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长南看向父亲。

看着小儿女,狄禹祥沉默了半晌,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朝蜀光温和地道,“长怡是狄家女,是她母亲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女儿,此生你不负她,她就绝不会有负你的一天,要记住。”

蜀光从未听到过狄家人这种托付的话,尤其说这话的还是狄父……

闻言,他掀袍一跪,朝狄禹祥恭敬地磕了个头,沉声答道,“蜀光记住了。”

长怡也随之跪下,朝父亲也磕了个头,“父母教导女儿的,女儿一生都会铭记于心。”

狄禹祥看着那低下头时有些肖似妻子的小女儿,那漠然了大半天的眼睛乏力地眨了眨,不过只一眨,他就收住了心神。

他此时不能软。

“起。”狄禹祥朝蜀光点了头,“与我说说,你要怎么走。”

“是。”

长怡看着父亲带了小将军走到了一角,她看着他们的背影,转头问她的大兄,“你看见爹吃东西了吗?”

长南摇头。

“我也没。”长怡黯然地点头,“便是水,他也未喝上一口。”

她送过去的水,他接过,转而就放到一旁了。

“娘不在,”长南抿着嘴,淡道,“他就这样,你也知道他看着脾气好,其实脾气可大了,也就娘劝得了他。”

“是啊。”长怡轻轻地应着,兄妹们说到这,谁也没再说下去了。

兄妹俩径直站在那,一时之间,皆像是哑了嘴巴,谁也不能再说出一个字。

**

腾朴带人端了膳食进了迎宾院,说要见佑王。

狄禹祥裹着披风正坐在廊上的椅子里,看到腾朴带了一堆人走了进来,他微侧了下头,“搬个凳子过来。”

护卫搬来了凳子,放在他身侧。

“坐。”一阵夜风袭来,狄禹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懒洋洋地道。

腾朴踌躇了一下,还是坐了过来。

“知道我为什么不把你也抓过来吗?”他刚坐下,就听狄禹祥如此说道,令他不禁挪了挪屁股。

腾朴沉了沉神,“不知,还请大人告知。”

“王府里,应还另有高人罢?”

狄禹祥看向腾朴,他温和地朝腾朴笑了笑,看在腾朴的眼里却如夜魅,多看他一眼都似被要被他吞噬。

他赶紧低下了头。

他无需再说,狄禹祥也已从他的行为中看出来了。

“所以制住了你有什么用,到时候,不过是推个不熟的人到我跟前来,反倒不好说话,腾大人,你说是不是?”狄禹祥懒洋洋地说着,就好像就是到了这境地,也没什么能打倒他一般。

“大人,我是来给王爷世子送吃的来的。”腾朴勉强笑了笑,道。

“嗯。”狄禹祥嗯了一声。

“那么……”腾朴问。

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狄禹祥这时看向腾朴,语气温和,但又透着一股与夜风一致的冰凉,“腾大人回去跟这府里的那位大人说,我没看到我妻子之前,没打算给王爷弄吃的,至于小世子就无需担心了,他在我女儿那,小女心善,不会饿着一介小儿。”

腾朴这下更不知说何话才好,左右为难了一阵,等他再看狄禹祥的时候,发现那望着前方的狄大人的眼神黑不见底,与白日午后那种透明截然不同,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于是他瞬间起身告辞。

“既是如此,那下官告退。”

狄禹祥颔首,看着他又带着同一群离去。

他走后,大门被关上,长怡从长廊的另一头走了出来,跪坐到了父亲的脚跟前,靠着他的膝盖。

“怎么了?”狄禹祥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道,“睡不着?”

“爹也睡不着?”长怡轻声问。

“嗯。”狄禹祥抚摸着女儿如丝缎一般的黑发,那黑得近乎深墨的眼睛柔和了下来,不再异于常人的噬人,“也不知你娘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好得很罢,”长怡猜,“娘性情好,走哪谁人都喜欢她,对她好。”

狄禹祥笑了起来,点了下头,随即他的笑容隐去,眉眼带了些倦意,“你娘其实比你还娇气,我一生待她如珠似宝,即便是让她碰下冷水我都不愿,出去了,有人要是对她不好,我又不在她身边,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除了打仗,这一生我从未让她离过我左右,你都不知道你娘随我出门,都要看到我在她身边,那脚才知道迈步。”

“是啊,看不到你,她怕是要着急了。”长怡闭上了眼,不想再让眼泪流出来。

她今天已经流了太多泪了,就好像把她十来年的所有眼泪都一起流光了似的。

“是啊……”狄禹祥靠着椅背,看着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听着那刀剑相加的声音,嘴里叹道,“我一生自诩能对你娘好至死,没想,临了功亏一篑,把她都给丢了。”

“爹,你别说了。”长怡转过脸,把脸埋在了父亲的膝盖上。

狄禹祥拍拍她的头,无奈地笑了笑,“好,爹不说了,不说了。”

他说着话时,大冕城的城中上空,突然亮起了一道绚烂的颜色……

狄禹祥抬头看了一会,直到它再无光亮才抬下头。

“爹,成功了?”

“嗯,成功了。”狄禹祥摸了摸女儿还带着泪滴的脸庞,回头对小将狄云道,“去跟大公子说一声,可以回来了……”

“是。”

一柱香后,狄长南又带了一身血腥回了院子,不过这一次,他身上有伤。

他刚从王府的操练场回来,佑王在他们手中,无人敢他下重手弄死他,但佑王那几个将领的本事不弱,他杀过去,那几人联手,他暂也没找到让他们一剑毙命的方法。

**

长南在他们家的大夫给他包扎背上伤口的时候,叫人把佑王带到了他们父子跟前。

“外面应该有人找你商量事情,”易佑一到,长南朝门外扬了扬下巴,“你知道为何?”

“为何?”易佑脸无血色,但这时的他看起来神情与比狄家父子要老神在在许多。

他已回过了神,这里是他的易王府,而满大冕都是他易王府的忠臣,他不比准差,更不比谁弱,更何况,那位狄夫人还在他的手中,他实在没必要忌惮这对父子太多。

“我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了。”长南呲了呲牙。

“大公子忍着点,这药劲过了就好。”秦大夫又洒了一股药粉上去,朝看着外面的老大人道,“刀伤有点重,差一点就见骨了,得养几天。”

“没事。”长南不以为然,伤口在左,他伸了伸右臂,“这只依然能杀人。”

易佑扫了一眼脱在一边椅子上的血衣,眼神波澜不兴,脸孔漠然得就像石像,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义弟觉得如何?”长南接着问。

“兄长好本事。”佑王淡道。

“多谢。”长南点头。

易佑不语。

一会,大门被敲响了。

有一位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说来求见狄大人。

“让他进来。”长南根本没问人是谁就朝家卫道。

等人进了小厅,见到那位在灯光下的年轻男子,在那年轻男子朝他行礼的时候,佑王朝他摇头,“子楚不必多礼。”

说罢他回头朝狄长南道,“兄长怕是有所不知,这是我父王后来收的义子,也是我们的义弟。”

“子楚是个有本事的,”佑王朝长南笑了笑,道,“不用多久,义兄就能知道了。”

“是吗?”长南冷冷地看向那叫子楚的年轻男子。

“是王爷过奖了,子楚什么本事也没有,”易子楚这时朝狄长南恭敬一拱手,道,“初次见面,子楚这就给护海将军见礼了。”

狄长南冷冷地看着他。

“狄大人……”易子楚拜过子后,恍然大悟般地拜向其父狄禹祥。

拜其子后才拜其父,易子楚也是真会激怒人,在长南捏紧了拳头要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易子楚的狄禹祥朝长子道,“看他长相,应是萧家人,不是温北萧家的,就是当年萧家女为如家生下的那子。”

“萧玉兔?”狄长南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

“狄大人火眼金睛,不愧为我大易朝真正的第一谋士,”易子楚居然没否认,反而微笑着朝狄禹祥道,“不过半天,我都被你激出来了,不过应是不巧,狄大人现在都没找到你夫人在哪罢?”

狄氏父子皆冷眼看向他。

“狄大人想不想知道贵夫人在哪?”易子楚嘴角带着一抹乖巧的笑,那带着几分羞涩与无邪的笑容,像极了他的生母萧玉兔,“如若想知,狄大人何不告知我等,刚才那封信,您是发给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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