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二百号人,足以将开封府需要耕的地都耕一遍了,当然,前提是人家愿意。

自然,是有人不大愿意的。

然而这个时候,开封府的人说了,来这里实习,当然是各方面都要实习到,这边所有官员,上至府尊下至小吏,中间还有皇亲国戚,该干活全都干活,你们什么功名也没有,又怎能破例呢?

大家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但是,不管怎样还是有点不开心呢。

此时,选出来的斋长们就起到作用了,纷纷约束各自斋中学子,说还没有做就喊退缩,这不是我们读书人的风格。就算有再大不满,大不了你回去之后退学吧。

这时,也没谁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退出了,否则此情此景,很可能被鄙视。

尤其是郑凇那个斋,他们看到小斋长都扛起了锄头,怎么好意思退缩。不仅不好意思退缩,好些年纪大的学子,还过去要帮郑凇干活。

看到这么一副同学友爱的画面,教授们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云雁回的微笑也稍微变了一点味道,“大家干活辛苦了,也可以在旁边喝点饮品,休息一下。嗯,说起来我约的人也应该到了,我去门口迎一下。”

说着,云雁回匆匆离开了。

大部分学子,都没怎么注意云雁回的行动,唯有郑凇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他去接谁?”

郑凇斋里的学子瞟了一眼,“云先生忙得很,谁知道是印课本的事,还是采购的事?”

云雁回在教务处挂了个处长的名头,这并非正式的学官,便和大相国寺里自己成立的节会办差不多。教务处的人什么杂事都管,大多却不必上课。

但是,众学子出于尊敬,也会喊教务处的人一声先生。尤其是云雁回,自从他们知道云雁回不是厨子,而是管过食堂,而且还主编《开封府报》后,更觉得喊一声先生也不冤了。

自然,说起云雁回要去忙了,大家想的还是什么后勤上的问题。

郑凇却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时候约的人,定然和他们的实践有关系。但是大家都不以为然,郑凇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继续干活了。

这刚刚开始,在开封府官员的教导下,大家进行了耕种,最初还是很有劲头的。正干得热火朝天,有人看到云雁回同一名青年儒生慢慢走过来。

那儒生虽然穿着没有品级的衣服,但是他的打扮很有特色。

——袖口有系带,随时可以把袖子扎紧方便写字;肩上挂着一个大布袋,鼓鼓囊囊,隐约露出纸笔一角;胸口,还挂着一个工作牌。

大口袋,小牌牌。这个,是非常典型的《东京日报》记者的打扮啊,他们为了采访方便,逐渐人人都习惯了背个口袋,里面装着文房用具,而且还经过改良,方便携带使用。

这直接导致如今东京坊间,很多百姓管他们叫“大口袋”。

看到一个大口袋和云雁回一起走过来,有些机灵的,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事了。

比如郑凇,他就嘴角一抽。

虽说和表叔相处不多,然而他的日常生活中,真是常常听到阿翁、堂哥描述他是如何不留痕迹坑人,还要叫被坑的人反过来感谢他。现在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非常熟悉,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云雁回笑嘻嘻地给大家介绍:“这位是《东京日报》的记者,李御史,他听闻咱们府学的学子践行农事,特来采访。待会儿咱们选出几个学生代表,接受一下访问哈。”

一时之间,现场就热闹了起来,很多学子都陷入了兴奋的情绪中,尤其家里并不在城区的学子,对于《东京日报》与记者,他们更多的是久闻其名。

现在不但见到了,还有可能接受采访,怎能叫大家不激动呢?别说,本来有点累的,现在都觉得又充满了力量,奋力挥动起锄头来。

爹娘,我要上报纸了!

众人抱着这种心情,现场气氛自然更加高涨了。

就是郑凇还有一些熟知套路的学子,在心底嘀咕了一下。什么听闻啊,明明是你联系的吧。

《东京日报》愈发成熟,而城市这么大,这些记者哪能真的在街上跑来跑去找新闻线索,自然是下面的衙门和居民主动提供,而记者们还要挑选一下,看看哪些有价值才做。

李泽云看到气氛这么好,也感叹道:“其实我一直挺羡慕开封府的,坐累了就出来种种地,这里就像一个‘世内桃源’。种豆南衙下,不失为一种乐趣啊。”

对于开封府,一百个人可能就有一百种看法。云雁回认为自己在开源节流,官员们觉得休闲身心,学子们有些畏惧劳累,而李泽云则认为这是一种很有情趣的生活方式。

云雁回当然不会去“纠正”他的想法,他微微一笑,说道:“是啊,学生们也可开心了,在别处怎么能体验到老百姓的生活呢。只有真正感受过,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啊。来,小李,先采访一下我们书院的学官,我去找几个学子来。”

“好的。”李泽云把文具都拿了出来,摆开架势,开始采访开封府学的学官。

这些学官都和云雁回通过气的,说起今天的实践课,简直是口若悬河,抠死了一个道理,从各个角度阐述这样做对学生有什么好处,直将这种行为吹成了未来读书人必不可少的功课,是教书育人的新风向标。

李泽云飞速记录,不时还点头赞同。

那一边,云雁回则去找学生。这种时间,当然是挑选斋长们啦,这就是现成的优秀学生代表。而这种行为,也无形中让斋长这个身份又抬高了。后来每一届的开封府学各斋斋长竞选,都更加激烈了。

云雁回找了几个斋长,经义斋的也有,治事斋的也有,去接受李泽云的采访。

这些人云雁回也是想过的,他们平时都属于比较拥戴府学和教授的,方才帮着“平乱”,干活也很勤恳,虽然没有通气,但是可以想象他们接受采访时会说出什么话来。

果然,这几个斋长不但一面倒地支持实践课,还非常自觉地代表了所有学子,一口一个我们大家都非常高兴有这次机会,我们大家都觉得有了更多感受,学到了新的东西,对于未来,无论从政还是为人,都有很大的帮助云云……

到了两日后,稿子出来了,登上了《东京日报》三版头条,立刻被学生们争相传阅。

他们看到了,这东京中几乎所有人也看到了。放假的时候,学生们外出或是回家,都会被问起这件事来,并且夸赞他们。

和其他学院的学子交流时,收获的也是羡慕的目光——人家想种还种不到呢,这是开封府的地啊。

到此时,某些人哪里还好意思提起自己当初表达过不满,那些有一瞬间想转学的学生更是打消了念头——告诉家里人自己根本不是报纸上说的那样,既吃不了苦日后也不想做一个了解民生的官员,所以想要转学?

别开玩笑了!官家每年还意思一下,种一下地呢!

更多的,则是渐渐自己也改变了想法:咦,这样一看,好像这种做法还真的不错啊。嗯,当时只是我没想清楚,才会觉得不满,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为了我们好的哇。

种地太棒了,我爱种地!

……

渐渐天气冷了,快到双宜和沈括成亲的时候,因为沈括工作在东京,而且官家赐了幢新房,所以喜事还是放在东京办,他家里人提前赶到了东京来。

沈括家人斯文有礼,非常有教养,都是好相处的人,对新娘子没有什么不满的。

相反,他们觉得双宜年岁比起一般新嫁娘稍大,可是身体好啊,不像沈括,从小调养身体,而且还是官家赐婚,面子里子都有了,哪会不满。

虽说一应事宜有郑家协助,但是云雁回还是有亲自去检查采办之类的事宜,并不把所有事情都甩手,还有婚宴席面也接过手来。

郑家自己有绣坊、铺子,云雁回检查时看到了,想起来也是时候给学生们做冬季校服了。

开封府学的春天校服很简单,就是统一的圆领大袖的长袍。冬天,其他学校都是不准备衣裳的,学生自己加衣服。

云雁回就喜欢看人穿得一样,也是他非要人家学生操练时必须排列得特别整齐。这春夏校服是另外一个学官从一个常做校服的地方弄来的,做完后云雁回才觉得有点不满意。

没有logo!简单粗暴的那种logo啊!

所以,这一次云雁回跑去和包拯提议,在郑家的铺子里做一批冬衣。学生们日常花销有学田收益用,他们还帮种了地,这么些福利还是不能吝啬的,在郑家的铺子还能有折打。

包拯一想也是,冬衣能穿挺久呢,大笔一挥,批了经费。

云雁回便叫郑家的铺子按照他画的款式,做了一批大衣,最大的要求就是保暖,背后还要绣上“开封府学”四个大字。为了耐脏,自然用的也是深色的料子。

待做好之后,往府学一送,学生们拿着校服,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这校服……保暖是保暖,然而也太……丑了,穿上以后整个人就像一头熊一样,背后竟然还有字,显得很奇怪,让臭美的年青学子怎么乐意穿上哦。

因为也没有强制要求穿着,一开始,大家都放在衣柜里不愿意穿,但是天气越来越冷后就有人发现,一件校服就十分保暖,当被子盖都够了,又耐脏又耐磨,罩在外面穿,丑是丑了点,但是实用啊。

众学生想着,反正是在学校里面,丑也是自己人看了吧。

于是渐渐的,不用人说满学校都穿了冬季校服。

再之后,开始有人英勇地穿出去,没想到,竟然被汴京市民围观了。而且大家不是嫌弃的眼神,而是非常羡慕、欣赏。

众人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就是这样,导致大家好像又增添了集体荣誉感,无论大家羡慕衣服到底是因为厚还是那是府学的校服,反正每次投西大街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像一群大熊过街时,都会引发艳羡的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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