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驹家,所有炊事活儿都由染来承担。但毕竟是57岁的人了,上街买东西之类的活儿到底不顶用了。最近雇来一个三十七八岁的通勤女帮工。女帮工叫村上光子,是有两个孩子的寡妇。

桃世碎嘴多舌,而且神经质,那也是在贵族家养成的习性。盘子也好,茶碗也好,毎天的食器,必得用报纸一个个地包好,再放进食橱里去。真是费事的家务活儿啊。

“我对干得邋邋遢遢的事非常生气。真的,看见那样的东西,我的神经就发颤呀。”

桃世对女帮工村上光子认真地嘱咐着。

但这也是对每日做饭的染的挖苦讽刺。

桃世往往对染不问青红皂白地加以斥责。窗棂也好,门褴也好,只要用手指摸出一点灰尘,就要大大地训斥一顿。

这时候,染照例要行礼赔不是。

“真是没办法对付的人啊,你的父母干事也是这样邋遢吗?”

57岁的老太婆,像小女佣一样地被数叨着。

但不管怎样受训斥,染一点也不还嘴。特别是想要分辩一下的时候,桃世就横眉立目地狂喊乱嚷,脸上暴起青筋,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好像要倒竖起来。正因为是一张漂亮的面孔,所以那闪着凶光的怒相就显得更可怕。

在这样的生活中,染似乎感不到什么乐趣;其实,她却有一个最大的偷快,那就是桃世和才次郎吵架的时候。

姐弟俩平日感情很好。听两人谈话,令人联想到高贵者的仪容。

“才次郎先生,今天给您买来喜欢吃的东西了,请用吧。”

“哈,是什么呀?”

“是鱼。我路过市场,见到非常好吃的比目鱼上市了,所以买回来,请您多用一点吧。”

“这时候,不是比目鱼上市的季节呀?”

“不,即使不是季节,新鲜鱼也是美味啊。今天的午餐,在银行吃什么了?”

“啊,是面包和汊堡牛肉饼。”

“为了您的身体,尽吃肉可不成。同是脂肪,听说还是鱼素淡得多。关于吃饭,您自己可要十分注意哟!”

这样和睦的气氛,有时也会演变成一次吵嘴,从而陷入激烈的争斗之中。

桃世发出尖锐的声音乱喊才次郎,并且破口大骂。平日典雅的语言,都从她的语汇中放遂出去了,她以毫不容情的架势发狂施暴。

才次郎也用激烈的语言回骂。他好像有个什么短处,不觉间终于向姐蛆屈服了。特别是他考虑祧世有歇斯底里症,所以怕她借故逞现出狂态也未可知。

争吵的原因,多半是由于她在庭院中驯养蜥蜴的事。到了夏天,青蛙也在那里增多起来。

这里原来是个池塘,因为没有完全填实,所以成了潮湿地带。蜥蜴从春初就相伴着络绎出现,五色的筋纹在背上闪着光。

挑世喜爱爬虫类,经常给它们喂食,所以蜥蜴始终在生驹家聚集不走。

才次郎特别嫌恶爬虫类。不必说蛇了,就是蜥蜴啊,青眭啊,只要一看见,就要变颜失色。所以看到挑世拢集蜥蜴的时候,脸色立刻苍白起来。

桃世知道这一点,就总在才次郎外出时给爬虫类喂食,但才次郎回来却很不高兴。蜥蜴在庭石旁和树萌下匍伏,他就扭头直直地望着院内的套廊。

才次郎怒上心头,向桃世进攻了。

“姐姐,您还给喂食吗?”

“不,一点儿也没喂啊。”桃世用清亮的声音回答说。

“不可能!喂了,蜥蜴才都爬到院子里来的!”

“那是动物啊,进来就让它随便吧!”

“不,那是从您喂食以后才来的!”

“没喂!”

“不,喂了!”

争辩的最后,才次郎拿起圆木棒想在院子驱赶。桃世立刻怒目横眉,紧紧抱住才次郎的腿。

“不是怪可怜的吗!你要干什么?”

“打死它!”

“你真是个残忍的家伙!你在我眼前杀一只看看,决饶不了你!”

此后,桃世就现出白发倒竖的样子,高声吼叫着。

桃世白天在附近散步常向人请求:

“贵宅没有苍蝇吗?如有,请分给我一点好吗?”

开始,不知道这为了什么。反正每家都讨厌苍蝇,既然老太婆特地来请求,就都把捕捉到的苍蝇用纸包好给她,老太婆就絮絮叨叨地一再道谢。

这样的事,一周要有几次。把苍蝇集中在一起作什么用呢?不久就明白了她的目的,那是用来喂养蜥蜴和青眭的。不错,为了喂养它们,磨碎的鸟食不中用,用面包的碎片做食饵也不行。

明白了目的,哪家都引起了震动。

生驹家几乎没有苍蝇。那是因为挑世每天早晨都细心地来回扑打。不仅如此,也让染分担这个任务。连帮工的村上光子也把捕蝇当作重要的事情之一了。

村上光子在附近转游着,进入各家去捕蝇。这样,各家苍蝇都少了,而且因为不要报酬,又受到感谢,真是一举两得啊。这是挑世许可的,通勤的女帮工也无挂虑了。

“捕不到所想的那么多苍蝇可怎么办呢?”

附近有人好奇地问道。

“那就到市场鱼铺先生那里去扑打,那里不论什么时候都聚集着许多苍蝇哩。”

“噢!”听的人愣神无言了。

“那么说,你的心情不坏呀!”

“开始时心情不好,但因没有办法只好死心塌地地干了。因为这家给的工钱比别的人家多啊。”

37岁的村上光子照例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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