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憎的星期三简直是糟糕透顶。

晚报当然也挖出了舒利的新闻,大剌剌地登在头版上,内容充满了添油加醋的细节和对警方的冷嘲热讽。

“侦查方向已经走进了死胡同”、“警方偷偷带走唯一的重要证人”、“警方对媒体和大众撒谎”。

“如果媒体和伟大的百姓侦探无法获得正确的资讯,警方怎能奢望大家帮忙昵?”

报纸没登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什未林已经死了;但这可能只是因为他们赶着出刊罢了。

他们也设法嗅出了鉴识实验室人员对犯罪现场的评断。

宝贵的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

更糟的是,这个集体杀人犯动手的时机,还恰好跟警方查缉报摊杂货店、没收色情刊物的扫荡行动一致——警方的行动早在几星期前就决定了。

有份报纸非常好心,在版面显著的地方指出有个疯狂的集体杀人犯在逃,而且大众惊惶万分。

报道还接着写道,在追缉犯人的线索即将断掉的同时,瑞典版美国式警察大军则辛勤地翻阅色情照片,猛抓头皮,试图弄清司法部暧昧不明的指示,判断到底哪些刊物冒犯了大众的体面。

科尔贝里在下午四点钟左右到达国王岛街的时候,头发和眉毛上都有冰珠子,他表情阴沉,腋下夹着晚报。

“如果警方线民的数量跟地方报纸一样多的话,那我们只要躺着干活就行了。”他说。

“这是钱的问题。”梅兰德说。

“我知道。但这么说会让人比较高兴吗?”

“不会,”梅兰德说,“不过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他取出烟斗,继续看卷宗。

“你跟那些心理学家谈过了吗?”科尔贝里没好气地说。

“嗯。”梅兰德头也不抬地回答,“已经在打大纲了。”

侦查总部出现了新面孔,调配的支援人力来了三分之——马尔默来的蒙松。

蒙松几乎跟贡瓦尔·拉尔森一样高大,但看起来和蔼可亲多了。他开自己的车彻夜从斯科讷省北上,不是为了要报微薄的油钱津贴,而是因为他正确地判断,能有挂着马尔默车牌的车可用,办起事来或许比较有利。

现在他站在窗边往外看,一面嚼着根牙签。

“有什么事给我做吗?”他说。

“有,有一两个人我们还没时间讯问。比方说,艾丝特·谢尔斯特伦女士,她是受害人的妻子。”

“约翰·谢尔斯特伦,那个工头?”

“正是。卡尔贝里街八十九号。”

“卡尔贝里街在哪里?”

“那边墙上有地图。”科尔贝里倦怠地说。

蒙松把咬烂的牙签放在梅兰德的烟灰缸里,从胸前口袋取出一根新的,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他研究了一会儿地图,然后穿上大衣。在门口他转身望着科尔贝里。

“喂……”

“什么事?”

“你知道哪里有卖有味道的牙签吗?”

“我真的不知道。”

“哦。”蒙松沮丧地说,然后他加以阐述:“据说真有这种东西。我正试着要戒烟。”

他关上门离开之后,科尔贝里望着梅兰德说:

“我只见过这家伙一次,去年夏天在马尔默。那时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牙签的事?”

“对。”

“真奇特。”

“什么?”

“过了一年多之后,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啊,你真是没救了。”科尔贝里叫道。

“你心情不好吗?”

“他妈的你觉得呢?”

“用不着发脾气。这只会让事情更糟。”

“你说这话可绝了。你根本没脾气。”

梅兰德没有回答,对话告一段落。

虽然警方毫不领情,但伟大的百姓侦探当天下午可完全没有闲着。

好几百人打电话来,或是亲自出现在警局,表示他们认为自己也搭了同一班公车。

所有这些声明都必须经由侦查机器过滤,而这一次,这种沉闷的工作竟然不是完全做无用功。

一名男子在星期一晚上约十点的时候在动物园桥站搭上双层公车,他说他愿意发誓看见了斯滕斯特伦。他的电话被转给梅兰德,后者立刻请他到警局来一趟。

这人大约五十岁。他似乎十分确定。

“你看见了斯滕斯特伦警员?”

“是的。”

“在哪里?”

“我在动物园桥上车的时候看见他的。他坐在左手边,靠近司机背后的阶梯。”

梅兰德不禁点头。公车上受害人的详细位置媒体并不知道。

“你确定那是斯滕斯特伦吗?”

“是的。”

“你怎么知道?”

“我认得他。我以前当过晚班警卫。”

“对了。”梅兰德说,“几年以前你在亚聂街旧警察局的前厅当差,我记得你。”

“一点也没错。”男子惊讶地说,“但我不认得你。”

“我只看见过你两次,”梅兰德回答,“我们没有说过话。”

“但斯滕斯特伦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迟疑着。

“怎么样?”梅兰德以友善的腔调询问,“因为……”

“嗯,他看起来很年轻,而且穿着牛仔裤和运动衫,我以为他不是警局的人,所以要他出示证件。后来……”

“怎么样?”

“过了一星期我又犯了同样的错误。真是气死我了。”

“哦,这种事情很容易发生。前天晚上你看见他的时候,他有没有认出你?”

“没有,完全没有。”

“有人坐在他旁边吗?”

“没有,那个位子上没人。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本来想去坐到那里跟他打招呼,但后来又觉得不太合适。”

“真可惜。”梅兰德说,“然后你在赛耶市场下车?”

“对,换搭地铁。”

“那时斯滕斯特伦还在公车上吗?”

“我想还在,至少我没看见他下车。不过我是坐在上层的。”

“你要喝杯咖啡吗?”

“我不介意来一杯。”男子说。

“你愿意帮我们看一些照片吗?”梅兰德问道,“不过,恐怕这些照片不是很令人愉快。”

“我想也是。”男子咕哝道。

他看了照片,面色发白,吞了一两次口水。然而他唯一认得的人是斯滕斯特伦。

不久之后,马丁·贝克、贡瓦尔·拉尔森和勒恩同时回来了。

“怎么?”科尔贝里说,“什未林……”

“是的,”勒恩说,“他死了。”

“然后呢?”

“他说了些话。”

“什么话?”

“不知道。”

勒恩回答,并把录音机放在桌上。他们围着桌子聆听。

“是谁开的枪?”

“Dnrk。”

“凶手长得什么样子?”

“Koleson(库列松)。”

“这就是你侦讯的全部内容吗?”

“你给我听着,好兄弟,我是乌尔霍尔姆侦查员——”

“他死了。”

“我的天,”贡瓦尔·拉尔森叫道,“光听见那个声音就让我想吐。他以前曾经告过我渎职。”

“你干了什么事?”

“在克莱拉警局的拘留室说了‘逼’这个字。几个人拖了一个光身子的妓女进来。她嗑药嗑得神志不清,大吼大叫,在警车上把自己的衣服扒光。我告诉他们至少该设法遮住她的——嗯哼,用条毯子裹住她之类的,再把她带进警局。乌尔霍尔姆说我使用粗鄙伤人的语言,伤害了未成年少女的心智。那是他负责的案子。后来他请调到索尔纳去了,以便接近自然。”

“自然?”

“是的,我猜是他老婆。”

马丁·贝克倒带。

“是谁开的枪?”

“Dnrk。”

“凶手长得什么样子?”

“Koleson(库列松。)”

“问题是你自己想的吗?”

“对。”勒恩谦逊地说。

“真天才。”。

“他只清醒了半分钟,”勒恩以受了伤害的语调说,“然后就死掉了。”

马丁·贝克再次倒带重放。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听着。

“他到底在说什么?”科尔贝里说。

他没时间刮胡子,现在正沉思地抓着胡茬儿。

马丁·贝克转向勒恩。

“你觉得呢?”他说,“在现场的是你。”

“这个嘛,”勒恩说,“我觉得他明白我在问什么,而且试着要回答。”

“然后呢?”

“他回答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比方说,‘Idon’tknow.’(我不知道。)”

“你见了什么鬼能够从‘Dnrk’推论出‘Idon''tKnow’?”

贡瓦尔·拉尔森惊讶地说。

勒恩满面通红,局促地把身体重心从一脚移到另一脚。

“是的,”马丁·贝克说,“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个嘛,我有这种感觉。”

“嗯,”贡瓦尔·拉尔森说,“那接下来呢?”

“第二个问题他很清楚地回答了‘Koleson’。”

“我也听到了,”科尔贝里说,“但这是什么意思?”

马丁·贝克用指尖按摩头皮。

“可能是‘Karlsson’(卡尔松)。”他努力思索。

“他说‘Koleson’。”勒恩顽固地坚持。

“对,”科尔贝里说,“但没有叫这种名字的人。”

“我们最好查一下,”梅兰德说,“或许有人叫这个名字。与此同时——”

“怎样?”

“与此同时,我认为应该把这盘录音带送去给专家分析。如果我们自己的鉴识人员没办法的话,可以去找广播公司。他们的技术人员有各种仪器,可以把录音带上面的声音分离,然后用不同的速度播放。”

“是的,”马丁·贝克说,“这个主意不错。”

“看在老天的分上,先把乌尔霍尔姆的部分去掉,”贡瓦尔·拉尔森咆哮道,“要不然我们会成为全瑞典的笑柄。”他环视房内。“蒙松那个小丑呢?”

“我猜迷路了吧。”科尔贝里说,“我们最好通知所有巡逻车。”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埃克走进来,摸着满头银发,脸上表情忧虑。

“什么事?”

“媒体抱怨他们没有得到那个无名氏的照片。”

“你知道照片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科尔贝里说。

“当然,但是——”

“等一下,”梅兰德说,“我们可以告诉他们更详尽的描述。三十五到四十岁,身高五英尺七英寸,体重一百五十二磅,穿八号半的鞋子,棕色眼睛,深棕色头发。腹部有盲肠手术的疤痕,胸部和愎部的毛发是棕色的,脚踝上有旧伤。牙齿……不,牙齿不行。”

“我去发布。”埃克说着走出去。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弗雷德里克查到了一点儿消息,”科尔贝里说,“公车开到动物园桥的时候斯滕斯特伦已经在车上了,因此他一定是从动物园岛来的。”

“该死,他到那里干什么?”贡瓦尔·拉尔森说,“三更半夜的,天气又这么坏?”

“我也查到了一点儿消息,”马丁·贝克说,“显然他完全不认识那个护士。”

“你确定吗?”科尔贝里问。

“不。”

“公车经过动物园桥站的时候,他似乎是一个人。”梅兰德说。

“勒恩也有发现。”贡瓦尔·拉尔森说。

“什么?”

“‘Dnrk’是‘我不知道’,叫‘Koleson’的家伙则无解。”

这就是他们在十一月十五号星期三的所有进展。

外面下着大片的湿雪,夜幕已然低垂。

当然并没有叫做“Koleson”的人。至少瑞典没有。

星期四晚上科尔贝里回到帕连得路的家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的妻子坐在落地灯的光晕下看书。她穿着一件前面扣着纽扣的短家居服,坐在扶手椅上,赤裸的双腿缩在身下。

“嗨,”科尔贝里道,“你的西班牙语学得怎样了?”

“当然一团糟。嫁了警察之后还

以为自己能做别的事,真是太可笑啦。”

科尔贝里没有回答。他脱了衣服走进浴室,刮了胡子,冲了很久的澡,心中暗暗祈祷别有哪个笨邻居打电话报警叫巡逻车,抱怨半夜水声响个不停。然后他穿上浴袍,走回客厅坐在妻子对面,沉思地打量她。

“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她头也不抬地说,“你们状况如何?”

“很糟。”

“我很难过。竟然有人能在市中心的公车上开枪打死九个人,真是太怪了。而警察只顾着进行荒谬透顶的扫荡。”

“是的,”科尔贝里说,“是很怪。”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三十六小时都没回家吗?”

“可能有吧。”

她继续看书。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大概有十到十五分钟左右,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身上。

“你干吗这样盯着我直看?”她问道,仍旧没有抬起头,但声音中有一丝促狭。

科尔贝里没有回答,她似乎更专心地看书了。黑发棕眼的她五官端正,眉毛浓密。她比科尔贝里小十四岁,才刚满二十九,他一向认为她非常漂亮。最后他说:

“葛恩?”

自从科尔贝里回家之后她第一次正眼看他,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中有一抹毫不羞赧的风骚。

“嗯?”

“站起来。”

“好啊。”

她在书页的右上角折了狗耳朵,把书合起来放在椅子扶手上。她站起来,双臂自然下垂,赤裸的脚分得开开的。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这样不太好。”

“我吗?”

“不是。折狗耳朵不太好。”

“那是我的书,”她说,“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脱衣服。”他说。

她伸手到颈部开始一颗颗慢慢地解开纽扣,一面继续凝视着他,一面拉开薄薄的棉家居服,让衣服滑落到地上。

“转过身。”科尔贝里说。

她转过去背对他。

“你真美。”

“谢谢你。我要一直这样站着吗?”

“不,面向我比较好。”

“哦……”

她转身回来,带着跟先前同样的表情看着他。

“你会倒立吗?”

“会,至少认识你以前会。那以后我就没理由倒立了。要试试看吗?”

“用不着麻烦了。”

“你要的话我可以做。”

她走到房间另一端,倒立起来,身体往上弓,腿靠在墙上,丝毫不费力气。

科尔贝里沉思地望着她。

“你要我保持这种姿势吗?”她问。

“不,没有必要。”

“如果这让你高兴的话,我很乐意。人家说倒立久了会昏过去。当然如果我昏过去的话,你可以替我盖张毯子什么的。”

“不用。下来吧。”

她优雅地将脚放到地板上,直起身子,转头望着他。

“要是我拍了你刚才那样的照片呢?”他说,“你觉得怎样?”

“你说的那样是什么意思?光身子?”

“对。”

“倒立?”

“对,那是其中一种。”

“你根本没相机。”

“是没有,只是假设。”

“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你他妈的爱怎么干都可以。两年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了。”

他没有回答。她仍站在墙边。

“你拿那些照片要干什么?”

“这正是问题所在。”

她转过身朝他走来,然后说:

“你介意我问一下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现在想跟我做爱,里面有张舒服的床;如果你不想走那么远,这张长毛地毯也是一流的,又厚又软,我自己织的。”

“斯滕斯特伦的桌子抽屉里有一叠那种照片。”

“在办公室?”

“对。”

“谁的照片?”

“他的女友。”

“奥萨?”

“对。”

“那应该没什么大看头。”

“我可不会这么说。”科尔贝里回道。

她皱眉望着他。

“问题是,为什么?”

“这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我无法解释。”

“或许他只是想看那些照片。”

“马丁也是这么说。”

“但是当然啦,回家再看个够是比较明智的做法。”

“当然,马丁也不是一直都这么聪明。比方说,他很担心我们俩。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我们?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星期五晚上我一个人出去。”

“他有老婆不是吗?”

“事情不太对劲,”科尔贝里说,“斯滕斯特伦和那些照片。”

“为什么?男人不就是这样嘛。她在照片里好看吗?”

“嗯。”

“非常性感?”

“嗯。”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知道。”

“但是我不会说出口。”

“这我也知道。”

“至于斯滕斯特伦,他可能只是想让他的朋友看看而已,炫耀一下。”

“这说不通,他不是那种人。”

“你为什么担心这个?”

“不知道。我猜大概是因为没有其他的线索吧。”

“你把这当线索吗?你觉得有人因为这些照片把斯滕斯特伦打死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干吗杀其他八个人?”

科尔贝里紧盯着她。

“正是如此。这是个好问题。”

她弯身轻吻他的前额。

“我们上床去吧。”科尔贝里说。

“好主意。我先给波荻弄点儿东西吃,只要三十秒——包装上的说明是这样的。我们床上见。要不就在地板或浴缸或你他妈爱在哪里就哪里。”

“床上。谢了。”

她走进厨房。科尔贝里站起来关掉落地灯。

“伦纳特?”

“什么?”

“奥萨多大?”

“二十四。”

“女人的性行为通常在二十九到三十二岁之间达到最高峰。金赛是这么说的。”

“哦?那男人呢?”

“十八岁。”

他听见她在平底锅里热婴儿食品的声音。然后她叫道:

“但是男人的个人差异性比较大。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安慰。”

科尔贝里透过半开的厨房门望着妻子。她光着身子站在水槽旁边的整理台前,搅动平底锅里的东西。他的妻子是个身材中等、长腿性感的女子。这是他理想中的女人,但他花了二十年才找到她,之后还考虑了一年。

目前她的姿势透露出不耐烦,脚动来动去的。

“三十秒。”她喃喃道,“天杀的骗子。”

科尔贝里在黑暗中微笑。他知道很快自己就可以不必再想着斯滕斯特伦以及那辆红色的双层公车了。三天以来的第一次。

马丁·贝克没有花二十年找寻另一半。他十七年前遇见她,当场让她怀孕,就急急奉子成婚。他的确从容地反悔过了,而现在他犯错的纪念品正站在卧房门口,穿着起皱的睡衣,脸上印着枕头压出的红痕。

“你咳嗽擤鼻子把全家都吵醒了。”

“对不起。”

“你为什么半夜躺在那里抽烟?”她继续追问,“你的喉咙已经够糟了。”

他捻熄香烟,说道:

“抱歉把你吵醒了。”

“哦,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又转成肺炎了。明天你最好待在家里。”

“我实在办不到。”

“胡说。如果你生病,就不该去上班,警察局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此外你应该睡觉了,而不是躺在那里看那些旧报告。那件出租车谋杀案反正永远也破不了。现在已经一点半了,别管那堆废纸了,把灯关掉。晚安。”

“晚安。”马丁·贝克机械地对着关上的卧房门回答。

他皱着眉头,慢慢放下用订书机订起来的文件。把它们称之为一堆废纸是不对的,因为这是验尸报告,昨天晚上他正要回家时才拿到的。然而几个月前,他晚上的确常常躺着研究一件十二年前发生的出租车司机谋杀案。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瞪着天花板。听到妻子轻微的鼾声从卧房传出来,他很快起身蹑手蹑脚地溜到走廊上。他把手放在电话上,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拿起话筒拨了科尔贝里家的号码。

“科尔贝里家。”葛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嗨,伦纳特在吗?”

“在。比你想象得还要近呢。”

“什么事?”科尔贝里喃喃道。

“我打搅你们了吗?”

“可以这么说。有何贵干?”

“你记得去年夏天那件公园谋杀案之后的情形吗?”

“记得,怎样?”

“那时我们没啥事情好做,哈马尔就说要我们去翻以前没破的旧案子。记得吗?”

“当然,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又怎样?”

“我选了玻尧斯的出租车谋杀案,你则去找七年以前在厄斯特马失踪的家伙。”

“对。你打电话来就是要说这个吗?”

“不是。斯滕斯特伦挑了哪个案子?那时候他刚刚休假回来。”

“我完全不知道。我以为他告诉过你。”

“没有,他从来没跟我提过。”

“那他一定是告诉了哈马尔。”

“对,对,当然,你说得没错。那就这样了,抱歉吵醒你们。”

“去死吧。”

马丁·贝克听见话筒“砰”地摔下的声音。他仍将听筒举在耳边,呆了几秒,才挂了电话溜回沙发床上。

他重新躺下,关了灯。在黑暗中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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