子儿。”

但连他自己也清楚,枪的作用微乎其微,即使对豹子党都不一定管用,更何况那鬼魅一般的生物。我心里隐隐觉得,“那个东西”比豹子党厉害得多。

我们回到营地,心情都很低落。巴拉古持着手枪在地上走来走去。对于“那个东西”,他似乎并没太在乎,豹子党才是他的心头大患,这可以理解,因为“那个东西”并没给这叛军头子造成直接的损失,而豹子党却杀了他很多兄弟。我真希望自己能有他这种逃避现实的执著劲头。我忽然担心起李哲来,他孤身一人在树林里逃跑,(与其说是逃跑,不如说是自虐实际些),不知是否遭遇了“那个东西”。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夜里我又失眠。帐篷外的篝火一直没有熄灭,我能感觉到外面的亮光。我想起芭芭拉叫醒我的那个夜晚,她说那个东西就在外面。此刻的心不禁一阵阵发紧。我看着帐篷四壁,一种奇大无比的恐惧包裹着我,这比豹子党和杀人云造成的恐惧更甚。对于豹子党,杀人云,我们至少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对于“那个东西”,迄今为止,我们无法对它进行任何描述。即使是宣称见过它的芭芭拉,也只能模糊地说出一些概念。芭芭拉在临死的时候一定是看清楚了,可惜的是,她永远无法将看到的东西告知我们。

我就这样一直胡思乱想,身体的疲惫袭击着我,便沉沉睡去。在我一时迷糊时,又睁开了眼,那一刻,我看见帐篷上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像是一个人,却又像是野兽,也许是豹子党,也许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我还是就这样睡去。

我的睡眠还未能持续半个小时,又有事情发生了。老汤姆推醒了我,我揉了揉眼,看见帐篷中的所有人都坐了起来,巴拉古和叛军端着枪,紧张地指着帐篷口。我听见不远处有人的脚步声,甚至还能听见喘息声。

“有人过来?”我刚问老汤姆,他就示意我不要出声。

那阵脚步声在帐篷附近停下,对方似乎在确定是否要进来,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慢慢靠近。

巴拉古的手指一直牢牢抠在扳机上。

忽然,外面传来了虚弱的声音:“康先生,弗莱尔,少校,是你们吗?”

我们彼此交换了眼神,这个声音很正常,但并不熟悉。

“说出你们是谁?”巴拉古喊道,“你们最好慢慢进来,我们的枪正对着帐篷口。”

“啊,少校,别开枪,我们是之前的人质!”

“慢慢走进来,把手放在头上!”

帐篷帘子被掀开,这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满脸虚弱和惊恐。我认出来了,他们的确是人质,而且,其中一个一头金发,正是那个在第6营地检查死尸的医生。

这真是奇怪了,本来我们要去找他们,他们反倒朝反方向找到了我们。

“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巴拉古狠狠问道,“我们的部下呢?”

“这个,”医生支吾着,“您的部下,他们有些还在……”

“那就是说他们有一些已经不在了!你们做了什么!”巴拉古气急败坏,“你们是否集体逃跑?你们竟敢这样做?”

“啊,不,不,少校,请听我说,”医生慌乱摆着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为了求生而已……”他深深喘着气,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另一个人质也是快要倒下的样子。

“少校,可否给我们点吃的……”

我们给了他们一些果实,这两人终于缓过劲来。医生抹了抹额头,“少校,太,太可怕啦……”

“你们遇上了什么?”

“一……一阵幻影,一个能杀人的幻影……”

大家相互望了望,巴拉古问:“你说的是一朵杀人云?”

“杀人云?”医生想了想,“啊,这样形容也不错……怎么,你们也见过那玩意儿?”

“我们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我说,“接着说下去,那幻影是怎么出现的?”

“怎么出现的?我不好回答……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它从林中快速飘来,在我们眼前一闪而过,像巫师释放的妖术,接着就有人死掉。”

“死了几个?”

“那一次死了两个。也曾有出去找食物再没有回来的人,不知是否因为遇上了那幻影……”

老汤姆皱着眉头:“这么说,你们正面看到了那个幻影?它到底是什么形态?”

“我说过就像巫师的妖术,根本没有形态。你们将其说成是一朵云倒也贴切,因为它离地面有几米高,感觉是飘着走的,但速度奇快,你无法说具体是什么形状,什么样子或什么颜色,就我而言,我宁愿说它是幻影。”

老汤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巴拉古,我们都讲不出话来。现在已经很明显,那东西无法用任何理性的思维来解释。

“除了杀

人云,你们还遇上什么事?为何你两个会跑到这里?”

医生小心地看了巴拉古一眼,“是那些叛军,他们……”

“他们怎么?”

“他们有些人疯啦!人质也有,叛军也有……”

“说得清楚一点。”

“还记得有人质发疯的情况吗,这种事后来也在发生。有两个人忽然去袭击叛军结果被击毙。也有人忽然失控,大喊大叫,而叛军……”

“叛军便杀了他,是不是?”我问。

医生点点头,又瞄了巴拉古一眼:“其实还不止如此,有叛军失了控,他强暴了人质中的一个女人。”

“什么!”我们叫了起来,“有这种事?”

“是的,一开始,别的叛军还制止那家伙,但是后来,也就没人管了……”

“不可能!”巴拉古叫道,“你这家伙尽管胡说吧!我的部下不会干这种事!我们是莫迪将军的抵抗军,目的是要建立新政府,我们不是他妈的土匪!”

“并不是一定要土匪才干这种事。”

“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抵抗军从来没有过这种行为!这是我们军队的严格纪律!”巴拉古激动地叫道,“他们连想也不会那么想!况且我嘱咐过这些人,谁也不能伤害人质!”

我说:“少校,面临极端的生存环境,他们已经失去了常态,还顾得了那么多吗?”

医生点点头,凄惨地说:“是的,事实上,后来多位叛军都加入了暴行,那位可怜的女士,成了他们轮番泄欲的工具,更不可理解的是……有些人质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啊!”我感到震惊,“你说人质也这么干?”

“是的。不仅如此,男人之间也有人互相那么干……有人甚至将别人咬住不放……总之,人人的脑筋都不正常,各自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待压力,人们好像……好像已经完全脱离了文明世界的法则……”

我看见伊芙丽目瞪口呆,全身在不住发抖。可以想象她此时的心情。

“等等,照你所说,这队人应该完全乱了?叛军都在干什么?”

“没有全乱。叛军们依然维持秩序,大部分人也都有清醒的时候,总之,这真是一种奇特的组织方式。不过,先生们,在这样的队伍中,你不想发疯都难,如果我不离开,也许我最终也会疯掉。天知道。”

我们沉默了片刻,巴拉古郁郁地开口道:“那么,你遇到的就是这么点屁事吗?豹子党怎么样?”

“豹子党其实没怎么作怪。但我们确信他们还跟着队伍。一名叛军曾亲眼看到豹子的踪迹,而那不可能是野生豹子——因为我们几乎没看到过大型动物。话说回来,这可真是怪事,为什么森林里没有大型动物,这可是非洲啊。”

我心想这的确是怪事,诚如老汤姆所言,这片丛林的生态系统也很奇特。

医生继续说:“土著人查看了脚印,确定那是豹子党成员。那些家伙神出鬼没却没再伤人。也许豹子党的人也无法理解,为何队伍中会有如此失常现象。”

“可是,豹子党人也在丛林中,他们不会失常吗?”伊芙丽忽然冒出一句。

“也许他们本来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不是被动地接受一切,这样心理抗压能力就更强。再者他们本就很适应丛林,自然不会失常了。”老汤姆说。

我望着他:“老汤姆,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的失常依然是源自自身的精神状态?可否有这种可能,是丛林中的某种外在原因,导致他们……”

老汤姆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有一些物质上的因素使他们失去常态?比如某种毒素之类?”

我点点头。

“可并非所有人都失态,也有很多正常人。比如我们。”

“正常不正常,我们自己怎么知道呢?”我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没人对我这句话提出意见,大家又是一阵沉默。不一阵,很少开口的弗莱尔说出一句话:“医生,你们的逃离如果让豹子党发现,我们现在就已暴露。”

“对呀!”巴拉古跳了起来,“如果豹子党跟踪你们,岂不就知道我们在这里!若他们知道我们已追上来,咱们就没了优势!”

巴拉古当即决定连夜赶路。不久后,贝瑞又发现了豹子党的踪迹,巴拉古告诉大家,从现在开始,不管多么困难,要一直追踪着豹子党成员的脚印前进。

追踪脚印不是容易的事,这让我们的速度大大慢下来,好在贝瑞掌握了豹子党的活动规律,这让工作轻松了一些,不多久,我们已经能牢牢咬住豹子党成员的前进方向,天亮的时候,我们大概前进了不到一公里,但已然感觉是很长的距离了。

巴拉古和叛军们去采摘早餐,贝瑞正在研究那些脚印。我走到弗莱尔身边坐下来。“怎么啦,康,”弗莱尔看着地面,“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之前在考虑,为什么我们不用你的微型通讯设备,和你的搭档杰克联系?”

“康,真好笑,我的东西不是被你偷去了吗?你还将其拆得七零八落。”

“可我又组装了它,一直无法传输信号。我想,是不是只有你才知道怎么使用呢?”

“别白费心思了,康,”弗莱尔撇着嘴,“那玩意儿就是个简单的无线电传输设备,有什么蹊跷?老实讲,在你偷走之前,它就已经发不出信号,可能是山谷太深的原因。”

他这样说倒也合情合理。实际上,我一直在妄想用那通信设备和外界联系。但对于这样一个怪事迭起的丛林,我又怎么能期待信号能舒服地传输呢?

贝瑞和老汤姆走过来告诉我们:“据估计,豹子党的人离我们还有半天的距离。”

“是怎样速度下的半天?”我问,“豹子党的速度和人质队伍的速度应该保持一致,可是,人质队伍由于发生了‘丧失常态’的事件,行动速度慢于之前的正常速度。我们无法用天数来确定精确距离。”

“嗯,这一点,贝瑞已经做了推算。我们问了医生逃离队伍的时间,又根据队伍的一般速度,以及豹子党成员食物残存的情况,可以推算出,他们就在离我们五公里的范围内。”

这时巴拉古从一边走了过来:“很好,只要确定豹子党没有发现我们,就可以将其消灭。”

“可是少校,消灭了豹子党又怎样呢?消灭了他们,你又能做什么呢?”我说。

“我就能无所顾忌地去和莫迪将军会合。”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快意。

我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奇怪,”贝瑞看着草地说,“豹子党似乎分开了。”

“分开了?”我们惊道,“你是说他们几个成员分头行事?”

“对,这里只有一个人的脚印,他们似乎并不热衷于跟踪人质队伍,而是直接向前赶路。”

“你能肯定?”

“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贝瑞显得有些心烦,“从一些脚印上能看出什么?能讲的只是模糊感觉而已,我又不是侦探。”

“不管怎么说,从现在开始大家小心一点,豹子党成员已经就在我们附近!”

按照贝瑞之前的分析,豹子党成员离我们的距离最多五公里。但这是个极为模糊的说法,现在,从足迹来看,如果豹子党成员快速行走的话,我们似乎还要花上一点时间,而且速度得比他们快才行。这就成了一个矛盾:我们要观察足迹,还要随时预防敌人,所以速度根本不可能太快,一直到中午,我们离目标依然很远。巴拉古有些焦急。“这样下去可不行,”他说,“那些豹子党可以在丛林中健步如飞,如果他们放弃跟踪人质,一个劲往前赶,我们不可能超过他们的速度。现在开始,大家不用再停下来休息!”

我们并没反对。接下来的时间,大家一直马不停蹄。带着的一点东西吃完了,我们就空着肚子。好在豹子党的踪迹很清晰,不用耽搁多少时间,到了深夜,伊芙丽倒在地上说自己再也走不动。

“女人真是麻烦!”巴拉古让老汤姆背着伊芙丽。这时弗莱尔自告奋勇上前来,说他愿意背着自己的同事。

“安静,听!”贝瑞让大家俯下身子。我们立刻照办,同时都竖起了耳朵。

“贝瑞,是什么?”

“我听到了声音,是豹子在树丛里活动的声音。”

“豹子党?”

“如果是豹子党,事情就麻烦了,他们可能发现了我们。”

树林中一片平静的黑暗。我们缓缓向前移动着。人们走过草丛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从进入这片丛林开始,我就感觉到一种怪现象,夜里总是安静得出奇,很少有动物的叫声。而动物叫声在非洲的普通丛林是非常平常的。当然,一个简单原因是这里根本没有多少动物,特别是那些善于发出声音的大中型动物。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怪事。

我扭头看了看弗莱尔,他的眼神里满是坚定。虽然他背上背着伊芙丽,脚步却一点也不慢,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有时,我真的看不透自己这位上司。

“慢着,我看到东西了!”伊芙丽忽然叫了一声。

我们的脚步在瞬间就停了下来。大家回头望着伊芙丽,只见她趴在弗莱尔肩上,眼睛愣愣地注视着地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可是地上什么也没有。

“在我后方左边45度的地方。”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们望向那个方向——那里是一棵粗壮的大树,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藤蔓,没什么异常。我把目光向上抬,在黑暗中,似乎有东西躲在茂密的树叶丛里。可是由于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楚。巴拉古把电筒调大(由于怕被豹子党看到,之前的电筒一直是微光,而且只照地面),射向那个方向。

就在灯光打到树上的那一瞬间,一个东西“嗖”地从树丛中蹿出去了,消失在茫茫夜色里。那动静让伊芙丽发出尖叫,巴拉古一下捂住了她的嘴。但此时此刻,大家全都惊慌失措,却又傻子一般站在原地。就在刚才,我借着一瞬间的灯光,看清楚了一片斑点——那是豹子的斑点!

“是豹子党成员!”老汤姆叫道,“我看到了斑点!”

我告诉他们我也看到了。但是,如果是豹子党的人,那他为何不在第一时间离开?这根本不像他们的作风。但是,一个身上有豹子斑点的东西,不是披着豹子皮的豹子党成员,又能是什么?

“不对!”贝瑞忽然说,“不对。豹子党成员没有尾巴。”

我们不明白他的话。

“死豹子的尾巴是拖着的,所以豹子党成员并没有留下尾巴。但是,刚才我看见了尾巴。”

“你看见了尾巴?”我们齐声问,“这是真的?”

“是的,我敢肯定,那就是一只活豹子的尾巴,对于猫科动物来说,尾巴对保持平衡很重要,我看见那尾巴是翘起的。”

“你的意思是……那就是一只活豹子?”

“很有可能。”

“嗯,也许这说得过去,豹子党成员不会停在那里等我们发现。可是,从我们进入橙色区域开始,就没见到过真正的豹子,这片区域似乎没有真豹子活动。”

“是的,”贝瑞说,“这些日子我几乎从没发现真豹子活动的痕迹。但我刚才的确看见了尾巴。”

“啊,你们在说什么,你们看见它了吗,”伊芙丽似乎才从梦中醒过来,“吓死我了。”

“伊芙丽,你怎么看到那棵树上的东西?”

“我无意中一扭头,看到一双眼睛在闪光。”

她这句话把我们全都怔住,是啊!真正豹子的眼睛是闪光的!

“可我们并没看见闪光的眼睛。”巴拉古说。

“可能正好被树叶遮住,这没什么奇怪。”贝瑞说,“如此说来,这真的是一只活豹子?上前去查看下便知。”

我们朝那棵树走过去。不知为何,当伊芙里说出一双闪光的眼睛时,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芭芭拉说的“那个东西”——其最明显的标志,不就是一双野兽般的夜光眼么?但那并不单纯是野兽。我扭头望向老汤姆,显然,他此时思考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我们小心地接近那棵树。贝瑞开始进行他的拿手工作,先是在树下四周转了转,再沿着前面的草丛走了几米,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回来,敏捷地爬到树上。

五分钟后,他从树上下来,脸色很难看。应该说,其表情让人觉得,他陷进了一件极为无法理解的事情里。

“怎么了,贝瑞。”他迟迟不说话,我们有些焦急。

贝瑞吞下一口唾沫,愁眉不展:“奇怪,太奇怪啦!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草地上倒是有明显的印记,但是……但是……那不是豹子的,是我们之前看过的……”

“我们之前看过的?”

“是芭芭拉

说的‘那个东西’!”

我只觉得后背冒起阵阵凉气。

贝瑞把我们拉到一边,指着地上:“看看这里,这是脚印,但并不来自于豹子,这是我们在寻找芭芭拉过程中发现的特殊脚印,我当时判断说,那不是我见过的任何动物,因为这是两脚行走的脚印。”

“对,”我点头说,“当时判断‘那东西’是两脚行走且速度极快。但是,刚才我们看见的是豹子。”

“是的!我也相信刚刚在树上的是豹子!”贝瑞大叫道,“这个脚印也有所不同。看看这两个古怪脚印的前方不远处,有两个微弱的印记,那是猫科动物的前爪,我毫不怀疑那是豹子的,即是说,刚才树上那个东西蹿下树的时候,是以四足着地的姿势跑开——这很正常,即使是人,从树上跳下来,也可能双手拄在地上,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四个足迹不相同?”

“贝瑞,我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说,”贝瑞正色道,“刚才树上的动物,它的后脚和‘那个东西’一样,前脚却和豹子相似。”

大家有些愣了。虽然已经习惯了怪事的出现,但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极大的不安情绪。“贝瑞,”老汤姆问,“树上的痕迹又是怎样的?”

“我正要说,从树上的痕迹来看,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结论,刚才那个动物,它的前爪和豹子极为相似,或者那就是豹子爪——这从爬树时留下的痕迹可以清楚辨别。可是它的后脚,我就无法说清楚,在树干上,后脚爬树的地方,有强烈的蹬踏的痕迹——这样可以借力,但是,这不符合动物的特征,为什么一种动物,前爪和后爪完全不同?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更好的解释是,它后脚被什么东西包裹着。”

一只豹子,后脚被包裹着?没人想得透这是什么原因。

贝瑞又兀自走到前方的草丛中,片刻后,他面色阴郁地走了回来:“诸位,我可以肯定,刚刚的‘豹子’确实是用两足行走!”

“两足行走?这正是‘那个东西’的特征。”

“更奇怪的是,我刚刚发现的脚印,并非之前那种没有特征的脚印,而是豹子的后脚印!”

“等等,你不是说后脚印不是豹子脚印吗?”

“是的,因为之前的后脚是包裹着的!但不幸的是,包着它其中一只脚的‘鞋’掉了,所以在后面的脚印中,只有一只是豹子的后脚印,另一只仍然是那种无特征的印记。”

“你怎么……这样肯定?”

“因为我找到了它的一只鞋子!”贝瑞说着伸出手来,他手上握着一个东西,由于黑暗,我们看不太清楚。“先生们,用电筒照照,你们会吃惊的!”

我永远想不到贝瑞发现的东西是什么,当电筒的灯光照在这东西上时,我们瞠目结舌——那的确像是一只草鞋!其材料是一种很有韧性的草,外面还绑着细细的草茎。实际上,你可以想象得到,那似乎是某个人,用大草叶把自己的脚裹了几层,再用细细的草茎当做绳子,把叶子固定在脚上,这就成了一双“鞋”。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让人心惊的是:这双鞋的里层,可以看到一些尚未干掉的血迹!

“等等!”老汤姆叫着,“贝瑞,你是说,这个东西是两足行走,只是在从树上跳下来的一刻,才用两只前掌着地,是吗?”

“是的。”

“而且,它用草叶把行走的两只后脚包住?”

“对,由于松掉了一只鞋,这才暴露了它原来的脚印,它的四只脚都是豹子爪。”

“一只穿鞋的豹子?而且鞋上面有血迹,这简直不可思议。康,你怎么看?”

“这可不乐观,”我说,“如果这豹子就是芭芭拉说的‘那个东西’,那么,它刚刚一定完成了一次猎杀。血来自于猎物,因为我们看到草鞋完好,没有被刺破的痕迹,血不可能是豹子的。它身上沾的血迹可能在丛林中蹭掉,可是鞋层里的血却留存下来。从血的面积来看,那是一次不小的屠杀。”

“屠杀谁?”伊芙丽忽然问。

“不知道,也许是动物,也许是人。”

我相信那一刻,大家都想起了芭芭拉的手臂。

我们愣在原地没人说话。巴拉古打破沉默:“好啦,别管这东西了,不是豹子党的成员就是万幸!现在让我们回到正轨上吧!”

我简直无法理解,巴拉古为何能这样镇定。在他心中只是两件事:干掉豹子党,同莫迪将军会合。

贝瑞对脚印的研究,给我们带来了一个结论,结合芭芭拉说的“那个东西”,显得真实合理,可是其本身又极为怪异——这个结论是:那个东西似乎是一只豹子,但它像人那样两足行走,脚上还穿着草鞋。

首先它并不是一个人。因为不论是从脚印的距离,还是从我们亲眼所见的动静,人不可能跑那么快,人的眼睛也不可能放出夜光。除非人的类别也不止一种。

既然不是人,这东西也就不是豹子党的成员。豹子党的成员留下的痕迹,是死豹子的脚印,这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绝不会把脚包起来。再说他们也无法那么迅速地移动。

其次,这个东西似乎极为聪明。它一直跟着我们,在我们四周活动。它尽量不让我们发现它,行动如鬼魅一般。它曾经夺走了芭芭拉,并至少弄断了她的一只手。种种迹象表明,它并不是普通的野兽。

而且,普通的野兽,或是一只普通的豹子,又怎会给自己穿鞋?

那一刻,我和老汤姆几乎同时想到了一点,老汤姆先开口:“康,你是否觉得,这东西穿上鞋,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发现它的踪迹?”

我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脚上裹了厚厚一层,由于缓冲作用,在地上留下的印记就极为淡薄,要不是贝瑞有辨踪的绝技,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即使贝瑞注意到那些印记,也无法分辨是些什么脚印。”

“是啊,可能由于爬树,一只脚上的鞋松掉了,这才脱落下来。贝瑞,你说是这样的么?”我们扭头看贝瑞。

这个土著青年的脸上愁云密布。其实他一直都很镇定,现在却又特别低沉。

“如果我们的其他几个土著村民在这里,他们会吓坏的,”贝瑞说,“在非洲的土著中,有很多关于豹子神的说法。说豹子变成人,有的部落说那是丛林的神灵,有的部落又认为那是邪恶的体现。总之,没人愿意与这种东西遭遇。”

“你不会也认为那是神灵吧,贝瑞。”

“唔,我当然是不相信,只是……只是……出现这种事情,总是……”

巴拉古回过头来喊道:“别再讨论那玩意儿啦!豹子党的脚印最重要。贝瑞,还是你来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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