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晨风吹人醒,冉冉朝日弄初晴,轻云如丝柳茵动,露点真珠绿渐明。

“啊哈——”

金虔朝天打了一个哈欠,满脸苦相向府衙正门走去。

啧啧,开封府这帮工作狂人,真是为国奉献不要钱、不要命、还不要加班费——昨天折腾了整日,今日天还没亮,就派咱这帮命苦的小工满城贴告示,说要升堂问案……

你说说这大清早的问什么案啊……那公孙竹子更是过分,非要派咱到府衙门口请百姓进衙听审——有没有搞错?!公鸡都没起床,哪里能有什么百姓?依咱的主意,最好还是先回去睡上几个时辰,再来升堂,没准还能有几个人来瞅瞅热闹。

可等金虔磨磨蹭蹭走到府衙正门,抬眼一看,不由有些傻眼。

见鬼了,这些古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只见陈州府衙正门之前,里三圈、外三圈,密密麻麻围了近百百姓,都伸着脖子,个个点着脚尖,都想瞅个空往府衙里观望,嘴里还都有着说辞:

“喂喂,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昨个儿才说这包青天死了,今个儿怎么又跑出一个包大人贴出告示说要升堂啊?”

“听说包大人身边的公孙先生是个奇人,没准儿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把包大人救活了。”

“俺早就说了,包大人是文曲星下凡,哪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死了?!”

“哎——你说这包大人今天升堂,到底要审什么人啊?”

“那谁知道?”

“别吵了,咱们这不都在往里看吗?”

一两个人嘀咕,或许低不可闻,可这上百人的嘀咕声,汇聚一处,却好比鼓锣嗡鸣,直震耳膜。

府衙门口十几个官差衙役排成一排,紧握手中刀柄,将门前百姓挡在大门之外。别看这些衙役平时作威作福,都是威风八面,可如今可面对这如此数量百姓聚集,也不免有些胆怯,个个如临大敌,神色紧张,慌张叫嚷道:“府衙重地不可逗留!散了、散了!”

那些百姓也不敢往门里冲,只是挤在府衙大门台阶前,猜测不已,却也不散去。

那十几个差役喊了几声,却是毫无效果,正在苦恼之际,恰好有个眼尖的瞅见正在往大门走来的金虔,就好似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由高声叫道:“好了、好了,开封府的官差来了。”

那些百姓一听,更是来了精神,个个瞪圆了眼珠子向门里观望。

只见一个身材单薄的小差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磨磨蹭蹭走了出来,苦着脸扫了众人一眼,清清嗓子道:“咳咳,诸位,包大人说了,不论何人,只要愿意听审,都可进入衙旁听。”

那些百姓一听此言,顿时一片寂静,面色带惊,就连门口的几名守门差役,也是一脸惊异,数百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门前瘦小差役。

金虔被众人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有些纳闷,心道:啧,不过是让他们进衙门去做个旁听,怎么这些人表情却像是见到了内裤外穿的超人一般?

只见一名守门衙役急步走到金虔身侧,压低声音道:“这位兄弟,让百姓进府衙旁听,这——似乎不合规矩啊。”

“啊?”金虔一旁诧异。

那名差役又道:“这衙门重地,哪里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就算要旁听,也应只许乡绅、身负功名之人或是城内有头有脸人物入内旁听,哪里能轮到这些乡野草民入内。再说了,让这些平民百姓入了衙门……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咱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金虔眨巴眨巴眼皮,这才明白,心道:感情这古代进法院旁听还分三六九等啊?啊呀,早知道咱就在正门摆个摊子收门票,多少还能捞点外块。啧啧,那公孙竹子也不说清楚,白白浪费了一次天外横财的机会。

想到这,金虔不由有些遗憾,微微摇头,暗暗叹了口气。

那名衙役却是以为金虔也放心不下,急忙又道:“我说这位兄弟,你赶紧回去回包大人一声,这衙门的规矩还是不要破的好。”

金虔听言,抬头望了一眼那名衙役,不由有些好笑,心道:开玩笑,公孙竹子交待的话,天知道里面有多少猫腻,咱自问不能领会其精髓,哪敢擅自篡改?再说了,宁愿得罪脸黑老包一百,也不可得罪腹黑公孙一个,否则,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后半辈子衣食堪忧。

想到这,金虔一直脊背,负手高声道:“大人如此命令,自有其深意,我等手下当差,只需遵命便可,多余话语无须再问。”

那名差役一听,顿时无话可对,只得点点头,退到一旁。

金虔挑挑眉,正要提声让众百姓入衙,却听人群之外传出一个低沉苍老声音道:

“哼,深意?恐怕是不安好心!”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

金虔更是心头一动,赶忙循声望去。

这仔细一看,才发现在人群之外大道之上,停有一辆乌漆马车。三马同驾,马身通体黑亮,轮高三尺有余,乌黑缎篷,篷面上绣富贵云气纹,猛一看去并无显眼之处,但若细看,却不难发现,此车可造价定然不菲。

马车后跟了十余个仆人打扮的青年,虽身着青衣小帽,可身形魁梧,不似普通仆人。其中一名仆人走到车前,掀起篷帘,扶一人下车。

只见此人,身穿宽袖广身棕褐袍,腰横翡翠润玉带,脚蹬黑缎锈云靴,双颧泛红,额角双鬓齐白,丝丝光亮,银白乱眉,倒插入鬓,一对倒三角眼,眼角高挑,颔下两尺银须,散落胸前。

就见此人踱方步,不紧不慢穿过人群,身后跟随十数仆人,紧随其后,不过一身便衣,却是气势不凡,数百百姓,竟不觉让出一条通路来。

此人来到府衙台阶之上,用眼角瞥了金虔一眼,道:“你刚才可是说,不论何人,只要愿意旁听,都可进衙?”

金虔抬眼打量此人,点了点头,心里直犯嘀咕:

想如今这陈州境内,安乐候被擒,知府被囚,方圆百里就属老包最大。可瞅瞅眼前这位,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人物,居然比老包的气势还高。啧啧,这可真是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什么仁(人)都有。

那人见到金虔点头,却是一声冷笑,沉声道:“好你个包黑子,居然敢如此对待皇亲,哼,老夫今天定要与你会上一会!”

说罢,冷哼一声,一拂袍袖,迈大步往衙内走去。

金虔听言顿时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也赶忙随在其后,匆匆向大堂走去。

那些府衙门口的百姓,一见这老人大模大样走进府衙,也没人阻拦,顿时胆子就大了不少。有几个胆大的百姓,也就跟着走了进去,有人带头,其他围观百姓也一呼拉涌进了府衙。

再说金虔跟在老人身后,却是一身不自在,不住打量老人背影,心里寻思道:

啧啧,此人居然敢开口就称老包为“包黑子”,想必来者不善。而且总觉此人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声冷笑,怎么听怎么熟悉的刺耳——话说回来,若论最近遇到的有冷笑嗜好的人物,算来算去似乎也就只有那只小螃蟹一个……

啧!

金虔一双细目猛然睁大。

OH MY GOD!此人如此排场,如此穿戴,如此口气,如此冷笑——莫不是某只老螃蟹也新鲜上市了?!

“庞太师?!”

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立即证明了金虔的不幸揣测。

金虔抬眼一看,原来两人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府衙大堂,王朝、马汉两人正好站在门口,正满面惊讶望着金虔前方老者,四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庞、太、师?!”

金虔目光刷得一下射到眼前人身上,顿时脸皮抽搐,双目泪光四射,悔得肠子都青了,心中狂呼道:

苍天哪,大地啊,北宋第一大贪官、家产比老包多出数十倍不止、富可敌国的庞太师就这样大摇大摆进了府衙听审,可咱、咱、咱居然没有敲诈到一文钱——天哪,咱一个堂堂现代人,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这边金虔的脸色不好看,那边王朝、马汉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就见王朝上前一步,抱拳对庞太师道:“太师……”

“哼!”庞吉冷哼一声,怒声道:“还不去请包大人出来见老夫?”

王朝身形一滞,抱拳施礼,匆匆退下。

马汉一旁也抱拳道:“太师,请移步后堂。”

“不必!”庞太师一拂宽袖,径直走进大堂,负手而立,身后家仆分站两排,直直立于公堂之上,气焰嚣张,仿若在自家府邸一般。

环视一圈,庞吉冷笑道:“老夫就在此处恭候包大人!”

马汉脸色一沉,退立一旁,默然不语。

金虔抱着胳膊,正在生自己的闷气,也是不发一言。

随后跟随而来的众多百姓,一见此种境况,也都吓得不敢说话。

一时间,大堂内外,死寂一片,竟是有些阴森之气。

少顷,就听一阵嘈杂脚步由远至近,包大人、公孙先生、展昭、张龙、赵虎、王朝还有数名衙役匆匆赶入府衙大堂。

包大人上前几步,抱拳道:“太师,包拯有礼。”

身后众人也一一行礼。

庞太师冷笑一声,道:“包大人何必客气?老夫可承受不起!”

包大人身形一顿:“太师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庞吉双目一瞪,高声喝道:“包大人,老夫问你,今日你升堂大审,审的是何人?”

这一问,气势非常,大有恶人先告状之味。

金虔一旁瞥眼一看,也不由为包大人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中寻思道:

啧啧,这老螃蟹大小也算个皇亲,在朝堂上混得也算有头有脸,以后和他打交道的机会恐怕不少,今天若是把那小螃蟹做了,这以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虽说历史上皆说小螃蟹死于老包铡刀之下,但若是考虑到现实情况,嗯……老包啊,今天这案子您可要掂量仔细了,为日后留下些许后路才是明智之举啊。

只见包大人双目微敛,不紧不慢回道:“今日审的是隐瞒灾情不报,害死灾民无数;坐镇一方州府,却不为地方百姓作主,反而鱼肉百姓,目无法纪,私设软红堂,强抢民女的安乐候——庞昱!”

说罢,利眉一挑,双目如电,直直射向庞吉。

“……!!”

庞太师顿时双目外冒,额角青筋凸现,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双唇颤动半晌,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金虔顿时眼前一黑,心道:得,听老包这意思,看来这开封府和太师府的梁子是结定了,以后日子难过了……

“太师,包拯就要升堂问案,不知太师……”包大人微微躬身,抱拳继续道,刚说了一半,就被庞太师打断。

“包大人,你不是曾有言说,无论何人都能听审吗?老夫今日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大堂上听听你倒要如何堂审这当朝国舅!”

“既然如此——”包大人一抬利目,朗声道:“来人哪,看座。”

两名衙役赶忙搬来一把太师椅置于堂侧,庞太师沉着脸坐在一旁,其身后数名家仆伺候两侧。

包大人望了庞太师一眼,转身走上堂台,落座公案之后;三班衙役手持杀威棒,纷纷小跑,于公堂两侧站立整齐;四大校尉威严伫立,师爷公孙先生落座旁案,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护在钦差案侧。

大堂门外听审的百姓也都规矩站在门口,将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这陈州府大堂本就不比开封府大堂宽敞,如今被开封府众多衙役一站,再加上庞太师一帮人凑热闹,大堂之上顿时拥挤万分。

金虔转目一瞧,竟是没了自己站的位置,踌躇片刻,还是觉着在某只猫儿身侧保险,于是一溜小跑来到展昭身后,用手肘顶了顶展昭胳膊,低声道:“展大人,地方狭窄,您就将就一下,让咱先借块地落脚。”

此言虽然声低,可却也让周围几人听了清楚。

堂上堂下众人顿时愕然,四大校尉八目圆瞪,就连坐在堂侧的庞太师都不由皱眉,冷眼看向金虔。

展昭剑眉微蹙,垂眸望向金虔。

金虔这才觉得不妥,心思一转,顿时心呼不好:

OH MY GOD!咱怎么忘了,这猫儿乃是堂堂四品的官,站在包大人公案之前自然合适,可咱一个不入流的小差役,怎么能站在如此尊崇位置?!啧啧,一定是最近太过劳累,睡眠不足,导致大脑缺氧,才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想到这,金虔急忙改口,脸上堆笑提声道:“咳咳,展大人,属下是看……看大人的公案粘了些灰尘,来帮大人擦擦,擦完就走,失礼失礼……”

说罢,金虔赶忙用衣袖十分狗腿地擦了两下包大人公案桌腿,转身正想抽空溜出大堂,不料一旁庞太师却突然冷笑一声,道:

“开封府所属居然连公堂礼数都不清楚,包大人,你身为开封府尹,对于属下如此疏于管教,如何能担任钦差之命?如何能堂审当朝国舅?!”

此语一出,开封府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金虔更是心头一惊,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身旁把四品护卫的衣袖扯下半只。

不用抬头,金虔也能感觉到身旁某位四品带刀护卫身体紧绷,貌似发飙前兆。

俺的娘啊!!这只老螃蟹是要害死咱吗?至少也要让咱出了大门再抱怨啊,如今咱离这猫儿如此之近,若是猫儿发起怒来,连逃命都来不及啊!

再偷眼一看“御猫”大人脸色,已经略显铁青。

啧啧……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想到这,金虔一吸气,猛一回身,直直望向庞太师,朗声道:“太师此言差矣!属下在开封府当差虽不过数月,但也知大堂礼数为何。况且属下原属皂隶一职,维护大堂整洁乃是指责所在,如今见大人公案粘污,上前整理,正是为了维护堂威!想太师大人每日在太师府内养尊处优,不明这些大堂礼数也属常情。属下未能先为太师解释清楚,实在是属下失虑,在此先行向太师赔罪!”

说罢,金虔躬身抱拳,恭敬向庞太师赔礼。

金虔这番话语,不但冠冕堂皇将自己脱罪,还一语双关,明里向庞太师赔罪,实则暗贬太师无知,顿教开封府众人脸色大好;反观庞太师,怒目横眼,嘴角隐隐抽动不止,半晌才阴森道:“包大人——果然——管教属下有方啊!”

包大人坐在公案之后,微微颔首回道:“太师过奖了。”

庞太师狠狠回望包大人一眼,又将目光移向金虔,双目如毒蛇盯住猎物,顿时让金虔浑身一颤,一种似曾相识不祥预感划过心头。幸好不过只是一瞥,瞬间庞太师就收回目光,敛目不语。

金虔这才暗松一口气,心道:啧啧,看来以后跳槽去太师府奔富豪的机会九成九是没了……罢了,在开封府多少也能混个小康,咱还是务实一点,脚踏实地做咱的差役吧。

啧,说到务实,反正现在大堂上也没咱的位置,还不如去外面晒晒太阳、补个早觉比较实际。

想到这,金虔回身施礼,道:“属下告退。”

说罢,金虔抬步向大门走去。

“金捕快。”

身后清朗声音叫住了金虔。

嗯?

金虔回身,莫名望向叫住自己的红衣护卫。

但见展昭身直若松,双眸清亮,正色道:“金捕快不妨就站在展某身后,若是大堂之上再有污秽之物,也方便清理。”

哈?

“……属下……遵命……”

金虔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走回展昭身后站好,刚好错过庞太师眼中掠过的一抹精光。

此时,公堂上众人终于各备所位。

包大人环视一周,微一点头,高举惊堂木往下一拍,高声道:“升堂!”

“威武——”

堂威声震,三班威严,青天正座,明镜高悬,正是:堂威呈正气,明镜映青天。

包大人正坐堂中,高声下令:

“来人哪,带安乐侯——庞昱。”

“带安乐侯——庞昱——”传令声远去。

不多时,就见两名衙役带着安乐侯走上大堂。

只见安乐侯仍是昨日那身缎袍,锦衣光鲜,只是脸色带疲,双目布红,发髻微乱,从额头至下巴,一道青紫索痕印于脸上,分外显眼。

庞太师一见自己亲子,顿时神色一凛,从太师椅探出半身,白眉紧蹙,待看清庞昱脸上伤痕,顿时大怒,转头朝包大人喝道:“我儿乃是当朝国舅,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将堂堂安乐侯打伤至此?!”

“爹!”庞昱一见庞太师,颓色顿扫,凤目复冷,沉声道:“是开封府养的猫儿不长眼,伤了孩儿。”

“展昭!!”庞太师一拍太师椅,腾得一下站起身,直直指着堂前红衣护卫喝骂道,“你一个小小四品护卫,竟敢打伤当朝国舅,莫不是活够了!!”

展昭直直望着庞太师,神色不变,不发一言。

金虔站在展昭身后,却因被庞太师怒气波及,浑身冷汗直冒,心道:这猫儿身旁的位置风水不好,下次还是换个位置比较保险。

就听堂上包大人高声道:“太师,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包大人,若是你的家人被人伤成如此模样,老夫倒要看看包大人要如何稍安勿躁?!”

“太师,此乃公堂,请太师自重。”

“哼,包大人,如今当朝堂堂国舅竟被开封府属下殴伤至此,老夫定要向圣上参你一本,定开封府一个藐视皇亲之罪。”

说罢,庞太师一挥袍袖,径直走到安乐侯身侧,拉起庞昱手臂道:“来人,备车回侯爷府。”

可刚迈出一步,四周衙役便尽数围了上来,手持杀威棒,不让半分。

庞太师身后一众家仆瞬时冲了上来,将衙役围在中央。

庞太师冷哼一声,喝道:“老夫乃是当朝太师,哪个敢拦?”

话音未落,就见一抹红影踏空而至,劲风一过,一把乌黑剑鞘瞬时横在庞太师眼前。

身形直如松,红衣罩傲骨,煞眉压凝眸,襟舞衬剑鸿,正是:一剑在手,万夫莫开。

庞家数位家仆竟不觉皆后退半步。

“展昭!!”庞太师顿时咬牙切齿。

金虔一旁一看,心中暗叫:啊呀,又要开打?!身形一低,就想偷溜,刚弯下半寸,就听身后包大人沉声道:“庞太师!”

只见包大人缓缓起身,利目凝光,开口道:“请太师回座。”

“包大人!”庞太师回身怒目而视,喝道:“你敢拦我?”

包大人站在公案之后,身形如山,高声道:“本府如今乃是奉旨出巡钦差,所到之处如圣驾亲临,庞太师难道要触犯圣驾不成?”

庞太师白眉一竖,道:“包大人,你莫要以钦差身份压人,老夫堂堂太师,还怕你不成!”

包大人双目一瞪,双手抱拳,向上举道:“难道太师要让本府请出尚方宝剑才肯罢休?!”

“你……”庞太师一时语塞,站在大堂中央呼呼直冒气。

“爹,”一旁安乐侯庞昱突然开口道:“爹不用担心,那包黑子没有丝毫证据,根本不能将孩儿如何,孩儿今天就奉陪到底!”

庞太师转头,皱眉道:“可是……”

“爹,您不用担心!” 庞昱嘴角钩上一丝冷笑,脸中央紫黑索印宛若毒蛇一般扭曲,继续道,“您安心回去坐下,孩儿自己能解决。”

庞太师这才点点头,回身坐回到太师椅上,身后家仆也随后站回原处。

开封府众人也一一归位。

金虔见到展昭回位,才松口气,赶忙又往后撤了几步。

包大人慢慢落座,深目望着堂上安乐侯庞昱,突然猛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庞昱,你坐镇陈州府,却将陈州旱灾隐瞒不报,害死百姓无数,罪恶滔天,还不认罪?!”

“包大人!”庞昱略一拱手,道:“包大人何出此言?本侯蒙圣上封赐安乐侯,本就是个闲差,根本无甚实权,这陈州旱情之事,何时能轮到本侯管辖?就算是有平民百姓因旱情身亡,包大人也应该去质问那陈州知府,为何来问本侯?”

此言一出,大堂上顿时一片滞静。

金虔站在展昭身后,心里咂舌:

啧啧,这小螃蟹果然是刁钻狡猾,一个“安乐侯”的头衔也能成为脱罪的借口。可惜,那个鲶鱼知府早已认罪,还做了污点证人,小螃蟹您就等着被指认吧。

果然,就听包大人高声道:“来人,带陈州知府李清平。”

“带陈州知府李清平——”

一会功夫,就见两名差役压着一名人犯走了上来。

只见此人发髻散乱,囚衣裹身,溜尖下巴,三道细长胡须散落胸前,正是陈州知府李清平。

一到大堂,李清平就立即扑倒在地,面朝青砖,高呼道:“犯、犯官李清平叩见包大人!”

包大人微微凛目,沉声问道:“李清平,本府问你,你身为陈州知府,却为何将陈州灾情隐瞒不报,导致无数百姓饿死街头,无数灾民流离失所?!”

“犯、犯犯犯官、官……”李清平身若筛糠,嘴里嘀咕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一旁的安乐侯庞昱倒先开了口道:“李清平,你抬头看看堂上还坐了何人?”

李清平这才抬头,一看到大堂旁侧落座的庞太师,立即脸色大变,豆大汗珠冒了一头。

“安乐侯爷,本府并未叫你答话!”包大人脸色微凝,沉声喝道。

“包大人,”庞昱冷笑道,“本侯只是想到李大人和家父乃是旧识,李大人的高堂和家父也是世交,所以想提醒李大人在临死前见见故人罢了。”

“庞昱!”包大人突然怒喝一声,“你若是再多言,莫怪本府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庞昱挑眉冷笑,不再言语。

金虔在堂前看得清楚,虽然包大人喝止安乐侯其下话语,但却是迟了半步。自从庞昱提到李清平家人和庞太师的关系开始,李清平的脸色就一变再变,此时已如蜡纸。

扭头再看向堂上包大人,只见包大人脸色阴沉,双眉皱成一团。再看一侧公孙先生,也是面色不善。至于展昭,不用抬头,只看身侧紧握巨阙、指节泛白的关节,就知这位御前护卫的脸色是如何难看了。

金虔暗叹一口气,心道:啧啧,那李清平和小螃蟹家中关系未必是真,但那李清平家人被小螃蟹当作筹码而被威胁,这点八成不假。这小螃蟹果然奸诈,这回麻烦可大了……

再看那陈州知府李清平,脸色惨白,汗珠如豆,三缕细须随脸皮不住哆嗦,半字难吐。

包大人猛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李清平,本府问话,为何不答?”

李清平这才回神,赶忙低头碰地,颤声回道:“回、回大人,陈州大旱,犯官未、未能及时上报朝廷,是犯官失职,犯官认罪,一切听凭大人发落——!”

此言一出,大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

少顷,就听庞太师一声高笑:“哼哼,包大人,这陈州知府已经伏法,你还不用开封府的铡刀伺候?”

包大人顿了顿,看了庞太师一眼,又向李清平问道:“李清平,您既身为知府,州府大旱,如此大事,为何不能及时上报?”

“这、这……”李清平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只是一味回道:“犯官认罪,一切听凭大人发落!”

金虔一看,顿时心头凉了半截,心道:完了,这李清平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主意要做替罪羔羊,这回没戏唱了。

包大人坐在正堂,皱眉不语,片刻之后才提声道:“来人,将陈州知府李清平带回大牢,好生看管。”

两名差役上前将李清平架了下去。

安乐侯庞昱站在大堂中央,一阵冷笑,开口道:“包大人,现在是否可以让本侯回府了?”

啪!惊堂木一响,包大人剑眉一凛,利目如电,提声高喝:“安乐侯庞昱!你在陈州府内,为害乡里,鱼肉百姓;私建软红堂,囚禁良家女子,以供玩乐;隐报旱情,欺君罔上,导致哀鸿遍野,惨不忍睹;条条罪行,桩桩件件,天人共愤,你莫要以为本府奈何你不得,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府定会让你伏法认罪!”

安乐侯冷笑一声,抱拳道:“包大人,你所说之事,可有证据?”

包大人双目一瞪道:“本府定会查出证据,让你心服口服!”

“本侯恭候!”

包大人一拍惊堂木:“来人哪,将安乐侯带回厢房,退堂!”

“包大人!”庞太师站起身,高声道,“安乐侯并未定罪,为何不能回侯爷府?!”

“太师,安乐候虽未被定罪,但仍属嫌犯,自然不能回府!”

“包黑子——”庞太师胡子一吹,就要上前理论。

堂上庞昱却悠然开口道:“爹,既然包大人邀孩儿在府衙做客,孩儿就在此小住几日又有何妨。”

说罢冷笑阵阵,随衙役走下公堂。

庞太师一见,也就不再多语,冷哼一声,带着一众家仆扬长而去。

大堂门外百姓一看,顿时唏嘘不已,纷纷散去,只留开封府众人立在大堂之上。

包大人直直立在公案之后,沉眉敛目,一言不发。

公孙先生一见,几步上前,低声道:“大人,依学生之见,若想将安乐侯治罪,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包大人微微点头,回身对身旁几人道:“随本府先去花厅,再作计较。”

四大校尉、公孙先生、展昭一一拱手施礼应下,随在包大人身后走向后堂。

金虔一见此等阵容,顿时心里明白,心道:啧啧,又是开封府人精集会,貌似没什么好事。唉呀,想咱劳累了数日,这腰也酸、背也痛,如今退堂收工,咱还是先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养养精神才是首要任务。

想到这,金虔身子滴溜一转,就朝大门走去。

可刚迈了两步,就听身后一个朗朗嗓音响起:“金捕快,去花厅应走这边。”

啧……

金虔脸皮隐隐抽动,僵硬身形慢慢回身,望着眼前那抹笔直大红身影,无奈道:“展大人,属下似乎不……”

“金捕快,”公孙先生也转身朝金虔道:“时间紧迫,莫要磨蹭。”

“……属下遵命。”

金虔好似打了蔫的茄子,垂头丧气的跟在几人身后,磨蹭向后堂走去,边走边心里嘀咕:

啧啧,今早起床忘了看黄历,咱敢拿现代人的尊严打赌,今日黄历上一定写着:

宜:诸事不宜

忌:猫科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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