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凄如嘶,啸冲耳膜,月似锋刃,刺痛双目。

急速下坠之势犹如在心口剧锤,令金虔几乎作呕,入眼之景旋转扭曲变形,唯一能辨认的,只有眼前那一片素蓝衣袂,犹如断线纸鸢,狂乱翔舞。

虽然有无数武侠小说评书电影连续剧的前车之鉴告诉金虔:凡坠崖,九成九死不了,且必有奇遇——

但金虔此时的心声却是:

屁啦!谁想要奇遇谁去跳啊,咱只想安安分分脚踏实地做个普通的人类啊啊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空中响起一声锐音,若虎啸龙吟一般猝然逼近,就见一道耀目金光划破浓稠夜幕飞旋而至,若金龙腾云驰旋夜空,竟是将那如影随形的无数暗器尽数化解。

下一瞬,就见那道金光骤降山崖,化作一道耀目灿金流光,犹如活物一般,瞬间便缠住白玉堂右臂、环过金虔腰身、捆住展昭手腕,猛然腾飞而起,竟是在一瞬间就将串成一串粽子的三人拽回山顶。

“奶娃子,展昭,金校尉,你们可还好?!”

一道身影闪至三人身前,焦声问道。

来人一身深色襦裙,巾帼英姿,面容虽带疲色,但双眼依然晶亮有神,正是白玉堂的干娘——江宁婆婆。

而刚刚将三人救起的之物,正是江宁婆婆祖传的捆龙索。

“娘!”

“婆婆!”

展白二人同时出声,只是这两声称呼让夹在二人中间惊魂未定的金虔险些辈分错乱高呼一声“奶奶”。

“捆龙索?!江宁婆婆?!”百花公子惊诧惊呼。

黑衣人后退一步,形色戒备。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在我裴家庄撒野?!”

但听空中传来一声高喝,一人踏空而至,噗一声落地,唰一下亮出金灿灿的宝刀,爽声道,“臭小子,还不快来我老汉刀下领死?!”

正是天下第一庄庄主裴天澜。

“哈哈哈,真是送上门的肥羊,来来来,让我们陷空岛五鼠好好会会你们!”

又是一道爽朗大笑顺风而至,只见数道人影纵身跃上山顶,个个抽刀拔剑,怒目横眉,乃是裴慕文,陷空岛四鼠,丁氏双侠,艾虎等人。

霎时间,人影攒动,立即就将百花公子和黑衣人围到了中央。

“不、不可能?!”百花公子双目爆瞠,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们分明已经中了木使大人的缚神封穴散……”

“有甚不可能?”裴天澜扬起金刀,咧嘴一乐,“小子,你那些花花粉粉我们裴家庄还未放在眼里!”

“哎呦,这蒙面小子是谁啊?看样子挺嚣张啊?!”丁兆蕙上前一步,瞅着那黑衣人捏着拳头咔咔作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鸟!”

“嘿嘿,搞不好是因为长得太丑,所以才不敢见人吧!”韩彰在一边添油加醋。

黑衣人淡色眸子中狠光一闪,突然一扬衣袖,霎时扬起一股鸦色浓烟,无数星芒冲破烟雾呼啸飞出,爆裂袭向众人。

众人一惊,纷纷后退防守。

“哪里走?!”裴天澜爆出一声清喝,身如大鹏腾飞而起,金刀化作一道日辉之光,轰然急掠,刀风喷涌,击落暗器,冲散烟尘。

可待众人视线明朗之时,黑衣人和百花公子早已踪迹全无。

“哎呦,俺的乖乖!”但见刚刚还威武万分的裴天澜吧唧一屁股坐地,吐出一口血沫,叫道,“老汉俺的骨头都软了!若是再来一次,老汉我可就要走火入魔了!”

随着这一声,只见片刻之前还神勇万分的众人,突然都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七扭八歪倒了一地。

“累死了,累死了!”徐庆把手里的大锤向旁边一扔。

“简直就像好几天没吃饭……”艾虎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

韩彰、丁兆蕙仰面躺倒,两个嘴贫的家伙如今却是说一句感想的力气都没有。

裴慕文、卢方、丁兆兰,蒋平总归还算维持了形象,皆是盘膝而坐,但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一看众人这副德行,金虔只觉不详预感蹭蹭直冒:喂喂,该会所有人都是强行冲破穴道吧……

“糟了,颜大人!”展昭突然神色一变,焦声呼道。

“他们没事,小展你放心……”裴天澜向山坡方向指了指。

三人转头一看,只见雨墨与颜查散相互搀扶走上山顶,气喘吁吁,疲惫不堪,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难看的甄长庭。

“颜大人!”展、白、金三人同声疾呼。

“展护卫,金校尉,白兄,你们三人怎么样?”颜查散上前两步,一脸紧张问道。

“展某(白某)还好,可金校尉(小金子)中了毒!”

展昭和白玉堂异口同声急声道。

“中毒?!金校尉不是百毒不侵?怎会中毒?!”颜查散闻言不由大惊,再定眼一看金虔,更是骇然失色。

但见金虔眼角、耳廓,唇边尚残黑红血迹,衬在青白消瘦面容之上,愈发触目惊心。

“金校尉……你、你可还好?!”颜查散深吸一口气,抖音问道。

“不好……”金虔细眼泛红,一脸可怜兮兮望向颜查散,“颜大人,这次可真是大事不妙了啊啊啊啊!”

此言一出,展、白、颜三人顿时惊骇万分,可还未等三人回过神来,就见金虔忽得一抹面皮,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口中叽里呱啦狂倒豆子:

“那襄阳王的下属木使用的毒,属下的药丸、解药、药弹竟然完全无用啊啊啊啊!属下简直是愧对大宋愧对开封府愧对包大人愧对百姓无颜见江东父老啊啊啊啊!”

一句话不带喘气说完,金虔脸上已经是鼻涕眼泪糊做一团。

片刻宁静。

颜查散眼角微跳,将目光投向展、白二人:“依颜某所见,金校尉中气十足,精神烁健,并无中毒之状。”

再看展昭、白玉堂二人,皆是双目圆瞪,呆了……

“小金子,你没事了?”白玉堂满面不可置信,桃花眼眸在金虔面上细细查探。

“金虔,你适才分明已经毒入心脉……”展昭一脸紧张,面带余惊。

“嗯……其实,从刚刚开始,咱就觉得……”金虔眨眨眼,摸了摸脉门,抹了抹额头,拽了拽耳朵,揉了揉眼皮,一锤手掌:“嘿,这可真是奇了!现在咱觉得咱心脉平和精神饱满心胸宽广闲庭信步……”

展昭瞪眼,白玉堂挑眉。

“咳咳,总之,咱现在觉得那个啥七脉断魂散大概、也许、应该是被咱吸收了——换句话说,咱的毒无妨、无妨啊……”

金虔在一猫一鼠的咄咄逼视下,越说越小声。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为啥明明是汇报一个好消息却搞得好似咱做了啥亏心事似的……

一瞬沉寂。

左侧白玉堂长吁一口气,右侧展昭紧绷面容一松,蓝白身形同时一晃,猝然坐地。连带着细腰被串在二人手臂中间的金虔猝不及防,一个屁墩也吧唧一下坐在了地上。

“吓死五爷我了……”白玉堂向金虔狠狠瞪了一眼。

“万幸……”展昭望了一眼金虔,唇角弧度缓和不少。

“无事便好。”一脸紧张的颜查散终于松了口气道。

“哪里无事了?!”

围观许久终于等到机会出声的韩彰嚎出一句,“如今咱们都中了麒麟门的暗算,散了内功,这明日擂战可怎么打啊?”

“都这样了,还打个屁啊!”徐庆挥舞着软绵绵的大拳头道,“黑妖狐那小子尽使阴招,咱们去找他理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副无奈表情看向徐庆。

蒋平扶额:“三哥,你觉得黑妖狐智化是讲理之人?”

“那、那咋整?这样下去明天肯定是输!”徐庆挠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嚷嚷道。

“难道就这样认输?”丁兆兰提声。

“不能认输!”

颜查散、蒋平和裴慕文同声呼道,三人对视一眼,神色坚定。

是啊,好容易才制定了一个靠谱的作战计划,若是就此放弃,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赔大了啊!

坐在地上的金虔暗暗吐槽。

蒋平望了颜查散,裴慕文一眼,将目光转向金虔,定声道:“金校尉,你师出名门,定有解毒之法。”

“师出名门?!”裴天澜一脸惊讶,正要详细询问,却被江宁婆婆以眼神制止。

其余尚未知悉金虔师门的众人见状也只能将无尽好奇都化作灼灼目光射向金虔。

金虔被众人盯得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森森,回想起刚刚的惨烈战况,神色愈发萎靡不振,“可是……刚刚咱给展大人和白五爷试过了,根本没用……”

蒋平微一皱眉,随即又道:“适才境况危急,金校尉一时情急,或许用药有所偏差,不若此时再试试,或有转机。”

“没错,小金子,你再仔细想想,五爷我就不信那什么木使能比小金子你还厉害!”白玉堂也为金虔打气道。

“可是……”金虔一脸惴惴,不由转头望向了身侧的蓝衫护卫。

“金虔,”展昭烁眸坚定,“展某信你。”

就这简单的四个字,金虔听在耳中,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顿时勇气倍增,咬牙道:“好,属下便放手一试。”

说罢,深吸一口气,细眼望向展昭:“展大人,请允属下为大人诊脉。”

展昭黑眸一闪,顿了顿,才慢慢将手腕伸到金虔面前,静静看着金虔将手指搭上自己脉门,指尖微热触感好似一道细细纤丝,从腕间蜿蜒而上,缠绵心脉。

“呃……脉象似有不稳……”诊脉的金虔面带疑惑。

展昭长睫一颤,忙敛目定神。

“诶?好像又正常了?”金虔诧异。

“到底如何?”白玉堂一脸紧张追问。

“额……”金虔两条粗眉拧成一团,抬眼看了一眼展昭,收回手指,又望向白玉堂,“白五爷,咱给您也看看。”

“啧!”白玉堂探出手腕。

片刻之后,一双眉毛扭成麻花的金虔才慢慢收手,沉默许久,突然一阵狂抓头发,高嚎一声:“啊啊啊啊,这可咋办啊啊啊啊?!”

“出了何事?!”颜查散惊问道。

金虔抬眼,一张脸皱成一团,苦意盎然:“展大人和白五爷适才急怒攻心之下强行冲破穴道,已伤及筋脉,更糟的是,其后又强行运功……令毒素侵入丹田,致使内力无法凝聚……”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沉。

“可有解?”蒋平也问道。

“这……”金虔把脑袋抓成了一个鸡窝,将腰间已经瘪了大半的药袋子整个倒在了地上,从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漆黑瓷瓶,仔细倒出两枚药丸,瞪着细眼看了许久,才慢慢抬眼道:

“这毒怪异的紧,属下的解毒之药恐怕……”顿了顿,又道,“如今,或许只有兵行险招,试一试以毒攻毒之法……只是……万一……”

说到这,又一脸不确定看了看手中的药丸,皱起脸皮,额头冒出细密汗渍。

虽然从理论上来推断,应是没问题,但是、这个……那个……这木使用毒阴诡,若是万一咱推断失误,那、那……

两只修长手掌同时摊在金虔眼前。

金虔愣愣抬头。

“展某(五爷)信你。”

蓝衫青年轻笑春意浅浅,雪衣侠客笑意耀光艳艳。

金虔只觉眼眶一热,瞳中一蓝一白两道身形渐渐湿润模糊,慌忙垂头,用袖口一抹眼角,将两枚药丸放到两只手掌中,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服下药丸,以运功之法将药力缓缓催入丹田血海,切记要慢,一定不能着急。”

“好!”

二人同时仰头服下药丸,阖眼盘膝运功。

周围众人皆是屏息凝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夜风飒飒,月色霜胧。

蓝白二人端端坐在山顶,四目紧阖,眉头微蹙,隐有白色轻雾从二人头顶升腾而起,萦绕盘桓,迷幽若幻。

坐在中间的金虔一脸紧张,一会儿看这边的展昭,一会儿望那边的白玉堂,若不是被捆龙索困在二人中间,怕是早就在旁边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了。

就这般过了一盏茶功夫之后,展昭、白玉堂身形一动,同时睁眼。

“怎么样?!”

“内力恢复没有?”

“赶紧说句话啊!”

在众人各类期盼目光之中,展昭、白玉堂对视一眼,同时转头望向金虔。

“如、如何?”金虔咽了咽口水,紧张得连发丝都在哆嗦。

展昭展颜一笑:“已恢复三成内力。”

“哈哈哈,猫儿你真是不济,五爷我可已经恢复五成内力了!”白玉堂一脸嘚瑟。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长吁一口气,金虔更是险些扑地跪拜天地。

“甚好,金校尉的解药果然有效。”颜查散一脸释然。

“好好好,金校尉,那解药赶紧给咱们也来几颗啊!”

“是啊是啊!”

旁边一堆瘫倒在地的武林豪杰们纷纷唰存在感。

金虔抚胸长吁一口气,才转向众人道,“诸位中毒深浅或有不同,咱还是要一一诊脉之后,方能用药。”

“那就有劳金校尉了!”颜查散道。

“属下遵命!”金虔抱拳,猛然起身,可刚起了一半,却扑通一下又坐了回去。

“诶?”

金虔一怔,回头一望,这才想起自己的细腰上还绑着一根捆龙索,而捆龙索的两端还系着展昭的左手和白玉堂的右手。

“额,前辈……”金虔抬眼望向江宁婆婆,“劳烦您先解开捆龙索。”

盘膝席地而坐的江宁婆婆慢悠悠抬起眼皮,看了金虔一眼,露出一抹笑意:“老婆子我解不开。”

一瞬宁静。

“娘,你说什么?”白玉堂桃花眼眶豁然绷大。

“江宁婆婆,展昭适才是否是听岔了……”展昭一双黑眸瞬时增圆。

江宁婆婆笑意温婉。

“咱刚刚一定是耳屎太多糊住了糊住了……”金虔猛用手指掏耳朵。

“你们没听错,”江宁婆婆一双杏眼慢慢扫视三人,笑吟吟道,“老婆子我刚刚就是说,我解不开这捆龙索!”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

“什么?!”众人惊呼之声险些掀翻天下第一庄。

“怎、怎么?!”韩彰一个猛子跳起身,“干娘你说笑的吧,五弟被你捆过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能解开,这次您怎么……”

“那不是只捆了奶娃子一个人嘛……”江宁婆婆慢条斯理顺了顺发髻。

“江宁婆婆此言何解?”展昭清朗嗓音明显多了几分焦急。

“江湖传说,捆龙索为天下第一巧匠桑辰为其爱妻所制,以东海金龙筋为骨,选比翼鸟飞羽织缀,可捆万灵、翔天际,其中最神奇之处,便是解索之法。”重点嫌疑犯甄长庭同志开始向众人普及基础知识,“若捆龙索仅绑住一人,可由控索人运功解开,若不慎同时将多人捆在一处,唯有被捆之人自行解索,解索的条件便是——同心。”

说到这,甄长庭望了展、白、金三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做出总结:“所以捆龙索又名同心索,”

“正是如此。”江宁婆婆一脸赞同,“适才形势危急,为娘只有同时绑住你们三人相救……咳、所以,如今想要解索的话……唯有靠你们仨自己想办法了。”

山风嗖嗖吹过,整座山顶沉浸在一片诡异沉寂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皆齐刷刷望向展、白、金三人。

只见白玉堂目光发直,展昭身形僵硬,而金虔——

金虔已经打击过度,彻底傻了……

同、同心?!

同心个鬼啊!

这种意识流的标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太不科学了吧!

怎么算同心啊?

咋个同心法啊?

是想同蹲一个坑还是想同吃一碗饭啊?

该不会是什么老掉牙心意相通的狗血设定吧?!

退一万步说,一猫一鼠倒也算情意脉脉互通心意,那咱这个灯泡可咋整啊?!

太坑爹了吧!

“当真无它法可解?!”蒋平眉头深锁,问出一句。

江宁婆婆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哎呦,俺的乖乖诶!”韩彰夸张大叫一声。

“要不干脆砍断……”丁兆蕙建议。

“捆龙索乃天下至柔至韧之物,不怕刀砍不怕剑劈,不怕火烧不怕水浸……”甄长庭还在那里不怕死的进行解说,结果被一众愤怒目光直射,瑟瑟闭嘴。

“这还不简单?!”艾虎突然大叫一声,“只要金兄、展兄、白兄你们三人同时想着‘解索’,不就是‘同心’吗?!”

“对啊,有啥难的?”徐庆也拍着大腿道。

“若是如此简单,就不是天下第一索——捆龙索了!”甄长庭慢慢道,“所谓同心,是指心意相通、心有灵犀,绝非一般同心之意。”

喂喂,不是吧!还真是这个狗血设定啊!

金虔几乎抓狂。

“相传捆龙索锁住的双人之中,只有我□□爷爷和太祖奶奶自行解开过此索……”江宁婆婆又来一记神补刀。

“那两位前辈乃是传说中的武林情侣、伉俪情深,如今,绑住的可是三个大男人,怎么……”丁兆蕙顺口补了一句,可说了一半,只觉头皮一麻,赶紧住口。

轻柔夜风吹拂而过,扫过僵硬好似木桩子的三道身影。

白玉堂眼角乱抖,展昭紧抿薄唇,金虔呆呆发傻。

“谁要跟这臭猫心意相通啊?!”

突然,白玉堂霍然起身,顶着一脑门青筋爆出一句。

“展某也无意与白兄心有灵犀!”展昭冷音彻骨,猝然站直身形。

而被绑在中间的金虔自然是不受自身控制被拽了起来。

“臭猫,你什么意思?!”白玉堂眯眼。

金虔颤颤细眼瞄向左边。

“白兄听得明白,展某不必赘述。”展昭黑眸中寒光频闪。

金虔抖着脸皮望向右边。

“臭猫,有本事和五爷我大战三百回合!”白玉堂举拳。

金虔头皮一麻,慌忙用左手盖住左半边脑袋。

“展某正有此意!”展昭黑眸凛然。

金虔立即用右臂抱住右半脑袋。

猫眼瞪鼠目,四道目光在半空交战,火光四射,啪啦作响,眼看就要一触即发来一场毁天灭地的猫鼠大战。

忽然,只见如松蓝影和狂傲白衣同时剧烈一晃,竟是不受控制向前一步,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猝然贴近,两张俊脸险些撞到一起。

“嚯!”

二人立时后退一步,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定神一看,竟是金虔双手抱头猝然蹲身,急速下降身形牵动捆龙索拉动展、白二人手臂,害的二人失去平衡,才造成刚才那惊险一幕。

“小金子!”白玉堂剑眉乱跳。

“金虔!”展昭头顶冒出十字青筋。

“咱只是打酱油的……”金虔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抬眼。

清亮月光之下,只见金虔一双细眼盈红凝水,莹莹动人。

展昭明显一晃神,随后猝然移开目光,耳尖发烧。

白玉堂愣了一瞬,轻咳一声,偏过脸,脸颊泛红。

宽阔山巅之上,只能闻得风声沙沙作响。

“噗!”

也不知是谁,突然喷出一个怪笑。

这一声,就好似导火索一般,引得围观众人憋了许久的笑意爆炸发出。

“哈哈哈哈哈,这就叫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谁说猫鼠不和,如今看来很是默契啊,哈哈哈哈。”

“就是可怜这金校尉了,被绑在中间,简直就是受气包啊,哈哈哈。”

哄笑阵阵中,展昭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白玉堂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二人直挺挺夹在萎靡叹气金虔的两侧,身形僵硬的好似两尊石膏像。

“咳咳,那个……”颜查散顶着一头黑线,提高声线,盖过众人哄笑,开口道,“既然金校尉无法脱身,那就劳烦诸位移步至金校尉处诊脉……”

“我先来!”韩彰第一个跳起身,蹭蹭两步窜到展、金、白面前,却是啪啪啪拍起了白玉堂的肩膀,乐呵呵道,“五弟,你总是说这臭猫总是借口公务繁忙,不愿和你一较高下,如今可好了,你们这是同气连枝心手相连,想分也分不开了,哈哈哈哈哈!”

“二、哥!”白玉堂瞪眼。

韩彰又转向展昭,啪啪啪拍着展昭的肩膀:“展大人唉,我这五弟啥都好,就是睡觉的时候喜欢打呼磨牙放屁,你可要多担待!”

“五爷我才没有!”白玉堂怒吼。

“多谢韩二爷提醒。”展昭俊脸隐隐抽动。

“金校尉,你可真——够惨的……哈哈哈哈哈。”韩彰又瞅着一脸苦大仇深的金虔一阵大笑。

金虔愤愤拽过韩彰手腕,默默诊脉完毕,挑出一枚红色毒丸,却被白玉堂一把抢过,塞到了韩彰嘴里,总算是堵上了韩彰这张贫嘴。

有了韩彰这一不靠谱的开头,其后上前诊脉之人,愈发的幸灾乐祸不务正业阴阳怪气……具体如下……

丁兆兰一脸厚道:“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三位不必太过忧心。”

对于这句没营养的废话,仨人不予置评。

裴天澜一脸艳羡瞪着捆龙索,语气略显遗憾:“哎呀呀呀,没想到这捆龙索还有这等妙用,老汉我若是早知道,与江宁赵夫人绑在一起……哎呀呀呀!”

话未说完,就被江宁婆婆拍到了一边。

“莫要担心,待老婆子我回去再想想,或许还有其他解索之法。”江宁婆婆一脸慈祥笑意,看着三人道。

“娘,您一定要仔细想想啊!”白玉堂撒娇哀求齐上阵。

“有劳江宁婆婆。”展昭黑眸隐透恳求之意。。

金虔细眼闪闪,几乎要上前抱大腿:人民的救星啊!就靠您老了啊!

丁兆蕙一脸幸灾乐祸:“哈哈哈哈,五弟,能和鼎鼎大名的南侠展昭、开封府金校尉绑在一处,真是你的福气啊。”

结果是换来白玉堂一记怒拳。

裴慕文一脸忧心:“展大人,金校尉,五弟性格狂傲不羁,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南侠海涵。”

白玉堂怒吼:“滚!”

展昭无语,金虔无力。

卢方长吁短叹,拉着白玉堂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五弟啊,你万万不可给展大人和金校尉添麻烦啊!”

白玉堂眼皮乱抖:“大哥!”

展昭面色隐忍:“卢岛主多虑了。”

金虔干笑:“哈哈……”

徐庆一脸正经:“五弟,就是,那个,有一句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白、展、金:“……”

艾虎一拍胸脯:“金兄,若是展兄和白兄欺负你,俺替你教训他们!”

金虔干笑:“多谢……”

展昭眉梢轻跳,白玉堂恨恨眯眼。

一声黑衣的雨墨冷冷扫过展昭、白玉堂:“不许,欺负,金虔!”

金虔扶额,展昭揉眉,白玉堂咬牙。

甄长庭:“……”

展昭瞪眼,金虔瞪眼,白玉堂瞪眼。

甄长庭领取药丸,迅速撤离。

蒋平一脸阴阳怪气,盯着金虔半晌,看得金虔浑身发毛,又瞪着展昭许久,直瞪得展昭默默移开目光,最后死死盯着白玉堂,看得白玉堂一脸惊恐:“四哥,怎么了?”

“无事。”蒋平双手插袖,一双豆豆眼内光芒莫测,“三位,好自为之。”

说得三人头皮齐齐一麻。

而最后做结尾陈词的颜大人更是怪异,一脸意味深长看着展昭半晌,挤出一句:“展护卫,你辛苦了……”

展昭俊颜发苦,抱拳:“劳颜大人费心了……”

“五爷我才辛苦吧……”白玉堂愤愤嘟囔了一句。

咱才是最倒霉、最辛苦的吧!金虔一脸苦逼心中暗道。

于是,在一连串变调“慰问”之后,众人总算都领取了金虔量身发放的“解药”,分别服下,静坐待药力发挥。

一炷香后——

“我这儿还行,内力恢复了有三成。”第一个服药的韩彰回道。

“……不到两成。”丁兆蕙、丁兆兰异口同声。

“老汉我还是手脚发软啊,难道是刚刚强行运功伤了筋脉?”手脚发软的裴天澜一直企图向身旁的江宁婆婆身上靠,结果自然是被江宁婆婆一巴掌拍到了一边。

“老婆子我自己都站不稳呢!”江宁婆婆面色十分难看。

“裴某恢复了四成。”裴慕文回道。

“为啥我完全没感觉?!”徐庆挠着脑袋一脸不解。

“在下也毫无进展。”蒋平叹气。

“不到一成。”卢方皱眉。

“好像三天三夜没吃饭……”艾虎苦着脸。

“甄某并无内力,感觉还好。”甄长庭道。

“颜某觉得力气恢复了不少。”颜查散十分肯定。

“是、金虔、药有用。”雨墨更是捧场。

最后的结论就是——毫无内力的颜查散、雨墨、甄长庭三人是受影响最小的两人,与此相反,内功最深厚的裴天澜和江宁婆婆却是虽有零星内力恢复,却留了手脚发软的后遗症。而其余众人,裴慕文对解药的吸收程度最好,其余的,情形不容乐观。

“看来是个体差异啊……”金虔垂头丧气道。

“裴某适才推送药力时发现,若缓缓运行功力周转大小周天,内力便有慢慢恢复之迹,若是静心运功一晚,明日或许可恢复八成。”裴慕文突然报出一条好消息。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喜,纷纷盘膝运功,片刻之后,皆面带喜色。

“没错!这个法子有用。”

“幸好,幸好,还不算太糟!”

“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啊!”

“看来唯今之计,我等是先回房自行运功恢复功力为上!”裴天澜做出权威指示。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只是……”颜查散望向串成一串的三个粽子,“展护卫,白兄,金校尉,你们今晚……先委屈一夜吧……”

“有劳颜大人费心。”展昭抱拳,一脸正色。

“没事,娘明日一定能想到办法。”白玉堂一脸酌定。

“对对对!”金虔使劲儿点头。

颜查散露出一个释然笑意,又和众人一同安慰了三人几句,便纷纷离开。

最后,仅留一蓝一灰一白三人直挺挺站在山顶吹冷风。

月光之下,雪衣侠客慢慢转动桃花眼眸,望了身侧二人一眼,猝然收回目光,望向沉墨天际,俊美如画的面容之上涌上诡异红晕。

夜风之中,蓝衫青年目光直直望着前方,薄唇紧抿,松直身形僵硬,一双耳尖渐渐漫上绯红。

二人之间,某校尉一脸哀怨,左边瞅瞅,右边看看,长叹一口气,垂头缩胸,简直比刚刚毒发之时还要萎靡三分。

一阵小风扬起白玉堂如缎发丝,拂舞展昭青丝缕缕,墨丝萦转,最后齐齐扫过了金虔鼻尖。

“阿嚏!”金虔打了一个喷嚏,缩了缩脖子。

身形如石的蓝白二人终于动了动。

“回屋吧。”某猫科动物道。

“……好。”某鼠科动物道。

然后二人同时一左一右转身,然后发现,被捆龙索拽住了,沉默半晌,又同时转身,认定同一方向,同时迈步,拽着金虔向山下走去。

只是……

左边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锦毛鼠白玉堂怎么有点同手同脚?!

右边轻功冠绝天下沉着稳重的南侠展昭貌似略显关节僵硬?!

而中间的某从六品校尉,简直就是弯腰驼背乌龟的代言人。

待三人六脚磕磕绊绊好容易回到庭院,一进厢房,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圆桌、雕花屏风,还有——一张单人床铺……

展白二人同时僵硬。

金虔瞬间感应到气氛变化,细眼一扫,便明白到了关键。

“咳!那啥,床有点小啊……”话一出口,金虔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啊啊啊,莫不是咱余毒未清脑细胞被腐蚀?咋突然就冒出这么没脑子的一句话啊啊啊啊!!

这次咱定要被猫儿的冷气给冻成冰坨子!

想到这,金虔一缩脖子,迅速改口道,“其实,那啥,展大人和白五爷还要运功,不若今夜就别睡了,咱在一旁也可以学习一下……”

可神奇的是,说了半天,等了半晌,预料中的冷气袭击却毫无踪迹,甚至连一向聒噪的白耗子也毫不做声。

诶?

金虔偷偷抬起眼皮,但见展昭薄唇紧抿,慢慢捏紧手指,白玉堂微微眯眼,攥紧拳头,二人皆是一副下了什么巨大决心的表情,忽然,同时迈步走向床铺,将金虔带得一个趔趄。

诶?诶?!诶?!!

没有前戏就直奔主题了?!

这、这也太生猛了吧!

何况还有咱这个万瓦大灯泡横在中间呢!二位难道不用回避一下吗?!

金虔只觉小腿转筋,大腿抽筋,险些给跪了,奈何自己的瘦弱身板如何能是两尊大神的对手,终是连拉带扯被带到了床边。

就在金虔即将扑倒在床铺上的那一瞬,展昭和白玉堂同时停住了身形,一个一脸严肃抖起被褥哗啦啦一个拉风的抖动,平平铺展地面,一个一脸凝重拽起枕头,嗖嗖扔到了地面被褥之上。

额……

“原来是……打地铺啊……”金虔干笑两声。

啧!咱说你们俩,打个地铺要不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严阵以待啊?!

“睡吧!”白玉堂目光瞥向屋顶,定声道。

“嗯。”展昭眸光眺望窗外清美月光。

“诶?”金虔还未回过神来,就觉眼前一花,身形一仰,待自己回过神来,已经躺在了地铺中央,枕着枕头,盖着棉被,身侧躺着两只身形笔直得好似木桩子的一猫一鼠。

“呃,那个……”金虔看了一眼直挺挺的展昭,又望了一眼硬邦邦白玉堂,干笑一声,“夜里凉,要么咱把被子分给展大人和白五爷……”

“不必,五爷我还要运功,不用盖被子。”白玉堂道。

“金校尉早些歇息,莫要着凉。”展昭道。

“二位说得甚是、甚是!”金虔小鸡啄米点头,顿了顿,又奇道,“躺着也能运功?”

“小金子!”

“金虔!”

二人同时转头瞪向金虔。

俊美面容如画,如玉俊颜胜月,近在咫尺,金虔仅是眼角余光一瞄,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睡觉、睡觉……”

金虔默默将脑袋缩回了被窝。

搞屁啊,如此两尊美色大神一左一右把咱夹在中间,这根本就是要失眠的前奏啊……

这怎么可能睡得着啊……啊……

然后,一炷香后……

“呼噜噜……呼噜噜……”

展昭、白玉堂豁然睁眼,同时转头望向齐齐呈大字型横在二人中间口中呼声震天的金虔,对视一眼,同时默默转头,阖眼。

屋内渐渐静了下来。

皎光款款,洒在并排而躺的三人身上。

一人白衣绽舒云,倾世容颜,淡染薄疲;

一位蓝衣染晴空,朗颜凝玉,眉蹙清愁;

一个灰衣尘扑扑,眉紧眼闭,牙关忍磨。

晓月坠,宿云披,屋内光线渐暗,捆龙索灿金之色慢慢暗下,隐隐泛出红晕,如月下红线,越过蓝衫,蜿缠细腰,蔓行白衣,——

脉脉相思线,寸寸缠绵;几丝迷情,浓意婵娟;

三人成行,双心难测,一线牵,心已乱……

忽然,躺在中间的金虔额角渐渐渗出细密汗珠,裹住被子的身形一抖,豁然睁眼,面色惊惧。

不、不会吧……

这种小腹憋屈胀满如同电击的感觉该不会是、是……

额角汗渍汇成一滴冷汗从金虔额头滑下。

怎么办?!咱想尿尿!

OH ,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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