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唐心大叫着,伸手向腰间一探,“喀啦”一声,弩匣的保险机关已经打开,动作迅速而准确,身体已经完全复原。

我按住她的肩膀,沉声劝阻:“唐小姐,事情有些怪异,先别忙着动手。”

她们之间的战斗是根本没有结果的,即使她有杀死唐清的机会,也未必会忍心下手,再这样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唐门大权不是你一个人的,哪怕是唐门上下三千多口人一起宠你、捧你,你还是不知来历的野种,永远都是!”唐清怒斥着,手指几乎伸到唐心鼻尖上来。

“我不是……我不是——”唐心的腰带部位“噗”的一声射出一阵紫色烟雾,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我猛然后退,立即屏住呼吸。那是江湖上盛传的“风月五步杀”,吸入肺里超过十毫升便会丧命。

“你当然是虞白帆带回来的野种——‘甜笑神医’说过,唐君石的身体具有先天残疾,不可能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但他却娶了你妈妈,又不足月便生下你。咱们唐门上下都明白,你绝不是唐君石的女儿——”唐清飘然后退,避开毒烟。

她们的对话涉及唐门家事,我这个局外人无法插嘴。

就在此刻,大门“哗”的一声被毒蛇冲开,外面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白茫茫地弥漫着天际。地上,白雪早就被成群结队的铁青色毒蛇掩盖住了,从天而降的雪片落在蛇身上,便立刻融化,无法存留。

潮水般涌进来的蛇群昂扬挣扎着,扑向我们三个立足的壁炉前。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俯首抓住壁炉里七八根燃烧着的木柴飞掷出去,把抢在最前面的十几条蛇射杀。门口已经无法出入,至少我们还可以走那扇蛇影飘忽的木窗。经历过土裂汗金字塔下的蛇窟与五角星芒大阵里的蛇海之后,即使面对再彪悍诡异的大群毒蛇攻击,我都可以等闲视之了。

“唐小姐,我们先出去——”我伸手去牵唐心的手。

唐清也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呼啸,如同印度耍蛇人的竹笛声,带着摄人心魄的颤音。向前猛冲的毒蛇一下子停止了攻势,硬生生地原地伏下,只有血红色的蛇信仍在吞吐不休。

“我不走,既然宿命如此,何必再躲?”唐心冷笑着,左手按在腰带上,右手插入怀中,嘴角噙着一缕长发,微微屈起身子,蓄势待发。直觉上,她已经变了另外一个人,骁勇有余而深沉不足,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冷静沉着的唐心。

唐清一直都在冷笑,肩头一摇,有只指甲盖大小的雪白色蜘蛛从她衣领里爬出来,沿着头发一直攀缘向上。

“唐心,我得恭喜你,能把‘百死神功’真正练到‘死而生、生而死’的境界,最近的十代弟子里已经无人能及。只是你应该知道,当死生循环的过程开始之后,你需要千年雪蜘蛛吸去血管中的毒素,防止毒血逆入心脉,而且‘牵机’过后,还有至少十五道毒药能令你死去活来,在此期间,不能与人对敌。你实在不该来的,江湖之大,不是你在唐门的后山深闺,没有人会再宠着你……”

蜘蛛爬上唐清的头顶,随即匍匐不动。

“百死神功”的诡异性早就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如果不是身怀远大抱负的人,是不可能选择走这条路的,但面前的两个女子,却同时走上了这段独木桥。

“我是谁、我的生死并不重要,你是必须死的,因为你是开启灾难的钥匙。这件事,在我一出生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已经明白。我之所以存在,就是要毁掉钥匙,让封印之门永远无法打开。”

唐心吹开了唇角的头发,缓缓吸气,后背越发躬得厉害,转眼间就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这一刻,你不是唐心,我也不是唐清,我们都只不过是别人冲锋陷阵的傀儡,不是吗?”唐清哀叹着,忽地伸手摘下黄金面具,露出苍白但清秀的一张脸。看她眼角深浅堆叠的鱼尾纹,年龄至少过了四十岁,但眉梢风情犹存。

唐心怔了怔:“什么?”

我能感觉到,此刻有某种或者是某几种强大的力量,已经控制了她们两个的思想,做任何事都是迫不得已的。

“我替你解毒,你马上回唐门去,毁掉祖先祭坛上供着的黄金鼎。它存在一天,唐门的命运就无法避免地与毒为友、与人为敌。听到了吗?我死,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把这句话带给门下弟子——”

唐清长发一甩,雪蜘蛛弹起来,准确地落在唐心的头顶百会穴上。“嚓嚓”两声铿锵怪响传来,那是雪蜘蛛的毒牙在交错摩擦,接下来便会毫不客气地吸食人血。

唐心已经陷入了迷茫,仿佛是被唐清摘下面具的动作魇住了,一动不动地定格在那里。

我只能出刀,刀锋妙到毫厘地将雪蜘蛛与唐心的头发分隔开来,平端到眼前。这是凭直觉发出的一刀,因为我不相信已经被怪物控制的唐清会有那么好心。雪蜘蛛焦躁地竖起了身子,毒牙不断地发出“嚓嚓、嚓嚓”的乱响,露出腹部的一条箭矢一样的黑色细线。

“妈……妈妈……”唐心喃喃地叫着,蹒跚着向前。

唐清立即张开双臂,做出一副要将对方搂在怀中的姿势。

“这不是雪蜘蛛,而是南美丛林里的‘穿肠箭’,你想杀人,而不是救人,对不对?”我长叹着,刀光一旋,雪蜘蛛被削成十几片,随即被抛掷到火堆上,“嗞啦”一声化为青烟。直觉是不会欺骗我的,唐清无论如何作态,她的狼子野心是不会改变的。

“我怎么会杀她?她是唐门上下最漂亮、最——”唐清拥住唐心,但却没能继续说下去,蓦地大叫一声,心口正中已经多了一柄翠绿色的尖刀。

唐心倒退了一步,搓着双手,不无遗憾地笑着:“你的‘摄魂术’始终还是练得不够炉火纯青,总是留有破绽。还有,这一次你易容成我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她那样高贵而冷傲。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永远都比不上,所以才会那么嫉妒她,放出各种子虚乌有的谣言来中伤她,对不对?”

我预料到了这种尔虞我诈的变化,唐心的智慧之高,绝不是唐清之流能够想象的,并且她反复在说,已经预见到了宿命的结局,当然也就包括唐清的诡计在内。

“当然,你也不会死,这柄‘破玉刀’上浸了‘花枯子’的毒,只会令伤口永不愈合,一直流血。你的主子会让你活下去的,毕竟还需要你来驱赶这三万条毒蛇。不过,希望你记住,唐门中最擅长驱蛇之术的唐君石恰好是我父亲,这项本领已经完完全全地传授给了我。”

她嗖地转身,双手举过头顶,浑身掠过一阵急速的震颤,蓦地开口长啸,声如狮吼虎啸。匍匐在地的蛇群立刻跃起来,翻身向后逃遁,挣扎着挤过大门,远远地逃开,地上只留下原先被我射杀的十几条无头蛇身。

唐清沮丧地摇头,缓缓走向门外,忽然又回头看着唐心:“你不是唐君石的女儿,我敢用性命担保。知道吗?当你出生时,第一次发声,不是普通婴儿的啼哭,而是在吟诵着一首古体诗。当时,所有人都出去了,包括‘甜笑神医’唐吉祥,只有我这个神医的挂名弟子负责接生。你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忘了吗?”

唐心“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唐心,这就是你当时吟诵的诗。虞白帆的脸当时便惨白如纸,用力捧着你的脸,然后又把你抱到梳妆台侧面的一柄古剑前面。你的眼睛刚刚睁开,眼珠乌溜溜地盯在剑上,一眨都不眨。那柄剑,是唐君石花了几千美金从一个美国博物馆里买回来的,据说是当年楚汉战争时霸王项羽的佩剑……”

唐清絮絮叨叨地说着,慢慢出门,所有的蛇聚拢过来,跟在她后面,像一条硕大的灰色影子。

壁炉里的木柴就要燃尽了,唐心仿佛刚刚从噩梦里醒来一样,猛地抬头:“风先生,我说到什么地方了?”

我立即接下去:“你说到,那个从迸碎的冰山里跃出来的男人到了飞行器前,与水蓝面对面站着。唐小姐,你再想一下,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唐心愕然一笑:“什么?什么飞行器和冰山、男人?我只记得自己坐在雪后的门廊下,膝盖上摊放着一本巨大的彩色画册。最醒目的一页上,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双手持着一柄古剑刺进了一个高大的六臂怪人的胸膛。怪人背后是一面阴森森的石墙,剑锋透过他的身子,一直钉入墙里,但他的六只手同时禁锢着那个男人的喉、肩、腰肋和膝盖,两个人处于生死相搏的关头。那男人的身材极其彪悍,所有的肌肉都在发力贲张着,显出一股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来——”

她又一次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不起,记忆有些颠三倒四的,我真是不记得有什么冰山了。”

我的心情正在慢慢下沉:“不记得了?你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难道——那么,你还记得刚才睡醒前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说过,我在门廊下看图册,感到有点困倦,回房去小睡了一会儿,然后醒过来就到了这里。”她万分无辜地笑着,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我苦笑起来:“还记得‘牵机’吗?你体内的‘牵机’毒素发作,死过去一次,然后又复活了。”

她骇然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牵机’无药可救,只有练过‘百死神功’的人才能中剧毒而不死。我没有……哎呀,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好多事只能记得一星半点……”她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低声抽泣起来。

我只能判断她的记忆开始层层消退,不但是与前世有关的章节,而且今生经历过的事也都在急速的遗忘之中。这下真是糟糕透顶,原先有可能获得的消息一点都不存在了。

“我们……走吧。”我拉着她的手,缓步出门。假如她连自己修炼过“百死神功”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就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雪仍在下,唐心的头上、肩上立刻落满了巨大的雪片。

“这是在哪里?我好像来过,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开心地挥舞着双手,扑打着空中飘过的雪。

我望向山洞那边,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牵着她的手向回走。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大雪落下时扑簌簌的声音,左右两侧的小楼全都静默地立在雪中,像是顽皮的孩子们堆就的一排排雪人。每一座小楼单独成阵,每一片楼群又能组成一个繁复变化的大阵,推而广之,山洞以外,已然是层层布阵,可见阿尔法的心机之深。

我很想现在就看到他,问清所有与大哥有关的细节,免得像唐心一样,突然失去记忆,什么情况都说不清楚了。

距离空院的缺口还有几百步时,我猛然感觉到了杀气。雪片不再像平常一样缓缓飘落,而是忽上忽下凌乱飞舞着,有时候还会被饱含杀气的朔风倒卷上去。

我拖着唐心飞奔起来,跃上缺口右侧的一座小楼,极目远眺。空院里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只有“地脉”井口的位置露着一个黑糊糊的圆洞,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白纸上小心翼翼地点下了一个顿号。杀气来自四面八方,所有攻杀的指向,全都瞄准了井口。

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天地间无所不在的杀气引而不发,蓄势以待。

地脉里究竟会有什么?土裂汗大神发出了非洲鼓的声音,他们的飞行器又距离此地有多远呢?我希望他们能成为帮手,就像当时在金字塔内部我帮他们打败幻象魔的影子一样,大家还可以联手对敌。

唐心头顶堆了一层雪,但仍然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个空院子,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其实,她现在应该是快乐的,总比那个日日惦记着振兴唐门、找到宿命的女孩子活得轻松,也许诚如心理学家所说,只有抛开一切思谋心机的人最快乐,比如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假如老虎能拥有现在的她,他们将会一生都过得无比幸福。

“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我替她拂掉身上的雪。

“什么?”她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

“你——在这里等着,下面很危险,千万别乱动。”我重复着。

她皱了皱眉,举手在自己额头上敲了几下,眼神忽然变得明澈起来,缓慢而坚决地摇着头:“不,你不要去,那是取材于上古《鬼谷子神篇》里的‘天旋地转龙驭大阵’,一个遍地死门、毫无生路的绝杀阵势。而且,布阵者估计到敌人的反击力量强悍无匹,才会放弃一切顾忌,放手攻杀。你去,只会增添更多变数,令局面变得无法收拾。”

我惊喜地笑了:“你清醒了?唐心,你差点吓坏了我!”

“谢谢,我的思想变动太大,紊乱得厉害,所以有时候会语无伦次,不知所以。风先生,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

生了——从前我明明知道结局的,但这一部分记忆却被突然抹去,你一定要小心,我感觉到四面皆是杀气,没有一方力量可以放心倚靠,知道吗?”

她疲倦地抹去了眉梢上的雪片,屈膝跪倒在雪地上,悒郁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掬起满满的一捧雪,按在自己脸上。

据史料记载,“天旋地转龙驭大阵”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在隋末唐初时期,江湖奇侠司空鬼神帮助“靠山王”杨林围剿十八路反王时所使用的。当年一战,堪称绝地反击、以少胜多的战争典范,十八路反王的三十五万人马几乎在大阵中损失殆尽。

此时此地,能布下这种阵法的只能是阿尔法,但我找不到他的影子。或许他已经把“地脉”中即将出现的力量当成了绝对的死敌,才会坚决地予以剿杀,毫不留情。

我唯一担心的,是他全力对付即将出现的第三方力量时,封印之门里的怪物会不会得到机会反扑出来,造成玉石俱焚的沉痛结局?

现在的情况,关键不在于我要不要参与,而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这个世界的平衡格局被打破,山洞彼端的苏伦会不会也因此而出现危险?

“我必须去看看,东南方四十五度角的方向有暗藏的生门,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俯下身子,轻拍着唐心的肩膀。她抛下那捧雪,鼻尖、下巴、掌心、手背已经冻得通红,假如老虎在这里,一定会心疼死了。

“那不是生门,风先生,我知道你同样精通奇门遁甲阵势,但阿尔法的布阵手法,已经脱离了普通变化。不要去,否则只会成了无辜的殉葬品,你是救世主,你的使命根本不在于维护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生死,而是地球的安危。”

唐心喘息得厉害,但她是无比清醒的,目光望着空院的东南角,伸出食指在雪地上划了几道:“看,表面看来是万里挑一的生门,实际上只要稍加变换,这个角落里就成了四面楚歌的死门,进退不得,生死不能。”

她画的是一个七长八短的五角星图形,极不规则,但却蕴含深意。

我一下子明白了:“唐小姐,那是《碧落黄泉经》里的内容?那套经书揭示的就是这个地下世界里的秘密?”

蜀中唐门对于奇门遁甲之道并不精通,所以唐心是不可能从前辈那里获取这方面知识的,只可能是来自于《碧落黄泉经》。

“是,但也不是全部,经书博大精深,我只能看懂很微小的一部分。风先生,我的记忆损毁严重,我只能说你要善加保重自己,对于一个真正的救世主来说,只有把自己作为‘人’的身份忘掉,才能真正无往而不利。不管即将陷入龙驭大阵的是敌人抑或是朋友,都与你无关,因为你是神,而他们是人。”

她挥袖擦去了那个五角形,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脉”井口。

“你错了,他们不是人,我猜那里将要出来的,也是异星来客,而且是我曾经见过的。”我在心里默默地回应她,却没有说出来。

楼顶的风越吹越冷,我站在唐心侧面替她挡风,但她的身体一直都在打颤,嘴唇也冻得毫无血色。空院里的阵势如同一张被无限拉伸的长弓,相持的时间越久,发作的威势便越猛烈。

雪已经没过我的小腿,我仰面向天空望去,满眼都是纷纷扬扬的雪片,永无尽头。

“战斗再不开始,这个世界就要被大雪埋没了。”唐心悠然长叹。

“我送你绕回山洞去吧,这么冷,免得生病。”我希望她能避开这场大战。

“不必,这是我最终的宿命,我希望看清每一幕,再次大梦方醒的时候,或许就是在另外一个陌生世界里了。风先生,我跟你不同,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她惨笑着,四处张望了一番,仍旧注目在井口。

“放心,我会保护你。”我低声安慰她。在她的预见里,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以月牙弯刀为兵器的男人杀了她,我希望尽自己所能,改变这一命运。

“可是,那个结果是我的宿命啊——嗯,鼓声?你听到鼓声了吗?”她的眉刷地扬了起来。

又是非洲鼓的声音——“咚咚咚咚”,神秘而喑哑,旁若无人地按着那种单调古怪的节奏响着。

我点点头:“听到了,非洲鳄鱼皮鼓,就在那口井下。”

“他们就要来了,身在地脉之中,每一刻都会消耗巨大的能量。明明看到外面的陷阱,却不得不跳进来。这会不会也是他们的宿命呢?”唐心站起来,扑打着膝盖上的雪,向左右两侧无边无际的楼群望了望,“风先生,他们是敌人。”

我和气地反驳她:“假如来的是从前消失在沙漠里的土裂汗大神,那么,即使算不上是朋友,至少也是不亲不疏的故人,而不是你说的敌人。”

她决然摇头:“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当朋友或者故人开始争夺你的利益时,他们的身份自然而然转化为敌人,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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