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等星星

房间里灯还没开，荷西巷房子老旧，即使客厅开着灯也显得灰扑扑的，江途侧着身，神情半明半暗，不知道是不是林佳语的错觉，她似乎感觉到他有一瞬的僵硬。

下一秒，又恢复成那个冷淡内敛的少年。

仿佛那只是她的错觉。

初中的时候，江途跟林佳语是同一个班的，又住在同一个地方，路就那一条，上下学很多时候都是一起的，加上江途性格冷淡孤僻，别的女生很少能亲近他。

林佳语算是唯一一个跟他亲近的女生了，到了初三那年，开始有很多传言说她是他女朋友，十五六岁的时候，她还不太懂什么是喜欢，可她跟江途一起长大，两人关系比一般人亲近很多，她在很多事情上会依赖他。

她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跟江途关系更进一步的话，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是喜悦的，她喜欢江途。可那种喜欢还没来得及滋长到更深，就被江途和她妈妈联手给掐灭了。

她妈妈说：“我们两家都在这穷酸的荷西巷，这倒是没什么，以后肯定会拆迁的，拆迁了我们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江途是个好孩子，但他爸爸这么好赌，迟早要出事的……我跟你爸爸也没指望你能嫁个多有钱的男人，但也不能跟江途，他家里太糟糕了，真嫁过去还是会吃苦头的。”

林佳语红着脸说：“妈，你说什么呢……我才多大！”

林母说：“我就是提醒你，绝对不能早恋，更不能跟江途在一起！”

当时她们就坐在客厅里，门没关，林母一激动嗓门就大，江途正好走出家门，听到了，他走到她家门口，脸色很平静：“林姨，我不喜欢林佳语，这辈子也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情，你放心吧。”

他这么直白地说他不喜欢她，他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吗？林佳语很生气的想。

被当面拒绝，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她特别难受，很气她妈妈，更气江途。

她大半个学期都没理过他，上下学都故意避开。

直到初三暑假，江途家出事了，她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跟江途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感情，就算没有爱情，也有很深很深的情谊。

她成绩一直还不错，只要好好学习，以后肯定能上一个好大学。

当她看到陈毅和那群混混打架的时候，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江途跟她形同陌路，她会怎么样？她会很难过，她可以不喜欢江途，也可以不跟他在一起。

但是，她不能看到他过得不好。

江家出事后第二天，林佳语跑去跟江途求和，两人站在荷西巷的红砖墙外，她说：“江途，我不喜欢你了，我也不早恋，我要考个好大学，以后在大学里找个男朋友，肯定比你这种性格要有趣讨喜。”

江途靠着墙，笑了一下：“有这个觉悟很好。”

林佳语哼了声，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小声问：“那你呢？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那时候林佳语并不知道，江途已经在出事当晚见过祝星遥了，她转头看他，江途冷淡又孤僻，很难想象他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她觉得要江途喜欢上一个人，大概很难，很难。

她小声嘀咕：“你可能需要一个天仙，才能让你喜欢。”

无心的一句玩笑话。

好像……

一语成箴了。

祝星遥可不就是女神吗？跟天仙一个级别，就像天上的星星。

即使江途跟祝星遥同班，前后桌，林佳语之前也从来没有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因为两人除了外形，其他差距都太大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像他们这种从小生活在荷西巷里的人，都活得太过现实，江途那么冷静克制的一个人，不可能去喜欢祝星遥。

直到那张照片反复在脑海里播放，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途可能真的喜欢上天上的星星了。

…

林佳语仰头看着江途，她想啊，就算他真的喜欢，他也一定不会承认的，她问了也是白问。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就在她以为江途不会搭理回答她的时候，江途垂下眼，一点也没有被人窥探秘密后的慌乱，他平静地开口：“有人不喜欢她吗？”

林佳语愣住：“啊？”

这算什么回答？

江途转身，走进房间，高瘦的背影对着她，“我说你脑子里别总是想这些事情，陆霁喜欢谁，他追谁，我有耳朵能听到，你不用跟我说。”他顿了一下，“很多女生喜欢他，不包括你就好，他不喜欢你。没事多琢磨一下数学题吧，你上次月考考得不怎么样，你这个成绩考不了好大学。”

别轻易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那种滋味很难受。

林佳语：“……”

话题很快就被他带歪了过去，她生气地跺了一脚：“你说话真的特别气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又没说喜欢他。”这人说话总能打击人的自信心。

她声音一大，江路就听见了，小鬼立即转头问：“佳语姐，你喜欢谁？”

林佳语：“……”

江途按开墙上的开关，当着她的面，把房门关上。

林佳语郁闷地走回去，对上江路小同学好奇的双眼，撇撇嘴：“谁也不喜欢，我回去看书了。”

她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

翻开课本，突然整个人呆住。

刚才……

江途好像没否认？

有人不喜欢祝星遥吗？

……

11月初，跟去年这个时间一样，物理竞赛决赛结束了，这回传回来的消息很准确，陆霁和许向阳都拿了省一等奖，陆霁的分数更是在全国排名第三，两人顺利进入国家集训队，参加冬令营。

在陆霁回来的前一晚，祝星遥收到他的短信了，其实他很少给她发短信，两人好像有点不知道聊什么。

这次，陆霁短信里问她：“这次等我回去，可以一起吃饭吗？”

他可能是怕她不答应。

又发来第二条：“我过生日，大家一起。”

祝星遥当时正在学听德语录音，一边听一边在电脑文档上把德语入门复制粘贴上去，手机在旁边震动，她拿起来看，犹豫了一下，回复他：“什么时候啊？”

陆霁回复得很快：“期中考试第二天。可以吗？”

祝星遥抬头，看墙上的日历红圈。

11月23日，她没有德语课。

祝星遥回：“好。”

她放下手机，把u盘拔下来，走到书房里，看向祝云平：“爸爸，我想用你的打印机打印一下东西。”

祝云平坐在书桌后面看书，抬头笑：“打印什么啊？我帮你？”

“打印德语资料，西西跟两个同学也想学一学，我只有一本书，要打印三份，分给他们。”祝星遥解释着，蹲下把u盘插进去，“我自己来就好。”

“他们也要出国？”祝云平给她让位置。

“不是，就是想学一下，西西说学来吹牛显摆，但有个同学很认真想学。”

祝云平忍不住笑了，“也好，免得你一个人学太枯燥了。”

陆霁回来的那天，跟上次一样，正好是周五下午开班会的时候，他趁着许向阳打报告的时候，站在讲台看不见的死角，懒洋洋地冲祝星遥挥手笑了笑。

班里又是一阵小躁动。

祝星遥吓得心都快跳出来，有点埋怨陆霁的高调，她怕被老师叫去谈话，但是一想到他早上给她写的情书，她又原谅他了。

江途看到她先是慌乱，再鼓了鼓脸，最后放松下来的小表情。

心是一阵阵麻木的痛。

放学的时候，第一组靠后门的同学，刚才都看到陆霁了，免不了又要聊一下八卦，话题围绕在陆霁跟祝星遥身上。

“所以，现在陆霁追到祝星遥了吗？两人在一起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没看到他们两一起出去，陆霁在学校的时间又少，只有几次看见他们一群人一起在食堂吃饭。”

“人家一起出去，你也不知道啊！”

夏瑾转头，看到祝星遥跟江途在说话，江途垂眼看着她。

祝星遥仰着脸笑：“我已经打印好资料了，下周考完试我就带过来。”

江途低声说：“好。”

忽然，黎西西转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不是说要去给陆霁挑生日礼物吗？我们走吧。”

江途拉开椅子的动作一僵，他转头，看向祝星遥。

心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压下来。

压得他喘不上气。

祝星遥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莫名的，她心底升起了一丝丝慌乱，跟陆霁当着班主任和全班同学偷偷跟她挥手时带给她那种慌乱惊怕不一样。

但是，江途太过内敛，所有情绪和感情藏得又深又快。

以至于十六七岁的她，总是扑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江途似乎只是好奇地看她一眼，很快转身，很快走出教室。

“途哥走这么快，估计又是去打工了。”黎西西嘀咕着，又问她，“你想好买什么了吗？你要是想不到的话我就帮你想了，周杰伦这个月出了新专辑，陆霁不是喜欢周杰伦吗？他之前比赛估计还没买呢，送《我很忙》新专辑吧！”

祝星遥转头：“啊，好。”

又不自主的想。

江途喜欢五月天，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他生日了，18岁生日。

五月天今年没有新专辑。

…

期中考试的座位很快就排下来，祝星遥跟江途和林佳语分到了一个考场，三人的座位很有意思，刚好是一个三角形，老师还没发试卷之前，林佳语就一会儿看看祝星遥，一会儿看看江途。

江途靠在椅子上，冷冷地看她，带警告意味。

祝星遥觉得林佳语最近看她的眼神好像有点怪，也可能是她的错觉。

她看到林佳语盯着她的笔袋，小声问：“你要借笔吗？”

林佳语啊了声，硬着头皮说：“好啊。”

祝星遥给了她一支很漂亮的钢笔，拿在手里手感特别好，她看到笔顶的六角白色星记，想起陆霁也有一支这个牌子的笔，好像叫万宝龙。

特别贵，林佳语有点不敢用，怕弄坏了。

她在心里叹气，她太了解江途了，如果江途真的喜欢上祝星遥，他一定不会说出口的。

期中考试结束第二天，正好是周五。

放学后，祝星遥把今天早上收到的j同学的信夹在德语书里，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江途也还没走，他在写周末的物理作业。

祝星遥转头问：“途哥，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吗？”

她没说是打工。

江途抬头看她，不动声色地合起作业，起身把书塞进书包，“不用。”

教室外，陆霁和周原已经站在走廊上了。

许向阳甩上书包，转头看黎西西和祝星遥：“走吧，两位大小姐。”

黎西西翻了个白眼。

许向阳：“你翻白眼什么意思？”

黎西西说：“就是不太想跟你一起吃饭的意思。”

许向阳：“……”

他有些无奈摊手，苦着脸说：“黎小姐，我都跟你道歉好几回了，你还生气呢？”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我让你变成飞机场的，你跟我生气也长不出来啊。”

黎西西：“……”

她气得短发要飞起来，撸起袖子。

许向阳脸色一变，连忙跑出教室，祝星遥忙拉住黎西西，黎西西怒道：“今天谁也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剁了许向阳。”

许向阳：“……”

剁哪儿？

他连忙躲到周原身后，“今天陆霁过生日，不能见血，姑奶奶您消消气，先放过我行不行？”

陆霁笑得肩膀直颤，一回头看见林佳语走出教室，林佳语听到了，抬头看他：“你今天过生日啊？”

周原笑说：“不把你同桌叫上吗？”

好像也是，都这么多电灯泡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同桌，他勾勾嘴角：“同桌儿，一起去吃饭吗？我过生日。”

林佳语指指黎西西和祝星遥：“你们……都去吗？”

祝星遥点头。

陆霁一抬眼，看见祝星遥跟江途已经走出教室，江途正面无表情地看他，他顿了一下，还没说话，就听见许向阳说：“江途，一起吗？林佳语都去了。”

他想的是江途跟林佳语是青梅竹马，都在这儿了，只叫林佳语也不好。

反正都认识，而且陆霁跟江途之前比赛3000米，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祝星遥觉得江途肯定不会去的，她转头看他，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下一秒，头顶上传来他一贯寡淡的声音：“去吧，正好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