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去么?”拓跋焱一脚踏起盾牌,反手潇洒地将那盾牌背在身后。

肖山始终带着些许警惕,暮秋节这一天里,拓跋焱对陆影展开了平生至为热烈的追求。虽然今天出门前,陆影再三叮嘱肖山,禁止将凡人当场开膛破肚,或是召唤行雷劈死,肖山勉强忍下来了,却依旧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陆影嘴角带着笑,说:“不去。”

“我不是铁勒人。”拓跋焱说,“不过可以试试,保证不会摔倒。”

拓跋焱给肖山买了好几次吃的,想把他暂时打发到一边去,但每次都事与愿违,肖山很快就回来了,更盯着拓跋焱看。

两人在长安初初结识,拓跋焱只以为肖山是陈星的弟弟,抑或干儿子之类的,交情也不深,更不会说鲜卑语,只能用汉语交流,话还说得很少,也未曾察觉出肖山若有若无的敌意来。

“陆影。”肖山终于忍不住了,说道。

陆影看了眼肖山,若有所思,问:“你想滑雪么?”

“我不。”肖山不满道,“我去找陈星了。”

陆影说:“不要去打扰他,他今天应当正忙,你还是和我们在一起吧。”

肖山深吸一口气,说:“不。”

接着肖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时回头,仿佛希望陆影叫住他,陆影却没有开口。

终于走了,不知为何,肖山在身边时,拓跋焱总觉得有种随时要遭到背刺的危险。

“他长大了。”陆影笑道,回头一瞥拓跋焱。

“你是不是大病初愈?”拓跋焱说,“累了吧?”

陆影点点头,拓跋焱说:“喝点东西?”

陆影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只是随处行走,看胡人们所做的事,偶尔眼里会收进去一点小惊讶的神色,像个因虚弱而在家中待了许多年不得出门,终于有朝一日可以出来晒晒太阳的少年。

拓跋焱看出来了,于是便朝他讲述长安的盛景、鲜卑的山、丝绸之路的行商——虽然大多都是他从旁人处听来的逸闻,毕竟被苻坚收养后,拓跋焱大部分时日都在皇宫习武、训练御林军,极少有机会出门。偶尔几次离开长安,也是跟着苻坚去御驾视察。

两人坐在长桌一侧,拓跋焱取来酒,与陆影对坐。

暮秋节的狂欢已到了另一个阶段,胡女们酒酣耳热,按着各自的爱人在长桌上、雪地上、帐篷上以及一切随处可见的地方肆意亲吻。武士则抱起放肆大笑的女孩,上山滑雪,下来之后躲到帐后,肆无忌惮地彼此交缠。热闹的赛场、酒桌前,男人女人已纷纷离开如退潮,就像散向大草原上,席地幕天,热烈求欢的野兽。

桌上一片狼藉,歪倒着打翻的酒杯,陆影眺望远处,静静坐着。

拓跋焱笑道:“听说在暮秋节的当天下雪,是很稀罕的,近五十年中,只出现了两次。一次是五年前,述律空继任那天。陛下带我们前来朝他道贺,我还只是一名寻常御林军卫。”

陆影:“你很在意你们的皇帝。”

拓跋焱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他就像我爹一般,比方说,你与肖山?他是……你的弟弟?”

陆影独自一人,带着个小孩儿,说是父子俩吧又不像,说是兄弟也不像。

“算养子。”陆影微一笑,说道,“我曾将他托付给陈星,看来这几年中,陈星对他的教导很称职,换了从前,他可不会这么安分,爪子早就到处乱抓一气了。”

肖山沉默着,坐在营地最边上,司马玮的身边。

有小孩儿过来,司马玮便用竹签从锅里挑起一点“魃糖”,递给敕勒川的孩子们。肖山叹了口气,眼望远方,司马玮于是也递给他一份糖。

肖山拈着竹签,将魃糖转来转去,说:“陆影不会答应那个凡人的,他今天为什么要和他过节?”

司马玮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不知道。”

肖山那坐姿简直深得项述真传,虽尚是小小少年身板,那匈奴人的修身武袍却衬得他腰身笔挺,肩腰比例完美,俊脸已隐有美男子形态,回到与陈星初见这年,他的肤色因长期雪原阳光曝晒而显得略深,表情带着少许阴郁,就像从前的项述,如同孤狼一般。

肖山说:“陆影会走吗?”

司马玮看了眼锅底剩下的一点魃糖,自己尝了尝,却因死去多年,吃不出味道。

“长了腿的东西都会走的。”司马玮答道。

肖山道:“我是说,他会离开吗?”

“为何不自己问他?”司马玮反问道。

“我问了,”肖山说,“他不说,他说我还小,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已经长大了!”

司马玮把魃糖搜集起来,最后给了一个小孩,反手将锅扣在头上,起身道:“我们来打雪仗罢。”

肖山心情正烦,不想打,司马玮却已起身,躬身握了个雪球,朝肖山扔来,啪地打在他的脸上。

肖山:“!!!”

肖山于是马上爬起身,朝司马玮展开了反击。不一会儿,四处的孩子们涌来,哈哈大笑,加入了这场雪仗中。

长桌畔。

拓跋焱仿佛想起了记忆之中,某些略显错乱的片段。

“狼的幼崽,”陆影自言自语说,“总要学会自己出去打猎的。”说着又抬眼看着拓跋焱,眼里带着笑意,仿佛透过他,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另一个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拓跋焱说,“也跟着陈星吗?”

陆影注视拓跋焱双眸,想了很久,最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眼里有种哀伤,”拓跋焱忽然说,“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么?”

陆影忽有点惊讶,继而莞尔道:“没有,怎么这么说?”

拓跋焱抱着胳膊,一脚踏在长椅上,思考片刻,而后说:“小时候,每当我气闷的时候,陛下就会带我去做一件事,你想试试不?”

“下次吧。”陆影又简单地拒绝了拓跋焱,“现在我只想安静坐一会儿。”

拓跋焱绞尽脑汁,辗转反侧地想了一宿,想出来讨好陆影的招全部失效,没辙。两人便这么对坐着,陆影看了远处片刻,目光又回到拓跋焱身上,看着他的戒指,有点出神。

“你……”拓跋焱注意到陆影的视线,于是又想出了一个新招,低头,摘下手上的镂空雕龙戒指,把它放在桌上,朝陆影推了推,又说,“你喜欢它?送给你吧。”

那是拓跋焱仅剩的一件东西了,自从被苻坚抄家入狱后,这枚戒指便成为他最后的念想。除此之外,他的一切都是苻坚给的,那些都不再重要。

陆影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你误会了。”陆影笑道,自己的视线完全无意识,不过沉浸在回忆里罢了,但拓跋焱既然摘了下来,陆影便礼貌地拈起,看了眼。

“送你。”拓跋焱笑道,“这是我祖母传下来的。”

陆影不过是随意一瞥,却有点意外,说:“流云真玺?”

拓跋焱说:“你看,上面的龙雕琢很漂亮……”说着坐近了些许,与陆影一同端详那戒指。

陆影说:“这不是龙,是你们鲜卑拓跋氏的神兽,名唤龙鹿。它是保佑你们一族繁荣昌盛的神明。”

“啊?”拓跋焱自小便被苻坚带到长安,在当朝宣扬各族天命、神兽有篡国之嫌,是十分忌讳的,除了敕勒古盟之外,入关的胡族们,传统与图腾俱渐渐淡化。但龙鹿拓跋焱曾经听过,小时候所见的画像上,却与它完全不同。

“得到流云真玺的人,”陆影说,“来日将成为人间天子。”

拓跋焱哈哈大笑,说:“不可能。”

陆影没有告诉他,流云真玺上的龙鹿就是他自己,只是饶有趣味地答道:“兴许你只是代为保管这件法宝而已。”

拓跋焱诧异道:“这是法宝么?”

陆影略一沉吟,说:“我教你一个心诀罢,按照心诀修炼,假以时日,也许能驱役这件法器。”

陆影用了一个巧妙的办法便化解了拓跋焱赠戒的坚持,免得这戒指在两人之间推来推去的,平添尴尬。拓跋焱倒是十分意外,陆影授予真诀之后,又嘱咐道:“平时不可乱用法术。”

拓跋焱马上点头,不禁问道:“你是仙人么?”

陆影微笑着摇摇头,起身道:“我走了,回头见。”

拓跋焱想起身跟在陆影身边,说:“我再陪你走走?”

陆影婉拒了拓跋焱的好意,那身不食人世间烟火,竟是不容拓跋焱再跟着自己。

拓跋焱握着戒指,怔怔注视陆影,打起精神,远远地跟了几步,陆影却朝人群里一走,消失了。

肖山满头是雪,带领一群小孩围攻司马玮。匈奴人的孩子们在给肖山鼓劲,喊道:“打倒他,打倒他!”

司马玮正与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陆影终于来了。

“肖山,”陆影说,“我们去玩吧?”

肖山看着山上的人正在滑雪,想了想,说:“父亲让我帮他完成一个心愿,他说,他答应过你,但是办不到了,要我带你来阴山滑雪。”

陆影有点诧异,问:“什么时候?”

“三年前,”肖山说,“上一辈子,在伊阙。”

陆影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知道肖山身上残余着苍狼的妖力,父子之间有着某种奇异的感应,否则肖山也不会知道,萧坤曾经朝自己说过的话。

肖山朝陆影快步跑来,拉起陆影的手,跑向营地,去朝匈奴人借了个快有自己一般高的盾牌,反手背上。

“天色还早。”陆影说,继而展开手臂,优雅地化作白鹿,肖山抱住白鹿脖子,一个翻身,上了鹿背。

“你的角怎么又不见了?”肖山说。

“最近不想露出角来。”白鹿悠闲地说,踏空上了阴山的另一面。

肖山踩着盾牌,白鹿再次化为人,两人踩上盾牌,肖山说:“你怕不怕?”

陆影笑道:“当心我随时把你扔出去。”

陆影一步站上了盾牌,稍稍躬身,抱着肖山,说:“下去了。”

肖山发出一声狼啸,带着陆影,从山崖上扬起飞雪滑下!

陆影眼中带着笑意,双目望向敕勒川的暮色,金红色的夕阳正在地平线上缓慢落下,金光万道,穿过数千年的岁月,照进了卡罗刹山脚下的那片森林。

那时白鹿正徜徉林中,在这黄昏的微光之中,隔着树林,望见了山前一只苍青色的巨狼。巨狼稍稍低头,与他隔空相对。

白鹿马上转身,逃离了苍狼的注视。

烛阴睁目为昼,闭目为夜,自天穹陨落之时,万星化作降尘如瀑,卧睡的白鹿顷刻间化为人形,迷茫地望向突发异变的天空。那些日子里,仿佛再没有日夜与繁星,但渐渐地,天地恢复了原貌,一如既往。

那天,陆影一身白衣,赤脚站在林中,抬头摘取树梢上的嫩叶,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慢走进树林。

萧坤身穿兽皮,望向陆影,初化为人的陆影顿时警觉,转身直面他的注视,却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不知不觉,昨日傍晚,走进树林的拓跋焱身影,竟令陆影想起了数千年前的往事来。

狂风吹过,陆影与肖山滑向山脚。

肖山:“还玩吗?”

“好。”陆影笑道,化作白鹿,载着肖山上山去。

那一刻,肖山身体里的妖力自发地释放出去,仿佛一声狼啸,声音在群山之中回荡。

陆影踏上盾牌,与肖山沿着山崖再度滑下。

“你喜欢它?送给你吧,送你。”

将戒指摘下来,推给陆影的拓跋焱,那带着笑意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而光影之中,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数百年前,苍狼衔着那枚光芒灿烂的定海珠过来,放在陆影的面前,以鼻子抵着它,朝陆影推了推。

定海珠中,一枚金色指轮缓缓旋转,绽放着时光独有的瑰丽色泽。

“送你。”苍狼低沉的声音说道,绿色的双眸中,带着荡漾的情意,“我在卡罗刹的尽头找到了它。”

“肖山!”陆影说。

“什么?!”肖山在盾牌上回头道。

陆影说:“你长大了!很好!”

两人再次滑到山脚,肖山有点迟疑,似乎在搜寻体内的妖力,想确定苍狼最后留下的念头,最后问:“还玩吗?”

陆影化作白鹿,肖山又翻身骑了上去。

穿过耳畔的风吹来,天边红霞万道,万千梦境等不及神州入夜,已温柔降临。

在那绚烂的梦境里,萧坤出现了,一身黑袍在风里飞扬,踏在盾牌上,回头朝身后的陆影一笑。

“群山作证。”陆影说。

“我就是群山,”萧坤说,“我在轮回的尽头等你。”

继而他在陆影的梦境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身前小小的肖山。

肖山:“?”

陆影摸了摸肖山的头,说:“太阳下山,快点火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你从小就喜欢人族的地方。”

“好。”肖山听话地说,背起盾牌,牵起陆影的手,个头虽小,却已俨然有了大人的神态,带着他穿过雪地,走向山坡上。

敕勒古树下,项述与陈星满身是雪,怔怔看着彼此。

项述一身王袍,背靠大树坐着,长腿摊在雪地中,忽有点不知所措,就像刚朝爱人告白后的少年郎一般。接下来要做什么,根本就没想好,甚至没想过。一如诚惶诚恐,从未想过生命里竟是会有如此灿烂的一天。

陈星看着他,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一身铁铠,单骑背剑,穿过阴山满是积雪的峡谷与山脉,奋不顾身前来救自己的那天。越看他越喜欢,越看他越难过,于是又按着他的肩膀,亲吻上去。

项述却一个手指头抵住了陈星额头。

“等等!”项述说,“我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

陈星扳开项述手指,又亲了他侧脸一下。项述迄今仍是懵的,及至将过往全部串联起来后,第一时间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星:“你终于想起来了,你知道我等得多焦虑吗?”

项述:“孤王……我……难怪,这一路上,你们就光看我笑话?”

“我哪里看你笑话了!”陈星简直莫名其妙,说,“你自个儿跑去找蚩尤单挑,我还没怪你呢!”

“那是为了救你。”项述起身,拉着陈星的手腕,让他站直,皱眉道,“可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什么都瞒着我。”

陈星:“好啊,现在全想起来了,要算旧账了么?你还不是什么都瞒着我?”

“我什么时候瞒你了?”项述说,“你说,我有哪件事瞒着你?”

陈星本想说你趁我昏睡时做了这么多事,可仔细想也不对,毕竟自己睡着,想告知也没办法,不能强词夺理,想找件项述欺骗自己的事,对他展开有力回击,却想来想去,一时抓不到项述把柄,最后只想到一招:

“你明明会弹琴!”陈星愤然指责道,“却骗我不会弹!”

项述:“…………………………”

陈星道:“是不是?在这种小事上你都要骗我,别的还有多少瞒着?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说话啊!”

项述倏然被堵住了,陈星看着他那张俊脸,心里又爱又恨,简直咬牙切齿,心想你快亲我啊!刚才只亲了一小会儿,根本不够!你亲上来,不要说话了!

项述看着陈星,嘴唇发热,无意识地舔了下唇,那模样顿时更令陈星头晕目眩,但自己已经亲了项述好几下了,项述才吻了他一下,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显得自己也太主动了!

陈星于是怒气冲冲地说:“不说话?我走了!”说着走开几步,回头看项述。

“我走了啊!”陈星又特地强调了一次。

项述回过神,马上追了上去。陈星迫切需要个台阶下,只要项述稍微一哄,马上就顺势和解了,奈何项述既心神荡漾又震惊无比,整个人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诸多事冲得头晕脑涨,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跟着陈星,快步追上。

“走去哪?”项述说。

陈星转身,盯着项述看,项述最后说了句:“你再给我乱跑试试?这次再走,孤王就……就……”

这句话于是彻底点炸了陈星,说:“我要回建康,你别来啊,当你的大单于好了。”

“汪!汪!”一条狗摇着尾巴,跑到营地外,找了一整天,终于找到陈星了。

“项述,过来!”陈星朝狗说道。

狗正要跑过去,项述却道:“陈星!过来!”

狗:“???”

远处,烤肉会开始了,狗闻到肉香,看看两人,又转身跑了。陈星正要追着它离开,项述却火冒三丈,几步上前,挡在陈星身前,陈星退后少许,下意识地有点怕他。

项述的眼神于是变得温柔起来。

“我怕将往事全部告诉你以后,”陈星落寞地说,“你再想不起来,只因别人说了,你才以为是这样。这么一来,万一全部重来一次,你不一定会……喜欢我。我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陈星的真心话,倒不是在哄项述。

项述听到这话时,眼里反倒带着愧疚之色,仿佛这事最后是他错了一般,想了想,不安道:“怎么会?”

听到这句反问时,陈星简直比听见了“我爱你”三个字还要开心。但两人站在雪地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有点不太习惯,仿佛因为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反而变得陌生起来。

你就不能主动点吗?陈星在心里大喊道。

项述似乎与陈星的感觉一样,他已经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与陈星相处了,彼此在爱情上都十分笨拙,人生之中,也尚属头一次。想象里的他们,与当下反而截然不同。

最后是项述终于做出了至为关键的一个举动,他走到陈星面前,伸出手指,拉起了他的手,陈星心中狂跳,与他手指摩挲,彼此再次十指相扣。

“我……”项述还有点走神,想抱陈星,见陈星没有回应,便不敢太过造次。远方传来欢呼声,暮秋节的压轴戏快登场了,项述于是牵着陈星,带着他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陈星也十分不习惯,在这关系陡然改变、充满了冲击力的短短半个时辰里,他已幸福得不知如何自处。

“那天……是不是很痛?对不起。”项述说。

“什么?”陈星说。

项述答道:“最后那天,我用剑伤了你。”

陈星忙道:“不会,我根本没注意,当时一心都在你身上了……”

痛是肯定的,但以当时情形,陈星已经无暇顾及了。

“你醒来时在哪儿?”项述又问。

陈星答道:“地牢,咱俩初见的地方。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混乱?”

“就像睡了很久很久,”项述望向营地中,喃喃道,“一觉起来,做了一场浮生大梦。”

陈星道:“我有太多话想对你说了……咱们现在要去参加他们吗?”

“去吧,”项述认真答道,“今天与从前不一样,往后我们的时间,还多着呢。”

说着,项述拈起陈星下巴,在营地外低头,于他的唇上亲了亲,嘴唇发着抖,出卖了内心深处的兴奋与激动。

这一下陈星的脸彻底红到耳根,项述别过头,在远方的火光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牵着他的手,与他一同回到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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