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后却是卫衡阻止了卫夫人, 不再继续闹下去。

薛家一行人回到薛家, 没有人说话,各自散了回房去。

刚进了房门,周氏就叫女儿关上门,喝了碗参汤后才长出了口气。“今日当真太险,若不是你机灵, 怕就被薛元珊拉下水了。”

薛元珍道:“分明只是让她去监视薛元瑾,不知怎的却把自己算计了进去。也怪不得我们保全自己了。”

周氏又看向儿子, 却发现烛火下, 薛云海凝眉沉思,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周氏以为薛云海是因为害了卫衡而不舒服,就坐过去道, “我儿,你可千万别愧疚。这样的荣华富贵, 是个人便要好生努力一把, 你用些手段也没有什么。换了是你比卫衡有优势, 恐怕他也会这般对付你的……”

薛云海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愧疚, 而是觉得有些不对。”

周氏问他哪里不对, 薛云海斟酌片刻,才说:“我给卫衡倒的那壶是特制的酒, 方才我出去吩咐小厮的时候,那酒壶却不见了。我回头找,也没有找到……”

周氏听得心里一紧,只得安慰他:“既然方才没人拿出来, 那便是没事了。你不要想这些,好生继续练你的骑射就是了。”

薛云海没有说话。

儿子要比她谨慎得多。周氏微微一笑,安慰他道:“幸而一切都是值得的,如今没了卫衡,谁还是你的对手。我看只等一月后,国公爷宣布人选就是你了。”她又拉了女儿的手,“我们元珍,便也可以做这个定国公府小姐了。”

薛云海才点了点头。母亲说得也是,若是被要紧的人捡去了,方才就应该拿出来了。

但薛元珊一想,又道:“不过女儿还是担心,今日的事会让老夫人对我起疑。卫显兰不提了,可老夫人本就喜欢薛元瑾……”

周氏也觉得可惜,今天没有借此机会除掉薛元瑾,的确是个遗憾。

她道:“不过是个庶房,娘总能找了机会除了她的。你也不需太担忧,你祖母心中,真正中意的人是你,最后总会帮你的。”

正是这时,二房沈氏上门来见了。

周氏才不和两兄妹说话了,叫丫头请她进来。

沈氏一进来就眼睛红肿,坐下连茶都不喝,就说:“大嫂,我家元珊,可是因为帮着你们才这般的,你不能放任不管!”

周氏心中冷笑。

因为她?

还不是薛元珊自己太蠢,否则哪里还需要她费心。

她叫薛元珍兄妹退下了,才道:“二弟妹,稍安勿躁。”

沈氏听得一急:“这样的事,你叫我如何能安!元珊出了这样的事……”

周氏叹了口气,问:“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沈氏道:“他既与珊儿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让他娶了珊儿。否则我珊儿日后该嫁谁去。来找大嫂,也是希望大嫂能助我一臂之力。我珊儿怎么也是我家嫡出的,不差他什么。”

周氏觉得沈氏是不是脑子有点不正常。

她丈夫,薛元珊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的知州。人家卫衡的父亲却是从二品的山西布政使。她不过出身小小的永通县沈家,人家卫夫人却是太原世家裴家出来的嫡长女。她珊儿品貌端行没一个突出的,人家卫衡却是玉树临风,少年举子。

这叫不差什么?

“那二弟妹不然先请个中间人去打探一番,有这个意头,我再帮你说说项。”周氏道,“咱们总不能就这样平白的去。”

定亲的事自然是要媒人出面的,周氏说得有道理,沈氏也只能先认了。

一开始的时候,沈氏的确十分慌乱,但是后来经贴身嬷嬷一提醒,她突然想到。元珊若能嫁给卫衡,何尝不是一桩好事!卫衡这般家世才貌,若是寻常的谈婚论嫁,元珊自然是无法配人家的。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卫家就是不认也得认!

便是想到了这个,所以她才没坐一会儿,便火急火燎地来找周氏了。

此事因为周氏想要算计元瑾而起,自然也该她出出力!

能帮珊儿嫁入卫家,这个忙便不算白忙活了!

薛府几房都没人歇息,深夜还在合计今天发生的事。而定国公府里,定国公与老夫人对坐饮茶,谈论起了薛家的事:“……儿子看来,今日的事与那薛云海有脱不了的干系。今儿虽没找着证据,但卫襄私下给了我一个酒壶,我闻着有异香,只是那酒壶并非直接在薛云海那里找到,无法定论,故也没有拿出来。”

老夫人也没想到薛家那些人手段是越来越过了。“这样心思阴毒的人,我们府里也不能要的。”老夫人捻动手中的佛珠串,道,“定是他不会有错。只是这话先别提,等到最后直接定下人选就是了。”

定国公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如今只剩薛云海实力最强,他自然觉得自己是最可能的。最后知道不是他,那才是瞠目结舌。

“那还剩下两人,侯爷意欲选谁?”老夫人问他。

定国公略思索后道:“眼见着剩下两个是不好。但儿子却觉得,这会隔岸观火,还能保全自身的,才是最好的。”

老夫人点头:“卫襄细心如发,聪明机智。闻玉天赋极高,也是甚好。看侯爷喜欢谁了。”

***

元瑾却一直在家中被崔氏按着做女红,一直到晌午后崔氏睡午觉,她才能得空出来。

元瑾想着给陈先生带点东西,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正好入秋了,家中有螃蟹,故特地提了两串大螃蟹过来。

结果她到的时候,发现陈先生并不在。她只能提着两串螃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等着他回来。

这人真是,明明跟他说好了不要乱走,怎的还是不见踪影。

元瑾等了一会儿,有些不高兴了。

大热天的,她提的螃蟹也活不了多久。

她想起陈先生还常去另一个院子中散步,便准备去找找看。

谁知她沿着小路走到那院子门口,却发现有两个带刀侍卫守在那里,侍卫一看到她,便十分警觉地问:“你是什么人?”

元瑾皱眉,怎么会有侍卫在这里!

她正想转身离开,后颈却突然被人悄无声息地砍了一个手刀,顿时身体绵软地瘫倒下来。

外面蝉声聒噪,朱槙正在屋中和定国公薛让商量事情。有人在外跪地禀报:“殿下,外面有人鬼鬼祟祟走动,属下已经将人抓住了。”

自上次刺杀的事情之后,为了殿下的安全,崇善寺的守卫比以前多了三倍不止。

朱槙淡淡道:“有探子,你们抓去审问就是了,来问我做什么。”

那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个不大的姑娘,倒也不知是不是探子。”

听到是个不大的姑娘,朱槙皱了皱眉。

难道是元瑾来了,他本想和定国公说了事情再去,没想到她今天居然来得挺早。

他立刻往外走,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人在哪儿?”

他身边新调来一批侍卫,还没见过元瑾,自然不知道要放行。竟然还把她当成探子抓起来了。

那人见殿下突然慎重起来,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此人殿下似乎还挺看重的啊……他的语气就有些磕巴:“……小的给她绑了手,正放在外面。”

朱槙跨出门出去,果然看到他们把元瑾放在地上,手被绳索帮着。

他半蹲将她的绳索解开,只见她细嫩的手腕上已经勒出了红痕。这般睡在地上如何是好,朱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打横抱起来。小姑娘小小软软的一团,衣带垂落在他的手上,轻若无物,她在他怀里,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甜香味。

她缩进他怀里时,还无意识地乖巧蹭了蹭他的胸膛。雪白精致的小脸蛋,像只小猫般柔软。

朱槙突然感觉到了,所谓的软玉温香在怀的酥软。他如苦行僧一般过了这么些年,竟突然有了一种想要什么东西的感觉。

如此姣美,如此温软。但她醒的时候,又像小老虎般张牙舞爪,甚至还会想保护他,虽然是自不量力。

朱槙看着她白皙清嫩的面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最近,被这小姑娘影响情绪得越来越多,竟还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是那种喜欢信任别人的人。他喜欢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情爱。

朱槙将她抱进厢房,放在罗汉床上。

他走出来后问:“方才是谁伤的她?”

侍卫中有个人跪下,“殿下,是卑职……”

朱槙便淡淡道:“去领三十军棍罚。”

定国公薛让在屋内听到了经过,只是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侍卫们说的那个小姑娘了。

他还真的有点好奇,殿下住在寺庙,又忙于战事,他还以为他是不近女色的。没想到是自己养了朵小娇花。果然男人啊,心里总还是有那么点事的。他以前还担心殿下正当壮年,精力充沛,没个女子在旁伺候终究是不好。

倒是不知道那姑娘长什么模样,竟连殿下都如此疼惜,手下误伤了还要领罚。

定国公笑道:“殿下,我是不是打扰您了?”

朱槙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厮心里又在冒坏水了。

“一个小姑娘罢了。”朱槙道。

定国公仍然笑着说:“小姑娘才生嫩可人呢,您看裴大人平日这般正经吧,还是总对我旁家的一个小姑娘另眼相看,我问他要不要娶来做妾,养在身边岂不是好,他偏偏还不答应。”

朱槙对这种手下的风流韵事并不关心,但定国公这般说话口吻,却让他叮嘱了一句:“你这口无遮拦的个性,进了京城可要改改!”

定国公应是,也不敢玩笑开太过。毕竟可是靖王殿下。不久就带着人退下了。

元瑾醒来的时候,闻到屋子里传来阵阵螃蟹的香味。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陈先生的躺椅上,他在一边看书,桌上摆着煮好的螃蟹,切了一碟细细的嫩姜丝,一小壶香醋,汤的一壶黄酒,这些都是用来配螃蟹的。

元瑾却觉得后颈阵阵生疼,揉了揉,想起方才的事。

朱槙见她的动作,就问她:“头疼?”

元瑾没有说话。

朱槙就放下书看着她,笑了笑问:“生气了?”

元瑾才忍不住问:“不是说好了今日等我,您究竟去哪儿了?”

朱槙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出去转了两圈,回来看到你竟被两个陌生侍卫扣下了。便跟他们说你是来找我的,就把你抱回来了。”

他把煮好的螃蟹推到她面前。“来,吃吧,你带来的。”

元瑾摇了摇头,她现在才不想吃。

她看着门外拉长的日光,又想到了那天藏经阁中发生的事,他惊人的身手和杀人如麻的那种漠然,又想到今天遇到的两个侍卫。

“先生,您当真是个普通幕僚?”她突然问他。

朱槙沉默了片刻,小姑娘不喜欢别人骗她,他也想过是不是要告诉她真实身份。但正是因出了那天的事,朱槙反倒要继续瞒着她。如今他身边危机四伏,很难说清楚有哪些政治势力在博弈,京城中有太多人盯着他了。

知道得太多,介入太深,对她并不好。

她可不像他,身边随时有精兵和暗卫守护。

“我并非普通幕僚。”朱槙坦言说,“我曾经上过战场,也杀过很多人。只是过去的很多事,现在也只是过去罢了。”他微微一顿,“你只需知道,我绝不会害你就是了。”

他说这些话的语气是非常平和的。他的过去像一个个深深的谜团,纠缠着这个人长成这样的骨血,这样的气质。每一部分都相互交融,复杂难分。人的过去便都是如此,无论是疼痛或是喜悦,都是你的骨血肉。

他住在这寺庙中,深居简出,清贫安宁,若不是经历过很多世事的人,应该也做不到这样宁静生活吧。

元瑾就问:“先生似乎是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

朱槙就笑了笑,看她认真地看着自己,就轻轻说:“人不是,总会经历不好的事的吗。”

元瑾也曾说过这句话。人总会经历不好的事的。没有谁更特别。

所谓众生皆苦。

朱槙看她的表情突然沉寂下去,就喝茶笑了笑:“你还小,以后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他拿了一只蟹,拆了蟹腿递给她。“吃吧,凉了便不能吃了。”

元瑾接了蟹腿,看到他开始拆蟹盖了,才回过神来问他:“你给我吃腿,自己吃黄?”

朱槙却道:“蟹黄性寒,你是姑娘家,应该少吃一些。”

元瑾却将他手中的螃蟹夺了过来,朱槙有些错愕,问她:“你的螃蟹,不是带来给我吃的吗?”

“方才等你半天,我后悔了。”元瑾把蟹腿蟹黄都归成自己的,笑道,“先生喝些黄酒就罢了。”

朱槙也笑,伸手便来夺。

元瑾想藏到身后,却很快被他按住手,几乎是搂在怀里,然后夺走了她手里的螃蟹。

男女之间的体力相差太大,更何况她面对的还是个身手极好的精壮男性。元瑾被他按住便不能动,脸色一红,但他已经拿到螃蟹坐了回去,还笑她:“你这点力气,还是不要从男子手里抢东西的好。”

算了,本来就是带来给他吃的。元瑾也不在意,不过除了陈先生的身份问题,她还有别的事想问他。

那天藏经阁出事,婆子告诉他,后来靖王也到寺庙中来了。

陈先生既一直在寺庙中,又直面了那些刺客,应该会见过靖王吧。

她其实很想知道,陈先生是怎么看待靖王的。她自然是了解靖王的手段脾性,但那都是纸上空文,靖王本人是一次也没见过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很想了解这位导致一切发生的人。

元瑾就问他:“先生可知道靖王?”

朱槙正在吃螃蟹,被她问得猝不及防。

在山西,乃至天下,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吧。

于是朱槙就顿了顿说:“……知道一点吧。”

元瑾又问他:“那先生觉得靖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若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那真是太复杂了,骂他的赞誉他的,恨到想掘他祖坟的,感激到他到给他修功德祠的,实在是太多。

于是他说:“……应该是个好人吧。”

元瑾就笑了笑。靖王不会是一个好人,坐在这些位置上的人,都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你问他做什么,你和靖王有什么过节不成?”朱槙也问她。

元瑾道:“昨日定国公府家寿宴,靖王殿下本说要来,我们一行人等了他一个时辰,他都没有出现。所以随便问问罢了。”她说,“一个坐拥山西、西北军权的藩王殿下,却是言而无信了。”

原来昨日定国公府办寿宴,她也去了。

朱槙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笑了笑。前日她突然让人来传话,说今日要过来。他只能把今日的事挪到昨天处理。昨日自然不能去了。

那还不是因为她违约了。

“你似乎和定国公府很熟悉。”朱槙问道,“可是定国公府的旁系?”

微斜的金色夕阳下,他的脸英俊而平和。这几次他都尽心帮她,几乎可以算个依靠了,上次两人还差点同生共死,元瑾倒是没有这么防备他了。她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说,定国公府最近正在旁系里选世子。你几次来请我帮忙,应该就是为了你弟弟选世子吧?”朱槙继续说。

元瑾这时候便有些警觉了。

毕竟这选世子的事,实在是不得不慎重。

“你别担心,若我会告诉旁人,早便告诉了。”朱槙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姑娘以前毫无保留的信他,是因为他是个住在寺庙中,与世无争的落魄幕僚,若是听到他竟然知道这么多事,势必会犹豫起来。

其实他之前是没有仔细查她的背景,上次被刺杀之后,才让人把小姑娘的情况一一摸透了。

包括她有几房亲人,父母如何,家族如何。总的来说,元瑾活得挺艰难的。这争夺世子之事,虽然于他来说是小事,但对于一个小家族来说,的确是个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既然如此,他不妨帮她一次。

对元瑾来说是难如登天的事,但于他来说易如反掌。就算不论别的,光舆图那件事,他也会帮她这一回。

元瑾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理的,她道:“也不是疑你,只是这世子争夺的事……大家机关算尽,我不得不小心。”她看了他一眼,“先生不会生气吧?”

靖王笑着摇了摇头。

“本来如此复杂的事,先生也不必知道,反而扰了你的清净。”元瑾就松了口气,笑了笑。

朱槙将另一只螃蟹递给她:“不提这些了,还是先吃螃蟹吧。”

元瑾便要去拿。

他却略微一拿高。

元瑾有些够不着,捞了几下捞不着,最后只能抓着他的手臂,从他手上取下螃蟹。还瞪了他一眼。

朱槙却笑笑,将自己方才剥好的螃蟹放到她面前:“吃这个吧,时辰不早了。”

元瑾看到夕阳西下,的确是不早了,她把那只螃蟹吃完,便准备要离去了。最后犹豫地看向陈先生。他坐在照进窗扇的夕阳当中,脸庞有种儒雅的英俊。

突然间觉得宛如一尊佛像,与岁月无争。让人一见便觉得释然。

元瑾突然问:“一直叫你先生,却不知你名字是什么?”

朱槙想了片刻,才告诉她:“我单名一个慎字。”

这也不算骗她,他字慎之,这是当年孝定太后亲自给他赐的字,他体会这个字用了十年。

陈慎,原来是这样的名字。“我知道了,那便先走了。”元瑾同他告了别,最后才道,“对了,你也不必帮我说话,你在定国公那里,本就不受重视了,不必因我招惹麻烦。”

“好。”朱槙笑着答应了她。

朱槙面带微笑,直到看到她消失不见,他脸上的笑容才淡下来。

朱槙招手叫了下属进来,吩咐道:“去把薛让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县主像小脑斧,是奶凶奶凶的那种~大家继续留言抽一百个红包哦~

另外,形容靖王的那句,来自于一首诗。

扎西拉姆多多《各不相关的二月》:

之三

你像一尊古佛

与岁月无争

我左右奔突而来

我上下求索而来

一见你

便觉释然了

如二月的料峭轻寒

有了炉香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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