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云峦滚,空沉如夜,惊电激荡接天地,云光变幻轰雷起。

“哈哈哈哈哈,金虔死了!金虔死了!”苍暮站在擂场中央,双手大开,仰面张狂大笑,一张布满皱纹沟壑的面皮乱颠乱颤,宛若鬼魅。

“啪!”

一道闪电劈开阴云,照亮整座练武场,映出那一道跪地蓝影。

被凌乱发丝遮挡的额头上,缓缓滑下一道殷红,顺着苍白面颊流下,与嘴角溢出血浆汇入一处,沿着紧绷下巴坠滴地面。

“闭嘴……”

如冰嗓音森森咬出二字,透出彻骨寒意。

“为何要闭嘴?”苍暮挑起双眉,一脸诡喜之色望着展昭,“如此大快人心之事,老朽我要宣告天下!什么医仙毒圣的关门弟子,什么通鬼通神的金校尉,什么鬼神毒圣,在我毒书生苍暮面前,就是个屁!”

“那什么狗屁毒圣,枉我尽心尽力服侍他十余年,不过是想随他学些本事,可他居然说我资质太差,不肯收我为徒!”

苍暮面容扭曲,望向金虔身形的双眼诡闪幽光:“我苍暮资质差?!那他这个关门弟子又如何?堂堂毒圣的弟子,竟不敢公开身份,窝在一个弹丸之地的开封府做官家的走狗,而那什么所谓的毒术不过是做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毒弹?!这简直是的荒天下之大谬!”

一阵冷笑从苍暮胸腔发出:“如今好了,老朽我就替那老糊涂清理门户!像金虔这等辱没毒圣门风的败类,终于死在我苍暮的手里,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哈哈哈——”

“咔。”

一声清脆的关节错响打断了苍暮的狂笑声。

苍暮豁然转目,看着展昭将自己脱臼的那只手臂曲肘向后支在地上,忽向后一摆,猛力扭肩下压——

“咔”

又一声脆响之后,展昭慢慢起身,适才还脱臼半废右手慢慢擎起巨阙宝剑。

狂风骤起,惊雷轰鸣。

素蓝衣袂如浪翻腾,一头乌丝狂舞散飞,显出一张苍白俊逸的面容。

一双黑眸之中,猩红血光若星空一般急速旋转,最后凝成两道冷冽赤光,惊昂天地,犹若入魔。

苍暮露出一抹不屑冷笑,看了一眼身侧的蓝骁:“杀了他!”

“是,主人!”

话音未落,蓝骁便犹炮弹奔啸而出,眨眼之间就来到展昭身后,玄铁狼牙棒豁然挥起,落下——

打空了!

展昭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

苍暮双眼赫然瞪大,惊诧满面。

前一瞬还在蓝骁身前的展昭,竟在倏忽之间,瞬闪至蓝骁身后,赤红刀芒凌空飙至,闪电般颤成数十道剑光,霎时将蓝骁周身炸得皮开肉绽。

“不可能!”苍暮看着身形剧烈一晃的蓝骁,大惊失色,“这世上没人可以胜过蓝骁!”

但是下一刻,苍暮就看到了自己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一抹蓝衫如御风而起,飞腾在蓝骁头顶,巨阙高擎入天。

满空暗云,忽然撕裂出万千绯赤云电,巨阙剑身激荡出耀目赤气,仿若暗夜中一朵绽放的血莲,围绕着展昭周身。

刹那间,狂舞遍空的赤气聚敛为一,轰然向蓝骁劈下。

“轰!”

阵沙腾天,血雾弥漫,巨阙嗡啸声裂空振荡,许久不曾消去。

苍暮扑通一声坐地,目惊神恐,死死盯着那血色烟尘。

突然,蓝骁身形豁然冲尘而出,黑色血水在空中甩出一道黑痕。下一瞬,蓝衣融电紧追而至,剑锋血光射目,交辉连击,犹如地狱魔网,杀意森然,瞬间将蓝骁卷进其中。

一道惊电闪裂天地。

刺目白光之中,那一袭蓝衣腾动舞煞,赤眸如魔,额头青筋似密咒刻纹,隐隐浮现,触目惊心。

苍暮眸光剧烈一缩,满面惊惧慢慢变形,最后狞成一道森寒笑意。

“走火入魔!有趣、有趣!嚯嚯嚯嚯……”

随着苍暮笑声越来越狂,其周身冉冉腾起黑色淡烟,轻得几乎令人无法察觉,隐隐散出微不可闻的牡丹香气。

“噗!”

正在对战的展昭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脚下一个踉跄,露出一个破绽。

狼牙棒呼啸而至,轰一下击中展昭后背,将展昭击飞。

蓝影在空中挣扎翻滚,狼狈跪地,一膝一足在地上划出一道丈长的痕迹,才勉强停住身形。

展昭猛然抬眼,口中狂吐鲜血,但双眸血色已退,额头青筋消散,竟是恢复了正常。

蓝骁猝然飙到展昭身后,挥起狼牙棒,就要取展昭性命,却在最后一瞬被人喝住。

“且慢!”

苍暮远远一抖袍袖,面露趣色:“此人竟然还能活着?定是体质有异,或是吃过什么特制的妙药……好好好,如此美玉良才,若是杀了实在是可惜!”

一抹诡异笑容浮上苍暮枯松脸皮:“蓝骁,废了他,待老朽回去好好将此人研究一番!”

蓝骁点头,一把擒住展昭咽喉,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朝地面狠狠贯下。

“苍暮!”

突然,一道人影如电飙至,抓住了蓝骁的手臂。

“莫要赶尽杀绝!”

来人横眉长目,长袍广袖迎风鼓动,竟是黑妖狐智化。

下一刻,又有一串人影飞入擂场,将苍暮、蓝骁团团围住,竟是之前与天下第一庄对擂的南海四魔和细脖大头鬼。

“是啊,木使大人,咱们以后还要在江湖上走动,别做的太绝啊!”大头鬼房书安摇着大脑袋道。

苍暮看着智化,枯槁面容扯出一抹冷笑:“智化,你果然怀有异心!”

“我看是木使大人怀有私心吧!”智化眯眼,长眸闪冽。

苍暮挑眉:“有又怎样?今日——”冷冷环视一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随着这一声大喊,蓝骁眸中红光骤盛,嘶声大吼一声,一手举着展昭,另一手手中狼牙棒飞速旋转,竟似绞肉机一般开始攻击智化一众。

霎时间,尘烟四起,惨叫不绝。

而在一片混乱之外,被蓝骁高高举起的展昭,眸光涣散,眼皮渐渐无力合上,颤音随着一口淤血溢出双唇:

“金虔……”

金虔现在很郁闷。

眼前这副牌简直是让人无语,如果是打八万,上风处的阎王肯定就胡了,如果是打六万,对面的判官也会胡,如果打七万,八成下风处的孟婆也要胡。

那岂不是打哪张牌都要输钱?!

“唉!算了算了!咱认了,咱这些家当,你们都拿去吧!”金虔一推牌,整个人摊在了牌桌上。

“哈哈哈,早认输就对了!”阎王哈哈大笑,将金虔手边的一堆金元宝都收了起来。

“好啦、好啦,赢的也差不多了,该干正事了。”判官板着着一张脸,站起身。

“哎呦呦,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孟婆起身,看了看远处,“怎么等了这么半天,人还不来啊?”

“你们到底在等谁啊?咱这都死了大半天了,还在这陪你们打了四圈麻将,到底啥时候投胎啊?”金虔一脸愤愤叫道。

“当然是等——”看向远处的孟婆突然双眼一亮,“来了!”

金虔顺着孟婆目光望去,只见虚空之中,黄泉之路从一片缭绕烟雾中蜿蜒而至,一道蓝影踏着重重烟雾行来——

身直若松,步伐稳健,手中握着一柄上古宝剑——唯有面容,却是看不真切。

金虔双目发直,只觉心口隐隐泛疼,而且随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近,那疼痛之感越来越重,最后竟好似有钝刀在挖心割肉一般。

“还能有谁,自然是南侠展昭。”判官看了一眼那身形,解释道。

展昭!!

两个字化作一道惊雷,霎时轰得金虔耳膜嗡嗡作响。

“展昭……展大人……不、不会的……”金虔豁然瞪向周遭三位,“展大人怎么会来这里!你们……”

声音哑然而止,金虔一脸震惊看着刚刚还和自己打牌的三尊鬼神面容慢慢幻化,最后竟变成自己十分熟悉之人。

“金校尉,你令本府十分失望!”阎王那张黑脸,外加额头上的一弯月牙,分明是包大人。

“唉,想不到老婆子的捆龙索也救不了人啊。”一脸遗憾的婆婆,哪里是孟婆,分明是江宁婆婆。

判官一拍桌子,凤眼一跳,豁然变作了公孙竹子:“金校尉,你竟置展护卫于不顾,开封府留你何用,即刻逐出开封府,永不录用!”

NO!!!

金虔只觉脚下骤然一空,身形急速下坠,心口一抽,豁然睁眼。

“噗——咳咳……”喷出一口合着血腥的浊气,浓烈的血腥味合着土腥之气涌入鼻腔。

映入眼帘的是黑乎乎模糊一片,啥都看不真切,脑中更是一团浆糊。

怎么回事?

刚刚难道是做梦?!

喂喂,不是吧,这噩梦也太真实了吧!

那麻将牌的触感银子的手感……

不会是刚刚真的命悬一线所以真的和阎王去打牌……

展大人!展大人呢?!

金虔挣扎动了动手指,想要爬起身,却悲剧的发现自己除了眼皮之外,连一根汗毛都动不了,只能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地面之上干瞪眼。

渐渐的,眼前景象慢慢清晰,远处那一团一团快速移动的影子逐渐可辨认出人形……

可映入眼帘的景象简直令金虔大跌眼镜。

喂喂,谁能告诉咱是怎么回事?

犹如甩干机一般在甩着那粗比大腿的狼牙棒是蓝骁,旁边一边狂笑一边大喊大叫刷存在感的显然是已经呈现癫狂状态的苍暮,而正在和二人周旋对战的——

金虔眨了眨眼皮。

那不是黑狐狸精智化,南海四色发魔,还有那个大头鬼房书安吗?!

这是怎么回事?!

剧情完全跟不上了啊喂!

慢着!为什么看不到展大人?!

金虔心头一跳,双眼乱扫,可眼前又出现黑斑乱舞,加之天色阴沉,场上一片灰暗,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展大人展大人展大人!!

金虔心口犹如沸水翻滚,丝丝血水从口鼻中流出,将已经浸染血水的地面又染红了几分。

“劈啪!”

一道闪电骤然亮起,这次,金虔总算将战圈正中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金虔细眼豁然暴突。

一道模糊又熟悉的身影被蓝骁卡住脖颈高高举起,蓝衫凌破,染血近黑,青丝凌乱随风乱舞,修长手指无力低垂。

展昭整个人就好似失了魂魄的布偶,在蓝骁手中摇摇荡荡。

之前梦境中的场景豁然涌入脑海,那从黄泉之路上缓缓行来的模糊蓝影,就如利刀一般割开金虔的心脏,灼烧剧痛几乎令金虔呼吸凝滞。

双目瞬间模糊,滚热一片,泪水混着血红滚滚涌出眼眶,合着脸上、身上的血水,一点一点渗入地面。

“展大人……展大人……不会的……展大人贵人自有神助福大命大多子多孙……不会的……不会的……”

突然,一声惨叫从擂场中央传出。

但见蓝骁手中狼牙棒寒光猝闪,智化等人被轰飞而出,血浆随风乱飙。

“不自量力!”苍暮冷哼一声,眸光又转到展昭身上,“折断手脚,老朽要把展昭带回去做新的十绝军!”

一道闪电炸在蓝骁头顶,映衬蓝骁如同地狱恶鬼,展昭身形单薄犹如纸片。

金虔细眼豁然充血,脑中嗡然轰鸣,双臂猛一用力,手指挖地,猝然撑起身形,扯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喊:

“展大人!!!”

突生诡变!

只听“唰!”一声,就见一道黑色魅影破土而出,直袭蓝骁面门。

蓝骁一声惨叫,一把甩出展昭,双手覆面仰面轰然倒地,满地翻滚,惨嚎连连,凄厉如鬼。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苍暮面显惊恐,正欲上前一探究竟,不料突然神色一变,豁然惊声尖叫,竟也扑通一声扑倒在地,惨呼凄烈。

二人惨叫之声震破耳膜,如鬼哭、似狼嚎,可不过几息之后,嚎叫之声渐渐弱下,二人慢慢停止翻滚,最后竟静止不动,没了声息。

一时间,整座擂场犹如荒郊坟场一般,死寂一片,鬼气森然。

金虔呆了一瞬,下一刻,也不知从哪冒出的力气,豁然爬起身,连滚带爬窜到了展昭身侧,定眼一看,顿时心口剧缩。

映入瞳中的面容静逸苍白,额角的血痕早已干涸,长睫紧阖,薄唇紧抿,青中泛紫。

金虔举起颤抖不停的手指,按在展昭颈脉。

指尖触及之处,一片黏腻冰凉,许久,才有微微一个跳动撞在金虔的指尖,也撞在了金虔的心口。

眼泪喷涌而出,金虔双手抖得几乎无法自控,用尽全身力气才从腰间的药袋里取出最后一瓶丹药,倒出一枚金色药丸塞到了展昭口中。

“展大人……没事的,只要属下在,展大人的伤肯定没事的……”金虔趴在展昭身侧,双手紧握展昭手掌,晶莹液体一滴一滴砸在展昭紧阖眼皮之上。

忽然,一声轻不可闻的轻叹传入金虔耳畔。

金虔身形一颤,愣愣看着展昭。

细密睫毛轻颤启睁,显出深若幽泉的黑眸,苍白俊颜之上显出一抹淡若月光的笑意:

“展某无事……莫哭……”

“展大人!”金虔顿时喜极而泣,鼻涕眼泪满脸飙飞,嚎叫震天,“大慈大悲耶稣天神佛祖观音如来佛,咱回开封一定给满天的大神都烧高香送猪头啊啊啊啊!”

“呔,等会再酬神吧,先干正事啊!”

在金虔惊天动地的哭号声中,远远传来了房书安的大叫声。

金虔一怔,展昭心头一跳,同时转头一看,但见智化一众正外扭七八躺在数丈之外,智化口角冒红,南海四魔几乎扑街,唯有头顶肿了一个大包的房书安还算精神,指着擂场中间的苍、蓝二人叫道:

“先把这两个给收拾了啊!”

“怎么回事?”展昭挣扎爬起身,望向擂场上无声趴地的苍、蓝二人,惊道。

“不知道……”金虔也是十分纳闷,挠了挠头,“突然两个人就疯了,莫不是……”竖起手指一指天,“难道是天谴?!”

再看那边的智化一行,已经互相搀扶起身,走向擂场中央。

展、金二人对视一眼,也忙互相架扶起身,步履蹒跚走了过去。

待众人来到擂场中央定眼一看,更觉诡异。

蓝骁、苍暮二人都好似蚕蛹一般缩成一团,四目紧闭,面色发青,表情扭曲,仅能从剧烈起伏的胸口判断这二人还是喘气的。

“出了何事?”智化看了一眼金虔。

金虔摇摇头:“刚刚好似从土里冒出了什么东西冲到他们的身上……”

“管他那么多,先砍了这两个祸害再说!”房书安抽出小片刀就朝苍暮脖颈割去,可还未碰到苍暮,又突然惊叫一声,“唉?这是啥?”

众人一惊,急忙上前观望。

但见苍暮脖领处,有一串状似麻疹的黑色的斑点,好似还在隐隐爬动。

“什么东西?!”房书安蹲下身正要一探究竟。

突然,一股绿色烟尘从苍暮袖口冒了出来。

“老房!”智化一把将房书安拽开。

“起尸了?!”金虔惊叫一声,蹭一下窜到了展昭身后,可一想,又觉得不对,赶忙又窜了出来,不料却被展昭拦在了背后。

就见那股绿色烟尘慢慢飘动,然后随风散去。

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

“呔,吓死房爷爷我了!”房书安第一个跳起身,一脚踹到了蓝骁的肚子上。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蓝骁豁然睁眼,一把捏住房书安的脚腕,手臂一舞,便将房书安给甩了出去。

下一瞬,铁塔身形旋身而起,犹如出笼猛虎,嘶吼震天,斗大双拳携风裂云挥来,顿将南海四魔给轰飞。

“走!”展昭厉喝一声,携金虔飞速撤离,奈何重伤在身,还未奔出多远,二人就同时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而智化,也是跑出不过丈远,就扑在了地上。

但奇怪的是,那蓝骁并未追过来,而是愣愣站在原地,眼中红光忽明忽暗,还有道道腐黑血水从衣下缓缓流出,漫出刺鼻腐臭。

而就在冲天臭气当中,苍暮好似木朽僵尸一般,慢慢站起,面色阴沉如鬼,一双深陷双眼毒光四射,狠狠望向金虔,嘶喊尖叫:

“血蛊!竟然是血蛊?!”

随着最后一个字叫出口,苍暮双手一挥,舞起一阵深绿烟尘,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从苍暮、蓝骁领口、袖口处涌出,蜿蜒至地面,然后,就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向展、金二人涌了过来。

“这是什么鬼啊啊啊啊!”金虔细眼圆瞪,惨叫道。

展昭一把将金虔带到身后,低沉声线捶打金虔耳膜:“走!”

一股劲力骤然拍在金虔肩膀,不过眨眼之间,金虔已经不受控制退出了丈外。

眼中那道背影依然直如松柏,可持剑之手却是隐隐发颤,和自己梦境之中行过黄泉路的身形渐渐重合。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时笼罩金虔心头。

“展大人!”待自己回过神之时,金虔已经冲回展昭身后,死死攥住了展昭的腰带。

“金虔!”展昭怒声骤起,“快走!”

“属下不走!展大人您不走,属下也不走,展大人若是有个万一,属下怎么向包大人交代怎么向公孙先生交代怎么向王朝马汉交代怎么向汴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交代啊啊啊啊,属下要和展大人同生死共存亡!”

金虔拼命拽着展昭腰带,叫得声嘶力竭。

展昭身形剧烈一颤,侧头回首,静静望着金虔。

金虔细目含泪,一脸毫不妥协。

忽然,展昭一双长睫颤了一下,瞳中月澈华彩宛如夜岚一般慢慢散开,化作一抹春风笑意。

“好!不求生同日,但求死同穴!”

一笑九光霞,一诺许三生。

金虔十分不合时宜傻了眼,根本就没理解展昭说了一句什么样的承诺,直觉愣愣点了点头。

展昭眸光璀然一亮,神色一整,豁然转头,怒目那喷涌而来的黑潮,剑锋嗡鸣作响。

可就在展昭即将斩下剑锋的那一瞬,却顿住了。

因为出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那密密麻麻的黑潮居然在距展、金二人三尺之处停住了,然后又慢慢流动,围着展昭和金虔转了一个圈,好似孙悟空的降魔圈一般将二人环在了中央。

展昭惊诧瞪眼,金虔细眼崩裂。

二人这才看清,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居然是数不胜数的——蚂蚁!

“金虔,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苍暮怒发冲冠,厉声嘶喝。

哈?

金虔愣了一瞬,看着苍暮一副要冲上来将自己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却又似有顾忌的矛盾神色,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刚刚那个苍暮爬起来的时候喊得似乎是“血蛊!”

然后现在又指着咱——

金虔细眼迅速一扫自己身上的血渍,又扫了一眼围在自己周围的看起来十分老实乖巧的黑潮蚂蚁团。

突然冒出了一个十分莫名其妙的推测。

该不会……可是……

太离谱了吧!

这又不是玄幻片,除非……

除非这些蚂蚁能一会儿排成一字型,一会儿排成人字形……

“金虔!”展昭骤然提声。

金虔猛然回神,一看地面,顿时惊呆。

但见那刚刚围成一圈的蚂蚁,果然排成了一长串,呈一字型,然后又分成两边,呈人字型。

不是吧!这也行?!

金虔简直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应该吐槽。

“果然、果然是你、是你……”苍暮双眼暴突,指着金虔,满脸阴毒横流,“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嚯!”蓝骁扬声高喝,骤然加速冲向展、金二人。

展昭顿时脸色大变,剑光一闪,正要迎战。

不料身后的金虔突然好似打了鸡血一般,蹭一下窜到展昭身前,一手叉腰,一手向蓝、苍一指,厉声大喝一句:

“保护展大人!小的们!都给咱上!!”

下一刻,令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在展、金周围缓缓涌动的蚂蚁黑圈突然爆裂,化作两道利箭直直冲向蓝、苍二人,不过顷刻之间,蚁潮就将苍、蓝二人淹没。

“啊啊啊啊啊!不!!”

霎时间,二人惨叫声响彻天际,骇惊心胆。

展昭呆了,智化傻了,缩在一边的南海四魔和房书安全身发抖,满面惊恐。

噼噼啪啪!

连环闪电劈亮天地。

苍电白光之下,无数蚂蚁形成的黑色浪潮升腾翻滚,诡森冷骨,逆天惊世。

而指挥蚁潮的那笔细瘦身形,笔挺坚定,顶天立地,一只手臂高举,颇有指点千军万马之势,英武非常。

直到……

血水慢慢溢出金虔眼耳口鼻。

“金虔!”展昭大惊失色,正要上前,不料又一股黑浪骤然破土而出,飞速升腾环起,好似一堵墙一般将展昭隔绝在外。

“保护展大人……必须保护展大人……再坚持一会儿,定能万事大吉风生水起大吉大利……”

黑潮围墙之中,金虔口中喃喃,瞳光弥散,却是依然坚持着这个姿势,八风不动。

“不好,他走火入魔了!”智化惊声大叫。

随着这一声呼喊,那蚂蚁黑潮便似失了控制一般,骤然抽离地面,呼啸腾空,形成一道黑色旋风,而且还有数不尽的蚁虫不断从地面破土而出,冲入黑蚁旋潮之中,发出诡异摩擦沙沙声响。

那沙沙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变作呜呜轰鸣,震地动天,整座擂场仿佛变作阿鼻地狱,万千怨鬼,一齐夜哭,好不骇人!

“金虔!金虔!!”展昭凄厉喊声被隔绝在无穷无尽黑潮之中,眼看就要被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从天而降,伴着两股浓烟坠在黑潮之中。

轰!

一股黑色烟尘在黑潮之中爆裂散开。

霎时间,黑潮一哄而散,争前恐后钻入地面,露出已经全身筋挛奄奄一息的苍暮和蓝骁。

但是此时,却无人顾及这二人。

“金虔!”展昭一个箭步上前,环住已经摇摇欲坠的金虔,身形却是一个不稳,扑通跪地,嘶哑声线颤抖不止,“金虔!金虔!”

“展大人……”

金虔看着眼前之人,迷蒙细眼渐渐恢复光亮:“咱赢了吗?”

展昭双臂一紧:“赢了!你赢了!”

“展大人……没事吗?”

“展某无事……”铁臂微微发抖。

金虔苍白面容之上,显出一抹得意,细眼微转,看向急急向自己走来的两人——

一人白袍如雪,仙风道骨,一人白眉白发,面色阴沉……

大师父……二师父……

您二老能不能别像警察一样,永远都慢半拍啊……

轰隆隆。

雷声巨响,瓢泼大雨倾盆瞬间倾泻而下,浇在了金虔紧闭双目之上。

展昭眸光一缩,猛一闭眼,紧紧环住金虔消瘦身形。

道道雨水砸在展昭头顶,和着血色滑落眼角,似血若泪。

医仙停步在展昭身旁一步之处,定定看着被雨水冲刷着的蓝色身影,轻叹一口气。

而毒圣,却是冷冷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擂场,眯了眯眼。

而原本擂场上的苍暮、蓝骁、智化、南海四魔以及房书安等人却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雨后初霁,晨光明媚,叶绿吐露,鸟鸣风和。

金虔只觉自己从来没有睡的这么舒服过,舒服得浑身的细胞都想要伸懒腰。

所以,金虔就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睁开了眼皮。

“乖徒儿睡的可好?”

仙风道骨的老者向自己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大师父?!”金虔眨眨眼皮。

“哼!”阴沉沉冷哼将金虔的目光吸引至另一边。

毒圣脸上阴沉的几乎要滴出墨来,正阴森森瞪着自己。

“二师父!”金虔腾一下坐起身。

可还未坐稳,就觉一阵眩晕,若不是医仙手快扶了自己一把,险些又倒了回去。

“展大人呢?展大人可好?!”

金虔一把抓住了医仙的袖子,一脸紧张盯着二人。

医仙一怔,又是了然一笑,微微摇头看了一眼毒圣:“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毒圣面色愈发阴沉:“哼,那只猫好的很,药老头给他解了毒、送了药,还助他打通经脉,现在是生龙活虎……”

金虔顿时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幸好展大人安然无恙,否则咱可就要丢官弃银,前途灰暗了!”

一句话说得医仙、毒圣哭笑不得。

“你这傻徒儿,光顾着他人,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医仙长叹一口气道,“你此次失血过多,走火入魔,险些丢了性命啊!”

“失血……”金虔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一幕幕迅速涌入脑海,想起那密密麻麻的蚂蚁潮军,金虔自己先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瞄了二位师父一眼,“大师父、二师父,咱的血,貌似、那个、可能,生化危机……变异了啊啊啊!”

最后一个字一出口已经变作了哭腔,再接下来,金虔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向二位师父哭诉之前自己的不幸遭遇,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最后哭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苍暮,真是害人不浅啊,咱问候他十八辈祖宗,害的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师父啊,万一以后徒儿变成僵尸妖怪生化危机啥的可咋整啊啊啊啊!!”

医仙忍俊不禁,望向身边的毒圣。

毒圣一脸恨铁不成钢,狠声道:“莫要哭了,要笑才是!”

“啥?”金虔果然停了哭声,一抹脸皮,望向毒圣,“啥意思?”

医仙拍了拍金虔的脑袋道:“乖乖徒儿啊,你此次可是因祸得福,得了天大的造化,应该好好谢谢那姓苍的才对!”

“造化?”金虔脸皮抽了一抽,“这也能算造化?”

医仙点头:“徒儿的血原本已经融百毒百药,乃天下奇血之首,本是百毒不侵之身,偏偏那苍暮为了挟制与你,炼制出了七脉断魂散之毒——”

说到这,医仙瞥了毒圣一眼。

毒圣冷哼一声:“不自量力!我果然没看错,苍暮那小子就算在我身边做了十多年的药童也没用,废物就是废物!一辈子就会用那么几种毒,毫无新意!哼,想我我医仙毒圣的徒弟,怎可能被他那雕虫小技害到,顶多不过是多吐两口血,多适应几天罢了!”

喂喂,可不是吐两口血那么简单,是七窍流血,剧毒攻心,徒儿咱都和阎王判官打牌去了啊!

话说二师父你身边一个药童就这么逆天,太凶残了吧!

金虔心中哀嚎。

“咳,总之,那苍暮擅长炼制的,乃是血蛊之毒,也就是那什么十绝丹,因而这七脉断魂散中,也或多或少有此类毒的影子……”医仙顿了顿,捻须一笑,“只是他却没料到这七脉断魂散之毒不但不能毒害徒儿,反而在阴差阳错之下,促使徒儿的血便成了炼制血蛊的特效药剂。所以,沾染徒儿血水的蚂蚁就变成了可通心意、操控自如的血蛊毒虫。”

买糕的!

听到这里,金虔总算是听明白了。

总结一下,就是以下等式:

咱的汇聚了百毒百药的血+苍暮的七脉断魂散+蚂蚁=血蛊?

喂喂,这是哪里的造化啊啊啊!

太恐怖了好不好!

这若是万一咱以后不小心划破个手指沾到别人身上……

那人就会变成蛊虫?还是僵尸?

有没有搞错啊!说了半天,咱就是生化危机的祸害源头,这若是让世人知道,简直比毒圣的关门弟子这个身份更加人神共愤,根本就是人间凶器应该人道毁灭的存在啊啊啊!!

苍天啊大地啊!咱只想做个混日子拿工资的开封府职员,咋突然就变成这种诡异设定了啊啊啊!

金虔此时心情唯有一词可表:

老子不干了啊啊啊啊!掀桌!

“你这笨徒弟也想太多了吧!”毒圣一巴掌拍在了金虔后脑勺上,“像十绝军那种的僵尸岂是一朝一夕可成?你不过是仅能短时间控制几只虫子罢了,待血效过去,便连虫子也控制不了,难道你还想逆天不成?!”

金虔捂着脑门,愣愣看着毒圣:“不能把人变成十绝军?”

“做梦!”毒圣翻了一个白眼。

“只能控制虫子?”

“废话。”

“而且还是短时间?”

“顶多一炷香时间。”

“哎呦咱的母上大人诶!”金虔顿时喜笑颜开,双手合十拜谢天地,“阿弥陀佛!感谢耶稣!咱还在正常人的范畴之内不会被老包拖出去狗头铡伺候啊啊啊!”

“瞧你这点出息!”毒圣脸皮隐抽,简直不忍再看。

“哈哈哈哈……”医仙则是捻须一阵大笑。

然后,在一片大笑声中,一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一瞬,时间忽然慢了下来,宛若浓稠蜂蜜,晶莹剔透,缓缓流动。

漫天的晨辉凝于眼前那一笔蓝影之上,每一步,烟光淡荡,每一动,琼色华光。

“金虔……”

清朗嗓音传入耳畔,好似一根羽毛在心尖一扫,金虔心脏一抖,这才惊觉适才自己居然看展昭看傻了。

“展大人……”金虔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发涩。

喂喂,自己血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感觉浑身都在发烧啊!

喂喂,展大人身上的毒真的解了吗?

为毛那双猫耳朵又红了?

金虔愣愣看着展昭的耳朵,却不知自己,早已满面绯红。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旖旎。

“咳,毒老头,裴家庄那一帮臭小子的毒可能还有棘手,不若你我一同去看看?”医仙看了一眼毒圣。

毒圣瞥了一眼医仙,瞪了一眼展昭,不情不愿随医仙走了出去。

而体贴为两只关上房门的医仙,望着二人遥遥相望隽永温馨的画面,不由捻须一笑。

秋露滴檐,风卷晨曦。

细眼莹莹含水,黑眸脉脉凝情,四目盈盈相望,便是那相思无尽,生死相许,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以上,当然是——幻觉!

真实情况是——

展昭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直挺挺,金虔坐在床上,硬邦邦。

金虔瞄一眼展昭,吸了一口气,嘴皮一动,脸皮抖了抖。

喂喂,为毛这气氛变得这么诡异啊?

不行,赶紧活跃一下气氛。

“咳,展大人,您的伤怎么样了?”

“医仙前辈已经为展某医治,调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

“那个……展大人……那个苍暮和蓝骁……”

“趁乱逃走了。”

“哦……那个黑狐狸精智化呢?”

“与麒麟门一众也消失了。”

“啧!对了,还有一个甄长庭可以抓来审问!”

“也不见了!”

“……”

喂喂,所以折腾了半天,一个麒麟门的人都没抓到,这天下第一庄设的局完全就是“到此一游”了啊!

金虔一脸黑线。

展昭抬眼,看一眼金虔,睫毛颤了颤,放在膝上的双拳慢慢攥紧。

“金虔……你可还记得,那时……展某所说之言?”

金虔眨了眨眼皮,瞬间理解,愣愣点头。

在那生死一瞬,展昭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

“不求生同日,但求死同穴。”

废话,当然记得,那气氛、那语气、那表情,听得咱小心肝是一颤一颤又一颤,分明是、分明是……

就是交代遗言啊!

啊呀妈呀,现在想起来都是一阵后怕啊!

“当时……展某所言……皆是出自肺腑……”一向掷地有声言之凿凿的南侠此时竟是有些结巴,两朵绯云漫上双颊,“你……可明白?”

“明白!十分明白!”金虔立即举手表明态度,“展大人的意思就是,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轰!

展昭一张俊脸顿时涨的通红,嘴角抑制不住上勾,满眼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咳咳……

也不知是不是被展昭传染,金虔向来厚过城墙拐弯的脸皮也不禁烧了一烧,挠了挠头皮道:“只是……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展昭红着一张俊脸,郑重点了点头:“自应如此,展某定将此事禀告包大人,请……请包大人为我们……”

“没错、没错!”金虔频频点头,细眼灼灼发亮,“最重要的就是要选一个黄道吉日!”

展昭耳根连着脖子开始泛红,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大对。

“香案啊,香烛啊,对了,汴京朱雀街上有一家卖香的,听说质量不错,还有啊,猪头啊、鸡血啥啥的都要最好最新鲜的……”金虔一脸亢奋,开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展昭越听,脸上的红晕越消,一种不祥预感渐渐涌上心头,听到猪头肉之时,眉峰不禁一跳,赫然打断了金虔。

“金虔,你在说什么?”

“哈?”金虔愣了愣,随即了然,忙向展昭堆出一个笑脸,“对对对,属下逾越了,要不展大人您看看,还需要什么?要不,来只烤乳猪?这样才显得气派正式嘛!”

“烤、乳、猪?!”展昭面色一黑,深觉那股不祥预感已经变成了现实,“要烤乳猪作甚?”

“结拜啊!”金虔一脸正色,“当然要举行一个正式的仪式,才显得咱们诚意十足啊!哎呀呀,想咱何德何能,居然能蒙展大人青睐,和展大人结拜,展大人您放心,属下自此之后,就是展大人的亲弟弟……咳,那个亲妹妹,哈哈哈,以后咱也是有人罩的了……”

“谁说要与你结拜?!”

展昭一声怒喝,拍案而起,一张俊脸黑得宛若锅底,丝丝寒气从眉峰星眸中喷射而出,一词可表:气死猫了!

金虔被吓了一跳,愣愣看着浑身散发冷气的御猫大人,呆呆道:“这不是展大人您刚刚说的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电视剧……咳,戏文里结拜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什么结拜!展某是想与你——”

金虔展昭气势吓得一阵狂眨眼皮,缩着脖子抖了抖。

展昭声音一滞,一双铁拳捏得咔咔作响,竟是在最后一秒将后半句话给压住了。

不久前某位高智商钦差大人指点迷津之语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脑海:

“野兔胆小,若贸然捉之,必令其受惊逃走,不若以丰厚诱饵消其戒心,慢慢将其诱至笼中……”

没错,此时若是贸然行事,定会惊到某人……

不可冒进,需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俊朗青慢慢垂下长睫,遮住眸中的暗涌,暗吸一口气,沉下嗓音道:“展某是想,待回开封府后,便将金校尉此行功绩禀报包大人,论功行赏……”

“买糕的!”金虔顿时一个猛子从床上扑出,一把抱住了展昭的大腿,“展大人对属下简直就如春天般的温暖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属下对展大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展昭浑身肌肉一僵,腿上的触感犹如一个火炉,瞬间将闻名天下的南侠烘成了一只红皮猫。

如此姿势,实乃不妥!

只是……

处在冰火两重天中的展大人长吸一口气,手指慢慢上移,悄悄覆在金虔头顶,轻轻按下……

“金兄!听说你醒了!”

“砰”艾虎的大嗓门和门板被踢开的巨响一起冲了进来。

一瞬安静。

展昭一手环住金虔肩膀,一手悬在金虔头顶不过半厘距离,身形僵硬;金虔保持着抱展昭大腿的姿势,一脸惊讶扭头望向门口——

而在对面方向,艾虎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愣在门口;颜查散紧随其后,凤眼圆瞪;雨墨横在颜查散身后,一脸阴森,竟是将后面的陷空岛四鼠、裴慕文、丁氏兄弟给挡的颇为严实。

“诶诶?怎么了?干嘛不进去啊?”韩彰在后面叫嚷。

颜查散眼珠子晃了一下,眨了眨眼,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傻掉的艾虎还有显然已经快变成石膏的某护卫,定了定神,提声道:“金校尉,你的伤可好了?”

这一声,就如寒寺鸣钟一般,顿时打破了沉寂。

展昭背影一颤,豁然后退一步,与金虔拉开距离。

金虔猝不及防,手挂在展昭身上还没来得及收回,险些从床上扑到床底下。

幸是展昭手疾眼快,又将金虔给扶回坐好,这才转身向颜查散一抱拳:“颜大人。”

“看来金校尉已经大好了。”颜查散轻轻一笑,率先走了进来。

“金兄!”

“金校尉!”

“金小子!”

紧接着,各类称呼随着一堆身影涌了进来,裴天澜、裴慕文父子,江宁婆婆、艾虎、陷空岛四鼠、丁氏兄弟,争前恐后走进了屋子。

“金兄,你没事太好了,俺吓坏了,还以为、还以为……”艾虎抹着眼泪,想要抓金虔的手,却被一旁的雨墨打了回去。

“无事,好。”雨墨向来硬邦邦的面孔之上破天荒出现了一抹喜色。

“此次多亏金校尉力挽狂澜啊!”裴天澜笑得屋顶轰轰作响。

“没错、没错!”韩彰凑上前,“那时我们虽然都动不了,可大家的眼睛可都看得真真儿的,金虔你当时可真是神勇无敌,堪称天下第一豪杰啊!”

“哎呦呦,以后可不敢得罪金校尉了!”丁兆蕙也凑趣道。

众人纷纷附和。

金虔扫过摇着鹅毛扇一脸意味深长笑意的蒋平,憨厚笑意的徐庆,德高望重的卢方,淡笑的丁兆兰,轻笑的裴慕文,不禁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向众人一抱拳:

“累诸位担心了。”又一拍胸脯,“有咱大师父的妙手回春二师父的鼎力相助,咱不出三日定能生龙活虎神采奕奕可上九天揽月可下四海捉鳖……”

细眼烁烁发亮,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金虔同志的标准开场白一开始,众人便哄笑了起来。

金虔一愣,停住声音,挠了挠脑袋,咧嘴一笑。

展昭站在颜查散身后,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望着金虔,唇角勾起春意。

“诶?白五爷呢?”金虔忽然一怔,细眼嗖嗖扫了一圈,问道。

这一问,屋内众人不由一静。

金虔心头一跳,忙望向展昭。

展昭愣了愣,看向卢方:“白兄身上的毒不是早已无碍,为何……”

卢方轻咳一声,望了一眼蒋平。

蒋平摇着羽毛扇轻轻一笑:“五弟身体自然无碍,可是这心里……”

“啥?”金虔瞪眼,“心里?”

心里咋了?难道说这一战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耗子造成了心里阴影?

不能吧!

“咳,五弟就是爱钻牛角尖,没事的!过两天想通了就好了!”徐庆提着大嗓门道。

虽然一根筋的徐庆是如此说。

但是……

金虔看了一眼笑得很是诡异的蒋平,只觉心里直打突突,不禁望向展昭,眼神道:

展大人,到底咋回事?

展昭轻蹙眉头,微微摇了摇头。

而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门外,一剪无瑕雪衣悄闪而逝,寂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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