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安点头,修长的手拿起象牙筷,优雅地夹了一颗四喜丸子放进嘴里。

万氏细细地打量着他,见他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还夸了句好吃,便更加放心了,也动筷夹了一颗放进嘴里。

然而,这丸子是夹生的,里头包着的肉都没熟。

表情微变,万氏没敢说话,看了看神色如常直夸好吃的攻玉侯,觉得自己可能是运气不好,恰好夹着个没熟的,于是选了旁边的青椒肉继续吃。

结果,这肉咸得跟泡菜一样。

“好吃吗?”花春忐忑地问。

贺长安一脸镇定,和着饭吃菜,微笑道:“好吃。”

万氏沉默,看了攻玉侯一眼,突然就明白了这小伙子的心意。

连她这个亲妈都没法儿夸的厨艺,他竟然说好吃,还吃了这么多,这要是不是喜欢,那什么才是喜欢?

恨不相逢未嫁时啊,这女婿明显比皇帝更让她满意,可惜了……

花春欣喜地拿起了筷子,正准备也尝尝,贺长安却道:“你别动。”

“嗯?”

咽了嘴里的东西,他道:“这既然是你的心意,那便全交给他与万夫人吃。为了回报你,等会我请你吃山海楼的美食。”

哎?花春想了想,这好像挺划算的。

“山海楼吗?”万夫人僵硬地笑道:“好久没吃了,我也想吃呢。”

“那夫人就暂且停筷吧。”贺长安温和地道:“这一桌子还是都归我了。”

“好。”如释重负,万氏吐了一大口气,立马松了筷子。

花春疑惑地看了他们两眼,试探性地问:“是不是不太好吃?”

“没有。”贺长安摇头:“我这个人嘴巴很挑剔的,若是不好吃,绝对不会吃这么多。”

睁着眼睛说瞎话啊!青袅都要被感动了,眼睁睁看着侯爷吃了两碗饭,收拾了桌子,又让人把山海楼的饭菜端进来。

美美地吃了个饱,花春道:“二哥好生休息。”

“嗯。”贺长安凝重地点头,他可能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了。

这一大桌子菜下去,直接导致了第二天攻玉侯缺席早朝。

“臣等以为,唐丞相所言丝毫没有考虑到老臣对朝廷的贡献。”

宣政殿里气氛紧张,唐越一人应付这场面还是有点吃力,李中堂上朝来了,联合三朝元老,一起提出了对皇帝昨日决定的异议。

“若是皇上坚持让一众老臣都告老还乡,难免给人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感。”孟将军一脸严肃地道:“还请皇上三思。”

除了唐越一人,其他人都是与这些人统一战线。皇帝有点恼,没给个结果就退了朝,沉声问秦公公:“攻玉侯呢?”

“听闻是病了,所以没能来上朝。”

“什么病?”帝王皱眉。

犹豫了一会儿,秦公公还是道:“花嫔娘娘下厨做菜,估计…做得有点问题,所以侯爷闹了一晚上的肚子,如今还在养着。”

她下厨做菜?

眼眸一沉,皇帝冷笑了一声:“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背后莫名一寒,秦公公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帝王两眼,解释道:“娘娘在侯府估计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磨练好厨艺,也好回来做给皇上尝尝。”

他信了才傻吧?在宫里也喊无聊的人,怎么就没给他下厨做点吃的?

挥袖便往前走,皇帝冷声道:“情况紧急,朕出宫去找侯爷商议此事,你去准备车辇。”

“……是。”

终于忍不住要出宫了吗?秦公公偷偷松了口气,若是这回出去能把人一并带回来,他也就不用这样一直提心吊胆的了啊!

贺长安一天没出现,花春好奇地问青袅:“他人呢?”

青袅望天:“大概是最近比较累,在休息吧。”

“那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不,不用,您先休息。”青袅道:“等晚膳的时候侯爷也就该恢复了,您现在就别去打扰了。”

好像也有道理,今天天气很凉,花春也觉得很困,干脆就去睡觉。

帝王无声无息地就到了攻玉侯府,直奔贺长安的屋子而去。

“皇上?”看见他,贺长安还是很惊讶的:“您怎么出宫了?”

“有事同你商量。”扫了屋子一圈,宇文颉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坐在他床边道:“你不在,唐越一个人成不了事。”

“关于老臣告老还乡的事情?”贺长安皱眉:“这势必是会受到阻挠的,谁愿意放下手里捏了那么久的实权啊?”

“所以朕来找你想办法。”

贺长安沉默,想了想道:“不如问问花嫔?”

帝王皱眉:“你也知道她是花嫔,朝政之事,总是问她,像话吗?”

可是不问的话,他俩现在也想不出个什么来啊。贺长安抿唇,心里也能明白皇帝估计跟花嫔闹着别扭,于是转了话头,从别处入手商量这事儿。

一个时辰之后,帝王起身准备离开了。

“您不顺便见见她?”贺长安问。

“没什么好见的。”宇文颉走得头也不回,跨出贺长安的屋子,刚走到花园回廊,就隐约听见了花春的声音。

“那是谁?”花春看着回廊上的人,揉了揉眼睛。

青袅一愣,小声答了句:“是圣上。”

心口微震,花春觉得自个儿的眼睛瞬间跟进了醋一样,眨巴了半晌,有点红。

好久没看见这人了,竟然都已经开始觉得陌生。其实前后也就几天而已,他站在远处,就像是与她隔了千山万水了。

这样说可能有点矫情,不过也的确是内心感受。

振作了一下,花春笑了笑,提着裙子就朝皇帝那边跑,打算过去打个招呼什么的。

然而,他眼角余光分明是看见她了,脚步却没停,带着秦公公一路出了侯府,便上了车辇。

“皇……”

花春有点傻了,眼睁睁看着车辇绝尘而去,呆呆地侧头问青袅:“他为啥不等我?”

青袅抿唇,皱眉看了车辇远去的方向一眼,道:“大概是不想见您吧。”

这回她不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了,从她们面前一路出去,连秦公公都回头看了看她们,帝王不可能没察觉。也就是说,明知道主子在后头,皇帝还是一点留恋都没有地离开了。

这样的男人,当真对主子动过心吗?

花春有点沮丧,扯着青袅的衣角摇了摇,小声嘀咕道:“男人变心变得真是比什么都快嘿。”

“不怕。”青袅道:“要是陛下当真绝情了,那您就改嫁吧。”

抬头看了她一眼,花春表情很绝望:“傻蛋,咱这是古代,我嫁的是皇帝,只有殉节,没有改嫁。”

青袅沉默。

“好啦,开玩笑的,他可能有什么急事吧。”花春道:“不然也不会出宫来找侯爷。咱们去问问。”

“……嗯。”

贺长安依旧在想办法,门外的家奴进来禀告道:“花嫔娘娘来了。”

“请进来。”

正好可以同她商量,贺长安靠在床头,看着进来的花春问:“娘娘有空么?”

“有。”花春道:“二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贺长安微笑,将朝中的情况说给了她听,末了道:“现在我与皇上的意思,就是想办法给他们封点空的头衔,让他们回去养老。”

花春摇头,摸了摸下巴道:“在朝中混这么久的都是老奸巨猾不肯吃亏的人,你们拿空头衔去换人家的实权,人家自然不愿意。”

“那还有别的办法么?”贺长安皱眉:“那帮子老臣已经不会做事了,给皇帝使绊子倒是谁也不输谁。”

“办法是有的。”花春道:“考验皇上个人魅力的时候也就到了。老臣老了,不还有儿子么?皇上大可以下恩旨,让各家儿子继承官位。”

贺长安皱眉:“官位不是爵位,不可世袭。”

“谁说要世袭了?”翻了个白眼,花春道:“你们也该学会变通啊,把官位顺给他们的儿子,不比他们好处理多了?先这么给个恩旨,人家还得感谢你,之后儿子继位,肯定有很多不妥当之处,那就好处置了。老臣有功,惠及子孙,可儿孙犯错,也是要连累老臣的。”

脑子转了个弯,贺长安听明白了,眼眸像点亮了夜灯一样,璀璨如星:“微臣立刻让人去禀告皇上。”

“你们方才就是在急这个?”花春问了一句。

贺长安点头。

“……”笑了笑,花春起身:“那我也先回去了。”

“好。”贺长安颔首,目送着她出去,半晌才反应过来,皱眉叫了外头的家奴来问:“娘娘撞见皇上了?”

“撞见了。”

“皇上说什么了吗?”

家奴摇头:“皇上步子都没停,也没看娘娘一眼就走了。”

贺长安:“……”

搞什么?既然都撞见了,也不会停下来说两句话?他这样冷淡,是要放弃花春的意思么?

“派人进宫。”沉默了一会儿,贺长安吩咐道:“问问皇上最近都在宠幸谁。”

“是。”

花春小蹦小跳地回去了自个儿的院子,然后换了衣裳就打算继续睡觉。

“主子。”青袅皱眉:“您还睡?”

“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花春道:“等睡醒了有精神了,你可以把朝中老臣的名册搞来给我看看。”

青袅有点生气:“皇上都那么对您了,您还操心这种事儿?”

“情义不成买卖在。”花春道:“女人总不能一辈子依靠感情过活,他要是当真对我没意思了,那就恢复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也让我有口饭吃。”

莫名觉得心酸,看着床上的蚕蛹,青袅低低说了一句:“我都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何必让她再来这里?事情的发展怎么会像她想的那样美好?

花春闭眼即沉睡,睡得香甜极了。

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对贺长安道:“最近一直是淑妃受宠,帝王一连几日都翻了淑妃的牌子。”

“知道了。”贺长安点头,吃了药感觉舒服了,便起床梳洗,然后去找花春。

“今晚咱们去放天灯吧。”他道:“听说民间有什么天灯祈福的活动。”

“好啊。”花春点头:“天灯不就是孔明灯吗?带个笔墨,可以往上头写点愿望。”

心疼地看了她两眼,贺长安应了,然后让人去准备。

一路上他都觉得心里沉得慌,花春越笑他越觉得难受,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了山脚,两人各自带了随从,一路爬上去。本来贺长安觉得,她心情不好,所以就想陪她慢慢散步的。

结果丫的一看见山就变成了猴子,蹭蹭蹭地一路飞奔,转眼就将他甩在了身后。

贺长安心情很复杂,问了问旁边气喘吁吁的青袅:“你家主子喜欢爬山?”

青袅无奈地道:“是的,她说往上走的感觉特别好。”

贺长安沉默,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追了上去。

山顶上的人特别多,天一黑下来,四处都是天灯的亮光。花春拿了笔墨出来,双手合十念叨了一阵,然后开口往灯上写东西。

贺长安觉得,她现在愁绪满腹,应该少不得要写点伤春悲秋的东西,再为皇帝祁个福什么的,于是他也就跟着写。

正写到“千里共婵娟”,最后一笔还没落完,他不经意地侧头看了花春的天灯一眼。

“……这是什么?”

花春高兴地涂着鸦,给他介绍道:“这个是蜡笔小新,一个小孩子。那个是叮当猫,很厉害的,口袋里有很多东西。还有那个,叫哈喽凯蒂,我觉得我画得很传神,起码神韵都在。”

嘴角微抽,贺长安十分不能理解地看着她:“天灯上都是要写愿望的,你这算什么愿望?”

耸耸肩,花春道:“我刚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愿望了,所以就随意玩玩。”

“你不希望与皇上重归于好吗?”贺长安皱眉。

花春失笑:“要是写个花灯就能实现,皇宫里怕是得起火灾。”

青袅在后头看着她画的东西,抿唇道:“您还可以加个大耳朵图图。”

“哦对,那个好画。”花春点头,连忙又拿起笔。

贺长安抿唇,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突然有股子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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