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二回 花魁冰心协青天 脂粉哭丧险阻重
话说展、金二人登上顶楼多时,张龙、赵虎在大厅之内等得心急如焚,对金虔计策更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眼看就要冲上楼去一探究竟,正好见到楼上跑下一人,定眼一看,正是金虔。
张龙疾步上前,一把揪住金虔胳膊,低声道:“金虔,事情办得如何?”
赵虎也上前急问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展大人呢?”
“放心,放心,万事俱备。”金虔被抓得生疼,忙摆手安抚两人道。
二人一听,这才安心,放开手指。
金虔松了口气,双眼在大厅环视一周,朝着正在宾客之间周旋的身影,提高声音叫道:“老鸨!”
那老鸨正在招呼客人,忽听有人呼喊,赶忙甩着帕子扭走过来,定眼一看,正是之前险些把天香楼搞得鸡飞狗跳的小厮。
“呦,这位小哥,有何吩咐啊?”
“我家公子要领冰姬姑娘回府一叙,特来告知老鸨。”
那老鸨一听,不由一愣,手中的大红巾帕都忘了甩,瞪着金虔半晌才道:“这位小哥,我家的花魁可不是说带就能带的,再说了,冰姬自打来到我这天香楼,就从未踏出大门一步,如今若想带冰姬出楼,恐怕……”
金虔望着老鸨双目闪闪放光的德行,蹙眉许久,才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道:“那这样如何?”
老鸨接过银票,顿时喜笑颜开,话锋一转,笑道:“你家公子能看上冰姬,自然是冰姬的福气,我做妈妈的岂有阻挡之理?我这就去准备轿子,送冰姬去公子府上。”
“慢着!”金虔赶忙喝住老鸨,“不劳费心,我等备有马车。”
老鸨一听,更是高兴,道:“既然如此,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就不多事了,在此恭送几位大爷。”
说罢,大红手帕在三人面前晃了几晃,便扭着腰肢离去。
待老鸨走远,赵虎才莫名问道:“金虔,我等是步行前来,何时备了马车?”
张龙也道:“为何不用天香楼的轿子?”
金虔一听,险些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心道:这两人,恐怕真是把浑身的细胞都长到了肌肉上,大脑里没留下半颗。
脸皮抽动几下,金虔才道:“若是让天香楼的轿子明目张胆行到府衙门外,且不说这计谋是否露馅,就冲天香楼这青楼的买卖和府衙地位,二位大人,可觉妥当?”
张龙、赵虎一听,这才明白,顿时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就见张龙脸一沉,对金虔命令道:“既然如此,金虔,你还不速去寻租马车?!”
金虔跟着几人忙了一个晚上,还被这个二愣子张龙无故扔下楼阁,险些跌歪了自己堂堂现代人的俊脸,本就十分不爽,此时一听张龙命令,更是火冒心头。
心思一转,金虔细目一眯,垂首无辜道:“大人命令,属下自当遵从,只是属下自小就有不认路的毛病,如今在这陈州人生地不熟,若是不小心迷路,耽误了时辰——想那冰姬天香国色,美艳无双,如今和展大人单独共处一室,时间久了,难免……唉呀,瞧属下在说什么?展大人是何等人物,这定力自然不比寻常,属下恐怕是多虑了吧……”
说罢,抬眼头偷望张龙、赵虎,果然,只见这开封府的两大校尉都变了脸色。
只见张龙神色一凛,道:“赵虎,马上随我去寻马车!”顿了顿,又道:“金虔,你速速回到冰姬房中,与展大人一起带冰姬去后门。”
说罢,二人就如同火烧屁股般匆匆向门口奔去。
金虔望着二人背影,悠然抱起双臂,面露贼笑,嘀咕道:
“不劳二位操心,那猫儿在咱离开之时就带着冰姬去了后门,此时恐怕已经等候多时了。”
哼哼,跟咱斗?小子,你那脑袋细胞还少了上千年的进化!
张龙、赵虎果然效率惊人,不到半刻,就寻到一辆素朴马车,驾到天香楼后门。
见到在后门等候的三人,两大校尉明显松了口气,看得金虔一旁直想垂地大笑。
几人登上马车,马蹄飞奔,车轮速滚,不多时,就回到知府衙门。
匆匆通报之后,五人就急急来到花厅,向包大人复命。
包大人与公孙先生早已恭候多时,此时一见几人,自然喜上眉梢。
展昭行步流云,来到包大人身前,拱手道:“大人,属下已将天香楼冰姬带回。”
包大人点点头,道:“展护卫辛苦了。”
张、赵、金三人拱手行罢礼,便随展昭一并退立一旁。
冰姬虽然首次见到奉旨钦差,却是不忙不乱,仪适礼佳,只见她轻摇莲步上前,身不晃,目不斜,盈盈下拜道:“冰姬见过包大人。”
“不必多礼。”
“谢大人。”
冰姬款款起身,婷立厅中,一室郁然。
包大人上下打量冰姬几番,面带赞许,捻须侧首向公孙先生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公孙先生也面色满意道:“果然是国色天香,冰肌玉骨。”
包大人点点头,又转望向冰姬,正声道:“冰姬!”
这一声,隐蕴威严,听得冰姬不由身形一震,赶忙回道:“民女在。”
“你可知本府招你前来所为何事?”
“冰姬已听展大人略为说明。”
包大人微阖双目:“为了陈州百姓,我等设下这‘脂粉哭丧计’捉拿安乐侯,但此计甚为凶险,如若不成,我等皆有性命之忧。”顿了顿,包大人又缓声道:“若是姑娘不愿,本府也不勉强。”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片愕然。
冰姬听言,更是惊异,不由抬眼一望。
只见包大人厅中正座,威严如山,一双历目锐光四射,黝黑无私铁面之上,却又带有三分悯色。
冰姬顿时心头一动,双目不由微微发酸,提裙下拜,垂首肃声道:“冰姬一届烟花女子,如今蒙包大人不弃,能帮大人救助灾民,为国除奸,纵使粉身碎骨,冰姬也毫无怨言。”
冰冷若玉的声音,此时却有些微微颤动,所出话语,却是坚定不移。
众人望着眼前盈盈若柳的身影,心中也是不由涌起慷慨激昂之感。
包大人虽是沉默不语,但也微微点头。
公孙先生见时机成熟,便不再费时,将计策细细叙述给众人,分配部署,环节相扣,不用细表。
待一切安排妥当,众人正待离去准备,公孙先生却突然像想到什么,急声唤住众人,却是皱眉不语。
众人不解,但见公孙先生面色凝重,竟一时间无人敢上前询问。
只见公孙先生沉眉凝目,许久才道:“如今只有一事难备妥当,这‘脂粉哭丧计’,脂粉为首,哭丧为次,但若要让众位痛哭——不知各位可有办法?”
要知道,开封府这帮人精,要说是拿犯查案,个个都是好手,可若说这掉眼泪的勾当,恐怕是打死也做不出来。
被公孙先生这一问,众人顿时也犯了难,个个面面相觑。
王朝挠了挠脑袋,道:“不如让展大人点了众人的哭穴。”
展昭听言摇头道:“不可。哭穴一点,痛苦不止,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做事?”
“那……”赵虎踌躇道:“不如我们假哭如何?”
公孙先生摇头接语道:“若是让安乐侯看出破绽,岂不是功亏一篑?”
……
偌大一个大厅,寂静非常,开封府一众精英人物,如今却为了如何掉眼泪而愁眉苦脸,场面不可不谓诡异。
金虔一旁看得好笑,心道:这有何难?只要老包出去吼一声:展护卫近日就要和冰姬成亲,咱敢打赌,九成九的人会当场痛哭流涕。要不就公孙先生出去喝一句:下半年工资减半——
“金捕快!”
金虔正在天马行空想得高兴,突然听闻公孙先生一声呼喝,顿时心头一跳,急忙抬头,只见众人又在公孙竹子的提醒下,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金虔顿时一头冷汗:难道这个时代咱的老祖宗欠公孙竹子的钱?要不这根公孙竹子怎么天天和咱过不去?!
“金捕快面色带喜,莫不是有了良策?”开封府的智囊问道。
开什么玩笑,咱的主意虽好,但若是真说了出去,不用等安乐侯来踢场,咱现在就会成为猫儿剑下亡魂……
“这个……”金虔语结。
滴点眼药水?呸,北宋哪里有眼药水?风油精?更离谱……
等等……
金虔突然灵光一现,脱口叫道:“用洋葱!”
此语一出,一片寂然,许久,才听公孙先生问道:“敢问洋葱为何物?”
金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不是吧?洋葱还没出世?!
“那辣椒……”
“似乎略有耳闻,金捕快可见过此物?”
不会吧……
金虔使劲咽了咽口水:“花椒……”
公孙策听言,双目一亮,提声道:“金捕快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用花椒沾巾,再用手巾揉眼,必可红眼落泪。”环视一圈众人讶异脸色,公孙先生顿了顿,又道,“张龙、赵虎,你二人速速准备,将厨房花椒平均分给众位,携于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属下领命!”
张龙、赵虎双双拱手,退出大厅,临行之时,还不忘怨瞪金虔一眼。
就连旁边那只猫儿,身形似乎也有些僵硬。
金虔顿时一阵发寒:那花椒若是揉在眼旁,滋味恐怕不大好受……啧啧,麻烦大了……
包大人见状,点了点头,缓缓起身,环视众人,凛凛目光,如电如炬,令人心头激荡:
“请各位分自准备,明日便见分晓!”
“属下遵命!”众人声震九霄,齐声合一,就如此时心境。
当然,除了正在发愁如何面对众怒的金某人。
大凡跟随钦差出门,一路上自然是少不了各位官员的好处孝敬,所以,能跟随钦差出门,多是众多官差梦寐以求之事,但此次随包大人奉旨至陈州放粮的百名官兵护卫却并非如此。这陈州之行,不但半点好处没捞着,还险些送了性命:想起那日安乐侯在知府衙门前的阵仗,仍是叫人冷汗森森——百人护卫固然威风,但若是与侯爷上万威威铁军相比,恐怕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如此压力之下,众多官兵护卫无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而此时从内堂不胫而走的消息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包大人竟因不堪与安乐侯为伍,于凌晨时分服毒自尽。
此消息一出,莫说随包大人来到陈州的众人,就连陈州府衙门的一众衙役都是震惊当场。
那位被誉为青天在世的包大人居然就这么去了!
谁能相信?
谁都不信!
消息传出不到一刻,上百名官兵护卫加上府衙差役都不约而同聚至大厅前方空地,密密麻麻一院子的官差,各个面色凝重,只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不多时,就见大厅正门缓缓外开,从内走出一名儒衫男子,白面墨髯,正是开封府的公孙先生。
只见公孙先生面色凄然,双目含悲,身型不稳,脚步虚空,顾视众人许久才道:“各位,包大人……去了,还望众位节哀……”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惊立当场,挤满百人的庭院,竟是毫无声息,死寂一片。
半晌,众人才略微回神,不可置信地望向从公孙先生身旁几位人物,望能听到不同结果。
但这一望,更叫众人心头一寒。
只见右侧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校尉,各个双目通红,泪流满面,不用问,自然是悲从心起。
再看左侧那抹绛红身影,虽然身直如松,面色如常,但不难看出一双黑烁双眸,此时也是微微发红,内含莹水。
众人顿时心中宛如刀绞,闷痛不已:
罢了,连那位堂堂四品带刀护卫眼圈都红了,看来这包大人八成是去见了阎王。
就听公孙先生颤声又道:“包大人的灵堂,还要麻烦各位了……”
说罢,公孙先生掩面摇头,肩膀抖动许久,才又抬首,开始指派人手,布置灵堂。
众人这才回神,当场就有几个感情丰富的哽咽出声。
“包大人……”
四大校尉见到此景,更是难以自抑,匆匆回避;四品带刀护卫虽然身型笔直,脚下却微带踉跄。
看得众人更是一阵心酸。
待布置灵堂,准备挽联、香火蜡烛之时,众人再也按捺不住,逐个垂泪,阵阵呜咽。上百人的哭声,合叠一处,竟好似闷雷一般,霎时间就传遍府衙的四面八方。
这一哭可不要紧,顿时就在陈州境内捅了马蜂窝。
周遭的老百姓一听:哟,这是怎么了?府衙里为何无缘无故传出如此惊人哭声?
就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好奇前来打听。
等这些人到了府衙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只见这府衙之内,白帆高挑,灵棚搭建,出入之人,皆穿白挂孝。再一打听,居然是前来赈灾放粮的包大人西去了。
老百姓一听,更是心痛如割,心道:这真是好人没好报,祸害活千年,像包大人这样的好官,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而像安乐侯那样的祸害,怎么就能吃香喝辣,穿红挂绿?真是苍天无眼啊!
这些老百姓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渐渐都聚在府衙门口,抹泪痛哭。不到半个时辰,这府衙门口就聚集了千人有余,皆为包大人饮泪举哀。
消息越传越快,不到一个时辰,包大人西去的消息便传遍了陈州城,陈州整城,都浸于鸣咽饮泣声中。
再说这陈州府衙,周遭都被举哀百姓所围,哭声震天,府衙之内,也是人人饮泪,府衙内外一片悲痛。
却不料,就在如此时候,居然有人在府衙门外高声叫嚣。
就听举哀人群之外有人高喊:
“让开、让开,安乐候爷到——!”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那安乐侯庞昱,身穿缎袍玉带,肩披英雄氅,跨下高头骏马,腰佩宽叶刀,昂立于街道中央,挑眉冷笑。在他身后,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竟有数百人众,再看这群人,皆是江湖打扮,身带利刃,短襟薄靴,各个横眉怒目,一看就知绝非善类。
就听安乐侯马下一名小仆喝道:“侯爷在此,还不速速让开?!”
守在府衙门外的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虽然心中怒火中烧,但也只能依言让路,默然不语,退让一条通路,让安乐侯的人马晃晃荡荡近到府衙正门之前。
安乐侯提缰停马,立于衙前,上下打量一番,凤目一挑,对马下的小仆道:“去找个衙役马前问话。”
“是!”那小仆拱手行礼,噌噌噌跑进了府衙。
一进府衙,那名小仆也是一惊,只见这府衙上下,素孝浓哀,目光所及之人,皆是面色哀痛,双目红肿,见到小仆上前问话,不但不答,还脸色发黑,颇有上前打骂之意。
那小仆心里也明白:这位奉旨钦差如此莫名身亡,其中缘由自然是和自家侯爷脱不了干系,若是自己硬拖一个差役出门问话,恐怕话还没问到,自己却先挨了一顿板子。
不过这小仆也还算机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瞄到一个适合人选。
只见那人,一身差役装扮,身材消瘦,怀抱双臂,直直靠在角门门板之后,猛一看去,似在警戒守备,但一细看,却不难发现他双目微眯,脑袋随着晨风不时点上一点,正是打盹之貌。
当然,能在如此紧要关头还能悠闲打盹之辈,除了金虔之外,不做他人之想。
小仆一见金虔如此模样,倒是乐了,心道:此人对如此噩耗竟然漠不关心,定然并非开封府的人,而是陈州府衙差役,若是将此人拖去问话,想必也不会遭来一身暴打,而且,若是陈州府衙的差役,想必也能问出几分实话。
想到这,小仆打定主意,迈步上前,拍了拍那名消瘦差役的的肩膀道:“喂,随我到门外向侯爷回话。”
只见那名差役眼皮抖动几下,慢吞吞启开一条眼缝,瞟了差役一眼,头转了方向,继续抱着胳膊打盹。
那小仆跟在安乐侯庞昱的鞍前马后,也算是安乐候面前的红人,出门在外,别人冲着安乐侯的面子,多少也会给些面子,不料这知府衙门里一个小小差役,居然如此不识抬举,顿时就叫这个小仆心头一怒,立马冲着那名差役耳朵眼吼道:
“喂喂喂,说你呢,还不赶紧随我去见侯爷。
金虔这才勉强睁开一双细眼,打量对面人一番,懒洋洋道:“这位兄台,咱昨晚上可只睡了半个时辰,别说猴爷,现在就算是牛爷、龙爷来了,也点向咱这周公让路。”
小仆一瞪眼:“什么周公,如今在这陈州地界上,还能有谁比安乐侯爷大?”
金虔听言,豁然站直身体,一双细目猛得绷大,嘴里吞吐道:
“安乐侯……爷?你说的可是当朝国舅爷安乐侯?”
不是吧?!
小仆一见差役如此表情,顿时得意起来,扬起下巴道:“就是当朝国舅,庞贵妃的胞弟,当朝太师的独子安乐候爷!”
“你说……让我……去见那安乐侯?” 金虔只觉脑袋“嗡”得一下就变成两个大,两条眉毛挤成一个团,赶忙提声叫道:“等等,咱一个小衙役,口齿不清,恐怕说不清楚来龙去脉,不如让咱帮您找位管事,再……。”话音未落就要转身落跑。
不料那小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金虔的腰带,拖向大门:
“罗唆什么?若是让侯爷等得太久脾气上来,你能担待的起吗?”
金虔被拖在其后,拼命挣扎了几番,无奈收效甚微,最后只得皱着一张脸,不情愿的随在其后,边走心里边大呼倒霉:
咱不过是偷溜出来补个觉,这是招谁惹谁了?啧啧,还不如在大厅里挂孝布,虽然那孝布重了少许,但比起去见小螃蟹这个BOOS级人物,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啊啊啊啊……
再说那安乐侯庞昱在府衙门前等了许久,正处十分不耐烦之际,就见自家小仆拖了一个差役装扮的少年跑了出来。
待此人来到马前,安乐候定眼一看,只见此人身材瘦小,差役装扮,一条孝带松松系在腰间,浓眉细眼,脸面之上尽是哭丧之相,来到侯爷马前,躬身下拜:“小人见过侯爷。”
庞昱眯着双眼打量道:“下跪何人?”
“回侯爷,小人是开封府的差役。”
“开封府……”庞昱顿了顿,又问:“这府衙之内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众人如此痛哭?”
金虔一听,顿时鼻头冷汗直冒,心道:
若是咱现在言辞之间露出半点破绽,让这只小螃蟹看出少许端倪,导致公孙竹子费尽心机想出的“脂粉哭丧计”泡汤……暂且不论开封府那帮精英将会如何料理自己,就眼前这位小螃蟹,若是让他得了机会跑路,定会秋后算账,把咱和开封府这帮家伙一锅烩了……不妙啊不妙,啧啧,如此紧要关头,还是要靠咱堂堂现代人的精湛演技啊!
想到这,金虔赶忙上下其手,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掏出那块包着花椒的帕子,用力在眼眶上揉了几下,顿觉双眼一阵刺热,温热液体瞬间充满眼眶。
金虔这才慢慢抬头,故作哽咽道:
“回、回国舅爷,小人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昨天侯爷走了之后,包大人就一直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待到凌晨时分,就听包大人屋里传出几声叫唤……后来公孙先生就出来通知我们,说包大人昨夜去、去了……”
说罢,就闷头抽咽,抬臂抹脸,貌似用衣袖拭泪,其实是用衣袖偷擦冷汗。
那庞昱听完金虔所言,先是一顿,脸色微愕,但瞬时恢复常态,对身侧小仆道:“包大人乃是奉旨钦差,如今却在陈州暴毙,于情于理,本侯都应去吊唁。来人哪,随本侯进府衙,凭吊包大人。”
说罢,就翻身下马,领着身后上百江湖人物,身携武器,浩浩荡荡的走进府衙大门。
金虔跟在最后看得咂舌,心道:乖乖,瞧这阵势,若说是去凭吊,还不如说是去踢馆。
就说安乐侯这行人呼呼啦啦来到府衙正厅,抬眼一望,顿时一愣。
只见这间正厅,此时已是灵堂布置,灵帐高挑,素蜡高烧,纸灰飞扬,正中央摆放一口乌木棺材,左金童右玉女,前方摆放灵牌,正是凄凉无限。
大厅两侧,齐齐跪地两排,左边起首,正是开封府师爷公孙先生,两大校尉王朝、马汉;右边起首,乃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张龙、赵虎,其余皆是开封府衙役和京城护卫。众人皆是身着重孝,眼眶红彤,虎目含泪。
只见安乐侯立在灵堂门口,顿了一顿,才迈步走进,来到灵位前方,拈香焚纸,跪在灵前拜了三拜。
虽然貌似虔诚,但他身后的那些江湖人士却是半步不离,来到灵前,也是毫无敬色,无人跪拜。
虽然心里明白,面前灵位并非真正包大人灵位,但开封府众人见到此景,依然是怒吼攻心,王朝、马汉几欲上前呵斥。幸好公孙先生抢先一步,将两人拦下,来到安乐侯身前,拱手施礼道:“侯爷来此,开封府众人倍感荣光,还烦请侯爷进内堂奉茶。”
不料那庞昱却摇头道:“不劳公孙先生,本侯在灵堂饮茶即可。”
众人一听,不禁一愣。
金虔虽然站在门口,倒也听得清楚,心里也是十分纳闷,心道:这只螃蟹是什么嗜好?居然还有在灵堂品茶的爱好?果然是:有钱人的心思——海底针。
就听安乐侯又道:“本侯仰慕包大人已久,前日更是一见如故,不料今日就阴阳相隔,只好借此机会与包大人相饮,以慰亡灵。”
金虔一旁佩服万分:此人果然是属螃蟹的,脸皮之厚,连咱都自愧不如。
再看开封府众人,皆是目含怒火,四大校尉自不用说,就连向来沉稳冷静的四品护卫,额上的青筋此时都清晰可见。
公孙先生却是不恼不怒,继续施礼道:“既然如此,就请侯爷落座。”说罢,顿了顿,用余光扫视一圈,又道:“来人,奉茶。”
众人见到公孙先生目光示意,自然明白,暗自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就见门帘撩起,一名素装女子手托茶盘,从内室款款而出。只见此名女子,孝装素裹,粉雕玉砌,窈窕身姿,娉婷莲步,来到安乐侯面前,垂首奉茶。
除了之前见过冰姬的几人,其余众人,包括安乐侯带来的上百江湖打手,一时间都看呆了,全都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绝代佳人。
知道“脂粉哭丧计”详情的几人见到此景,心里十分高兴,心里都道:如此一来,还不怕那安乐侯不上当?
可当几人将目光移向座上的安乐侯,却是不禁心头一跳。
那庞昱不但未显半分猥琐之色,嘴角反倒渐渐挂上一丝诡异微笑,笑得人心头直冷。
就听那安乐侯柔声道:“冰姬,你果然在此。”
只见那“脂粉哭丧计”的中心人物、前一晚还曾言誓要将安乐侯伏法、恃才傲物的冰姬,此时却恭敬跪在安乐侯脚边,琅琅道:“属下冰姬,参见侯爷!”
金虔顿觉脊背发凉,后背汗毛根根倒竖。
大事不妙!敌人间谍深入我军内部,老包啊,看来您这间精心布置的灵堂很快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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