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啼晨露落,风习云卷舒。

“哈欠--”

睡在床上的金虔长长打了一个哈欠,抓着头发爬起身,细眼迷蒙四下望了望,最后定格在桌旁那抹笔直黑影身上,然后——僵住了。

怎么回事?

为毛咱在床上?

为毛猫儿坐在桌子那儿?

咱啥时候上的床?猫儿啥时候上的桌?

咳,咱的意思是……

难道说咱这个下属在床上睡了一晚上,然后让顶头上司在床下守了一夜?!

买糕的!

金虔顿时惊出一头冷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身,两步窜到展昭身侧,弯腰抱拳:

“展大人,属下……”

抱剑直坐阖目养神的展昭猛然睁开双眼,抬手做出噤声手势。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女子娇媚声线:

“赵公子,钱公子,奴家给二位送早膳了。”

额?

孟秋兰?

这么早?还有客房服务?

金虔一愣,条件反射就要去开门,却被展昭拽回按在了椅子上。

金虔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乃是一位世外高人,赶忙撩袍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姿态。

展昭看了一眼金虔的鸡窝头,暗叹一口气,提声道:“钱公子刚刚起身,尚未梳洗,孟小姐请稍后。”

说罢,又定定望了金虔一眼。

金虔这才反应过来,忙跳起身冲到脸盆旁,撩起水扑棱了两下,又沾水在头上胡乱抹了两把,然后迅速返回坐好,继续摆出翘腿端茶的高人姿势。

可摆了许久,也不见展昭有下一步举动。

金虔暗暗纳闷,不禁抬头望向某猫科动物。

但见灿灿晨光之下,展昭一张俊脸看起来颇有些——恩……纠结?

喂喂,大清早的,猫儿你有啥可纠结的?

金虔瞪着细眼一头雾水。

最终,纠结许久的御猫大人,轻叹一口气,两步走到了金虔身后。

“额?展……”

“莫动。”

展昭清澈声线从头顶传来。

下一刻,金虔就觉某人修长手指穿过自己发间,轻缓梳理,柔绾发丝,不过片刻,便将金虔乱糟糟的鸡窝头梳齐整理完毕。

展昭走回金虔面前,定眼看了看,点了点头:“好了。”

再看金虔,保持着翘腿端茶的姿势已然僵硬。

心中好似一万只猫咪乱抓狂挠。

猫儿刚刚是、是帮咱……梳头?!

如果咱从现在不洗头直到坚持回开封府,这一根头发能卖多少银子?

话说人有多少根头发来着?

起码有十万根吧!

这是要发财的节奏啊!!

展昭看了一眼魂游天外的金虔,轻勾唇角,转身打开房门。

门外的孟秋兰迫不及待冲了进来,将手里拎着的食篮送上前,柔声如水:

“赵公子,钱公子,这是奴家今天一清早亲手为二位熬制的菜粥,二位若不嫌弃,就尝一尝。”

说着,将食篮打开,从里面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两碟小菜摆到了桌上。

饭菜香味扑鼻而来,金虔十分应景地咽了咽口水,谢道:“有劳孟小姐了。”

“不足挂齿。”孟秋兰一脸娇羞,向展昭道,“赵公子,快坐吧,尝尝奴家的手艺。”

展昭一声不吭,走到了金虔背后,默默站好,一副尽忠职守护卫的标准站姿。

孟秋兰明显有些尴尬。

“咳,赵哥,你也坐下一道吃吧。”金虔回头,眼巴巴望着展昭邀请道。

猫儿大人诶,您还是一起吃吧,要不您这尊大神盯着咱吃饭,这简直就像是被人盯着蹲坑一般让人如坐针毡啊。

再看展昭,一双猫耳朵从耳尖到耳根渐渐……变红了?

额?

下一刻,便见展昭移身、落座、端碗、喝粥、完毕、起身、回位,立正站好。

额……

金虔立即领会领导精神,狼吐虎咽三口并两口吃完收工一抹嘴:“多谢孟小姐。”

孟小姐脸皮僵了僵,又掩口笑道:“二位公子如若不弃,奴家今日就请二位游园如何?”

“游园啊……”金虔拉长音调,不动声色瞄了一眼展昭。

但见展昭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木桩子造型。

啧!

猫儿大人您倒是给个反应啊!这一脸僵硬面若石雕让咱如何猜您的心思啊。

“在下今日略感风寒,怕是不宜出门……”金虔斟酌说了半句。

然后,后半句就卡主了。

因为金虔敏锐的冷气探测汗毛瞬间倒立,正是感应到某猫独门寒气的独特反应。

“不过……孟小姐如此盛情,在下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金虔立即改了口气。

果然,寒气立时消去。

所以咱现在已经进化到能从猫儿的寒气发射频次判断猫儿大人主观意识的阶段了吗?

金虔暗暗抹汗。

孟秋兰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那奴家给二位公子带路。”

展昭看了一眼金虔,金虔立即会意,起身道:“孟小姐,请。”

“赵公子,钱公子,请。”孟秋兰一副娇羞模样微一作揖,摇着腰肢率先出门。

金虔和展昭随后。

只是在出门之时,金虔特意凑近展昭,询问道:“赵哥今日为何想要游园?”

展昭垂眸:“四处看看也是无妨。”

“哦……”

金虔一脸狐疑望着展昭,然后,便见展昭耳根以可目测的速度涌上绯红。

诶?诶?!诶!!

为啥啊?

到底咱说了啥能令这猫儿如此反常啊?

金虔望着先行展昭的背影,十分纳闷。

回想了许久,发觉、好像、貌似是那个“赵哥”称呼的问题。

啊呀!

金虔一拍脑袋。

咱就说“赵哥”这称呼咋这么怪呢!

听起来根本就是“昭哥”的谐音啊!

等等,所以猫儿是因为这个在……害羞?

哈、哈……

金虔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想猫儿大人什么大风大浪惊涛骇浪的大场面没见过,怎会因这种微小的诡异缘由而害羞呢?!

定是……定是——

没错,定是因为猫儿终于下定决心要对孟小姐使出杀手锏美男计了,所以才有些羞涩。

没错!定是如此!

可惜后来的行程充分证明诸如孟秋兰这个级别的小怪,某四品带刀护卫是不屑使出杀手锏的。

反而是孟秋兰用尽浑身解数向展昭展开美人计攻击,可惜,被尽数技能反弹,收效甚微。

辰时三刻,孟秋兰娇滴滴为展昭解说园林设计布局,展昭不予理睬;

巳时三刻,孟秋兰试图邀请展昭吟诗作赋,被无视;

午时三刻,孟秋兰企图在午膳时向展昭敬酒,被忽略。

申时三刻,孟秋兰兴致勃勃邀请展昭去凉亭中欣赏残荷,展昭用沉默表示拒绝。

沦落为打酱油角色的金虔冷眼旁观整日后,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面子工程很重要。

汴京第一偶像展昭同志一露脸,咱这个世外高人的伟岸形象就被某猫倾国倾城的颜值轰成了渣。

第二、处于花痴阶段的女性毅力绝对爆表。

具金虔不完全统计,整日下来,孟秋兰向猫儿抛媚眼四百五十三次,试图用帕子给猫儿擦汗四十八次,企图以扭脚扭腰扭大腿等各种理由倒在猫儿身上三十六次。可惜的是,比起汴京城中那些狂热粉丝动不动就尖叫晕倒飚鼻血的表现,孟秋兰同志的发挥却因为毫无特色中规中矩而被彻底无视。但这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持之以恒锲而不舍的精神着实令人敬佩。

第三、“仙人会”骗术被给予充分的肯定及重视。

根据展昭一路观察及暗示,金虔已然了解孟府内的守备已经增加了数倍,看来引出幕后黑手指日可待。

然后,在游园整整一日后,戌时三刻,展、金二人终于迎来了孟华书老爷的晚宴邀请。

荷英疏淡,东月灿扫暖榭;

华灯夜饮,华宴正待佳期。

坐在孟府后园湖塘正中暖阁内的金虔,对孟老爷选择的晚宴地址十分无语。

虽被称为暖阁,但实际上却是建在后湖之上,四周环水,景色宜人,空气循环十分良好,若是盛夏时节在此用膳,那定是凉爽怡人,身心愉悦。

但此时已近深秋,夜黑风冷,寒流刺骨,在这用餐、还是晚餐,被这塘面上的小秋风嗖嗖一吹,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

幸亏暖阁内晚宴级别颇高,菜肴丰富酒水飘香,这才让被秋风吹得心头发冷的金虔略感几分安慰。

“来来来,钱公子,赵公子,别客气。”孟老爷一脸笑容道:“都是便饭,请二位莫要嫌弃。”

“嗯……”

金虔定眼往桌上一瞅……

咱的乖乖!鸡鸭鱼肉生猛海鲜果品蔬菜眼花缭乱样样齐全,起码是五十两银子一桌的高端宴席标准,就这还“便饭”?开封府逢年过节也达不到这标准啊。啧啧,看来这对骗子果然骗果斐然富得流油。

虽是这般想法,可表面上金虔还要装作一副视美食如云烟的高洁姿态,细眼半眯,端茶品茗,做深不可测状。

孟华书热脸贴了冷屁股,不禁有些尴尬,干咳一声,又提声道:“钱公子,小老儿适才又将那‘仙人会’细细推演了一番,发觉此计实在是妙不可言,只是其中尚有几许不明之处,还望钱公子能指点一二。”

“好说好说!”金虔淡笑,“莫说指点一二,就是全程指导在下也在所不辞。”

“多谢钱公子!”孟秋兰应声起身,端起一杯酒道,“秋兰在此先敬钱公子一杯。”

说着,就一个媚眼抛了过来。

可这眼神还未抵达金虔三尺之内,就在遭遇一股寒凛之气后被瓦解。

但见展昭缓缓起身,一脸肃然将孟秋兰的酒杯挡了回去。

“嘿嘿,孟小姐先别急着谢在下,在下还未说完呢。”金虔挑起一双眉毛,“在下有言在先,只需将仙人会利润分给在下四成,在下绝对会倾尽全力不辞辛劳为二位效力。”顿了顿,双手插袖,仰头道,“只是眼下孟老爷含糊其辞言不达意,嘿嘿,请恕在下无礼,这仙人会一事,在下此时绝不会多言半字。”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不禁有些僵硬。

孟华书和孟秋兰对视一眼,孟秋兰讪笑落座,孟华书干笑两声,圆场道:“对对对,不急于一时,我们先用饭、用饭。”

说着,就准备给金虔斟酒,可刚提起酒壶,又好似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道:“哎呀,看我这记性,钱公子和赵公子乃是大贵之人,我怎能用这等上不了台面的酒招待二位呢?!”说着,又高声呼道,“来人,速速请苍总管将我窖中珍藏的花雕酒送过来。”

门口有人应声而出,不多时,就见一个小厮带了一位手捧酒坛的高瘦男子入厅。

“老爷,您要的酒。”高瘦男子弯腰弓背,将酒坛奉上后,就恭敬退立一旁。

“来来来,尝尝小老儿我珍藏的好酒!”孟老爷破封酒坛,满脸笑意给金虔和展昭斟满,又喜笑颜开道,“秋兰,苍总管,快帮小老儿好好招待二位贵客。”

“是,爹爹。”孟秋兰摇着翘着兰花指风情无限地给展昭布菜。

“是,老爷。”被称为苍总管的黑瘦男子提着酒壶一副恭敬姿势立在桌旁。

由于此次“卧底”作战计划危险系数过高,展昭早已服下“万事大吉丸改良版”,所以此时,完全不担心会有中毒的意外,至于金虔自己……

已经是百毒不侵千毒不惧的毒圣关门弟子早就视毒物如无物,此时正在对一桌子的生猛海鲜鸡鸭鱼肉进行大扫荡。

嗯,鹅鸭排蒸荔枝腰子新鲜,金丝肚羹味正,夏月麻腐鶏皮味美;嘿,这炒蛤蜊、酒蟹正当季,还有这姜辣萝卜、麻饮细粉爽口,啧啧啧,这孟府的厨子手艺不亚于新东方厨艺学校高等生啊,月薪起码十两银子起价!

还有这酒,真是味香色醇,赶紧再来一杯。

“钱公子,小人给您倒酒。”一个好似被浓烟熏烤的干涩嗓音从金虔身侧传来。

金虔一转头,只见刚刚被孟老爷传入大厅的那位苍总管正垂首提壶恭敬站在自己身侧。

“嗯,有劳了。”金虔顺手将酒杯递了过去。

随着淳淳清液斟入酒杯,苍总管干涩声线缓缓响起:“钱公子,此酒如何?”

“嗯……好酒。”金虔顺口答了一句。

“钱公子果然——”苍总管抬头望向金虔,“是酒中高手。”

“过奖。”金虔随意摆手道。

“钱公子可知这酒有何独特之处?”苍总管又问了一句。

金虔一怔,不由扭头细细打量这位新登场人物。

一身茶色长衫,身形颇高,又干又瘦,看年纪不超过四十,面白无须,眼周鱼尾纹深皱,一双深眼窝中嵌着一对发灰眼瞳,无光黯淡,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萎靡不振。

有一词可表:其貌不扬。

但不知为何,对上此人那双灰瞳之时,金虔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

“有何独特之处?”身侧的展昭突然起身,挡在了金虔面前冷声问道。

苍总管依旧是一副恭敬模样,有条不紊道:“此酒之中掺入了一种神物,名为十绝丹。”

“十绝丹?”金虔愣了愣。

“那是何物?”展昭寒声问道。

“是一种药。”苍总管答道。

“药?在下怎么没听说过……”金虔口中嘀咕了半句,突然,展昭一把握住了金虔手腕。

金虔立时噤声,这才突觉屋内不知何时竟异常安静。

再定眼一看,金虔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但见苍总管身后,孟氏父女垂手直立,神色冷漠,早已不复刚刚那热情好客的模样。

糟!难道是“仙人会”的计谋被识破了!

金虔心中警钟巨鸣,不禁看了一眼面前的展昭。

眼前如松身影如紧绷弓弦,一触即发。

“十绝丹,服用之人,不生不死,无痛无感、无情无心。五感皆失、五内皆停,故名十绝丹。”苍总管慢慢直起腰杆,用一双灰蒙蒙的眸子望着展、金二人,“二位想必是早就领教过此丹的厉害了吧?”

不生不死,五感皆失,五内皆停……

金虔略一想便明白过来。

耶稣天神!那不就是襄阳王的僵尸军团吗?

所以、所以!

金虔圆瞪细眼,面色惨白。

此时此地此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岂不是说、说……

“苍某本还心存侥幸,可如今看来,这十绝丹果然是对二位毫无效用,”苍总管突然向二人抱拳作揖,“金虔金校尉,南侠展昭展护卫,在下苍直,在主人麾下任金使一职,久仰二位大名,如今能得一见,实在是苍某的荣幸。”

“金、金使?!”金虔脚下顿时一软。

不是吧,这、这咋一个刚出场的龙套突然变领衔主演了?

展昭笔直身形渗出刺骨寒意,凛冽袭人。

自称金使的苍直勾起一个冷笑,向身后孟秋兰使了一个眼色。

只见孟秋兰从怀中取出一截翠绿短箫放在口中,一声刺耳短促箫声骤然响彻屋顶。

金虔心头一惊,但听屋外衣袂携风之声叠起,下一瞬,便见数十名黑影犹如无骨幽魂一般涌入暖阁。

黑衣黑靴,黑布覆面,赤红双眸,如被血浸。

正是那黑衣僵尸军团!

展昭衣袂暴起,寒光一闪,巨阙锵然出鞘。

金虔心脏一抖,小腿哆嗦,险些跪倒在地。

颜书生的计谋果然靠谱啊,这才一天,咱就已经钓出幕后黑手,而且这黑手居然还是和冰姬同级别的中级BOSS……问题是,咱这个卧底也暴露身份而且要被煎炒烹炸和猫儿一锅烩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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