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区域是把以前的低矮住房与临街店铺全部拆除后再开发的。单侧马路能并行两排车,与之平行的人行道上整齐地铺着花岗岩。他走在人行道上,绿化带里的杜鹃花开得正旺,人行道旁是一排新建的公寓。

他刚参加完以年轻议员为对象的学习会,正为了商谈老家庭院的整修事宜而往弟弟居住的公寓赶去。

虽然当选已有半年,他却依然没有当上议员的真实感。套近乎的人、专攻新议员的媒体人;支持者的声音,以及无声的牵制将他包围,在真实感涌起之前,被卷入旋涡的感觉更为强烈。

学习会结束后,一名议员前辈走近正准备离开的他。

“我是您父亲的崇拜者。”那名议员坦言,就像在坦白自己是左派在野党一般小声。

“哎呀,这样吗?”他做出吃惊的样子。从小就经常在出人意料的地方遇上父亲的热心读者,因此他并不觉得有多稀奇,但同党派的议员里也有父亲的粉丝,这还是第一次,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他直到去世前都在写小说?”

“我觉得那只是因为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在他快升初中的时候,父亲因癌症去世。他清楚地记得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微笑着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话还算不错。”他无法理解已经从医生那里收到癌症诊断报告的父亲,为何还说“以这样的方式”。

“我很担心发生大地震或洪水。”体力刚开始衰弱的时候,父亲曾躺在病床上这么说,“会担心是不是因我而起。”

现在回想起来,差不多那个时候东南亚发生了大规模地震,由于伤亡惨重而成为话题。但他觉得不需要特意告知病床上的父亲,所以始终没有提。

最终,父亲反复入院几次后,连一年都没撑过去就去世了。

议员前辈一腔热血地说:“如果再不对当今的政治做些什么的话,这个国家就完蛋了。这个国家现在虽是一片繁荣,却是暂时的。把球投出后,球会画出抛物线然后落下,对吧?而这个下落过程,正是我们所要经历的。不眼睁睁地看着球落到地面,我们的国民是不会理解‘下落’的。即使站在政治家的立场,也只是从现实中转开视线,说什么‘现在还不到下落的过程’。但可惜的是,为了让球再度高高上升,不经过反弹是不行的。”

“什么意思?”

“要落到地上一次之后才会再往上。”

议员前辈说得情绪高涨,像螃蟹一般嘴边噗噗地吐着白沫。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他走在宽敞的人行道上,看到成群结队的人潮。由几十个人组成的一个团体,一齐从旁边的岔路上走来,与主路上的人流汇合。他们的年龄、性别、服装都大相径庭,看起来并不像从事相同工作的同事。是抗议游行之后一起回家吗?可没看到写有主张或诉求之类的东西,既没有标语牌,也没有旗帜。为了不撞上这群人,他开始往人行道靠公寓那边移动。

他一边从人群旁走过,一边观察。

这群人的脸上有着相似的黯然与疲惫,就像枯萎的植物在前进。虽然他们的服装各不相同,并没有制服一般的统一着装,但或许是受光影的影响,看起来都是铅一样的暗沉颜色。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增殖的霉菌。

从旁走过后,他加快了脚步。他想尽早远离这个群体。

身后那堆阴郁的东西像是混合了不安、恐怖与恶意的潮湿之气,躬行于地面,将四周都染成一片乌黑,甚至让人觉得他们会向自己袭来。

“懦弱是会传染的。”他的脑中掠过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这是某位心理学家说的,父亲时常这么说着,并为万事担忧。

跟在身后的人群身上就带着所谓的“懦弱”集合体。他不禁觉得,如果不与之保持距离,自己也会被传染。

从公寓前经过,他忽地抬起视线。就在这时,幼儿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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