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扶着墙,一手拎着华安安的洗漱用具。他想送华安安到中级试药员的宿舍。

陈宝是个精力充沛、性格活泼的人。他笑的时候,面目最狰狞。因为他母亲送他的那颗蚕豆大小的黑痣,正长在他的鼻子下面。

中高级实验室属于c区,也处在这条狭长的山谷里,距离b区大约3华里的路程。高大的阔叶乔木覆盖了整个山谷,人们从树林中的小路穿行,自嘲这里是“胡志明小道”。

研究所禁止无关人员串门和打探消息,因此,陈宝只能把华安安送到b区的大门外。

时值盛夏,阳光从树林和岩石的缝隙间倾泻下来,小路边杂花盛开,五彩斑斓。灌木丛中,绿叶深处,到处是小鸟在鸣唱,但是只闻其声,难见其影。

华安安虽然感觉新鲜,但是却怏怏不快。

为了去c区的事,华安安和刘阿姨产生了争执。根据规定,中级试药员每人配备一名责任医生。因此,华安安希望马大夫继续做自己的医生,他对马大夫无比信任。无论生活上还是训练上,马大夫对他都精心呵护。手术台上,每次苏醒过来,总是先听见马大夫亲切的问候。

像他这样的大男孩,独立生活能力不强。在这人地生疏的环境,最容易对亲近自己的人产生依赖心理。

一向和蔼可亲的刘阿姨,竟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刘阿姨认为,既然是公司的员工,就要服从公司的管理。每个级别的医生,都有不同的工作特点。马大夫没有接受过中级医生的训练,难以胜任中级试药工作。

华安安在研究所一直被大家宠着、惯着,恃宠而骄,养出了一些脾气。他坚持说,如果没有马大夫陪在身旁,他拒绝接受任何药物试验。

双方僵持不下,让马大夫和前来迎接华安安的中级医生非常尴尬。

所长带了一群助理匆匆赶来。了解情况后,他郑重地向华安安承诺,只要华安安在中级区每次做试验,就一定让马大夫在现场陪着他,直到试药工作结束。

华安安打了场小胜仗,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c区。

刘阿姨里抱怨所长,说他把华安安惯坏了。

所长解释说:“这孩子的心理素质不稳定,而且从社会的高端落到试药员的地步,心理落差极大,缺乏安全感,对他只能特殊照顾。他的成熟,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

华安安在c区的责任医生姓王,和他同住一室。目前,中级区只有华安安一名试药员,众多医生无事可干,众星捧月似的成天围着他转。

一入宿舍,王大夫就认真的告诉华安安这里的作息时间、训练科目和每天定量定时服用的保健药物,并且向他引荐了体能教练:一位身穿练功服的干瘦老头。

华安安确实感到,中级区和基本级的工作、训练内容完全不同。

清晨,吃过饭服了药,王大夫把华安安领到训练室。姓雷的体能教练正在这里等着他。

训练室里空空荡荡,地上只铺了一层皮垫子。

华安安没看到任何健身器材,感到奇怪。

雷教练干净利落的盘腿坐下,一招手,说:“今天,我们从憋气开始练起。你照我的动作学,我做什么你做什么。”

“是憋气吗,这还用学?”华安安对雷老头产生了一丝轻蔑。

雷教练呵呵一笑,说:“你如果掌握了憋气的窍门,既能憋气时间长,又能减轻脑细胞的损伤。一般来说,人如果4分钟不呼吸,脑细胞就会……”

华安安打断他的话,抢着说:“我知道了,这不就是练气功吗。”

雷教练一愣,迅即反应过来,点着头大笑说:“就是就是,这就是气功。你跟着我学,受用无穷。”

雷教练换了姿势,盘了个观音坐莲。

华安安坐在他对面,学着他的样子,也盘起腿,眼睛却叽里轱辘乱转。

这样干坐了一会,雷教练突然开口:“我现在导气给你。你舌顶前腭,意守丹田,沉下心来,不可胡思乱想。”

华安安问:“前腭是哪里?”

“你上排牙齿上方的内壁。”老头闭着眼睛说。

“意怎么守丹田?”华安安是存心捣乱。

“眼观鼻,鼻观心,心意在丹田。”老头沉静地说。

华安安咂咂舌,表示自己不懂。但是老头并不理他,整个人塌肩缩背,如同老僧入定,似乎房间里的空气都同他凝固在一起了。

华安安学他的样子,闭上眼睛也不动弹,意念怎么也守不住,却有些昏昏欲睡。

过了片刻,老头问:“我的气已经传给你,你有感觉吗?”

“没有。”

“啪”的一声响,华安安头顶挨了一下子。他睁眼一看,老头双目微闭,手里却捏着一柄纸扇子。

“有感觉吗?”

“还是没有。”

“啪”。

“哎呦”。

“有感觉吗?”

“好像没有。”

“啪”。

“有感觉吗?”

“有了,有了。”

“啪”。

“有了你还打?”

“说谎话。”

“有感觉吗?”

“没有。”

“啪”。

华安安捂着脑袋,气愤地找到刘阿姨。

听完他的叙述,刘阿姨笑着说:“雷教练给你讲救生训练课,你却说人家练气功。你不尊重人家,难怪人家变着法揍你。活该呀,你小子。”

第二天的体能训练,华安安老实多了。雷教练笑着问他还练不练气功。华安安不客气地说:“不练了。昨天练了一肚子的气。”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雷教练教他的,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动作。华安安总结下来,总共有4套动作,根本不是锻炼身体。既不像瑜伽,也不是拳术。

雷教练告诉华安安,这是特殊情况下的逃生动作。这些躯体动作并不花哨,但是必须练到精熟,成为身体的本能反应。

华安安严肃起来。他想,试药员需要逃生吗?难道是从护士长的魔爪下逃生?

他想不出答案,但是却认真地进行训练。从雷教练闪烁其词的话语中,他能感到,这套动作对他非常重要。

华安安因为闹着要带马大夫来做自己的责任医生,使王大夫很尬尴。因此,他俩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产生了隔膜,王大夫对他不是很热情,这使他感到有些惶恐,生怕王大夫对自己不会尽心尽力。他盼着能早日结束中级试验,尽快挪到高级区。

听到他的积极要求,王大夫摇摇头,说:“人命关天,试验不是闹着玩的。你在中级区的试验是打牢身体基础,接受初步训练,为高级区的试验做准备。这个要按照规定一步一步的来。这也是为你的健康做保证。”

王大夫向他介绍,中级区的试验将进行10次。以最后三次的试验结果来决定他是否进入高级试验。

这么麻烦?华安安有些不相信。基本级那么痛苦的煎熬都扛过来了,中级区的试验最多是加大药量嘛。通过和陈宝的对比,华安安对自己的耐药性是很有自信的。

中级区的饮食,是按照试药员的个人生理状况而定的。华安安相信它非常科学,但是不如基本级的可口。而且,每天三次,每次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片,和食物掺在一起,也分不出哪个是饭、哪个是药?

经过一个月枯燥的训练,华安安做过体检后,王大夫告诉他,明天将进行第一次中级试验。

研究所人员的表情是凝重的,如临大敌。但是华安安却满不在乎,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在试管部的办公室里,所长助理、刘阿姨、心理医生和王大夫都表情严肃。这是例行的过程,华安安将在王大夫讲解完试验的过程、及可能造成的后果后,根据本人意愿,填写自愿书和知情书。

华安安在文件堆里看到一份保险合同,这是以前所没有的。

他受到房间内凝重的气氛的影响,浮躁的心态也慢慢收敛。

王大夫向他介绍:“中级试验,将考察试药员在过载状态下的身体反应。就是说,超负荷状态下的身体反应。一般,以g的倍数来度量。”

华安安表示自己听不懂。

王大夫说:“比如,你坐过过山车吧?”

华安安点点头。

“身体是不是感到很大压力?几乎透不过气来。”王大夫说,“人乘坐过山车的过载是两个g,相当于你承受了两个自身重量的压力。f1赛车高速转弯时,也能达到4个g,相当于驾驶员承受着四个自身重量的压力。正常人在有防护的情况下,可以承受9个到10个g的压力。”

华安安说:“我明白了,那么中级试验的过载有几个g?”

王大夫说:“咱们研究的是,人体在有防护、并且注射我们这种抗过载的药剂后的过载数值。我必须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次试验的过载将是300个g。”

华安安怦然心动。300个我压在我身上,那还有命吗?他不愿意露怯,就镇定地问:“那会有什么后果?”

王大夫说:“如果药物在你的身体里产生了我们所赋予的效果,你将安然无恙。如果药物失效,你会因过载过大而死亡。”

华安安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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