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德笑笑,脸色飞快庄敬起来,宣道:“陈廷敬接旨!”

陈廷敬慌忙跪下。张善德宣道:“皇上口谕,陈廷敬离京已快两年,朕有些想他了。朕这次西巡,想去他家里看看。钦此!”

陈廷敬连忙叩头道:“臣感谢皇上恩典,臣将率阖家长幼,惶恐迎驾。”

陈廷敬领完旨,又招呼张善德等坐下喝茶,问道:“皇上这会儿到哪里了?”

张善德说:“皇上正从太原往您家来呢,最多后日就到了。”

陈廷敬甚是惊慌:“如此仓促,廷敬什么都没准备啊!”

张善德道:“不妨事的,皇上简朴惯了,又是在老臣家里,凡事以舒服自在为要。我们也得走了,陈大人您预备着接驾吧。”

陈廷敬道:“我不敢留您了,怠慢了。”

大顺早预备好了程仪,张善德等自然是要推辞会儿,最后只得收了。

送走张善德等,阖家老小齐聚到客堂里听陈廷敬训话:“皇上驾临,是对我陈家莫大的恩宠。务必要小心侍驾,不可有半点儿差池。大小事务,都由陈三金总管。陈三金有不明白的,只管问我就是。”

陈廷敬正说着,家人又报巡抚衙门来人了,正在花厅里候着。陈廷敬只得搁下这头,赶去花厅。官差见了陈廷敬,忙起身行礼:“在下拜见陈大人!”

陈廷敬请官差坐下,吩咐上茶。官差道:“巡抚吴大人正在驾前侍候,特意派在下来请陈大人示下,嘱在下带了两万两银子来,巡抚大人说还可以派些人来听陈大人差遣。这是巡抚大人的信。”

陈廷敬看了信道:“谢你们吴大人。银子我收下,这里人手够了。皇上一贯简朴,也费不了多少银子。”

官差道:“在下这就回吴大人去,告辞了!”

陈廷敬道:“您请稍候,我写封信回复吴大人。”

陈廷敬很快写好回信,交官差带上。大顺又依礼送上程仪,官差千恩万谢地收了。

一日两夜,陈家老小忙着预备接驾,都没合过眼。圣驾要来那日,陈家所有男丁于五里之外官道露立通宵。天明之后,陈廷敬早早的派人飞马探信,不停地回来报告消息。到了午后,终于探得准信,圣驾就快到了。陈廷敬马上派人回去告诉女眷们,这边忙按长幼班辈站立整齐。

远远的看见圣驾浩浩荡荡来了,陈廷敬忙招呼兄弟子侄们跪下。猎猎旌帆处,瞥见皇上坐着骡子拉着的御辇,慢慢近了。

陈廷敬起身低头而进,走到御辇前跪下,道:“臣陈廷敬恭迎圣驾。”

皇上没有下车,仍坐在车上说话:“廷敬,一别又快两年了,朕怪想你的。起来吧,朕去你家看看。”

陈廷敬谢恩而起,道:“欣闻我皇驾临,臣阖家老小感激涕零。”

皇上望望不远处跪着的陈家老小,道:“大家都起来吧。”

陈廷敬便叫兄弟子侄们起来。大家起了身,又沿着路旁跪下了。这自然都是陈廷敬事先交待过的。

皇上见路上尽铺黄沙,便道:“廷敬,朝廷还在打噶尔丹,银子并不是多得花不完了。朕这次西巡,不准下面搞什么黄沙铺道的排场,怎么到了你家门口,铺起黄沙来了?”

陈廷敬回道:“启奏皇上,臣没有花衙门的钱,也没有花百姓的钱,只是臣全家老小表表忠心而已!臣依循古制,黄沙铺道,不曾知道皇上有这道谕示。”

皇上点头道:“朕不怪你。你们陈家忠心可嘉,朕很高兴。”

圣驾继续前行,陈廷敬这才瞥见索额图、徐乾学、高士奇等都在侍驾,彼此递着眼神打了招呼。到了中道庄,皇上下了车,换上肩舆。到了陈家大门口,皇上下来步行。

皇上把陈廷敬叫到身边,说:“朕这次西巡,是为部署明年打噶尔丹。噶尔丹无信无义,弄得回疆干戈四起,生灵涂炭。”

说话间进了为皇上预备着的院子。陈廷敬奏道:“皇上,臣家实在寒伧,这个院子,皇上将就着住几日。”

皇上抬眼四顾,说:“这里很好,廷敬就不要讲客套话了。朕早就听说了,你陈家世代经营百多年,方有今日富贵。勤俭而富,仁义而贵。治家如此,治国也应如此。”

陈廷敬放下心来,说:“只要皇上在臣家里能住得舒坦,臣就心安了。”

皇上又叫过山西巡抚,道:“陈廷敬在朕身边多年,朕至为信任。无论他在不在家,你这做巡抚的,都要多来他家里看看,体现朕的关爱之心!”

山西巡抚叩头领旨。陈廷敬却道:“启奏皇上,臣告老在家,便是一介布衣,不应让地方官员操心。臣若在朝,家里人也不应同地方官员往来,免得臣有干预地方事务之嫌。”

皇上笑道:“廷敬是个明白人,但朕派员存问老臣,这是朕的心意。好了,这些暂不说了。廷敬,把你家老小都叫过来,朕瞧瞧他们!”

陈廷敬命人赶快把全家男女长幼引来见驾。一家人其实早就在别院候着,没多时就挨次儿低着头进来了。皇上已在龙椅上坐下,陈廷敬率阖家老小叩拜,陈廷统、陈豫朋、陈壮履等通通报了官职、功名。

皇上道:“陈家自我朝开国以来,读书做官的人出过不少,可谓世代忠臣。而今有陈廷敬朝夕在朝,日值左右,朕甚是满意。陈廷敬还在丁外忧,朕本不该夺情,但国家正在用人之际,朕想让你尽早还京。”

陈廷敬拱手奏道:“启奏皇上,臣孝期未满,还京就职,于礼制不合呀!”

皇上说:“你没见我把徐乾学、高士奇都召回来了吗?朕命你回京,补左都御史之职!”

陈廷敬只好口称遵旨。皇上又说:“陈廷统,朕记得你当年被奸人所陷,担了罪名。朕准你还京任职,仍做郎中吧。”

陈廷统意外惊喜,叩头不止。

索额图在旁插话道:“启奏皇上,兵部武库清吏司有个郎中缺。”

皇上便道:“可着陈廷统擢补!”

陈廷统再次叩头谢恩,涕泪横流。

这时,索额图奉命宣旨:“奉天承运,皇上制曰:尔陈廷敬品行端凝,文思渊博,历任吏户刑工四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并值经筵讲官,勤勉廉洁,任职无愆。国家表彰百官,必追祖德。诰赠尔之曾祖陈三乐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刑部尚书;诰赠尔祖父陈经济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吏刑二部尚书、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诰赠尔父陈昌期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吏刑二部尚书、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

皇上兴致极好,待陈廷敬谢了恩,便登上陈家城楼了望。望见远处有一高楼兀立,好生奇怪,问道:“那是什么?”

陈廷敬回道:“那是河山楼,建于明崇祯五年。当年从陕西过来的土匪到这里烧杀抢掠,臣的祖父、父亲率家人仓促间建了这座河山楼,救下村民八百多人。后来,为了防止土匪再度来犯,就修了这些城墙。”

皇上笑道:“你陈家不光善于理财,还懂兵事啊!明年朕亲征噶尔丹,你随驾扈从!”

陈廷敬谦言几句,俯首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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